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略有寒意的秋風輕柔地帶動小樹小草一起翩翩起舞,惬意而優雅,幾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拿着網兜在花園裏撲蝶,精致裙擺随着她們身子的扭動像一朵美麗的花兒般緩緩綻開,風悄悄拂過,在裙邊一觸即離,如同母親的手一般,似是不忍絲絲涼意驚擾了她們。
“葉清珂,它在你後邊!”李飛薇着急地揮動網兜,恨不得自己跟葉清珂換個位置,親自把蝴蝶逮住。
葉清珂反應迅速,都不必往後看,直接反手把網兜一甩,連人帶兜一塊兒撲過去了。只是可惜什麽也沒有抓到。
反倒是西南方向站着的周婉撿了漏,蝴蝶直接飛到她手裏的網兜裏了,得來毫不費功夫。李飛薇頓時把手裏的網兜扔開,跑到周婉身旁幫她把網兜的口子紮住,手舞足蹈地讓其他人過來看。
“果真是和樹上的枯葉一模一樣。”王茹寶垂眼打量許久,越看越覺得這只蝴蝶和枯葉長得像。
“我也覺得實在是像。”徐華蕊十分認同王茹寶的話,隔着網兜逗弄蝴蝶“說不定就是枯葉變的妖精。”
“可不就是像,不然我們也不至于抓了許久。”葉清珂喘着氣,剛剛李飛薇就光指揮她抓蝴蝶了,把她累得夠嗆,最後蝴蝶卻撞周婉手裏了。這會兒難免憤憤不平,擠到幾人中間嬌嗔一眼李飛薇,道:“只你眼尖,看見了也不動手,光指揮我去抓了。”
“不關我的事!我想親自抓來着。”李飛薇喊冤“實在是蝴蝶就愛往你身邊飛,你說我能有辦法嘛。”
“是我獨得蝴蝶恩寵成了吧?下回我一定叫它雨露均沾啊。”葉清珂解開網兜,把蝴蝶放出來:“抓也抓過了,就讓它繼續自由自在地在天地中做一片枯葉,乘着風去遠方游玩。”
枯葉蝶狠受了驚吓,忽然重得自由也沒來得反應過來,在網兜上呆了好一會兒才慌亂着撲騰翅膀,重新隐入紛紛落下的暗黃色枯葉中,再尋不着蹤跡。
“啊……”李飛薇看着蝴蝶飛走的方向,十分可惜的樣子:“我還沒玩夠呢。”
葉清珂毫不客氣地一扯李飛薇耳朵,一邊拖着她走回亭子一邊說:“說好了今天陪我練繡花的,你怎麽能被蝴蝶移了性情抛棄我?”
徐華蕊和周婉捂嘴偷笑,王茹寶卻有些心不在焉,頻頻朝後張望。
“怎麽了?”徐華蕊為人細心,很快就發現了王茹寶的異狀,停下腳步挽住王茹寶的手問道。
王茹寶伸手指了一下假山處,立馬收回手,小聲道:“假山裏有人在看我們。”她對視線十分敏感,撲蝶的時候就感覺到有人躲在假山裏看她們了。
徐華蕊不着痕跡地拍拍王茹寶的手,示意她和周婉先去亭子,而後自個兒往假山的方向走:“誰”
假山裏久久沒有動靜,若非徐華蕊明顯看到了變幻的光影,都要以為王茹寶看錯了,她蹙起眉頭,示意丫環檀香進去查看。
不多時,檀香從裏面牽出一個五歲的小郎君,與徐華蕊回話:“姑娘,原來是二郎君躲在裏頭玩耍。”
徐錦越任由檀香牽着他,一張小臉冷冰冰的,唯獨緊抿的嘴角洩露了他的緊張。
“二郎君,快跟姑娘問好。”檀香輕輕推動徐錦越,讓他和徐華蕊更靠近。
徐錦越撇開頭,低聲喚了句“姐姐”,看似不情願,微紅的耳尖卻早出賣了他的害羞。
“越哥兒要跟姐姐一塊兒玩嗎?”徐華蕊蹲下身子問徐錦越。吳氏視大房如猛虎,向來拘着徐錦越不讓他靠近。但此刻徐華蕊并不顯出半分生疏,親昵地牽住徐錦越的小手。
“……好”徐錦越微不可見地點頭。
亭子裏,葉清珂等人重新繡起了花,一人捧着一個繡繃極為認真,徐華蕊帶着徐錦越進來的動靜也沒有引她們回神。
“越哥兒喜歡玩九連環對不對?”徐華蕊從匣子裏翻出來一枚幼時玩過的九連環,聲音和善得令人升不起一絲防備。
“……”徐錦越沉默着沒有說話,拿過徐華蕊手裏的九連環,低頭動作着手指。
徐華蕊見他獨自玩開了,猶豫了一會兒便取過繡繃坐在他身邊繡花。
徐華蕊給的九連環是徐錦越玩過的樣式,他只花了一點點時間就解開了,擡頭發現徐華蕊在忙,他也不去打擾徐華蕊,把解開了的九連環放到桌上,安靜地坐在原地。
半晌,徐華蕊繡完一條帕子又換了一條,徐錦越始終等不到她空閑下來,扭扭屁股悄悄滑下了石凳,四處張望以後,竟挪到了看上去最不好接近的李飛薇旁邊。
他扯了扯李飛薇的衣擺,惹得李飛薇看向他了,便踮腳拿了一張帕子,目光渴望,偏偏不說一句話。
“你想要?”李飛薇覺得徐錦越挺得她眼緣的,破天荒地對徐錦越異常和顏悅色,溫柔的讓人心驚膽戰,這可是葉清珂都沒有過的待遇。而且她還把桌上繡好的一疊帕子都給徐錦越,随便他挑。
徐錦越眼睛微亮,勾起嘴角一張張帕子翻看。
就在這時,吳氏像一陣風一樣刮進了亭子,保養得當的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從徐錦越手裏搶過帕子,用力往池塘的方向一扔,伴随着的還有她尖利刺耳的責備聲:“誰讓你碰的!”
在場的姑娘們被吳氏忽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周婉和王茹寶還被繡花針紮了手,她們卻無暇顧及,全部的心神都用來緊張地盯着吳氏了。
吳氏卻像沒有感覺到旁人的視線一般,在飄揚的帕子間準确地抓住徐錦越的手,“啪”的一聲把徐錦越的手打得通紅,怒罵道:“你就不怕沾上一身銅臭味再也洗不幹淨?娘平常是怎麽教你的?說了千百萬遍‘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平日讓你和讀書人家的小孩玩你不願意就算了,還專門往下等人身上靠!你這是要逼死娘啊!啊?”
李飛薇的暴脾氣可不會忍讓吳氏扔她帕子,更不會由着吳氏用話羞辱她,眼尾一勾,眉毛一挑,撸起袖子就想幹架。葉清珂連忙拉住她的手腕,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嬸娘,李學子是我請回來的客人。”徐華蕊對小時候的事情印象不深,不記得吳氏曾經就因為葉清珂鬧過一回,心裏納悶最愛講究的嬸娘怎麽如此失态,蹙着眉頭好歹沒有對着長輩發作怒氣。
吳氏看也不看徐華蕊,扭頭罵自己的陪嫁:“傻站着幹什麽,沒看到越哥兒手髒了?還不去打水給越哥兒洗手!”
李飛薇目光凜冽,指着吳氏嘲諷道:“葉清珂,你讓我忍她?”
“當然不是。”葉清珂并王茹寶把李飛薇拉出亭子,把空間留給徐華蕊處理事情,冷聲道:“那婦人是小蕊兒的庶嬸娘,我們再占理也不好直接對長輩出手。”
“那你說怎麽辦。要我忍氣吞聲?——絕對不可能!”李飛薇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意,繼續撸袖子紮裙擺。
“你看我的。”葉清珂把李飛薇撸上去的袖子重新給放下來,下了巧勁兒按着李飛薇,裙擺一下也沒讓李飛薇碰着“別折騰你衣服了,皺巴着多難看。”
“檀香。”葉清珂小聲招來徐華蕊的書童,小聲吩咐她:“你去給府裏主事的長輩都說一聲,尤其是太君那兒。”
“哎,我馬上去。”檀香回頭看一眼亭子,那頭徐華蕊不知道說了什麽,吳氏歪斜着嘴臉回嗆,半點沒有要解決事情的意思,越哥兒閉着眼雙手捂死耳朵,臉色瞧着鐵青鐵青的,顯然是被吓着了。于是再沒有半分猶豫,拔腿跑起來去找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和徐夫人聞聲趕過來的時候,吳氏恰好拿起茶杯摔到徐華蕊腳邊,炸起的茶水濺濕了徐華蕊的裙擺。徐華蕊見說道理說不通,神色一凜帶出五六分徐夫人的氣勢來:“嬸娘,我尊你一聲嬸娘,可不代表你能把我的臉面踩到地上。七出之罪你怕不怕?”
“啊哈!還有沒有天理了!就許你大房耍壞心,還不許人說道?”吳氏嚣張地很,直起脖子還想說什麽,眼角的餘光掃到徐老夫人往這邊走的身影,神色頓了頓,立刻變了嘴臉嘤嘤哭泣起來——
哽咽着道:“你……你……蕊姐兒,你……竟是要不尊長輩嗎?”
“這是在幹什麽!”徐老夫人重重敲了兩下拐杖,厲聲斥道:“吳氏你懷的什麽心思,公然在府裏攪風攪雨,鬧到姑娘面前來!”
在正經婆婆面前,吳氏再猖狂也不敢和徐老夫人對罵,抖索着肩膀委屈道:“是大嫂和蕊姐兒不安好心!什麽污糟的人都往府裏帶,意圖把我的越哥兒帶歪!”
徐老夫人一個正眼也沒有給吳氏,顯然是不打算聽吳氏說話了。她看着徐華蕊,嚴肅的臉放柔了幾分:“蕊姐兒你說,究竟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