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當年杭敬承和秦典相繼出去留學, 施鑫耐不住,也跟着去“進修”了兩年,也就認識了蔣湉薇。
半下午, 宿寧巷盡頭這家會員清吧默默挂上歇業牌子, 室內隐約有笑鬧聲。
旁邊幾個人在聊基金,蔣湉薇纖白手指拈薯條,收回視線,“他結婚了?誰?你唬我呢。”
她穿了件寬松白襯衫,中短發利落挂在耳後,紮耳垂上挂了兩個小巧的銀質素圈耳環, 随着動作若隐若現,反光時像極了碎鑽。
巴掌小臉帶着藝術家特有的冷峻。
“湉薇姐你不知道啊?”秦典嗑瓜子, 吃瓜神情。
施鑫舉杯抿了一小口, 撂下酒杯, 看了眼腕表,“不然為什麽大白天出來喝酒, 他下午得去接老婆下班。”
蔣湉薇挑起細眉, 眼底帶着懷疑。
從兜裏摸出手機, 發出兩條消息, 片刻後, 得到回複。
“真結了?”她驚訝。
“騙你幹嘛。他動作很快的,都已經......快一年了吧?是吧, 典子?”施鑫跟秦典确認。
秦典回憶 :“不是今年三月......哦, 是去年十二月,然後承哥就出差了。時間過得真快。”
“我怎麽一點消息都沒聽到。”蔣湉薇抱臂, 跷二郎腿, 環視身前的男人, 笑說:“說來聽聽。”
秦典跟施鑫對視一眼。
施鑫:“相親。”
秦典:“閃婚。”
施鑫:“女方是個老師。”
秦典:“本人性格很有意思。”
施鑫:“挺漂亮的。典子特別喜歡的長相。”
秦典:“比承哥小兩歲。剛好跟承哥是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蔣湉薇驚訝,正好手機響了,看到來電顯示後擡眼看了下對面的人,捂住話筒,小聲講英文。
以秦典的英語水平,全篇只聽懂一個詞,baby。
“姐,這次是哪國小狗?”
蔣湉薇挂掉電話,笑得暧昧,“R國。”
杭敬承進門時,幾個人都不在樓下,同來的旁的朋友紛紛跟他打招呼,他應着,擡了擡下颌,走向樓梯。
樓上幾個人正玩麻将,蔣湉薇先看見他,揮了揮手,“來兩圈?”
杭敬承沒将外套遞給侍者,随手搭到沙發扶手上,“你們玩,我坐會兒就走。”
“喲,你這來得最晚,還想早點走?三萬。”蔣湉薇丢牌。
杭敬承走過去,提褲腿在秦典身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敲了敲秦典身前的牌。
“剛才有點事。這麽着,今天我請客,您消消火,不然容易點炮,秦典這聽牌了。”混不吝的語氣。
“承哥!”秦典回頭瞪他。
蔣湉薇給他逗笑了,“你少來這一套。”
施鑫:“秦典你小子!聽牌了又不告訴我們!”
始作俑者壞得坦坦蕩蕩,聊賴地手肘支在扶手上,撐着下巴看牌桌。樓上剩下幾個人跟他打招呼,他随意應了幾句,唇邊帶着笑意。
這一圈打完,蔣湉薇不僅沒點炮,還胡牌了,她見好就收,即刻下桌。
秦典旁邊的沙發上人影已不見。
窗前擺了兩張躺椅,其中一個搖搖晃晃,男人躺在上面,胳膊搭扶手上,黑色毛衣袖口露出流暢腕骨,手指随意懸空垂落。
蔣湉薇頓了頓,走過去,坐到另一張躺椅上。
吱呀一聲。
杭敬承偏頭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望向窗外白茫茫的天際。
“不打算在國內多待幾天?”
蔣湉薇伸懶腰,“沒什麽好玩的。還得天天看我媽臉色。”
“嗯。”杭敬承說,“之前有過F裔演員聯系我,推給你了,看看能不能用。”
“已經定下來,下部戲有他。”
蔣湉薇是導演,當初杭敬承能走上這條路,她有很大的推動作用。後來雖然分手,仍舊保持朋友關系,有相關的人脈和資源,會相互介紹。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會兒,不知怎麽扯到陸敏身上。
“聽說最近跟你們家陸老師鬧別扭,半個多月沒回家,這是哄回來了?”蔣湉薇簡評,“偷偷給錢,這事是你家不厚道了。”
“你消息挺靈通。”杭敬承眼梢泛着晦昧笑意。
蔣湉薇:“我媽畢竟是歷城最擅長八卦的老太太。當時聽見這事,還不知道是你。”
“這事說大不大。只是她心裏過意不去。”杭敬承懶怠躺着,半阖眸,似睡非睡。
蔣湉薇來了消息,胳膊搭扶手上,弓着腰翹二郎腿,一邊回複消息,一邊說:“她家條件不太好吧?”
“一般人的條件。”
蔣湉薇解決掉消息,将手機扣到自己腿上,十指交扣,扭頭看杭敬承,“你是不是不太理解她?”
“嗯?”杭敬承思量片刻,應聲,“嗯。這事錯不在她。何況那點錢,杭家給了也不算什麽,拿也就拿了。”
蔣湉薇搖頭,“這就不是多少錢的事。”
杭敬承稍稍偏頭,挑起眉頭,示意她繼續說。
蔣湉薇:“你倆相親,閃婚,沒多少感情基礎吧?杭家的背景,你的履歷,說實話,會給人帶來很大壓力。你們兩個想要走下去,就得平衡。她結婚時沒跟你要什麽吧?結果呢,你家偷偷給她家塞錢,這意思是你倆從一開始就沒從公平的賽道開始走,她能怎麽辦,只好躲着你喽。”
杭敬承饒有興趣地聽着,點了點頭。
“這角度不錯。”
“還有,相親這麽不靠譜的事,你到底怎麽答應的?杭家把刀架你脖子上了?”蔣湉薇仍覺這事令人難以置信。
杭敬承笑,“我跟她之前認識,同學。”
剛才随手放一邊的手機屏幕亮起,他拾起來看消息。
蔣湉薇想了想,試探問:“她不會是你那個高中女同學......?”
杭敬承笑意更深,遞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承哥。”秦典站在長沙發前,揚了揚手裏的東西,“是你兜裏掉出來的信嗎?”
杭敬承扭頭看過去,應聲,“我的。”
他撐手起身,搖椅前後晃了晃,漸止。
秦典手裏的信被杭敬承拿走,見他這就撿起外套,很意外,“這就走了?這才幾點?”
杭敬承挽着外套,随意揚手,“就到這了。我還有事,你們玩,記我賬上。”
今天天氣不大好。
烘焙店的店員抱着懷裏的箱子走向停在路邊的黑色汽車。
男人坐在駕駛座,降下車窗,胳膊搭在上邊,正舉着手機講電話。
剛才經理囑咐她了幾句話,本來想找他說,看他不大方便,她心裏糾結片刻,走近他身旁,沒開口,朝後排走去。
杭敬承捂着手機話筒,“放後備箱就行。”
“好的先生,經理說給您特意加了層堅固的保溫盒,這樣裏面的糕點不易碎也不會冷。”
“有心了,謝謝。”杭敬承颔首,繼續跟電話那頭交代工作上的事,下車,随手幫小姑娘打開後備箱車門。
“謝謝。”她受寵若驚,将箱子放進去。
杭敬承轉身回車上。
不多時,他挂掉電話,往後看了一眼,店員正在裝第二箱糕點。
無所事事地擡了擡手指,視線落到副駕駛。
大衣內口袋露出信封一角。
他将衣服撈回來,取出這封信。
信封上面的字跡不陌生,一瞧就知道出自陸敏的手。
不過上面沒寫收信人,只寫了他家的門牌號。
她也沒說過自己往家裏寫了封信。
深邃沉寂的視線流落片刻,他将信封舉起來,透過光線,看到裏面的信紙。
擡起另只手,撕開封口。
裏面是幾頁白色信紙,頁腳還有某個買速凍食品的品牌的logo。
他唇角微勾,無奈地低笑一聲。
正拆折疊的白紙,車後砰地一聲輕響,店員繞過來,“先生,裝好了。”
杭敬承禮貌回複:“麻煩你了。”
展開信紙,視線落下去。
十六歲的陸敏:
十六歲的小同學,你好呀。
現在是六月末,你在緊張地準備高一下學期的期末考試,時間悄然流逝在你每一次落筆的筆勢裏,覺得滿懷希望嗎,還是對未來的日子感到迷茫恐懼。
.......
這個開頭讓他的視線輕微一頓,直接翻到最後一頁。
落款是二十六歲的陸敏。
十六歲的陸敏:
十六歲的小同學,你好呀。
現在是六月末,你在緊張地準備高一下學期的期末考試,時間悄然流逝在你每一次落筆的筆勢裏,覺得滿懷希望嗎,還是對未來的日子感到迷茫恐懼。
近在眼前的考試難度好高,随堂小測依舊沒有答完,對答案時發現錯了許多。對嗎。
夜裏總是失眠,想起已經轉學離開的少年,想起送出去毫無回響的信件,想起白日裏刺穿後背的目光,如影随形的議論。
偶然看到煙花,還是會想起未竟的心願。路過走廊,會想起他曾經在那裏駐足。路過操場,想起他在那裏奔跑打鬧。頭頂哪棵梧桐,曾被他的漂亮修長的手指打亂過枝葉,又是哪些細碎的陽光曾落他肩頭。
那個來去匆匆的少年,生而燦爛,然而對你來說像見不到光的海底。喜歡他,讓你很辛苦吧——
我想你會反駁這段話。
因為那些重複的看不到盡頭的日子裏,他給你帶來許多清喜。
初次見面那天,黑板上留下的骨氣勁峭的三個字,你第一次聽到心髒因情愫産生的驚悸顫動。
他人緣很好,身邊總是圍着許多人,從籃球場到食堂,從教室到小賣部,他可以在任何地方笑鬧,然而分寸拿捏得很好,他尖銳的朝氣中天然帶着柔和。
你試圖模仿他的品格,比如寬容,比如落落大方,雖然這些品格被你模仿得很拙劣,但你還是交到了自己入學來的第一個朋友。
你喜歡他意氣風發的模樣,不管是打籃球或是國旗下演講,或者只是上課回答問題時站起身時用手撐住桌面的微小動作。
所以你希望自己可以優秀一些,再優秀一些,成績靠前,或是有一技之長,所以你努力學習,還撿起了吉他這個好久沒練過的樂器。
這個名叫杭敬承的十七歲少年帶給你的,不只是混亂紛繁的心緒,還有追求美好品質的動力。
會對這些話感到奇怪吧。奇怪這個世界上還有關注着渺小如青苔的你。
可事實就是如此。
因為我與你很相似,幾乎就像同一個人。
我是丢到大街上就找不出的普通人,泯然衆人的衆人。沒有優渥的家庭背景,沒有尊貴的出身,經歷了兩次高考,才考上大學,畢業後入職高中做老師,教學成績不好不壞,職業生涯一步一個坎。
所幸我同你一樣,保護了內心深處感知心動的能力。
動筆寫這封信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動機,也許可以用這兩天的經歷來解釋。
我現在已經結婚,同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實際上這是沖動的結果,我也曾對這個決定感到過後悔)。
昨天,因為家裏要來客人,媽媽叫我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中途或許出于關心,或許只是無意,她對我身上的生長紋表示遺憾。
盡管當時沒有任何表示,但我內心其實很受傷。那是連媽媽也覺得不好看的痕跡。
晚上,我先生回家,帶了點零食。其實我本性貪吃,只是想到白天的事,沒有什麽胃口。不好意思直接告訴他,于是說在減肥。然後他什麽都沒有說,将我扛起來,坐到他肩頭。
許多話,他沒有說,但是我懂。于是我告訴他身上的紋路和自己的心情。他很平靜,沒有媽媽以為地那樣露出任何嫌棄與不滿。他說那些白色的蜿蜒紋路像閃電,像海浪的波紋,是曾經渡我捱過艱難歲月的印記。
我想你可以聽懂這段故事的感動。
今早我起床換衣服,發現他的衣服挂在我的衣櫥裏,猶豫片刻,我沒有将它們歸回原位。
曾經我以為婚姻與感情可以互不幹涉,我以為心中波瀾可以按捺。
原來點滴歲月可以形成朝夕不倦的潮汐。
我想我還是喜歡他。
落筆的此刻,天氣很好,陽光燦爛得像十年前落在少年肩頭的那幾縷。
我心中洶湧着許多想法。
比如做他的愛人,不以價值計量的珍貴的愛人。
比如教他喜歡我,坦蕩無畏地喜歡着我。
比如參與他生命,跟上他成長的步伐。
雖然此時此刻,我依舊是這個平凡、膽小、羞怯的我,選擇将這些話告訴你,而不是告訴他。
但是親愛的小乖,我想要告訴你。
這個世界很糟糕——每一道如針尖刺在背後的視線,晚上從車禍噩夢中驚悸醒來的內疚,清晨背着書包步履匆匆的孤獨,熬到淩晨後仍然寫不完作業而樓外燈火熄滅。時鐘指針周而複始轉動的每一秒,都讓你覺得沉重。
但你仍然可以選擇走下去,不管選擇哪條路,荊棘或是坦途,不管選擇什麽方式,徒步或是劃着小舟。
不要害怕,因為你仍然擁有發現美好的目光——冷戰間隙的爸媽難得友好相處的平靜,街角岩板下鑽出的無名小花,街頭偶然撞見的從少年到暮年的許多人同框帶來的感動,某處遙遠而陌生的山川河流帶來的喜悅。
如果你能欣賞某一種事物,那麽說明你也擁有這種品質或是獲得這種品質的潛力。
你是如此的脆弱,敏感,不堪一擊。
也是如此的柔軟,遲鈍,堅韌不拔。
我用這些句子贊美你,也贊美我自己,試圖給你勇氣,也試圖給自己勇氣。
所以小乖。
不要害怕。
你的命運,經歷之前以為不可捉摸的未來,經歷之後皆是命定之路。
經由光陰,經由山水。
我們仍然可以愛這個世界。
二十六歲的陸敏。
這是二十六歲的陸敏,寫個十年前的自己的一封信。
杭敬承坐在駕駛座,左手搭在降下的車窗外,指間猩紅明滅,煙灰燒了長長一截,一顫,頃刻間青灰散入冷風。
作為電影人,他本應該對各種物象萬分敏感。比如花盆怦然碎裂隐喻生命消逝,比如打在頭頂的紅光警告危險,比如通過鏡子折射的人臉表示虛僞,比如大光圈營造的明亮平靜烘托喜悅。
右手還捏着薄薄的信紙,擡起眼睛,視線不知該落在什麽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該以何種情緒面對這信上的心情。
杭敬承驅車去了青城一中,原想在外面等着,偶然得知高二年級下午有徒步活動,他不确定陸敏是否也參加了。
等在外面無所事事,索性過去。
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他下車,沿着漫長的海岸線散步,經過許多人,目光流落。
在人群中捕捉她的身影。
陸敏穿了件豆綠色長款羽絨服,圍着厚厚的圍巾,手裏拖着個大編織袋,身後跟着好多學生。
他停下腳步,遠遠看着她,清寂的視線有了着落。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降雪,天空灰白無雲,翻卷的海浪是深藍色,海天邊際分明。
中學生的隊伍浩浩蕩蕩霸占海灘,幾面繡着活動和校徽旗幟飄揚。
“各班自己組織清理海邊的垃圾,兩個小時後,我們回到這裏整隊。全體都有,解散!”
校長一聲令下,各個班的隊伍朝不同方向進發。
陸敏帶着自己班去找位置。
今天十七班班主任請假要晚一會到,所以她這個副班主任代為帶領學生參加學校清理海灘的活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沒威嚴,這群孩子一出校門就跟撒了歡似的。
“老師老師,我們去哪裏啊?什麽時候回來啊?”
“陸老師,我們可以吃薯片嗎?”
“老師,我要是現在回家一趟,會被發現嗎?”
“老師老師.....”
一路上學生跟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陸敏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沙灘上,高聲說:“第一,剛才校長講過的問題我是不會回答的。第二,吃東西被抓到你們就完蛋了。第三,不可以擅自離開沙灘。”
“最重要的是,不可以擅自離開規定區域,到點就得集合。如果發生什麽事,一定記得找班長或者老師。”
語畢,她喘了口氣,後悔自己沒有帶小蜜蜂出來。
“老師老師......”
“老師......”
又是幾個學生圍過來。
老天爺。
陸敏心裏哀嚎。
到了學校安排的地點,學生們迅速分散成若幹個小團體,嬉笑打鬧,順便撿垃圾。
陸敏安排妥當後,長處一口氣,自己也拎了個編織袋,到處收垃圾,順便四下瞭望,時刻注意學生的動向。
大多數學生三五成群,只有一個女孩孤零零走得最遠,一個人默默走着,偶爾蹲下來,費力地扯出那些別人壓沙下好久的髒髒的塑料包裝。
陸敏眯眼睛,靠短短的頭發和圓下巴認出那是戚卉。
“老師,看那裏。”幾個男生跑過來。
“什麽?”陸敏順着看過去,只瞧見不遠處有個賣零食的報刊亭。
“嘿嘿,餓了。”
陸敏:......
“快去快回,不要被抓到。”
“陸老師萬歲!”男孩們小聲歡呼,迅速朝零食車跑去。
陸敏遠遠目送他們鬼鬼祟祟跑去車旁,還跟她招手,她點點頭,用口型催促他們快點回來。
又往海邊看了眼,那個短發的小個子女孩還在原地蹲着,手握塑料片,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陸敏眼底流露擔憂。
朝那個方向走了幾步,中途停了下來,只靜靜看着她。
“陸老師陸老師。”
剛才跑去買零食的幾個男生回來了,各個校服肚子裏鼓出一大塊。
陸敏:“不要被主任抓到。”
“沒問題。”
“放心吧陸老師。”
“我們有經驗。”
男生滿口應着,打量她的手,陸敏被看得莫名其妙,以為自己哪有問題,結果兜裏被塞了一把小東西。
“也不要被班主任抓到。萬一被抓,你們不許出賣我。”她頓了頓,摸兜,掏出幾塊巧克力和糖果,“這個好吃嗎?”
“記住啦!不出賣你!”學生們點頭,“好吃,都好吃。”
“謝謝啦。”陸敏說。
男孩們一哄而散,跑去另一邊撿空水瓶去了。
陸敏看了眼手機,班主任半個小時前說自己出發了,目前還沒別的消息。
右上角時間顯示現在是三點零一分。
她将手機塞回外套口袋,拎着編織袋漫步沙灘。
海邊溫度低,空氣鹹濕。
天空灰白,太陽不知道在哪個角落。
濤聲陣陣,不眠不休地沖卷沙灘,翻起白色浪花。
陸敏步幅很小,走得緩慢。
十七八歲的學生清脆的聲音從耳邊經過,不作停留。
像小蝴蝶過境。
“很高,白,天吶,真的好帥......”
“穿了件黑色大衣是不是,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背影就好帥!......”
“在哪......”
“看到那個島了嗎?好像是宿寧島......”
“以前經常放煙花的,這幾年禁燃,很少了......”
“我怎麽記得今年見過一次......”
陸敏擡眼看過去,海面霧蒙蒙,朝右前方看去,可以看到小島模糊的形狀。
上次施鑫在海邊過生日,對岸似乎就是這個島。
她依稀還記得那天的煙花,深暗的藍色天際被點亮,火樹銀花,翻滾外湧,盛大光明。
陸老師在她身邊待很久了,戚卉手裏握着撿來的塑料袋,餘光注意身側的女人。
她低頭,腳下的沙子濕潤,海浪一次次沖向沙灘,偶爾有那麽幾次,打濕她的鞋子。
轉身幹燥的沙灘走去。
學生離開危險的海岸線。
陸敏蜷緊的手指悄悄松開,舒了一口氣。
跟着轉身。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看到岸邊松樹樹林旁有個熟悉的身影。
今天是典型的冬季冷肅天氣。
時間概念在這裏仿佛消失,像清晨。他站在煙青色松樹旁,身影修長,穿了件深色大衣,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
她歪腦袋,他也跟着同方向歪腦袋。
作者有話說:
一百個紅包,給大家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