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念念百年(3)
楚闌正奇怪小蝶姑娘怎麽會突然吓得後退,就聽見兩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老妖婆!你殘害世人,受死吧!”
“楚師弟,我們來了!”
楚闌扭頭一看,竟然是池頌和江介之兩位師兄,這兩人都穿着大紅色的喜服,看樣子也被老妖婆抓來被迫成親了。
池頌手持赤影劍,江介之手持七星劍,雙雙殺到,驚道:“楚師弟,你怎麽松了大魔頭身上的玲珑如意索?”兩人用正邪不可共存的眼神打量着雲沉。
雲沉雙手已經放下,好整以暇地雙手抱胸,笑道:“恭喜兩位,沒想到這麽快就成親了。”
江介之臉色一紅,白了池頌一眼,又羞又憤地脫下身上的紅衣裳,氣得說不出話。
楚闌和雲沉早已脫掉喜服,也在打鬥的瞬間撕掉之後換上的藍彩衣和小妖的衣裳,此時一個穿的是無垢門繡竹葉白綢弟子服,一個穿的是窄袖玄青色衣裳,全然看不出兩人曾假成親過,只要他們不說,除了小乞丐多多,再沒有旁人知道。
楚闌見來了兩個救兵,戰況會有轉機,便将危險的化神丹放回懷中,道:“你們出現再好不過,閑話少敘,我們先一起殺了小蝶姑娘!”
池頌點點頭,三人一同向小蝶姑娘圍了過去。小蝶姑娘并不怕他們仨,反而一直拿眼神來觑雲沉,仿佛很畏懼雲沉會上陣動手似的,是以分心得很嚴重,很快就落了下風。
小蝶姑娘意識到再這麽下去必死無疑,于是她雙手并用地挽了兩個劍花,頓時周身光芒大盛,讓人看不清她人在哪。
江介之是三人中法力最強的,也最恃才傲物,他當機立斷道:“我挺身而進,你們在外面守着。”
不容楚闌和池頌答話,他已經人劍合一地沖進劍光中。楚闌和池頌在外面嚴防死守,一旦看到小蝶姑娘出來,立馬攻上去厮殺。
劍光中忽然飛出了千百只蝴蝶,翩翩起舞地飛向四方。楚闌道:“不好,小蝶姑娘化身蝴蝶,不知是哪一只了!”好一個金蟬脫殼之計。
果然很快,江介之從劍光中飛了出來,焦急道:“裏面沒人!老妖婆已經逃走了!”
楚闌靈光一閃,望向曲文靖所站的方向,道:“曲文靖!”無論小蝶姑娘要去哪,絕對會拼命帶上她心心念念的曲文靖,也就是上輩子的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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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聽到曲文靖那邊傳來一聲女子的慘叫,不是小蝶姑娘的,而是藍彩衣的!藍彩衣不是回家了嗎,怎會出現在這?
楚闌奔過來一看,只見藍彩衣整個頭顱都是鮮血,渾身抽搐,看來是被人從頭頂拍了致命的一掌。
藍彩衣旁邊站着小蝶姑娘,小蝶姑娘手上還有鮮血,毫無疑問她就是殺人兇手。曲文靖難以置信又悲痛萬分的抱住藍彩衣,眼淚汪汪地道:“藍姑娘,藍姑娘,你……你別死,我們還沒成親呢。我說過要照顧你保護你一生一世的!”
原來藍彩衣實在放不下被老妖婆抓走的曲文靖,所以回家的半路上折返,來到了蝴蝶谷的花海。她本想悄悄給曲文靖解綁,兩人再一同逃走,沒想到最後一刻老妖婆如風而至,直接朝她腦袋瓜給了重重的一掌,鮮血頓時從她腦袋瓜四面流下,玷污了她姣好的面龐。
藍彩衣感覺自己氣血兩失,必死無疑,朝曲文靖慘淡笑道:“曲公子,我們終于……終于又見面了。我不知道你前世如何,只知道這輩子我們相愛,你……你別娶那個人好不好?我死了,你另娶其他女子都不要緊,別娶那個人,那個人只會害你……”
曲文靖渾身都在發顫,沉重地搖頭道:“我只要你,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可唯一的妻子卻因自己而死,曲文靖心如刀絞,恨不能以身代之。
藍彩衣想擡手去摸曲文靖的臉蛋,卻沒了力氣,永遠地閉上了雙眼,連同她的情意一起葬送這片旖旎的花海中。
曲文靖緊緊摟着懷裏的藍彩衣,感受她的體溫一點一點褪去。心髒如被千百只蟲子咬噬,他撕心裂肺地怒嚎一聲,不舍地放下藍彩衣,顫顫巍巍站起來,猛然給了小蝶姑娘一巴掌。奇怪的是小蝶姑娘也不閃避,仿佛被人施了定身術,否則她拍死藍彩衣之後,應該會立刻将曲文靖拐走。
此時雲沉負手走到楚闌身旁,面色難得地凝重,一同默默看着這三人的恩恩怨怨。
小蝶姑娘仿佛被曲文靖那一巴掌打得如夢初醒,嘶啞道:“你打我?明燈,我為你修建廟宇,重塑金身,供奉香火,只為找到你的魂魄,複活你的性命,我等了你一百零五年,日日夜夜,從未停止過對你的思念,你居然打我!為了別的女子打我!明燈,你知道這些年沒有你的日子,我是怎麽過來的嗎?你知道我心裏的痛嗎?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這些話她一直壓在心裏,這會兒一口氣說出來,眼淚随之汩汩而出,倒覺得痛快許多。
曲文靖聽她的缱绻苦衷,恍如夢中,也許從那場救命之恩開始就是錯的,孽緣至今,傷人不淺。他神色凄然地望着天空,萬念俱灰地笑了起來,比哭聲還讓人聞之傷心。
他怔怔看着小蝶姑娘,眼睛滄桑似乎藏了許多斷腸故事。曲文靖攤開手掌,現出一粒杏子糖,突然一笑:“小蝶姑娘,吃顆杏子糖吧。”
小蝶姑娘驚訝地瞳仁都變大了,嘴唇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這……這就是她苦苦尋找的明燈,說話的口氣,看人的眼神,還有這句話,還有這顆糖。明燈,明燈,他終于都想起來了!明燈終于回來了!
楚闌聞言,都詫異地睜大了嘴,曲文靖這是承認自己是明燈,承認自己喜歡小蝶姑娘了?
小蝶姑娘喜極而泣,伸手去取曲文靖手中的糖,下一刻,曲文靖直直地撞上小蝶姑娘手中的利劍,一劍穿心,暴血噴濺,如不盡的虞美人花瓣紛紛揚揚。
他疼得悶哼一聲,随即卻松了口氣似的道:“小蝶姑娘,在你和他們鬥法的時候,這顆杏子糖掉了出來,是上輩子我給你的那顆對嗎?看到杏子糖,我全都想起來了……我是明燈,可也不是明燈。是我辜負了你,我已經喜歡上藍姑娘,不要再找我了。”說完,他含着凄涼的笑意倒了下去。
小蝶姑娘梗着脖子,喉間發出嗚嗚之聲,卻是哭不出來,也未落淚,額頭的青筋根根分明,冷汗涔涔,仿佛潛藏在體內的所有痛苦在這一瞬間都爆發了。
半晌她才慢吞吞自言自語道:“真是我錯了嗎?你不是明燈嗎?不,不,你是我的明燈,生生世世,你永遠是我的明燈!”
就在楚闌以為小蝶姑娘要再次給曲文靖塑金身的時候,小蝶姑娘突然将另一把劍插入了胸口,魂飛魄散,和明燈雙雙倒在花海裏。她用盡最後一絲法力将兩人的屍身化成飛灰,相伴碧落黃泉。
楚闌默默不語,心口一陣堵塞,眨眼間,這段前世今生的虐戀在三人的慘死中結束,真是令人唏噓。總有話本上寫到前世今生,三生七世,唯你不可,但喝了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投胎轉世,各自有了不同的經歷,也有了和上輩子不同的性情,這個人真的還是上輩子的人嘛?話本不過供人消遣罷了。
江介之收了七星劍。他不清楚這段故事的來龍去脈,沒有任何感慨,反而有種為百姓除害的成就感,道:“老妖婆總算死了,蝴蝶鎮可以清靜下來。”他看了一眼池頌道:“你怎麽還不脫下這套喜服?看着別扭。”
池頌像個莊稼漢似的拉起袖子,道:“我裏面沒穿衣服。”
江介之和池頌兩人天生冤家,碰在一起就容易鬥嘴。江介之嫌棄道:“你……你為什麽不穿衣服?你就這麽喜歡穿喜服嗎?那你一輩子穿喜服,永遠別脫了!”
池頌皺了皺鼻子道:“我怕熱!大夏天的,跟你一樣穿那麽多,裹粽子嗎?離開這鬼地方我就換。你以為我想和你穿喜服拜堂成……”
江介之連忙捂住池頌的嘴,道:“你別胡說八道!誰和你拜堂了?”他還不知道楚闌和雲沉一直在花海,目睹了小蝶姑娘的所作所為,自然也就知道兩人行了拜堂成親的禮儀。
雲沉饒有趣味地打量着兩人,輕扯嘴角問道:“你們倆是被老妖婆抓來這裏成親的?那你們前世可是情人呢!”
江介之和池頌神色一變,如吃了六七只蒼蠅。池頌道:“胡說!絕不可能!我情願生生世世天煞孤寡命,也不要和江介之前世是情人!”
江介之是無垢山掌門人青松真人最鐘意的弟子,素來驕傲得像只孔雀,哪肯承認自己是被老妖婆抓來的,道:“我們是僞裝在成親隊伍裏,并不是被老妖婆抓來的!所以我和池頌沒有前世的緣分!”
池頌搖搖頭,面露鄙夷道:“江介之,我真是看不慣你撒謊!雖然我也不想承認和你前世有什麽瓜葛,但我們确實是被抓來的呀!”
他轉身面向楚闌,講起這一天來的遭遇:“楚師弟,我和江介之從半空中掉下來,寶劍突然失靈,然後就碰到老妖婆,她對我們倆施法,說我們前世是夫妻,就莫名其妙地将我們抓到這來了。我們一直沒有動手,是因為寶劍直到不久前才有了反應。”
江介之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轉移話題道:“大魔頭怎麽回事?為何不用玲珑如意索鎖着?”
楚闌解釋道:“雲……”在池頌和江介之面前稱呼“雲沉”似乎顯得有點親昵,但如他們一般稱呼“大魔頭”,又明顯在刻意生疏,只好道:“他服用了鎖靈丹,不打緊不打緊。池師兄、江師兄,折騰了一夜,天色将明,我們将藍彩衣的屍身送去她家中,再繼續趕路前往極北的火海吧。”
聞言,雲沉蹙起眉頭,似在思索。
池頌點點頭,很贊同楚闌的話,擠兌江介之道:“我們仨,江師兄法術最厲害,便請江師兄送還藍彩衣的屍身吧。”
江介之瞪眼道:“為什麽是我?”他倒不是懶惰之人,只是習慣和池頌犟嘴,一個說東一個偏說西。
池頌理所當然道:“大魔頭和楚師弟不能分開,況且他勞累了一晚,當然不能他去。禦劍飛行的時候,楚師弟乘坐赤影劍,我要保護楚師弟,當然也不能是我,只能是你了!”
“你!”江介之道,“哼!”
江介之啞口無言,畢竟他和楚闌的關系不像池頌那麽親密。他蹲下身子,在想如何處理藍彩衣的屍身,畢竟藍彩衣一身血污,他可不想因此弄髒衣服。
楚闌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簌簌之聲,回頭一看,花海中的虞美人竟然剎那瘋狂生長,花瓣一張一合就像妖魔的嘴巴,藤蔓上生出許多尖銳的利刺,朝楚闌四人飛速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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