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蒲一的手伸在半空中,似乎随時要去抓行李箱的扶手,但又恐碰觸到了姚迦妍,所以虛虛地懸在半空中。
姚迦妍剛想提起行李箱,包裏的手機忽然響了。
她煩燥地一松手,轉身拿出手機,看到來電人之後,她深呼吸幾下接起來。
“媽,你那邊還好吧?”
聽到是岳母來電,蒲一眼神動了動。
姚迦妍背對蒲一,小聲地跟母親聊天。
“媽,阿姨的身體還好嗎?意識清醒嗎?”
“意識清醒,就是瘦得皮包骨,吃不下飯,疼。”姚母感慨頗多,“見到我,她特別開心。她兒子女兒都說,我來了之後,她比以前有精神了,心情變得也好很多。醫生說,有望多活些日子。”
“這算是個好消息了。”
“怎麽說呢,多活些日子是好,可一樣啊,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受罪。人得什麽不能得病,得了病,活得就沒有意思了。多活一天,多痛一天。”
姚迦妍不知道說什麽好,“媽,你別多想,跟阿姨多聊聊有意思的事情。爸說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和爸都挺好的,你不用挂着。”
“我聽你爸說了,鄰鎮有災情,他工作忙得不行,都顧不上你。你在苗豔家睡?藥包都帶了嗎?多帶兩個備用的,以防萬一。還有下雨的天氣不要往外跑,藥包淋濕了容易不起作用……”
母親絮絮叨叨地,都是關心女兒的話語。
姚迦妍安靜地聽着,間或嗯嗯兩聲。
念叨得差不多了,姚母不放心地說道:“你讓苗豔接電話,我跟她聊兩句。”
姚迦妍內心一慌,嘴裏搪塞道:“你跟她有什麽好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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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她家住,總歸是麻煩了人家,哪怕是好朋友,咱也要感激人家不是,你只管讓她接電話。”
姚迦妍無語了,她上哪兒去找苗豔?
情急之下,她只好胡亂編了個理由,“苗豔在洗澡,等她洗好了,我再讓她跟你說。”
“這樣啊,”姚母有些失望,“那等我回去的時候,給苗豔家裏捎點兒好吃的。”
母親打消通話的念頭,姚迦妍內心有些竊喜,叮囑母親注意身體就準備挂電話了。
耳邊忽然就傳來一道男聲,清晰而沉穩,“我幫你準備好了熱水,你進去洗個澡吧。”
姚迦妍眼神驚恐地轉頭,蒲一一臉無辜地看着她,眼神掃向她耳邊的手機,仿佛才發現一般,輕輕地“哦”了聲,聲音壓低了些,“我還以為你通完電話了。”
電話那頭的姚母敏銳地聽到了女兒這邊的男聲,她警惕地問:“妍妍,剛才說話的是誰?你不是說苗豔在洗澡麽?怎麽有人讓你去洗澡?”
似是想到了一個問題,姚母聲音急促地問:“你是不是不在苗豔家?你在哪裏?你讓旁邊人接電話。”
姚母隔着老遠的距離開始着急。
苗豔家沒有兄弟,姚母是知道的,剛才聽到的男聲很磁性很年輕,絕對不會是苗豔的父親。并且剛才男人說出來的話也絕不會是朋友長輩能說出來的,除非……
除非是姚迦妍的男朋友。
姚母想到這裏,心情更加緊張,“妍妍,說話。”
姚迦妍能說什麽?她惱怒地瞪了眼蒲一,不知道怎麽解釋才好。
蒲一卻伸出手,“還是我來解釋吧。”
姚迦妍索性将手機遞給了他。
蒲一接過手機,随之轉過頭,對着手機話筒低聲道:“伯母好,我是蒲一。”
“蒲一?怎麽會是你?”姚母疑惑不已。
“迦妍在我這裏住幾天,伯母請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從剛才母女兩個的通話狀态裏,蒲一隐約聽出了來龍去脈。
姚母更加疑惑了:“妍妍憑什麽去你那裏住?”
要住也是住苗豔家啊。
蒲一頓了下,“苗豔家不方便,所以,所以就住我這兒了。”
姚母:“你家就方便了?”
蒲一忙說道:“我家方便,特別方便。”
姚母聲音嚴厲:“你把電話給妍妍。”
姚迦妍表情無語地接過電話。
“媽……”
媽還沒叫完,姚母就嚷嚷開了,“你怎麽回事?一個單身姑娘住到一個單身的男人家裏?你倒底長沒長腦子?外人會怎麽評論你?你以後還想不想嫁人了?苗豔家裏不方便,你大可以回家住啊,你一個人住都比這要好。”
姚母氣得口不擇言,楓雲鎮地方小,人口少,但凡發生點兒什麽事兒,用不了幾天就會傳遍整個鎮子,萬一有人發現了姚迦妍在蒲一家借宿,言論一傳開,姚迦妍還怎麽嫁人?
姚母越想越糟心,“不行,我現在就得給你爸打電話,讓他找人把你接回家。我就說當爸爸的讓人不放心。他光知道忙他自己的工作,連閨女住在哪裏都不知道。”
這大晚上的讓父親來接,未免太興師動衆了。
姚迦妍內心一急,脫口而出:“媽,我跟蒲一領證了!”
姚母:“……”
姚迦妍放緩語速:“媽,我跟蒲一領結婚證了,就在你出發的那天。因為你要去看望朋友,所以我就沒說。”
姚母那邊靜悄悄的。
姚迦妍以為母親挂斷電話,她把手機拿到眼前,依然是通話狀态,時間依然在走。
姚迦妍把手機重新放到耳邊,“媽,媽,能不能聽到我說話?再聽不到我就……”
電話那頭傳來姚母悠悠的聲音,“我在!”
女兒不結婚她愁,女兒忽然結婚了,她更愁。
姚母長長嘆了口氣,“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能瞞着我和你爸,你應該提早跟我們商量一下。”
“媽,你不是希望我跟蒲一結婚嗎?”
“希望是希望,可你,”姚母郁悶地說道,“你對蒲一滿意嗎?”
姚迦妍睜着眼睛說瞎話,“滿意,我對蒲一相當滿意,要不然怎麽會領證。”為了不讓母親再憂思,姚迦妍扭回頭,沖蒲一擺了擺手,将手機塞給他,“快,叫媽。”
女婿這個時候下點兒保證是最合适的。
姚迦妍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句,“媽,我一定會對妍妍好的。”
她幫蒲一想好了保證的言辭,希望通過他的嘴傳達給自己的媽媽。
蒲一愣了愣,将手機放到耳邊,黑眸不适地眨了眨,“媽,我們,我們會幸福的。”
他這聲媽叫得很澀很澀,像是好不容易才叫出了口。
姚母悶了半晌,“那你得向我保證,好好照顧妍妍。”姚母遲疑了下,“下雨天別讓她淋着,平常晚上多注意她的呼吸,別萬一出現上次的情況。”
蒲一對着電話畢恭畢敬,“我會的。”
一個電話通了近二十分鐘,跟過關斬将一般。
電話打完了,姚迦妍拖着行李箱回了卧室,将行李箱放置到床板底下,她想了想,走到卧室的門側,對依然站在客廳的蒲一說道:“謝謝你。”
不管是出于真心還是假意,他起碼幫忙安慰到了母親。
蒲一:“這是我應該做的。”
姚迦妍挑眉,感覺他這句客套話說得相當沒水平。
就跟對着教科書念下來的一樣。
刻板的話,令兩人之間飄動起陌生的氣息。
是了,姚迦妍就是感覺到了陌生。
太陌生了,所以更需要說“對不起”、“謝謝”和“這是我應該做的”。如果相互熟稔,說這幾句話時的表情應該有些不同,而不是如同現在這般的,陌生。
門徐徐合上,快要關嚴的時候,蒲一很突然地問了句:“你的心髒,倒底怎麽了?”
姚迦妍關門的手頓住,她想了想,說道:“以後再說吧。”
門徹底關上了。
錢大缸幾個在街上轉悠了好幾圈,哪個酒店也沒有空房,最後幾個人沒有辦法,全部回到了貨車上。
這一晚上就打算在車上眯着睡了。
小林和錢大缸坐在同一輛車上,小林在前排卧着,錢大缸在後排。小林奇怪地問道:“大缸哥,那女的是蒲一哥的女朋友?”
錢大缸不确定地“哦”了聲,“可能是吧。”
小林語氣不無羨慕:“那蒲一哥太有福氣了,他女朋友真的無敵漂亮了。”
姚母收了電話,唉聲嘆氣地進了朋友的卧室。
朋友生病嚴重,最後的日子就不再住院了,藥還吃着,但基本是等死的狀态。身體狀态已經不能繼續做手術,待在醫院裏也沒什麽效用。
子女們專門請了私人醫生對她進行料理。有家人的陪伴,有醫生的專業陪護,盡可能讓他最後的日子舒心一些。
朋友不解地望着姚母,“怎麽了?”
“我閨女結婚了。”
“這不是好事麽?你嘆什麽氣?”
姚母原原本本講述了事情經過,“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被我逼急了,随意下了結婚的決定,我這裏心裏沒着沒落的。”
“你呀,甭想那麽多,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想多了也沒用。我瞅着,迦妍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未來的日子不會差了。”
姚母嘆口氣:“但願吧!”
這世上沒有誰願意把日子往苦裏過,都想過好,都想幸福,可幸福與否,只有時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