第18章 魔域幻境(4)
楚闌站起來,走進桃花林,左瞧瞧右看看,相中一朵顏色淺紅恣意怒放的桃花,正巧一只蜜蜂落在上面,他伸手過去,蜜蜂驚飛而去。
楚闌便将那朵桃花摘了下來,回到溪水邊,雲沉笑意淺淺地望着他,伸出手接住這朵桃花:“多謝星回仙君。承蒙星回仙君看得起我,我便繼續将紅袍老祖的故事。”
桃花落在掌心,雲沉的另一只手輕輕揉捏,道:“我在紅袍老祖身邊呆了八年,多少學了一身本領。紅袍老祖知道我學到了一些本領,卻不知道我學得那麽好,所以對我的戒備不足夠防我。”
這裏面的雲波詭谲殊死搏鬥,外人光是想想,也會覺得喘不上氣。雲沉卻在唠家常一般,像是給那些苦不堪言的痛苦經歷點綴了多多粉色桃花。
楚闌無聲地望着他,雲沉突然笑了一聲:“我可不是個安分的人,我要做魔尊!我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一個殺死紅袍老祖的機會。那天,他因為吸凡間百姓的血,和名門正派起了沖突,打得不可開交,雙方都受了傷。回到魔窟後,紅袍老祖需要靜心修養一段時日。這修養無非就是喝喝鮮血,練練內功。”
“那時候他已經喝我的血喝成了習慣。看他雙目赤紅,便知血瘾犯了,我提前喝下無色無味的劇毒,等他喝了我的血,必定中毒,他又本來就受了傷,于是我趁機砍了他四十九刀,濺了我一身的血肉,骨頭都被我剁爛了。”
衆妖鬼腦海裏浮現出魔尊雲沉和紅袍老祖打鬥的血|腥畫面,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同時心裏也紛紛敬佩雲沉對自己竟這般狠得下心。
楚闌聽完,心有所感,問道:“你喝了劇毒,自己沒事嗎?”
雲沉垂了垂眼,楚闌立馬猜到,雲沉當時必定受了很重的傷,他是抱着死裏求生的萬分之一希望去做這件事的,一定是紅袍老祖将他逼到了絕境,逼到不得不反抗的地步。
楚闌想追問下去,但當着這麽多人,他不方便問,況且雲沉自己不說,以他的身份,也不适合問出口。
雲沉右手捏拳,将那朵桃花握在掌心,仿佛那是世上最珍貴的一粒珍珠。他揚起嘴角,仰眼看着楚闌道:“若我出了事,此時也不能坐在你面前。”
楚闌點點頭,脫口調侃道:“也就沒有‘星回仙君’這一稱呼了。”是啊,如果雲沉沒能殺掉紅袍老祖取而代之,楚闌也不會去成功俘虜他,也不能因此一戰成名,被尊稱為“星回仙君”,世間萬事環環相扣。
雲沉淺笑一聲。楚闌從溪水中撈起兩盞酒杯,其中一個遞給雲沉,道:“敬你一杯。”
雲沉接過酒杯,笑着一飲而盡,目光深深地凝注楚闌。
其餘妖鬼紛紛叫好。對他們而言,心裏很是感激魔尊雲沉,若不是雲沉創造了魔域幻境,那他們這些妖鬼在外面只有受盡欺淩的份,哪能天天這般尋歡作樂?
這時有一位年約三十的婦人在對面坐了下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楚闌,道:“游戲繼續,游戲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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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闌一眼看出此人是鬼,而且她生前受了很重的傷,僅剩的這一縷鬼魂明顯孱弱氣虛。
雲沉微微皺眉,道:“差不多了,星回仙君,我們去歇息,如何?”
那婦人站了起來,看起來很着急的樣子,道:“魔尊大人,我們又不吃人,就這麽放心不下星回仙君嗎?”
衆妖鬼齊齊扭頭看她,居然敢這麽對魔尊大人說話,不要命了?有人勸道:“昭姑,魔尊大人的事是你能過問的嗎?快坐下!”
楚闌瞧出了異樣,面對這位婦人昭姑的不禮貌,雲沉并沒有生氣,而是平心靜氣道:“昭姑,人間的事就像這游戲,該結束的時候就結束。”
這話意味深長,仿佛雲沉和昭姑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昭姑慘笑一聲:“魔尊大人嚴重了,什麽人間的事我聽不懂,我只是想和魔尊大人還有這位星回仙君玩一局游戲。”
楚闌對曲水流觞的游戲可有可無,若他飲酒雲沉講故事,他可以将這一池的酒水都喝個幹淨,但現在喝酒聽故事都不重要,他想知道昭姑到底想幹嘛。
憑他的直覺,雲沉完全可以掌控昭姑,但似乎又顧忌某種原因,沒有對她疾言厲色。昭姑也正是仗着這個原因,才敢這麽肆無忌憚。
楚闌琢磨半晌,笑道:“此處桃花飄香,酒水甘甜,令人心情愉悅,雲沉,我們便在這多坐一會兒。”
聽到楚闌說到“我們”,雲沉皺起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好,既然星回仙君有此意,那我們在這坐上三天三夜也無妨。”
聞言,昭姑又重新坐了下去,嚷道:“游戲繼續游戲繼續。”
酒杯随着淙淙溪水而流淌,其中一個酒杯在昭姑面前停了下來。昭姑如願以償,利落地将酒杯拿了起來,飲酒後,開始道:“我要講……”
一只豬妖打斷昭姑的話,不耐煩道:“我知道,你要講桃夭山莊的故事。你都講了一百遍了,有沒有新鮮點的?”
昭姑瞪着豬妖,兇巴巴地道:“閉上你的豬嘴!老娘想講什麽故事就講什麽故事,有誰規定不能講之前講的故事嗎?”
立馬就有人向雲沉建議道:“魔尊大人,您應該新定一個規矩,一個故事只能講一遍。”
雲沉把玩掌心那朵楚闌送他的桃花,沒有出聲。
昭姑不理會他人的目光,繼續道:“九年前,桃夭山莊是位于姑蘇的一個修仙世家,那裏和這兒一樣,遍植桃樹,一到春天,花滿山莊,美不勝收。其家主叫做柳修名,為人正直不阿,美譽滿天下。當今各門各派修仙,已經有數千年無人飛升,上一個飛升之人是柳修名的祖上,也就是出自桃夭山莊……”
又有妖怪打斷昭姑的話,争搶着幫她講故事:“是是是,各路修仙門派以為只有桃夭山莊的修煉之法,才有可能飛升,于是他們都觊觎桃夭山莊的修煉之法。尤其是問天宮,在一個秋夜,突然将桃夭山莊圍了起來,慘無人道地洗劫一空,将桃夭山莊的人殺個滿門不剩,連柳修名十來歲的兒子都沒放過,還有他收的一些孩童徒弟,都殺得血流成河。昭姑啊,我們知道你是從桃夭山莊逃出來的殘魂,但是你和我們說這麽多遍,我們都會背了,而且我們又不能幫你報仇,你反複講這個故事有什麽意義呢?”
“是啊,昭姑。要我說,在魔域幻境人人都能感受到幸福,就只有你,幸福最少。”
昭姑的目光盯在雲沉臉上,道:“不,你們都錯了!已經有人給桃夭山莊報了仇,那就是魔尊大人雲沉!他已經将剿滅了問天宮。”
衆人長長久久地呆在魔域幻境,不得出去,所以不知道魔尊雲沉剿滅了問天宮,也不知道正是因為這件事,仙家百門才會一同圍攻魔窟,俘虜了雲沉。聽聞此言,都紛紛看向面色變得陰鸷的魔尊。
楚闌聽過桃夭山莊的故事,甚是唏噓。好好的一個修仙世家,就因為被其他門派觊觎功法,慘遭滅門,從此湮滅,多麽可憐啊!聽說桃夭山莊有桃樹三千,比魔域幻境還多,東風吹處,花瓣漫天如天女臨世,世人無不向往,可惜毀于一旦。
楚闌還聽說,桃夭山莊被毀那晚,問天宮宮主範尋道走火入魔,才會親手釀出這場災禍。桃夭山莊莊主柳修名被圍攻後,慌張失措地釋放信號,無垢門、神女教、觀音寺等仙盟成員立馬奔赴相救,可惜都沒能來得及。
無垢門掌門青松道人最先抵達桃夭山莊,看到一片狼藉,屍首遍野,氣得當着諸位掌門的面,對問天宮宮主範尋道痛下殺手。
那一夜,沒了桃夭山莊,死了問天宮宮主,可以說仙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好在盟主青松真人最後力挽狂瀾,穩住局面。
只可惜問天宮宮主的死,換不回桃夭山莊的生機勃勃,換不回數百人的性命。
無論是誰聽到這個故事,都會覺得桃夭山莊何其無辜何其慘烈。
從那以後,桃夭山莊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裏,成了傳說。因為這件事有損仙盟名譽,不利于仙家百門的團結,所以各門各派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只能偶爾從小門小道聽到點只言片語。
對其中的細節無從考證。
不曾想,今天會在這聽到桃夭山莊的故事。
如果雲沉剿滅問天宮是為了給桃夭山莊報仇,那他會不會是從桃夭山莊逃出來的弟子,又或者是桃夭山莊莊主柳修名的兒子?因為身負血海深仇,所以他才會修煉邪功,功成之後,立馬如法炮制地滅了問天宮。
這麽一想,似乎都解釋得通了。
楚闌不由得看向魔尊雲沉,仿佛重重迷霧中終于有了點光亮,謎底就在眼前。
雲沉緩緩擡起眼皮,臉上慢慢浮起一層淺薄的笑意,讓人分不清那是漫不經心還是纨绔不屑。但楚闌知道,那絕不是雲沉平日對他常常露出的笑容。
雲沉對昭姑道:“不巧。我剿滅問天宮,是因為我偶然聽見他們罵我是個蠢蛋。我這人奇怪得很,若罵我是大魔王是壞蛋,我認,這是事實,但他們罵我是蠢蛋,就不對,于是我就剿滅了問天宮。至于桃夭山莊和問天宮的恩怨,和我無關。”
這個理由荒唐可笑,可從雲沉嘴裏說出來,卻讓人覺得十分真實。畢竟大魔頭雲沉性情奇怪乖張,沒有什麽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昭姑沒有立馬否認雲沉的話,而是目光一轉,字字铿锵地問楚闌:“星回仙君,你信魔尊大人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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