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告白
時光稍縱即逝,轉眼間便到了兩日後。
今夜墨然特意在錦繡宮中設宴,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悉數到齊,慶賀我與墨然的生辰。
此起彼伏的殿宇宮闕間,随處可見喜慶的紅色,長廊下的一盞盞精致宮燈外亦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紅紗,還未到黃昏便點亮了,朦胧的紅色光暈透過宮燈撒下,将皇宮上下印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如夢似幻。
錦繡宮內外早已裝飾妥當,數名身着粉色宮裝的宮婢捧着珍馐佳釀迅速穿過迂回長廊,魚貫而入進入正殿,粉色的裙裾在空中旋出道道優美的弧度,嫋嫋娜娜,姿态娉婷,看上去倒也不失為一道優美的風景線。
才剛入夜,綠蘿與豆芽便伺候我換上新衣,在數名宮婢的擁簇下前往錦繡宮。
大殿內前來道賀的官員已差不多到齊了,墨然亦是剛好準備入座,見我進來,衆人齊齊躬身行禮:“太後。”
每年的生辰都是與墨然一同過的,今年也不例外,我信步走入大殿,在墨然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待到我入座,下面的衆臣同時起身,對着我和墨然齊聲高喊:
“臣等恭賀皇上,恭賀太後。”
“臣等恭賀皇上,恭賀太後。”
……
一聲一聲,聲聲震耳。
這種情形每年都會見到,我早已司空見慣,趁着衆臣齊聲祝賀時四處張望。
大殿兩側便是群臣的位置,坐在距離我最近的位置的,左邊是沈離廷,右面是當朝丞相寧相,依次往下便是其他文臣武将。
“衆愛卿平身。”墨然揚手示意底下的衆臣免禮。
一番繁瑣的禮儀過後,寧相最先起身,颔首道:“皇上,臣日前尋得一珍寶,想要獻給太後和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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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然微微一笑,揚眉道:“不知寧相所說的珍寶所為何物?”
他的話讓大殿中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落在寧相身上,環顧四周一圈,寧相微笑着沖大殿外拍了拍手……
須臾,一名身着藍色長衫的小太監端着托盤快步走進大殿,恭恭敬敬地承上手中的東西。
我偏頭看過去,托盤上放着一只十分精致的錦盒,寧相在衆人好奇的眼光中打開,裏面赫然是兩顆足有半個拳頭那麽大的夜明珠,朦胧的熒光自明珠上散發出來,竟賽過整個大殿裏的宮燈燭光,灼灼耀目。
“啧啧!”
我暗暗咋舌,寧夜華這只老狐貍,不知從哪裏尋來這麽大兩顆夜明珠。要知道,這樣的明珠一顆便可價值連城,何況是兩顆!
“不知寧相是從何處得到這樣的寶貝?”底下有大臣滿目驚羨。
寧相躬身道:“這兩顆南海明珠,是臣在南海偶然得到的,特意送與皇上與太後賀壽。”
這下子,底下更是一片喧嘩。
墨然長眉一挑,淡淡地笑道:“寧相送的這件東西的确是難得一見的珍寶。”
待到殿中的喧嘩聲差不多靜了下來時,同樣為朝中一品大員的沈離廷這才微微一笑,拱手道:“皇上,太後,與寧相的珍寶比起來,臣的禮物可能會遜色不少。”
我倒是起了興致,沈離廷每年在賀壽時送的禮物都頗具心思,并不是什麽奇珍異寶,卻令我十分喜愛。只是不知,他今年到底準備了什麽……
沖候在身後的小太監低聲說了什麽,那名小太監立刻轉身拿了一方長長的錦盒過來,轉交給站在墨然身後的司禮監黃公公。
寧相倨傲地看了看面帶微笑的沈離廷,并不以為然。
待到黃公公将錦盒打開,我才看到裏面裝的東西,裏面放着的東西竟是稻谷,小麥和高粱等東西!
沒有料到盒子裏裝的竟會這些東西,墨然頗為訝異地挑了挑眉:“沈愛卿這是……”
沈離廷嘴角的笑容弧度稍稍擴大,淡然笑道:“這是臣在各地搜集來,都是剛剛出倉的糧食,都是皇上聖明,才會令各地國泰民安,五谷豐登。”
頓了頓,沈離廷朝着墨然颔首道:“皇上聖明。”
話音未遁,在場的其餘大臣紛紛起身,對着墨然齊齊跪下,齊聲高呼:“皇上聖明!”
這一幕着實震撼,墨然怔愣片刻才反應過來,藹然嘆道:“衆卿……平身。”
有了沈離廷這一樣賀禮,過後的奇珍異寶似乎都稍加遜色,待到衆人齊齊送上賀禮,墨然率先飲了第一杯酒,悵然道:“衆愛卿帶來的賀禮都別具特色,這杯酒……朕先敬列為愛卿。”
說罷,仰首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衆多大臣們紛紛舉杯共飲,觥籌交錯。
我酒量不深,墨然亦不會輕易允我碰酒,看着杯子裏泛着甘甜的果酒,我淺淺抿了一口。
待到酒過三巡,便是歌姬舞姬們表演的時辰。只聽絲竹聲聲,身着統一服裝的歌姬們翩然而舞,為繁瑣的宮宴增添了一抹亮色。
下面列為大臣紛紛推杯換盞,相互敬酒,我正覺得索然,忽然感覺到一道視線正緊緊盯視着我……
我忍不住擡頭看向大殿,那目光的主人竟是……
沈離廷!
四目相對,他似是怔愣了下,旋即,很快又恢複平靜,薄唇微抿,似乎有話要對我說。
我正欲開口,就見墨然突然伸出手,将盛放着幾片奇異果的杯碟輕輕擱置在了我面前的桌案上。“咦,這是……”
我側首望去,墨然今日穿着一身紫色長衫,漆黑的長發以金冠束起,端着一杯剛剛斟滿的酒慵懶地靠着龍椅,朦胧的燭光下,那張俊美的面容上帶着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就這樣凝目瞧着我……
剎那間,我只覺得滿殿的耀目宮燈都黯然失色。
似乎并未察覺到我的失神,墨然沉聲道:“前陣子你不是念着要吃這個嗎,我命人從西域帶過來的。”
不知是這滿殿燈火太過旖旎,他的聲音格外的沉悅,聽在耳中,竟讓我忍不住臉頰微燙,不敢直視。
“呃……哦!”
心中一陣悸動,我手忙腳亂将差點摔下的酒杯放在桌上,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神。
這兩日因為忙着生辰宴會的事情,我都未見着墨然,此刻還是這幾天第一次這樣正視着他,一時間,我只覺得心中說不出的複雜。
“嘩啦——”隐隐聽到下面有有酒杯摔在地上的破碎聲,我慌忙擡頭,只看到一名小太監手忙腳亂地蹲在大殿中央收拾地上的碎片,沈離廷低垂着眼簾坐在案幾後,仿佛什麽也沒看見。
忽然想起方才沈離廷似乎想對我說什麽,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他卻置若罔聞,靜默着将杯中酒飲下。
這一段風波就這樣悄然過去,很快就被接下來的熱鬧覆蓋,我興致缺缺地靠着椅塌觀看下面的表演,不時在墨然開口說話時應上兩句。
時間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過去,直到聽到大殿中響起扶搖的聲音,我驀地驚醒,才發現殿中的表演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來。
大殿中央,扶搖一身青衫羅裳翩然而立,宛如一朵亭亭玉立的清荷,對着正前方盈盈拜下:“扶搖願獻舞一曲。”
曾經的寧府大小姐寧橫波在幾年前生辰宴上,以一曲《橫波豔舞》名動整個龍城,此後“橫波一舞傾天下”之名不胫而走,亦讓寧橫波名動天下。此時,身為寧府二千金的扶搖亦要獻舞,她的話音未遁整個大殿便躁動起來。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墨然,他的眸底沉澱着幾分興致,對着扶搖勾了勾唇,漫笑道:“看來朕和在場的列位愛卿今日有眼福了。”
此話引得大殿裏一陣喧鬧,不少人紛紛放下手中的酒杯,興致勃勃地等着扶搖接下來的表演。
扶搖垂眸站在原地,頓了頓,才道:“扶搖有一請求,不知皇上可否應允。”
墨然挑了挑眉:“哦?什麽要求你直說無妨。”
扶搖擡起眼簾,目光迅速自旁邊正安然而坐的沈離廷面上滑過,輕聲道:“聽聞沈太傅琴藝出衆,扶搖希望皇上能允了,讓沈太傅奏琴伴奏。”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我忙看向墨然,他神色不變,淡然一笑:“這事朕可做不得主,要問也得問沈太傅本人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沈離廷身上。
在一片喧鬧聲中,沈離廷略略颔首,道:“臣不甚榮幸。”
墨然對着一直侍候在旁的黃公公點點頭,黃公公立即上前兩步,沖下面吩咐道:“來人,将琴承上來。”
兩名小太監很快搬來一架古琴,沈離廷拂了拂袖,修長的手指自琴弦上拂過,立即有清越的琴聲響起……
調試好琴音,沈離廷對着站在殿中央的扶搖略一颔首,扶搖轉而對着墨然和我福了福身:“扶搖所跳的舞,名為《子衿》。”
語落,沈離廷的手輕撫過琴音,如水的琴聲流瀉而出,同時,扶搖手中的紅菱重重一甩,震袖而出……
紅酥手,煙羅袖,足踏淩波。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清悅的歌聲自扶搖口中唱出,霎時,滿殿喧鬧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只聽見琴聲袅袅而起,大殿中的人翩然而舞,眼波流轉,輕輕一挑眉,無數風情。
“铮”的一聲,琴音陡然改變,而殿中的扶搖亦沒有一絲停留的改變了舞蹈,伴随着袅袅琴音而起。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唱到這裏時,琴音突然止住,而扶搖的腳步幾乎同時停住。
就在殿中其餘人忍不住要張嘴出聲時,琴聲再次響起,扶搖輕輕一個旋身,手中的紅菱便随着她的動作在空中挽出一朵好看的曲線,她側身回望,盈盈美目顧盼生輝,令場中的人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扶搖的容顏并不如寧橫波那樣絕美,卻總在不經意間展露出無限風情,宛如六月的清荷紅蓮,令人心向往之。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好聽的歌聲漸漸落下,筝筝地古琴聲亦漸漸變弱,最後化為一縷餘音,消失在空寂的夜空。與此同時,扶搖的動作停下,若有所悟地掃視周圍一圈,滿目的薄涼……
那一瞬,全場陷入死寂。
直到身邊的墨然突然輕輕拍了拍手,我才驚醒,隐隐明白扶搖跳這一曲的意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接下來的一句除了扶搖方才所唱出的,還有另一種說法——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依舊坐在原位的沈離廷,他仿佛什麽都沒注意到,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沈愛卿的琴聲果然出色,扶搖的亦是驚豔絕倫。”墨然拍拍手掌,毫不吝啬自己的贊嘆。
方才陷入沉寂的衆人亦漸漸回神,贊嘆之色不絕于耳。
我凝目瞧着扶搖,她溫順地退下,面對衆人的贊美之詞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想到她方才所唱的歌,我心中暗驚。
那首詩的後半句,另一種接下去的詩句便是: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默念着這首詩的後兩句,我目光一凜,蹙眉看着剛剛退回至原來座位的扶搖,擡頭時卻正好對上沈離廷看過來的眼,不禁一怔。
接下來的宴會越發讓我覺得索然無味,加上方才沈離廷那似有深意的目光,我很快便借口先出去一會兒退了出去,下面的大臣們酒後微憨,也就沒人注意到我的離開。
相對于大殿中的熱鬧氛圍,外面倒是安靜得多了,瓊樓玉宇中,一盞盞宮燈在夜色中暈開片片光影,令人心蕩神馳。
領着綠蘿在錦繡宮外的石亭中坐了一會兒,外面便響起了一陣輕微的響聲,綠蘿轉過頭匆匆看了一眼,便回過頭對我報以戲谑的一笑,留下一句“奴婢去外面等候”便出去了。
對綠蘿的調笑直接無視,我幾步走出石亭,看到沈離廷轉動着木輪椅在離我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住了,一身淺藍色長衫顯得他清俊無雙,心中微微有一陣的悸動。
這幅情景,不禁讓我回想多年前的事情,他一身青衫緩緩而來,外面分明是傾盆大雨,卻讓我一眼便記住了他。
所謂驚鴻,莫過于此。
方才雖說我一直想着與他再度在私底下見面會是什麽情形,此刻真的只剩下我們倆人了,我反而不知如何開口了。
好一陣的靜默後,最後還是沈離廷悠悠一嘆,打破了這過分的安靜。
“什麽時候起,你我也變得如此生分了。”
我一陣錯愕,因他分外低柔的嗓音。
曾幾何時,我做夢都想要他這樣溫柔地對我,此刻,卻是說不出的心緒缭亂。
與他就這樣在湖畔站定,我很不習慣被他這樣緊緊盯視着,忍不住張嘴說道:“你是有話要對我說麽?”
他側首看我一眼,淡然一笑:“方才的禮物算不得真,我送你的東西,另有其他。”
“咦?”
在我驚異的目光中,他将袖中的一樣東西遞了過來。
待到我接過,才看清是一支暗紅色檀木所雕刻的簪子,做工十分精巧,頂端镂空雕刻着一朵精致的花紋,更妙的是,這簪子散發着似有若無的清淡香氣,不似一般凡品。
我捏着那支木簪,有些不知所措:“這是……”
沈離廷但笑不語,從我手中拿過那支簪子,沖我招了招手,我下意識地俯□去,下一瞬,他的指尖就輕輕抵住了我的肩,另一只手将那支木簪插、入我的發髻……
被他這一行為給驚了一下,我好一會兒都覺得眼前一片恍惚,無法反應過來。
“那日我所說的話,并不是開玩笑。”做完這一切,他對着我靜靜地說道。“我……”
我正欲開口,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對面的廊下一道熟悉的人影,渾身一僵。
察覺到我的異樣,他順着我的視線望去,待到看到廊下的扶搖時面色微微怔忪了下,對我說了一聲“你等我一會兒”,在不遠處的綠蘿看了看我,再看看獨自行動的沈離廷,忙在我的示意下推着沈離廷過去……
直到沈離廷到了湖對面的廊下,我才從呆愣中回過神來。
沈離廷方才說的話再度回響在我的耳畔,令我心中狂跳。
他剛才……接下來到底是想要說什麽?
思忖間,我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走到了湖畔,腳下一滑,差點就要跌入湖中……
“綠——”我正欲叫綠蘿,有一只手突然捂住了我的嘴,同時,他另一只手及時攬住了我的腰,稍微用力一拉,我整個人便落入他的懷中,退回到湖畔兩步的位置!
“呼!”好不容易站穩腳步,我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放心地松了口氣。
真是好險!
這個季節雖然掉進水裏不會覺得涼,但是在大晚上的掉進湖裏,那種感覺依舊不太好受吧!
“你怎麽就不知道小心一點。”耳邊有熟悉的聲音驀地響起,驚醒了我。
我猛地擡起頭,正好對上那雙褐色的瞳眸,心中一驚:“墨然?”他不是在錦繡宮中?怎麽突然出現在這裏了!
不動聲色地收回自己的手,墨然與我并肩在湖畔站定,斜睨着我似笑非笑道:“我要是不出來看看,恐怕有的人現在就在水裏了。”
我頓時一陣赫然。
讪笑兩聲,我撇撇嘴:“我又沒要你救我。”
他不在意的笑笑,眸光在我發鬓上的簪子上掠過時一滞,長眉一挑,意味深長地說道:“沈太傅倒是‘有心’了。”
他刻意加重“有心”兩個字,聽得我一陣頭皮發麻,心裏直發毛。
“呵呵呵……是、是嗎?”曬然笑笑搪塞兩句,我突然記起前兩日他所做的事情,忍不住就想轉身落跑。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我的心思,他微微蹙眉,我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露了馬腳,就見他伸出手想要撫上我的臉頰。
沒有忘記前兩日的事情,我本能地退後兩步,避開了他的手。
他表情一僵,定定地凝視着我。
空氣有一剎那的凝滞。
我屏住呼吸,心中忐忑不安。
出乎我的意料,他最後只是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雲淡風輕。“待會兒我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
手指觸碰到一直藏在袖中的墨玉,我挑眉道:“我可沒有禮物準備給你哦?”
他懶懶勾了勾唇:“無妨。是我想要送你的生辰禮物,你不送禮物也沒關系,我會自己去取……”
說到最後,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盯住我。
“你……”到底要做什麽?
後半句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墨然突然在旁邊坐了下來,一只手慵懶地支着額角,全沒了面對衆人時的赫赫威嚴。
我與他私底下相處向來無所顧忌,雖然這兩日他詭異的言行令我忍不住想要落跑,但一觸及袖中的那塊墨玉,想了想還是在他旁邊學着他的模樣坐了下來。
“前兩日說的話我不會收回的。”在我思緒紊亂時,墨然突地出聲。
我呆了呆才反應過來,他是說那夜在我寝宮所說的話。
“為什麽你……”
我正欲開口,就被他硬生生打斷:“我知道你一直都看着沈離廷。”
我的聲音卡在了喉嚨口,好半天都吐不出一個字兒。
周圍一片靜谧,只聽見墨然沉悅的聲音緩緩響起:“你從進宮起,你一直看着沈離廷整整七年……”
側首看我一眼,他繼續道,“我便在旁邊看了七年。”
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什麽,我卻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
“……我知你一直喜歡他,所以我放任你,甚至可以幫你讓他對你臣服。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會再顧忌什麽!”
我呆呆地看着他,甚至忘記了反應。
“你難道忘了……”動了動唇,我喃喃道:“你別忘記了,我是你父皇的皇後,身份上來說,你還應當喚我一聲母後。”
語落,周遭再次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久久未聽到墨然的聲音。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流離。”他突然喚我。
“嗯?”
我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他,只見他嘴角一邊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我心中頓時警鈴大作,還來不及退後,他的手突然攬住我的腰,往後面倒退一步——
“嘩啦!”
一聲悶響,我和他同時掉進了冰冷的碧波湖中。
湖畔的一周水并不深,才剛剛沒及我的腰際,即便是在這樣的夏夜裏,衣服全部黏糊糊的貼在身上依舊不太好受,我好不容易抓着墨然的衣袖站穩,不禁對着墨然低吼道:“喂!墨然你在幹什麽?!”
他的身上被湖水悉數浸濕,手指輕輕撩起落在臉頰上的黑發,嘴角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漸漸斂去,目視着着我,低聲道:“我寧願你對我生氣,對我吼,也不想看到你對我漠視。”
“墨然……”
薄唇微抿,他就這樣在水中與我相對而立,臉上沒有一絲開玩笑的痕跡:“你戀慕沈離廷整整七年,我何嘗不是看着你七年,流離,我上次就說過,你到底要假裝不知情到何時?”
“我……”我一陣呆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是啊,從一開始我便知道墨然對我的感情,可是因為身份和地位,我不敢說破,便只能假裝完全不知情了。
我渾身一僵,只聽他深深地嘆了一聲,道:“流離,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同樣喜歡了你七年了!”
心中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顫抖着唇望着近在咫尺的墨然:“你明明知道,你我永遠……永遠都不可能的……”
家國天下。
世俗人倫。
這便是我和他最大的距離。
所以,即便知道墨然對我的心意,我也只能裝作什麽也感覺不到,就這樣默默看着墨然冊封皇後,與其他的女子并肩共擔天下,而我……終歸是不能光明正大陪伴他身側的人!
發間不斷有水滴落下,順着俊美的側臉慢慢的滑落下去,墨然卻似是完全沒有感覺到,一瞬不瞬地凝着我,說:“你總是告訴我莫要忘記身份,如今我便告訴你……”
他的手用力攬住我的腰身,沉聲道:“哪怕你一輩子都只念着沈離廷,我今天也要說出來。”
“流離。”他喚我。
“七年又如何,就算是七十年,即使時光流逝,歲月變遷,我對你……”
攬住我腰間的手一點一點收緊,在我的錯愕目光中,他的唇輕輕在我的耳鬓落下一吻,一字一頓地說出最後幾個字。
“……此心不變。”
即使時光流逝,歲月變遷,我對你……此心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