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今夜是十五, 月相漸盈。
申城繁華,晝夜不息。
因為是面對面的位置,陸敏坐不住, 杭敬承也不管, 兩手撐在身後,只在她馬上要向後仰過去時伸手勾住腰。
陸敏有墜落感,以為自己要栽下去,立時渾身緊繃,下意識握住他的手腕,只聽他嘶的一聲倒吸冷氣, 頓了頓,随後報複似的沖撞。
“杭......”她口中呢喃, 卻沒叫出他的名字, 別看臉不去看他。
她覺得他脾氣太壞。
陸敏仍是半個身子向後仰的姿勢, 懸在半空中,滿頭黑發瀑布似的散落。她冷着臉朝另一側, 眉頭微蹙, 眼睛緊閉, 長睫濕漉顫抖。
杭敬承一手護在她腰後, 盯着她別開臉後頸間突出的似玉質的軟骨, 擡起另只手,用指腹撥開她臉側淩亂散落的頭發。
“懶得你。”他低聲責備。
過了會兒, 低沉微啞的男聲說:
“喜歡就得主動, 懂不懂。”
話是這麽說,完全沒給她回答的機會, 兩手攥住纖腰。路途颠簸, 陸敏嗚咽, 雙手扶在他肩上,手指用力,直到接觸的她的指腹他的肩膀都泛白,忽覺自己觸到他的疤,咬着牙松了手,安撫性地用指腹摩挲幾下。
次日。
陸敏下午的飛機,杭敬承因為劇組的拍攝脫不開身,早晨離開。
陸敏清早醒了一次,太困倦,很快又睡過去,再次醒來已是上午九點多。酒店的客房服務來提醒她不要誤機。
她挂掉電話,從床上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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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在客卧。
她這些天根本不敢跟打掃衛生的阿姨對視。
陸敏迅速撿起件睡袍披身上,光着腳去卧室找衣服。
收拾行李箱時二九在旁邊,歪腦袋看她,“敏敏,敏敏。”
“幹嘛,幹嘛。”陸敏正疊衣服——她一共只帶來兩套換洗衣服,在酒店裏基本都穿睡裙,夏天的衣服疊起來放到行李箱裏,只占一個小角落,另一側甚至另一側拉鏈都沒拉開。
“公租雷~您您有鋼牙!”
(恭祝你,年年都有今日)
陸敏:“看電視?”
二九轉圈圈,“您您都有鋼牙!”
小家夥最近迷戀這句話,每天唱每天唱,然而內容越來越簡短,剛開始是一小段,後面變成一句話。
陸敏起身找遙控器,二九自覺回到茶幾邊,撲棱幾下飛上去,再就不理她了。
陸敏回到敞開的行李箱旁,将手撐在腰間,思考還有沒有要帶的東西。
行李箱裏幾套衣服、簡單的洗護用品的分裝、手機充電器和二九沒吃完的混合糧、它的玩具。
另一側空着的位置,拉鏈沒有完全拉好,露出一小塊綠色。
她蹲下|身,将拉鏈扯開,行李箱裏只躺了兩袋薄荷糖——來申城時帶過來的,結果忘記吃了。
陸敏将薄荷糖撿起來,走到客廳,放茶幾上,二九聽見動靜,溜達過來啄幾口。
正好放在一旁的手機亮起屏幕,杭敬承的消息。
杭敬承:[吃過早餐了?]
杭敬承:[等會兒有人接你去機場]
她點對話框,鍵盤跳出來,回複:[吃過了]
光标閃爍。她盯着另一條消息,心情有點複雜。
或許是因為從小不喜歡長途旅行,或許是因為讨厭離別。
她如此猜測自己的心。
十點鐘,杭敬承找的助理敲門的時候,陸敏已經将所有東西都收拾好。
裝在航空箱裏的二九、吉他和她的行李箱。
“陸老師,杭制片安排我來送您去機場。”女人看大陸敏幾歲,說話溫聲細語。
陸敏在劇組工作時認識她,當時她就對自己很照顧,“你好。麻煩你了。”
“不麻煩。車已經在樓下等着了,咱們下去吧,這些就是全部行李了嗎?”女助理問。
陸敏點頭應聲。
助理幫忙拎了二九和吉他,陸敏肩下挎着七十幾塊買來的托特包,拖行李箱,一起下了樓。
司機師傅幫忙裝行李,本該立即出發,但陸敏忽然發現沒有忘記還房卡,原想自己趕緊回去還上,女助理攔下她,小跑着進了酒店。
司機師傅将汽車熄火,陸敏趴在車窗玻璃上,看向酒店的旋轉門。
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自己在像孩子一樣被照顧着。
因為司機師傅總是看內視鏡,似乎想搭話,陸敏低頭盯着自己的手指。
兩個月沒摸粉筆,食指和中指的蛻皮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好像有一段時間,她看見這兩根手指就覺得頹喪來着。
那天計劃好早餐吃水餃,所以她提前了會兒,6:20起床,洗漱後下水餃,煮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包裝袋上的日期,已經過期兩周了。
匆匆吃了兩片面包,出門趕公交,第一班車人滿為患,沒能擠上去,十分鐘後來了第二班,她不顧白眼和冷嘲擠上去。有個小汽車故意別那輛公交車,司機師傅緊急剎停,她差點吐車上。因為堵車,四站路開了半小時。
到學校後,因為差點遲到,她低眉順眼跟第一節 課的班的班主任道歉。上午連着三節課,她站在講臺上講得口幹舌燥,結果有個學生手機鈴聲響了,好巧不巧校領導在巡查,當場被抓。
晚上回到家,她窩在沙發腳下,看着自己蛻皮的手指,腦子裏響起白天領導的訓話。電視裏對白的聲音很吵,吵得她更孤獨。
然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的生活變成現在這樣——不再恐懼日複一日的生活,不再恐懼未知的明天,上班變得不那麽痛苦,下班後的生活也有許多期待。
但是她也留下一些壞習慣——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遇到問題,她下意識想要躲進他懷裏,而不是面對。
他的傘遮蓋了她的天空。
咔噠,另一側車門被拉開,汽車晃動,助理鑽進來,“師傅,麻......”
“那個。”陸敏忽然打斷她,聲音很小,卻也堅決,“今天麻煩你了,但是我一個人就可以,你先回去吧。”
助理明顯一愣,因為剛才的跑動,額上多了層汗珠,“陸老師?”
陸敏從包裏翻出濕巾,遞給她,“我知道是杭敬承安排你來的,但是我一個人可以的,你回去吧,我會跟他說的。”
女助理接過濕巾,指向後備箱,“那個、那個還要辦理托運。”
“我知道。”陸敏點頭,“劇組很忙,你回去吧,我替你叫了車,應該快到了。”
女助理一直到下車,都不理解陸敏為什麽忽然不叫她跟去機場了。
然而叫的車到了,她坐上去,回頭看去,陸敏剛發完消息,放下手機,跟她揮了揮手。
這是陸敏第二次坐飛機。
關于寵物托運,她在路上查了自己航班的航空公司,也做了攻略。
到機場後先辦值機,随便選了個座位,印出登機牌,然後一邊翻剛才做的筆記,一邊進行接下來的流程。
辦理托運手續時,因為比平常人多了個寵物航空箱,她花費的時間也要多一些,跟工作人員對話時有些緊張局促。
獨自過完安檢,她去找地方候機,因為不太懂擺渡車如何乘坐,走了好多彎路,最後抵達地點,被告知頭等艙有單獨的候機室。
終于坐下來,陸敏将肩上挎的包放下來,松開攥緊的掌心,滿是汗意。
“琪琪吃這個。好甜。”
“沒看到我在寫字嘛!”
身後傳來咯咯咯的笑聲。
陸敏回頭,看到一對五六歲大的雙胞胎姐妹花,一個跪趴在圓墩墩的凳子上寫字,一個站在旁邊啃蛋撻。
VIP候機室有自助零食,她剛才注意到了。
“姐姐。你要吃蛋撻嗎?”小女孩察覺到陸敏的目光,擡頭問。
陸敏搖頭,“我不吃,謝謝。”
另一個小女孩也擡頭,“姐姐,蛋撻的撻怎麽寫?”
陸敏一愣,小女孩已帶着便簽紙過來,遞給她。
機chang的---好好吃,下次還耍來!!
陸敏接過簽字筆,将撻字寫上去,順便給‘耍’加了一筆,改成‘要’。
“謝謝姐姐!”
小女孩歡天喜地接過便簽,推着圓凳一起去另一側,蹬掉鞋,踩上去,一把将便簽拍牆上。
陸敏才注意到那裏挂了個黑板,貼了許多花花綠綠的便簽。
她抿唇,低頭思考片刻,從包裏翻出只筆,問小女孩,“那個,可以幫我撕一張便簽嗎?謝謝。”
候機廳門敞開着,對着走廊外的風景。
落地窗玻璃後,飛機或遠或近,滑翔起飛,飛向洗淨的淺藍色的天幕。
許多人在十八歲獨自出門旅行,陸敏在二十六歲這年才有了這樣的體驗。
牆邊黑板上,數百張便簽紙靜靜躺在上面,偶爾被風吹動。其中一張,字跡清晰娟秀,以杭敬承開頭,以勇氣結尾。
傍晚六點下班,七點多回到酒店。杭敬承推開門,房間裏沒開燈,只剩落地窗外透進來的淺淡光線。
他站在門邊,怔忡片刻,然後将門卡插.進去,取了電。
白色燈光傾瀉下來。
杭敬承眉目懶怠,扶着鞋櫃蹬掉皮鞋,換了雙拖鞋,踱步走到沙發前,将手裏拎的文件丢上去,手機也丢上去。
他坐下,散漫地四下看了看。
房間收拾得很幹淨,電視機降入櫃中,原本放在一旁的鳥籠、裏面叽叽喳喳的小家夥也不在了。
杭敬承手臂搭在沙發扶手上,沒精打采垂着眼睛,似乎要睡着,半晌,擡頭打了個哈欠。
注意到放在桌上的兩袋糖。
他頓了頓,弓着腰起身,伸手去摸,手指剛剛觸到時便勾過來,坐回沙發。
随手拆了顆糖,丢到嘴裏。
薄荷冷和檸檬酸在口腔中蔓延開,光線映下來,他臉頰骨骼線條微動。
手機屏幕亮起。
他将手機撿起,懶得擡胳膊,掃臉失敗,指.尖點着輸入密碼。
陸敏:[收工了嗎?]
陸敏:[我安全到家了]
附帶一張照片。
是從飛機窗口向外拍攝的,機翼落在夕陽裏,深藍色雲層與橙紅霞光。
指.尖搭在一側,他垂眸看着照片,過了幾秒,忽地低笑一聲。
小朋友主動得也太隐晦了。
作者有話說:
猜杭老板為什麽這樣想(是前文一個小細節
——
敘事的需要,敏的感情現在看起來不太明朗。但是她已經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後面會慢慢揭開&推動。
明天盡量長一些。今天掉66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