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陸敏晚上要回姥姥家這事, 杭敬承知道,晚飯在外面解決,回家喂二九。
下午同事給他罐曲奇, 本想帶回來給陸敏吃, 二九看到後非要他打開,他不确定小東西能不能吃這玩意,給陸敏打電話。
第一通電話陸敏沒接,他只以為是沒聽見,隔了半小時,第二通也沒接。
十分鐘後, 他撥了第三通。
再就是第四通。
電話那頭再次響起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
他擡手将煙頭揿滅,轉身走到屋裏撿起件外套, 匆匆穿着朝外走。
杭敬承只知道王美來住青城附近鄉鎮裏, 不知道具體位置, 叫人打到她學校的領導那,輾轉要來地址和電話, 漏夜趕過去, 半路那邊打來電話, 說她要回家。
因為陸敏電話還是打不通, 他沒掉頭, 叫蘇浩去小區守着,自己沿途漫無目的地找着。
青城多丘陵, 高速建在高處, 底下是萬家燈火,瑩瑩灑灑, 車流繁華熱鬧。
中途等紅綠燈, 他握着手機等電話, 嫌車裏悶,降下半扇車窗,等紅燈過去,一腳油門踩出去,後過知後覺剛才旁邊有人跟自己打招呼。
好像是施鑫。
杭敬承只是略一斂眸,沒有任何減速的意思。
地圖上,青城只是個六千多平方公裏的城市,公路河流交錯。
他忽然想到上個月的事。
調轉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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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差不多在這個時候,陸敏把電話回撥過來。
她鮮少流露如此脆弱的情緒。
他雙手捺着方向盤,聽她給自己報地址,手背青筋突起,掌緣毫無血色,連自己都沒察覺。
一路疾馳到了她家小區門口。
陸敏就站在門口等着。
小區路燈很矮,白色燈光灑在她身上,遠遠看着,像一片敗落蝶翅,随時可能被卷進蕭瑟秋風裏。
汽車停在她身邊,砰地一聲,杭敬承關上車門走過去,一邊上下打量确認她安全無虞,一邊扯住袖口脫外套。
陸敏臉色慘白,眼眶鼻尖都泛紅,看見他,第一句話是:“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對不起。
讓你擔心了。
杭敬承一路上想了許多,關于她為什麽半夜忽然跑回家。
然而她第一句話竟然還是道歉。
因為讓他擔心了。
她要受多少委屈,要多小心翼翼,才會在這種情況下,第一時間跟別人道歉。
杭敬承一言不發,眸色烏沉,遮住陸敏身前大半燈光,她仰着頭,只瞧見他冷硬的下颌線。
她放在外套兜裏的手攥緊內襯衣料。杭敬承将外套披到她身後,攏了攏領口,“沒有對不起,敏敏,我找到你就好了。”他音色疲憊喑啞。
“回家吧。”
“我們。”
他牽起她的手,她手指冰涼,不似活人的溫度。
陸敏站在原地不動。
她剛才在這裏想了許多。
杭敬承回頭。
“你知道嗎,我們結婚的時候,我爸媽從你家人手裏拿了八十八萬。”陸敏說。
杭敬承一滞,随後搖頭。
陸敏一時無話,沉默地看着他。
他掌心溫熱,寬厚熨帖,她剛才非常想要見到他,然而現在見到,卻不敢靠近他了。
“你想要他們把錢還回去麽?我先墊上。”杭敬承略彎腰,一手撐住大腿,與她視線平齊。
他已經做到最小心、最溫柔了。
可她越發覺得難過。
“不要,其實我手頭還有點錢。但是我不想替她們墊付。你也不想回杭家對不對?”
杭敬承應聲,“嗯。”
他牽着她的手放到自己掌心,兩只手捂着,稍稍搓揉,試圖捂熱她。
“杭敬承,我是不是特別累贅啊。”陸敏問。
杭敬承擡眸,看着她的眼睛,那雙琉璃質地的像貓眼石的眼睛,此刻充滿哀傷,她好像不會流淚,就算眼底深處碎成一地碎片,也不會流淚。
那些碎片都落在他心口,撿也撿不及,一片片陷進血肉裏。
“不會。怎麽會呢。”他低聲哄着,擡手用拇指捺了捺她的眼角,仿佛要擦掉那裏無形的淚珠。
陸敏說:“我要是個男孩,我爸媽就不會要二胎了,小時候家裏就不會那麽拮據。如果不是我非要爸去接我放學,他就不會出車禍傷到腿,就不會轉行去做生意,家裏也不會欠那麽多年債。剛才我上去跟他們吵架,我媽穿的還是二十年前那套秋衣,袖口都磨破好幾次了。”
“如果沒有我,就不會有這八十八萬......你知道嗎,你姑父今天要給我更多,我沒有要。可是那些錢已經收下了,他們從一開始就想利用我家的窮和貪婪來牽制你。我原來想着,你房子過戶給我,我什麽都沒有拿,還把存款給自己家,已經很過分了。他們,他們到底憑什麽啊。”
她絕望地仰起頭,閉上眼睛。
曾經所有的擔心都在這幾天變成現實,甚至比她預想的還要糟糕,在她自以為最可能觸碰到幸福與寧靜的時刻。
杭敬承終于将她攬到懷裏,用手臂按住她的後背和後腰,他低頭,将自己埋在她肩頸,輕喃,“寶貝。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他的聲音很低,像冬日午後被緩慢推開的厚重木門。
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溫存,慵懶的大貓一樣,“你的性別不是原罪,你也選擇不了出生,是他們選擇了生育,就應該承擔撫養的責任。”
“父母接孩子上下學再正常不過了,遇到車禍只是偶然,你只是太內疚了,才總以為是自己的錯,其實不是的,你掌握不了的偶然都是必然。”
“雖然家裏很窮,但這貧窮不是你帶來的,而且你在這種家庭背景下成長得光明磊落,沒有被生活磨滅尊嚴和骨氣。”
“辛苦了。寶貝。”
陸敏壓抑了許久的鼻酸終于忍不住,爆發,手指緊緊攥住他後背上的衣料,将臉埋在他胸膛前,低聲啜泣。
杭敬承的聲音在她耳側低低地回響,“我家裏的情況很少跟你提到,還沒有處理好,等我收拾好那邊,再跟你解釋,好麽。相信我,不會因為誰而被他們限制。我做過的任何選擇,都沒有後悔這一說。”
她點頭。
他攬着她的腰,俯身低頭靠在她頸窩,她攥着他背後的衣料,将臉貼在他心口。
就這樣相擁。
老舊小區夜間寂靜,偶爾有車路過,車路碾壓,靠近又拉遠。
回去的路上,杭敬承臨時接到電話,張暮似乎病倒,被送醫院了。
今天太晚,回到市中心又太遠,陸敏想叫杭敬承去看張暮,自己打車回姥姥家,杭敬承堅持送她回去。
時間已近零點,路上行車少了許多。夾道高樓大廈熄燈,城市陷入沉寂,燈火星星點點。
杭敬承擡眼,才發現這條路上這麽多紅綠燈。
手機上不止杭敬承一人的未接電話,還有一些陌生號碼,陸敏猶豫片刻,挨個發短信。
[你好,是學生家長嗎?抱歉由于私事沒能接電話,有急事請回撥,或者叫學生明天轉達]
短信發出去一會兒,沒什麽動靜,她鼻尖癢,想用手背蹭一蹭,就打了個噴嚏出來,慌忙找紙巾。
“中間扶手箱有。”杭敬承提醒,随手将車內空調溫度調高。
陸敏抽紙擦了擦鼻涕,紙團攥進掌心。
“等會兒回家先喝點熱水。”杭敬承說。
“好。”她應着,“那個......你剛開始找我有事嗎?”
“沒......哦,想問你二九能不能吃曲奇,我拿了一盒回家,它饞。”
陸敏抱着安全帶,半身靠住靠背,朝外看去,“這種高糖高油的東西都不太适合鹦鹉,不過一點點沒關系......最好還是不要在它面前吃。”
杭敬承應着,手機嗡響起來,接起來聊了幾句。
“喂,嗯......我知道了,等會兒過去......嗯......”
挂斷。
陸敏問:“張暮哥嗎?”
杭敬承:“嗯,現在在醫院做檢查。”
“嚴重嗎?”陸敏擔心。
杭敬承皺眉,“暫時還不知道,我等會兒去看看。”
“嗯。”陸敏點頭,沉默片刻,再次開口,“你今晚折騰這麽久.......辛苦了。”
原本想道歉,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杭敬承只笑了下,壓下眼眸看她,“不就是開車逛了會兒,用不着心疼。”
開玩笑的語氣。
陸敏知道他在消解她的內疚。
跟着勾唇笑了笑。
“姥姥姥爺怎麽樣了?”杭敬承問。
“姥爺挺硬朗,姥姥有點感冒,流鼻涕,發低燒了。腿腳也不太利落。”
杭敬承看着前方的路,點頭。
空調微微嗡鳴,暖風吹出來,陸敏漸漸生了困意,靠在椅背上,怏怏耷拉眼皮。
再次回到鄉鎮小村莊。陸敏半夜敲門。
姥爺穿着秋褲,披了件外套來開門,看到來人後驚訝,“敏丫頭咋又回來了,不接電話是咋回事,敬承還找你?......敬承?”
“姥爺。”杭敬承颔首。
陸敏抿唇笑,沒被王美來發現異樣。
“來來來,進來吧,外面太冷了。”
“姥爺,我車路上抛錨了,光顧着修車,就沒注意電話,然後杭敬承來接我,離這邊近點,就回來了。”陸敏解釋。
“你說你一個小姑娘,大晚上的,多危險,就不該讓你走!”王美來懊惱。
陸敏撒了謊,心虛低頭。
給陸敏準備的房間是西廂房,房間不大,勝在冬季暖和,放了張兩米的彈簧鋼絲床,剩下的位置放了張紅漆桌子,過道只能兩人勉強走動。整個房間收拾得很幹淨,棉被柔軟蓬松,被罩洗得發白。
“敬承啊,你坐,你坐,喝點水不?我給你泡點茶,上回小環拿回來的,放哪了.......”王美來一時找不着喝水的杯子,只好拿來三個盛米飯的飯碗,看着這高挑貴氣的孫女婿,顯得局促。
杭敬承含笑,稍微低頭,進了小屋,“不用麻煩,姥爺,我就坐一會兒,等會還有事。”
他挽了挽袖口,去牆角拎起水壺,接過碗倒了三碗水,先遞給陸敏,又遞給王美來一碗。
陸敏還披着杭敬承的外套,王美來催她趕緊坐進被窩,暖暖身子。
王美來因為待客不周而羞赧,看向杭敬承,黧黑的莊稼人的臉透紅,“哎呀,你早說這會兒過來,你說這第一回 跟孫女婿見面,家裏什麽都沒收拾,多不好意思。”
“我也第一回 跟您見面,空着手來的,該打。”杭敬承跟長輩相處時總有點貧,分寸拿捏很好,讨人喜歡。
王美來捧着碗,果然笑了。
杭敬承站在桌邊撐着手,抿了口熱水,順便敲了敲桌面,“您這桌子用料挺紮實。”
王美來眼前一亮,頗自豪,“是不是,紮實,我砍了兩棵三十多年的老槐樹,這木料硬啊,切割就廢我兩個月功夫......”
杭敬承驚奇,“您還有這手藝?”
王美來非常得意,絮絮叨叨說起自己學木工那些年。陸敏無奈,杭敬承顯然是捧着他,老頭卻當真了,也不管什麽第一次不第一次見面,口若懸河。
“好了,姥爺,他還有事呢。”
杭敬承也說:“不早了,姥姥還睡着呢吧。您也該睡了。”
“哎,是不早了。”王美來戀戀不舍松開杭敬承的手,“你走吧,走吧,有空來玩,知道你忙,那有空還是得來看看我跟你姥姥。”
杭敬承應着,回頭看了眼陸敏,後者從床頭找了件姥姥的外套,披身上,用腳勾剛才蹬掉的鞋子,“我送你。”
隔壁屋裏許紅夢呓,王美來噓聲,“我就不送你了,敬承,你倆悄悄地,小敏,你等會兒記着把門闩上。”
王美來攏了攏外套,轉身進了隔壁屋,陸敏跟杭敬承秉着氣朝屋外走。
月光明亮,小院的水泥地面被映得清白。
出了大門,杭敬承的車就停在外頭。
陸敏才想起件事,自己開的那輛還停在陸家小區裏。
杭敬承停下腳步,轉身問她:“明天還要去學校麽?”
她點頭。
“明早找個人過來接你上班。”他說。
她眯眼睛,“還是你叫人把那輛車開過來吧......麻煩你了。”
杭敬承應了,捧住她的臉頰,俯身在額上落下一個吻。
“早點睡,明天接你放學。”
陸敏搖頭,仰頭看着他,“我可以多在這裏住段時間嗎?”
“很久沒陪姥姥姥爺了。”她說,“然後,我也需要點時間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低矮的圍牆後天空深藍,月色清霁明亮,杭敬承輪廓寂然。
沉默片刻,他說好。
“去吧。到了給我發條消息。張暮哥的狀況也告訴我吧,我會去看望他的。”
陸敏揮手,目送他上了車,車燈亮起,照亮她站的角落,車子倒退,隐約可以看到他握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流暢,一如既往的漂亮。
然後那輛車駛入夜色,消失在她視線範圍內。
陸敏小時候最喜歡在姥姥家玩,王麗琴生她的時候二十出頭,她的舅舅和姨姨年輕,對一個小粉團子沒有抵抗力,全家寵着。後來陸敏上了小學,就不太回姥姥家住了,然後是中學、大學和工作。
算起來,上次在姥姥家住下,還是五年前暑假,小姨帶着孩子回家的時候。
這年秋末,陸敏又住下來。
每天上班通勤時間很長,五點多王美來就叫她起床,煮點玉米,再給她泡碗豆奶粉,塞兩包餅幹。
最喜歡周末,不用早起,陸敏能一個人窩在屋裏看一整天電影。
月底這個周末還是起了個大早,帶兩位老人去檢查身體,直到返程,兩位還在絮叨。
王美來:“這麽多錢,做點什麽不好,檢查檢查,也沒有病嘛,你看看,浪費錢。”
許紅:“你一個月工資才幾千吶,我聽隔壁秋夕媽說她在城裏體檢一次好幾千,我的老天爺,我得種多少畝棉花。”
陸敏充耳不聞。
因為到了村口兩個老人自覺降下車窗,“昂!出去啦!去大醫院!孫女帶着檢查身體!好着呢!大醫院就是不一樣,這邊拍了,隔老遠一個箱子吐相片!哎呀哎呀,你說她浪費這個錢幹嘛!”
陸敏無奈地勾起唇線,慢下車速。
到了家裏,王美來去喂他那幾只心愛的小羊,順便跟陸敏打聽,這一大全套的體檢,需要多少錢。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姥爺。”陸敏蹲地上逗貓,“杭敬承說他們公司給的名額,正好沒人用。”
“啊,敬承啊。”王美來若有所思。
姥姥家這只貓毛色很雜,背上一塊大橘接一塊貍花,斑駁,四只手白手套長短不一。
據說它是年初王美來在垃圾堆撿來的,當時以為喂不活了,正好他喂小羊,用奶粉一點點把它喂大了,現在負責抓老鼠。
小貓沒有一般鄉下的貍花那麽懼人,陸敏在地上撿了根幹草逗它,它懶洋洋趴地上,偶爾動動爪。
忽然就想起自己的小二九了。
算一算,有半個月沒見了。
許紅那場小感冒早痊愈得很快,正忙活晚飯,問陸敏吃什麽,陸敏點韭黃炒雞蛋和燒鵝。
“家裏一共就那麽三只鵝,叫你吃完了。”許紅從廚房探出個腦袋,頭發花白,“你這快把姥姥家吃空了,到底啥時候回自己家去啊?”
陸敏笑一笑,“沒想好呢。明兒去趕集吧,姥姥。”
王美來抱了個小羊羔,“結婚才多久,你就不回家,你不想人家敬承,人家不想你?”
陸敏抿唇,對着小貓,不說話。
“怎麽,覺得他不好?”王美來察覺她情緒的起伏。
“沒有,姥爺。”陸敏搖頭,“你見過他的,他怎麽會不好呢......”
“他就是太好了。”
說罷,輕聲嘆了口氣。
王美來看着她蹲在地上,身影小小的一團,渾濁的眼睛裏流露溫情,半晌,說:“想住幾天就多住幾天吧。以後哪還有這麽好的日子了。”
陸敏應着,撐着大腿站起身,拍身上的塵土,去露天的水龍頭底下沖了沖手,進廚房幫忙做飯。
許紅坐土竈前燒火,“哎,小敏,咱們村後頭那個佳春妹妹放假回家了,你小時候可喜歡跟她玩,去她家串門吧。”
“算了吧。”陸敏搖頭,“好多年沒見了。”
“你這孩子。”許紅說她,但也沒有強求,“下午跟我去廟裏拜拜吧,別總在家看手機了,最近不是不順心嘛,叫菩薩照顧照顧你。”
陸敏原不想出門,吃過飯後,被許紅強行推到電動三輪車的車鬥裏。
老太太腿腳不利落,車技卻大膽,就這麽載着她奔隔壁鎮的佛廟去了。
村子裏小廟,規格不大,香火很旺,人來人往,爐鼎裏香煙騰騰袅袅,有點嗆人。
許紅輕車熟路,手裏點燃的香分陸敏一半,然後面對香爐,念念有詞。
陸敏學着她的樣子。
先是自己家這兩位老人。她希望他們能無病無災到百歲。
随後想起張暮的急性心肌炎,身體不大好,她替他求了個健康。
還有自己班裏那些不省心的孩子們,要平安,順遂,學業有成,最重要的是這三年要過得青春、快樂。
至于杭敬承麽。
陸敏頓了頓,有點詞窮。
不知道為他求什麽了。
他已經很好了。她能想到的祝禱詞都顯得淺薄。
從廟裏出來,正好碰見一小孩站在路中間,被媽媽發現了,趕緊抱走。
陸敏跟着揪心,就聽這個媽媽先叫小孩寶貝,寶貝,然後劈頭蓋臉罵他調皮。
她忽然就想起那聲低喃。
他說話時總帶着點睡不醒的慵懶,那聲兒在她耳邊格外清晰。
她第一次被人叫寶貝。
因為覺得自己有錯。
但是他沒有任何責備。
好像她真的是珍貴的寶貝。
作者有話說:
最down的部分過去了。
新文預收求戳戳!!求求了求求了!!
先婚後愛:
關于孟恪,李羨所知甚少。
第一回 見面,是她被季家尋回的第二個月,彼時她剛結束一場相親,走出那像談判桌的包間,擡頭就見對面房間的門敞着。
長輩們認出那是孟家的人,于是寒暄。
回去的路上,聊起孟家也在相親,不知道結果怎麽樣。
關于這個圈子的适婚男人,李羨聽過不少形容詞,果斷,專橫,有才無德,有德無才,難堪大用或可堪大用。
然而提起這位,季家幾個絮絮叨叨間,只有繃着唇線,搖頭擺手。
第二次接觸,只是一通電話。
孟恪陪媽媽在寺廟禮佛,空檔實在無聊,打來電話。
李羨有來有往地陪他閑聊,說自己相親好無聊,說某網站打折十瓶酸奶只要58,說前兩天買橙子被送了根香蕉。
孟恪上一句說到西隐寺的櫻花最近開得不錯。
下一句問結婚麽,跟我行不行。
孟恪本人争議頗多,他太太也不甘示弱,作為流落在外的真千金,被市井小民養得市儈、貪財、小氣、沒氣質。所以倆人一個有財,一個無德。
有天李羨跟孟恪聊起這件事。
後者懶洋洋垂眸,指腹揩過她的下巴,“錢,名,你都有,管他們做什麽。”
過了會兒,孟恪又想起什麽。
“不過有件事倒是沒說錯。”
指尖滑落,捺住她頸上的吻痕。
“有財無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