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魔域幻境(5)
面對昭姑突如其來的詢問,楚闌不慌不忙道:“這個問題,為何要問我呢?”
“你當然得知道……”昭姑瞪圓了眼睛,那急不可耐的樣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從河對面跨過來。
雲沉擡起陰鸷的眸光看向昭姑,聲音裏帶了點斥責:“昭姑!”
昭姑眸光一怯,聲音低了不少:“因為你是魔尊大人的朋友,對他的所作所為應當心裏有一把秤。”
“我們的确是朋友。但我只關心他的現在,從前如何并不重要。”楚闌不假思索地說出這句話,立馬內心感到驚訝和惶恐,他竟然已經不自覺地将雲沉當成朋友了嗎?兩人明明是敵人啊!
雲沉打量着楚闌,眼中似有星光,笑道:“星回仙君的話足以讓我再痛飲三千杯。”
昭姑不甘心道:“魔尊大人,難道你真不打算……”
雲沉站了起來,牽着楚闌一同站起來:“本尊薄醉,打算和我的朋友去歇息片刻。昭姑若還有其餘的話,等想清楚了再來找我不遲。”
兩人往桃林深處的屋子走去。身邊盡是茂盛如雲的桃樹,稍有不慎,撞着一棵樹,便激起桃花瓣紛落如雨。走了一段路,楚闌忍不住問道:“你……”
雲沉擡手幫他拂去沾在頭發上的桃花,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到底是不是從桃夭山莊逃出來的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楚闌直言不諱道:“如果是,那你成魔,情有可原。”
“那星回仙君是不是就會放過我,不送我去極北之地的火海?”楚闌語氣慵懶,仿佛看盡桃花打算歸家的閑人公子,“星回仙君重任在身,師命不可違,又何必拘泥于我的過去呢?”
看來雲沉有苦衷,不願告知真相,楚闌也不便咄咄逼人地追問,又想起另一個問題:“昭姑為何非要在我面前講起這件事,難不成我和桃夭山莊也有關系?”
雲沉笑了起來,打開折扇,扇了扇風,發絲輕輕掀起,映着三千桃花,面容愈發顯得俊朗奪目。他道:“星回仙君多慮了。昭姑經歷了桃夭山莊的慘禍,腦子多少有些不正常,她做什麽事都神經兮兮的,星回仙君不必放在心上。”
楚闌稍稍安心,幸好他不是桃夭山莊的一份子,否則身負血海深仇,來日如何自處?
兩人來到一處院落,依桃林而建,院內也可看見桃花。想起桃夭山莊曾經是遍植桃樹,楚闌實在忍不住将雲沉和桃夭山莊聯系在一起,雲沉是桃夭山莊莊主柳修名的兒子,還是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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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這麽想着,院外一陣響動,接着便看見昭姑領着幾個女鬼端了飯菜上來,整齊有序地擺在院子的石桌上。昭姑看着楚闌道:“魔尊大人,星回仙君,你們難得來魔域幻境,這些飯菜聊表心意。”
在楚闌看來,昭姑是桃夭山莊的舊人,雲沉無意間替桃夭山莊報了仇,所以昭姑感謝雲沉,但昭姑懷疑雲沉也是桃夭山莊舊人,雲沉卻不承認,因此昭姑心裏頭又有些不痛快。
不過這點不痛快不影響她對雲沉的尊重,所以還是做了一桌的好飯菜送來。
楚闌看得出來魔域幻境裏的人對雲沉都是十萬分的敬仰,所以不怕飯菜有毒,坦然地坐了下來,對昭姑笑道:“多謝昭姑。”
聞言,昭姑神色變得柔和,聲音也不似先前那麽淩厲:“你嘗嘗是不是你愛吃的?”
楚闌果真提起筷子,雲沉卻将他攔下,問道:“你不怕有毒,我們聯合起來,只為将我從你手下逃脫?”
楚闌送了一筷子的茄子雞肉放進嘴裏,嚼了嚼,吞咽下肚,味道不錯。“若你有此心,我早就活不到今時今日。”
楚闌分不清鎖靈丹對雲沉是否真的有效。但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知道,無論雲沉有沒有法術,都厲害無比,完全可以逃走。甚至說得難聽點,雲沉可以将楚闌玩弄于股掌之間。
譬如雲沉的不死不滅之術,世間只聽過此術,從未見誰練成,魔尊雲沉卻練成了。
又譬如,在對付小蝶姑娘的時候,小蝶姑娘殺了明燈的未婚妻藍彩衣,為何僵在原地不能動?又為何那些成了精的虞美人只用花刺襲擊池頌和江介之,卻放過楚闌和雲沉?這裏面多半是雲沉動的手腳。
再到如今楚闌誤入魔域幻境,雖然雲沉說是屍魔蒼落的陰謀,但雲沉在這如魚得水,想做什麽便可以做什麽,仿佛他是這裏的君主。
将這些在腦子裏細細地思索一遍,楚闌發現,如果雲沉想逃,絕對不是他楚闌可以牽制住的。那雲沉為何不殺了楚闌,繼續當至高無上的魔尊呢?
雲沉不僅不殺楚闌,反而對楚闌還很好。雖然這麽說有點可笑,但楚闌就是感覺雲沉在不經意地對他好,想讓他開心。
雲沉不說破,楚闌也不戳穿他,他有的是時間和精力,他倒想看看雲沉到底要玩什麽把戲。
昭姑目不轉睛地看着楚闌,看他吃飯吃得香,忍不住問道:“雲沉,你……”
楚闌從未被這種眼神看過,說不上來這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只覺得裏面含了無數的憐愛。但昭姑叫錯名字了,他是楚闌不是雲沉。換言之昭姑的憐愛是對魔尊雲沉的。
果然雲沉拉了一下昭姑,道:“昭姑,你喊我作甚?多謝你招待我的朋友,他吃得差不多了,你請回吧。”
昭姑沒有說什麽,又看了楚闌兩眼才離去。
酒足飯飽,楚闌犯困,便進房睡覺。雲沉跟了進來,笑道:“依照你們仙盟規矩,我是你的俘虜,我們得寸步不離。”
楚闌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的玲珑如意索,調侃道:“都已經在你的地盤了,你不吃了我,我就燒高香拜佛了。”
這話已經表明,楚闌知道雲沉根本不受玲珑如意索控制,雲沉的臣服都是裝的。
雲沉天性聰慧,自然聽得懂,但他裝作聽不懂,笑而不語。兩人就維持着這種“我知道你裝的”“你也知道我知道你裝的”“但你假裝不知道”的微妙關系。
待楚闌躺下後,雲沉跟着躺在外面。
先前一直想着要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楚闌面上不說,心裏壓力挺大的。現在明确知道雲沉實力遠超過他,絕非他能控制,也就是說任務是絕對完不成的,楚闌反而覺得現在可以随緣,聽天由命,不用給自己那麽大壓力。
楚闌似放松又似無奈地笑道:“自離了無垢山,還沒好好睡一覺呢。”
雲沉側頭看着他,笑道:“那就好好睡一覺吧。在這,絕不會有人打擾你。”說完,他閉上眼。
楚闌看着雲沉的睡顏,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雲沉的時候。
那日,仙盟百家集結,齊攻魔窟。作為無垢山的弟子,楚闌也參與其中。
各派掌門和前輩直搗魔窟最危險之處,也就是雲沉所在之地。楚闌作為小兵小将,自然是在外圍和小妖小怪打鬥。
不過,他遠遠望見雲沉和師父師叔們鬥法的身影。
雲沉一襲青衣,渾身上下都透着詭谲的邪氣,恍若邪魔從天而降,給人極強大的壓迫感,讓人感到害怕。他一人單挑諸位高手,絲毫不見怯場之意,反而行雲流水,打得師父師叔還有妙姬神女等人幾乎沒有招架之力,一個接一個地跌落雲端,損失慘重。
當時楚闌心想,這下完了,天下要被魔族控制,百姓将永遠不得安寧。老天爺為什麽會讓這樣一個混世大魔王降臨人世呢?得多強大的人才能将大魔頭雲沉收伏啊?老天爺開開眼,收了大魔頭吧!
下一刻,狂風忽至,楚闌被帶到一個房間,房間只有陰氣森森的大魔頭雲沉。他心裏頭一驚,怎麽回事?我怎麽會和大魔頭共處一室?他想幹嘛?
雲沉坐在桌邊,桌子上一個長頸瓶裏插着一枝桃花。他身上的殺氣已經褪去,雲沉看向楚闌,眼神裏也毫無嗜血狂的戾氣,只是淺淺笑道:“楚闌,好名字。我這有一把桃仁,甜的,不苦,你吃嗎?”
那時候楚闌只知道雲沉是個十惡不赦該下地獄的大魔王,完全不理會他的話,拼着一死,祭出益光劍,卻被雲沉輕輕挑開,他本人反而一震,踉踉跄跄地後退。
雲沉并未生氣,臉上仍舊含着笑:“無垢門的劍法真是糟糕,竟将你教成這個樣子。”
楚闌聽他污蔑無垢門,氣不打一處來,再次襲擊過去,依舊被雲沉輕悄悄地彈開。
兩人就這麽鬥了數十個回合。楚闌覺得奇怪,雲沉有毀天滅地之力,殺他不在話下,為何遲遲不肯動手,反而意猶未盡地過招。
雲沉這是在耍他?
楚闌越想越怒,氣喘籲籲,祭出玲珑如意索,居然就捆住了雲沉,之後将他交給師父,帶回無垢山,舉行了除魔大典。
他楚闌也因此名聲大噪,被尊稱為“星回仙君”,因此說來他的禍福可和雲沉息息相關呢。
回想起這件事,楚闌仍覺得不可思議,這裏面有太多謎點。
雲沉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大魔頭,他一定是想做什麽事,才會将楚闌拉下水。至于為什麽是楚闌,楚闌也想不通,只好繼續和雲沉捆綁在一起,等着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這麽想着,不知不覺,楚闌睡着了。夢裏,桃花紛飛,如霞似錦,桃林深處傳來清脆的吶喊聲:“星回!星回!”不知是哪個變聲期的少年,在喊他的名字。
也不知睡了多久,楚闌突然覺得渾身燥熱,是一種從內心深處到身體的燥熱、渴望,很快他發現自己面頰通紅,心髒撲通撲通跳,每一根筋脈血管都在跳動,催促着他去做一件羞恥的事。
他明白過來,這是中了毒,讓人想入非非的思|春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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