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陸敏看着他的眼睛, 像夜深微瀾海底,放在身側的手指蜷緊,借着沖動, 用嘴唇輕輕啄他的唇角。杭敬承難得怔愣。她原只考慮了這一下, 然而他手掌捺着她的後腦勺,沒叫她逃開。
杭敬承低頭吻下來,含住她的唇,輕撚。陸敏漸入佳境,不知道什麽時候擡起手扶住他的胳膊。杭敬承另只手按在她腰後,外套塌陷出手掌的輪廓, 他試探性觸碰她的舌尖,她沒有拒絕。
奔湧的浪抽象成了她的血液, 灑了泡騰顆粒似的, 酥酥麻麻自下而上湧。呼吸聲漸漸重了起來。
此時此刻, 她暫時忘記了一切煩惱。
因為陸敏刻意冷着,陸家最近漸漸沒了動靜, 倒是姥姥那邊, 這幾年身體不太好, 剛到十一月就得了感冒, 昨晚在發燒。
王麗琴廠子裏接活多, 最近一直加班,只能抽空回村裏看看, 陸敏打算晚上過去照顧一下, 收拾了點衣服和洗漱用品,順便開了杭敬承那輛車。
剛結束月考, 盡管還沒出成績, 高二年級大部分學生處于暫時卸下壓力的歡欣狀态。
“陸老師, 今晚能不能不布置......”
陸敏下課前準備布置作業,班上膽大活潑一些的男生試探她。
話沒說完,但是她知道這群小孩寧願做二十道客觀選擇,也不願做一道主觀題。
她果斷搖頭。
“嗚。”男生哭喪臉,仍不死心,“老師你再考慮考慮,要不下周末多布置點呢?”
因為高三年級有大型考試,下周高一高二放假。
“下周末沒作業。”陸敏收拾好自己的書,抱到懷裏,走下講臺。
“我沒聽錯吧?下周沒作業。”男生回頭跟同伴确認。
陸敏剛走出教室就聽見身後爆發雀躍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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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到一張張笑鬧張揚的臉。
真好。
簡簡單單的十七歲,只是周末少一科作業,就可以這麽開心。
陸敏出了教學樓,朝辦公樓走去,中間要經過綜合樓和廢樓之間的小道。
幾個校領導圍着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站在廢樓前說話,談話間指着廢樓,比比劃劃。
陸敏只看了一眼,匆匆繞過,進入夾道。
“陸老師。”胡菲菲從身後追上來,一邊小跑一邊扭頭好奇地瞧另一側,忽然回頭,心虛地抿唇笑。
她快步走到陸敏身邊,“被看到了。”
“嗯?”陸敏等她到了身邊,重新邁開腳步。
胡菲菲說:“校領導不是在陪那個那個巨有錢的校友嘛,我剛想偷偷看集團老總長什麽樣,被校領導看見了,瞪我一眼。”
“他們下午好像去教學樓了。”陸敏說。
“對呀對呀,剛好那節我沒課。”胡菲菲暗暗吐槽,“欸不過,除了教育局檢查,我都沒見咱們學校領導班子這麽整齊地出現過。有錢的真是爸爸。一棟樓呢。聽說要建體育館?好幾層那種,至少上千萬......話說,這樓廢了好多年了吧。”
陸敏順着她的話回頭看了一眼,這樓不像教學樓,以前應該是宿舍之類的,藍白點瓷磚外牆,爬山虎覆蓋大半,鐵窗生鏽。
看樣子荒廢很多年了。
“好像每個學校都有這麽一棟廢樓,用也不能用,拆又沒錢拆。”胡菲菲說。
陸敏點頭,“我讀的高中,也有這麽一棟樓,當時還能偷偷溜進去。”
那年班裏忽然收集特長,她不知道做什麽用的,傻乎乎寫上去彈吉他,然後就被班裏安排去學校晚會表演,稀裏糊塗過了選拔。
當時住校,沒地方練吉他,她輾轉好幾個地方,最後偷偷在廢樓裏練。
不過她母校那個樓原本是教學樓,牆上寫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塗鴉,還有人在牆上抄歌詞,她有時候會随便唱一唱——其實牆上大部分歌她都沒聽過,當時家裏沒電腦,她的曲庫十分古早。
晚上放學前,陸敏跟胡菲菲換了個班,她今天本來應該值班,看晚自習,以及晚上巡查女生宿舍,胡菲菲上次出去約會找她頂班,這次剛好還回來,欣然答應。
陸敏拎包去樓下停車場。
遠遠就見一個穿西裝的年輕男人,站在自己車邊。
她腳步頓了頓,回頭望一眼辦公樓,攥着肩上包帶,走過去。
“陸小姐。”年輕男人周正恭敬,“陳總想請您借一步說話。”
“點點什麽?”
咖啡廳臨街,裝潢簡潔,窗外栽了一片粉月季,郁郁蔥蔥,深秋裏突兀地開着。
陸敏收回視線,看向對面的衣着考究中年男人。
陳和眯眼看着菜單,似乎沒看懂,遞給她,“你們年輕人都喜歡這種店,你來點。”
陸敏點了兩杯熱牛奶。
也許是因為陳和衣着談吐不一般,也許是因為陸敏點的飲品不太符合兩個人的氣質,服務生臨走前多瞄了兩人幾眼。
陳和倒是不在意,笑呵呵翹起二郎腿,問陸敏:“小敏,記得我吧?”
陸敏點頭,“姑父。”
陳和是杭敬承姑父,當時相親宴上見過面,但也僅一面之緣,今天陸敏在上課時注意到他在窗外駐足,當時還納悶,在被‘請’出來的那一刻終于記起他的身份。
陳和笑,“記性不錯。今天在學校看見你上課,氛圍不錯。”
陸敏只垂着眼睛,嘴唇勾了下,表示禮貌。
她話少,坐姿端正,兩手.交疊放在腿上,偶爾擡眼看一眼牆上的挂鐘。
“趕時間?”陳和問。
陸敏說:“家人身體不太好。”
陳和說:“我記得你家裏都在青城,對不對,姥姥姥爺都是本地人,爺爺前年去世了。”
陸敏擡眼,與他對視,然而不說話,靜等他的下文。
陳和耐着性子等她開口。
大約半分鐘的沉默。服務生來送飲品。
陳和笑了笑,眸中閃過一抹銳利,從西裝內側兜裏拿出張卡,擱到桌子上,兩指推到陸敏的玻璃杯旁。
陸敏看着這張銀行卡,眼皮一跳。
“老人家身體不好是常态,沒個退休金,給子女帶來的壓力大。”陳和說,語氣輕松體貼。
陸敏說:“只是普通感冒,這點錢子女還是有的。不勞您費心。”
“現在只是普通感冒,誰能保證老人一直無病無災呢。是不是。哦對了,還有你弟弟,要結婚了是吧,做親戚的。”陳和擡下巴指了指那張卡,“裏面有一份給他随禮。”
陸敏學他的樣子用手指将卡推回去,“您可以直說想讓我做什麽。雖然我不太可能同意。”
陳和沒料到她這幅态度,不過也不太驚訝。
“行,直說。”
“想讓你幫忙勸勸敬承,該收收心了。”
陸敏:“您可以直接找他。”
“他要是聽我的,我也用不着大費周章找你了。”
這話似乎別有深意。
陸敏盯着玻璃杯裏的奶白色的平靜液體。
陳和苦口婆心:“你應該知道他家裏在法律行業,但是杭家祖業是經商,到了你們這一代,大部分都在家裏做事,只有敬承一個,對家裏的事向來不聞不問。我們兩家子弟不多,滿打滿算也就三個孩子,我們年紀都大了,這麽大的家業,這麽多産業,他不接,讓誰來?”
“他只要回家,就有位置,有大把叔叔伯伯帶着,兩三年就能成長起來,到時候做什麽制片人,可以直接做出品人,投資方,豈不是更好?他性子拗,總覺得家裏要害他似的,我們看着他長大,能那麽做?”
陸敏思慮片刻。
這年頭能跟家裏對着幹的富二代很少。沒人跟錢過不去,何況是家裏的産業。
那麽杭敬承為什麽不回家呢。
“這麽優渥的條件......”陸敏仿佛心動。
陳和微笑着點頭。
“他都不回去,應該有他的理由。”陸敏說。
陳和臉頰連接太陽穴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
“所以這個錢我不會要,您也不要再來找我了。”陸敏舉起牛奶,一口氣喝掉半杯,抽紙巾擦了擦嘴巴,拾起放在一旁的包。
“你還年輕,有骨氣。”陳和笑了笑,也抿了口牛奶,随後仰着頭垂眼看手裏的杯子,仿佛味道很怪異,“等你到了你爸媽的年紀,就顧不了面子了。人吶,自尊心都得用來守護珍貴的東西。”
陸敏已經起身,聞言頓住腳步:“什麽意思?”
姥姥許紅家在青城周邊縣裏的一個小村莊,這裏沒什麽夜生活,只剩路口幾盞燈。
陸敏昨天說好了要回來看看,一大早姥爺王美來就忙活開了,專門拿新棉被鋪了床,傍晚就打電話催她早點回來,順便将土竈點着,一直沒舍得吃的燒鵝拿出來熱了熱,中間叫許紅給她打電話,問她想吃什麽。
晚上七點多,陸敏開車到了家門口,繞到副駕駛取下自己的洗漱用品和帶來的拍了拍門,王美來笑呵呵來開門。
“到啦,乖丫頭。”
老頭腦袋上沾了兩根幹草,陸敏笑了,給他摘下來,“姥爺,我餓死啦。”
“就知道你。來來來,馬上吃飯。”王美來接過她手裏一個包。
王美來去盛飯,陸敏去卧室看許紅,後者坐在床上準備補衣服呢,戴個老花鏡,叫陸敏給她穿針。
陸敏接過針先放一邊,拿出新買的水銀溫度計給她夾到腋下。
“頭疼不疼?還有別的症狀嗎?咳不咳嗽?”陸敏坐床邊,一手拿針一手引線,眼睛微眯。
“哎呀,能有什麽事,就是換季有點感冒,流鼻涕水。過兩天就好了。”
“我買了點藥。”陸敏穿上針,遞給許紅,“退燒的,止咳的,鎮痛的,都買了,你看看還要什麽,我下次一起帶過來。”
許紅啧聲,“又花錢。上回買的還沒吃完,擱着擱着就過期了,還嫌我們心疼,這都是錢。”
“劃醫保卡就成,不用我花錢。姥姥,給你買就拿着,買點藥有什麽好心疼的。”陸敏小聲咕哝,“這輩子沒本事讓你們享多大福了,這點錢還是花得起的。”
她從包裏翻出支馬克筆,在藥盒上抄寫東西。
布洛芬緩釋膠囊:不羅分,止同,退燒,一次一粒
許紅将針頭放在自己頭發裏搔了搔,重新穿過手裏破了洞的秋褲。
“人得知足呀。”她輕聲說。
陸敏筆尖微頓。
許紅說:“我跟你姥爺現在看着你們都平安健康,就很享福了。”
王麗琴在家裏排行老大,是兩口子四個孩子裏唯一留在青城的,二舅去了歷城。兩個姨都遠嫁,逢年過節不方便回來就打點錢。
陸敏心裏不是滋味。
不多時,王美來隔牆叫着吃完飯。陸敏将溫度計取出來看了看,确實低燒,暫時還沒法吃退燒藥,只能再等等看。
許紅下床,陸敏發現她腿腳不利索,看樣子是前幾年腦梗留下的後遺症。
“哎呀,這有什麽的,我還照樣出去溜達呢。”許紅為了給她展示自己腿腳還利索,專門快走幾步,陸敏趕緊上前扶她。許紅大手一揮表示沒事。
吃飯時陸敏有些心不在焉,王美來想了想,問他:“默默那個事,真不成了?”
陸敏搖頭,夾了筷子燒鵝,又問:“我媽來跟你借過錢嗎?”
王美來跟許紅對視一眼,小心地點頭,“默默結婚,我們多少得準備點。你爸媽也不容易。”
陸敏握筷子的手掌緣泛白,笑了笑,表示理解,“姥姥,咱們村現在的彩禮,一般都給多少?”
“咱們這邊不高,也就三五萬。隔壁丫頭去年結婚,給了六萬六,算多的了,是不是?”許紅問王美來。
“那這個錢,一般都是給女孩家裏的嗎?”
許紅說:“那哪能,都給家裏那不是賣女兒嘛,幾十年前才那樣。現在女孩都是寶貝,肯定都得給她啊,組件小家庭嘛,現在房價這麽貴,兩個小年輕,沒錢怎麽立足。”
說着說着,王美來有點心疼身前這個孫女,“你說你,結婚就這麽糊糊弄弄過去了,沒要三金彩禮,也沒給你陪嫁妝。前兩天要不是我說,你三姨姥姥都不知道你結婚,還張羅着給你介紹小夥子呢。”
陸敏原不覺得自己委屈,被他這麽一說,倒覺得鼻酸。
她吸了吸鼻子,笑說:“姥爺你當時不是偷偷塞給我六千塊錢嘛。”
“你也沒要啊。”許紅不滿。
吃過晚飯,陸敏去洗碗,喂家裏養的雞,陪許紅聽了會兒戲,到十點一刻,忽然說學校有任務,需要回家處理。
“就不能住一晚上?”王美來不舍她走,巴巴守在門口。
陸敏降下車窗,“明天,明天我下班還來。想吃姥爺燒茄子。”
王美來喜笑顏開,“得嘞。”
跟她揮手。
陸敏笑着點頭,倒車駛出小巷,眼底笑意漸漸結成霜。
高速上行駛半小時,陸敏拐彎下去,不到十一點,就到了陸家樓下,噔噔噔爬上樓,喘着氣敲門。
咚咚咚!
屋裏有動靜,但是沒人開門。
陸敏繼續敲,咚咚咚!
屋裏一陣窸窸窣窣,燈光亮起,門從裏面拉開,王麗琴舉着菜刀,一愣。
“小敏,你怎麽回來了?”
王麗琴探頭往陸敏身後看了看,沒別人了,再看她的臉色鐵青,察覺事情不妙,“這麽晚了,突然想起回家了,進來吧,給你鋪床......”
她拐彎進屋,順便将刀放下。
“媽。”陸敏聲音極冷。
王麗琴渾身一震,從剛才的惺忪睡意中清醒。
“我結婚的時候你是不是跟杭家要了八十八萬?”
“不是,怎麽突然提這個事......”王麗琴勉強想擠出笑容。
陸敏直挺挺站在玄關門口,眸色沉沉,像一個即将爆發的小火山。
“我想想,有這事嗎,老陸?”王麗琴高聲叫陸建國。
“老陸?”王麗琴叫着,順便跟陸敏解釋,“我記性不好,最近廠子裏太累了,一加班就到淩晨四五點,過得颠三倒四的......”
“上次默默要結婚,你說家裏能拿出五十萬,這五十萬,是哪裏來的?”陸敏攥着拳頭,幾乎要把指甲嵌進掌心。
陸建國呼嚕聲停下來,翻身下床,揉着眼睛走出來,腿腳微跛,“誰啊?”
“小敏?”
陸建國疑惑地看向王麗琴。
陸敏壓抑了一晚上,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胸口翻滾。
“八十八萬,婚前就給了你父母的。他們先提的,因為他們需要這些錢,不是嗎。”
“現實一點吧,孩子。為人父母的,怎麽能不為自己的孩子考慮。”
陳和的話響在耳側,一個字都在甩她耳光。
你清高,你了不起,可你父母呢,早就殺了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心。
王麗琴見事情實在是瞞不住,低聲跟陸建國解釋:“那個彩禮錢。”
陸建國明白過來,看着氣得臉通紅的陸敏,“小敏啊,是這樣,那個錢呢,是杭家的,你也知道咱們家這些年背着債,我跟你媽都沒文化,掙不了大錢,我還這情況,要是靠自己,咱家門口還是得天天讓人潑油漆......”
他坐在沙發上,低着腦袋,又瞄她一眼,“本來這個事應該跟你商量的,但是那邊說這個錢是應該的,怕你臉皮薄,不收,才交給我們了。”
陸敏從齒縫擠出幾個字:“還回去。”
王麗琴一聽就有點炸毛,覺得女兒實在沒道理,“那個錢也不是我們要的,是杭家主動給的,為什麽不找他們?你結婚時又不辦婚禮,他們本來就該給錢,為什麽要還?”
“不是你的錢你說為什麽要還?”陸敏陡然提高音量。
她從小到大鮮少這樣激烈地表達過情緒。
“家裏變成這個個樣子,難道不是因為你嗎?”王麗琴責問,“如果不是因為你,家裏能窮成這樣?那點錢對杭家來說就是灑灑水,我們為什麽不能收?誰家嫁女兒,你問問誰家嫁女兒不要彩禮?”
陸敏:“如果這個錢你們拿得心安理得,為什麽一直不告訴我?”
王麗琴叉腰,胸口起伏,不說話了,坐回沙發。
陸敏繼續說:“家裏沒什麽錢,把我養這麽大,供到大學,每個月還給五百塊生活費,我很感激,所以結婚時拿到那一萬塊紅包,我都很高興,很高興了。但是你們的态度能不能不要差別這麽明顯?”
“沒有,不是......”陸建國搖頭,“不是你想的這樣......”
陸敏聲音發抖,只剩胸口那股氣推着自己将話說完:“陸子默結婚要錢,你們求這個告那個,拼命給他湊錢,還要我問杭敬承借,一張嘴就是一百萬,你們考慮過我怎麽立足嗎?我才結婚不到一年,婚前沒什麽感情,開口就跟他要一百萬,給我弟弟結婚,這事不可笑嗎?”
“我前陣子還跟杭敬承說,說你不要看請我,我雖然窮,但是我不至于沒骨氣。我有個什麽的骨氣!我爸媽已經把錢拿了,甚至準備好給兒子結婚了!”陸敏知道自己現在氣急敗壞,醜态百出,然而還是要說下去。
“給兒子辦婚禮你們知道體面,要給買房買車,給彩禮,當初我相親的時候,才第一次見面,只是看着合适,你們就直接問彩禮。是,因為我,爸才出車禍,但是我這輩子都贖不清罪了嗎?我到底要做到什麽地步,才能讓你們覺得,即便犯了錯,也是自己的孩子。”
陸敏咬牙,不叫眼淚掉下來。
“我到底,要怎麽做。”
王麗琴跟陸建國分坐沙發兩端,一個抱臂仰頭,眼淚從眼角滑落,一個低着頭用手捂住臉,偶爾抽噎。
嘩啦一聲,不知道是樓上還是樓下,“誰啊,他媽的大半夜不睡覺吵吵吵,吵你媽個X。#……%……&%#¥%”
陸敏抹了把眼睛,“年底之前把錢還上。平時也不要給我打電話了。我一個人靜靜。”
“小敏!”王麗琴叫她。
陸敏沒有停留。
轉身出去,順便帶上門。
陸建國跛着腳追了幾步,在怦然關閉的門前停下來。
王麗琴小聲啜泣,“這孩子怎麽會這麽想......”
樓道裏的燈是聲控的,壞了一般樓層,陸敏腳步緩慢,沒喚醒任何一盞。
冷淡灰暗的月光照進來,腳下隐約有樓梯的輪廓。
她深一腳淺一腳往下走,像是在走轉經筒,一圈圈地,轉過去,又轉回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跌跌撞撞走出樓道。
清冷月光照在身上,陸敏定了定,四下張望,眼底空洞迷茫。
她忽然不知道往哪裏去了。
這個家讓她感受不到溫度。
又不想給姥姥姥爺添麻煩。
至于杭敬承.......
她感到羞愧。
從結婚那一刻開始,她就成了他家人強加在她身上的一份累贅。
夜深,秋風蕭瑟,卷起落葉。
她的絕望,像一萬只蝴蝶的骸骨,堆成密不透風的牆。春夏被它拒之門外。只剩呼嘯的秋冬。
風雖大,都繞過她的靈魂。*
陸敏上了車,漫無目的地在城市邊際漫游,忽然察覺包裏的手機在嗡嗡響。
27個未接電話。
絕大部分來自杭敬承。
她一驚,趕緊回撥過去,手指顫抖。
“陸敏?在哪呢?怎麽不接電話。”電話那頭聲音熟悉,語氣略急切。
他很久沒這麽叫過她的名字了。
鼻子一酸,淚就湧出來,她說:“對不起。”
“杭敬承,對不起。”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
“現在在哪?別動。”杭敬承問,汽車啓動的聲音,“我去找你。”
作者有話說:
小小坎坷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