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墨然(已修)
殿中的空氣仿佛凝滞了般,找不到流動的出口,難受得讓人幾欲窒息。周遭一片靜谧,安靜得甚至連窗外樹葉落下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聞,我咬唇盯視着那張俊美異常的臉,過了好半晌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墨然,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嗎?”
一片如水的沉寂中,我聽見自己微顫的聲音。
沒有想象中的錯愕的反應,亦沒有想象中的隐忍,墨然神色依舊不變,薄唇輕勾,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淡笑道:“我現在沒有喝醉,也沒有頭腦發熱,所以我當然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了。”
深吸口氣,我沉聲道:“那你是不是……該記得自己是什麽身份?!”
我的話一出,墨然禁锢在我雙肩兩側的手突地蜷縮成拳,片刻後才漸漸放松,“我是當今皇上,你是太後,即便如此……”
他的眸光滑過我的面上,微涼的指尖輕撫上我的臉頰,我尚來不及開口,就聽他繼續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你……”我一時語塞。
許是在這裏守着我的時辰太長了,他的手指帶着夜裏的涼意,摩挲在我的臉頰上時帶起一片輕微的戰栗。在他的手游移到我的唇上時,我用力揮開了他的手,放冷了聲音:“別鬧了!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話剛出口,我驀地對上墨然的雙眸,不禁愣住。
他的嘴角早已沒有了方才的笑意,就這樣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我,眼底沉澱着濃得讓人心生膽怯的深沉。
我心中重重一顫,直覺不好,正欲用力推開他,手腕猛地被他用力握住,用力禁锢在床上……
“墨然……”我呆了呆,沒料到他會突然有這樣的動作。
仿佛根本沒有聽見我的聲音,墨然一只手用力禁锢着我的手,另一只手落在我的眉間,動作輕柔地撫摸着。
今夜的他實在太反常,我忍不住出聲喝止住他:“墨然!住手!”
他仿若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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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從我的眉一點一點滑至我的眼睛下方,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只是這樣靜靜地看着我,細長的鳳目裏閃爍着微妙的光彩,低低的嗤笑一聲:“呵!你說這是玩笑?”
我一愣。
平日裏見到墨然時他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慵懶模樣,他從未在我面前展露過這樣凜冽的一面。
沒有察覺到我短暫的分神,墨然用手指勾勒着我的眉目,嘆息一般繼續說道:“這眉,這眼,這唇……我靜靜地看着整整七年了……”
冰涼的觸感令我忍不住蹙眉,卻被他用手指一點一點撫平,邊做邊說:“流離,從前我總認為,不論你做什麽,只要你開心便罷了,可是現在……”
他睇我一眼,微笑道:“我改變主意了!”
“墨然你這是什麽……”意思。
最後兩個字,因他突然傾身的動作卡在了喉頭。
我呆呆地看着他突然俯□子,将下巴擱置在我的脖頸左側,正欲問他到底要做什麽,就聽到他極低的笑了一聲,爾後,他竟然在我的脖頸左側張口用力一咬……
“唔~好痛!”
被這突如其來的刺痛吓了一跳,我錯愕地瞪着慢慢起身的墨然,心中震驚得無以複加,顫抖着手指指着他:“你……你……”
月光下,他的面上看不出血色,唯有唇畔那一絲血般的殷紅格外顯眼,鳳目微眯,他就這樣看着我,唇角忽然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擡手輕輕抹去了嘴角那一絲血,舔了舔唇角,然後他一字一句異常清晰地對我說:“這樣,你可還會認為我在開玩笑了?”
“!!!”我徹底呆住。
捂着被咬過的脖子一側,那裏似乎還殘留着他的唇齒觸及時留下的溫度,我震驚得久久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他伸手将我的衣衫整理好,爾後悠然轉身走出內殿……
“今夜太晚了,你且安歇吧。”
留下這句話,墨然最後看了我一眼,便舉步出去了。
大殿內再次陷入一片靜默。
“嘩啦……”
穿堂而過的水殿風拂過,殿中的水晶珠簾稀裏嘩啦撞在一起,發出悅耳的聲音。
我呆呆地跪坐在床榻上,久久才清醒過來,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墨然剛才離開的方向,他早已離開,只餘下水晶珠簾在原地慢慢晃悠着……
目光無意識地落在對面梳妝臺上的銅鏡裏,我愣了愣,旋即,猛然用手捂住方才被墨然咬過的地方……
方才被墨然的行為震到九霄雲外的理智漸漸回籠,我這才如夢初醒般徹底清醒過來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臉頰頓時一片滾燙。
墨然這個家夥,竟然在我的脖頸一側留下了一個咬痕!
若從前他對我若有似無的暧昧,我還能勉強自己用玩笑遮掩過去,那麽今夜所發生的一切,要怎麽解釋?
我用力捂住自己滾燙的臉頰,恨不得趕緊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明日我要怎麽面對墨然啊?一想到這個問題,我頓時一個頭變兩個大了,把頭悶在被子裏,不敢再想下去……
“真是麻煩……”
看樣子,今晚我都別想睡着了!
******
十二月,龍城。
外面早已下起了鵝毛大雪,身穿紫色棉襖襦裙的宮婢雙手合攏在嘴邊呵了口熱氣,這才捧着熱氣騰騰的藥碗往大殿裏去。不知是不是怕驚擾了裏面的人,她始終蹑手蹑腳的,動作輕柔得不敢有絲毫怠慢。
一進入大殿,便感覺到殿中出奇的冷,簡直比外面的冰天雪地還要寒冷。
宮婢瑟縮了□子,擡頭才發現,大殿裏的窗戶都大大的打開了,呼嘯的寒風肆虐地吹進來,順帶着将晶瑩的雪花都吹了進來……
“啊!這是誰幹的好事呀!”宮婢低低抱怨一聲,忙将手中的托盤在桌上放好,幾步走到窗下就要關上窗戶,就聽到一聲低斥:“不要關!”
宮婢後知後覺地轉過頭,這才發現另一扇窗下,身着白衣的少年正一手支着額角靠在窗棂上,褐色的瞳眸中看不出情緒,就這樣淡淡地看着外面被白雪覆蓋的天地,無波無瀾。
宮婢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忙跪地行禮:“太子殿下。”
白衣少年卻似沒有聽見,依舊看着外面,眼波一動不動的,不知道到底神游到什麽地方去了。
宮婢心驚膽顫地跪在地上,不敢輕易起身,不時偷偷打量兩眼少年過于單薄的衣衫,幾次欲出口阻攔,可到了最後都無聲無息的咽了回去。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少年倚靠在窗邊,不知在想些什麽,眼光微微閃爍了一下。
在窗外看了他們許久的我突地探身向前,伸手在那白衣少年的眼前晃了晃,好奇地問他:“你在看什麽?”
他一怔,褐色的眸底有一抹驚異轉瞬即逝。
不過轉瞬,他便恢複了那副淡淡的表情,極其冷淡地問我:“你是何人?”
跪在地上的宮婢偷偷擡眼看了我一眼,驚異地瞪大雙眼,張口欲言,卻又顧忌白衣少年在場沒有開口。
沒有錯過那名小宮婢的動作,我撇撇嘴,笑道:“我前幾天起就在這裏了,每天都看見你趴在窗邊……”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我遠遠眺望,結果什麽也沒看到。“你到底在看些什麽啊?”
說話間,我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冰冷得徹骨,忍不住低呼一聲:“啊!你的手怎麽這麽冷?”
他睇我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視線,對我的話置若未聞。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一直在外面玩雪,比起他的也好不到哪裏去。
“哎呀,這麽冷會着涼的。”毫不在乎他對我的漠視,我順着窗臺爬了進去,一個躍身就跳到了他身邊。
“你……”
許是被我突如其來的接近吓了一跳,他略略往後退了一步。
靠近他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身上有種淡淡的清苦味道,雖然略帶着澀味,卻是意外的不難聞。
“你的手再這麽冷我都要以為你是不是活人了……”我嘟囔着唇,看了看自己同樣冰冷的手,最後将他的手攏住,緊緊貼上我的臉頰。
“喂!你……”他似乎被我震住了,眨眨眼睛沒有動。
我無謂地擺擺手:“你不要太感激我,我現在手也很冷,只有臉上是熱的。”
他沒有作聲,依舊愣愣地看着我,眼底沉澱着我看不懂的複雜。
就這樣靜默了好一陣子,他突然看着我輕輕地笑了。
我不經意擡起頭,看見他嘴角那轉瞬間便消失的笑容後驚得完全吐不出話來。
所謂剎那芳華,應當就是如此吧。
許久,待到他的手差不多有了一絲溫暖,我才松開他的手。
他靜靜收回自己的手,擡頭直視着我:“你是誰?”
“我?”我指指自己,莞爾一笑:“我叫劉離。”
話音剛落,我擡頭便看到外面好幾名宮婢正到處張望,吓得趕緊把頭往大殿裏一縮,對他說了句“再見啦”便匆匆離開。
“再見……”他微微一笑。
……
“嘩啦……”一陣風聲,我猛然睜開雙眼,看見的便是熟悉無比的淺紫色帷幔。
怔愣片刻,我反應過來剛才的場景應當是做夢。
敲敲有些混沌的腦袋,我慢吞吞坐起身來,就這樣倚靠在床頭。
“太後。”綠蘿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轉頭看過去,發現她穿着薄薄的裏衣端着一盞燭臺走了進來,見我正看着她,忙将蠟燭在桌上放好,轉而倒了杯茶給我。
睡了整整一天了,嗓子委實難受,我默默接過茶杯,将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現在什麽時辰了?”
綠蘿歪頭看了看外面,乖順地應道:“才剛剛到寅時呢。”
我“哦”了聲,低頭看着已經空空如也的茶杯,杯底有着十分精致的波紋,注了水之後看上去會彷如真正的波紋一樣,栩栩如生。
這一套茶具是很久以前墨然送我的,一直用着它反倒是沒有注意到。
因為大夢初醒,腦子裏仍有些混亂,我呆愣了一陣子才完全清醒。
“日子過得真快,現在已經是七月底了。”綠蘿歪頭看着窗外,嘆道:“還有半個多月了吧。”
我一愣,這才想起,八月十五,是墨然與扶搖的大婚之日!
對了,扶搖她……
“還有半個月啊……”喃喃重複着綠蘿的話,我一時有些恍惚,怔怔看着手中的波紋白瓷杯。
無意間,我回想起方才做的那個夢,不由得嘆了口氣:“我都差點忘了……”
如果沒記錯,那應當是我第一次在宮中遇見墨然時的情形!
那時我才剛剛進宮,準備第二日晚上的封後典禮,因為太過無聊才在宮中胡亂轉悠,誰料轉到一處宮殿時遇見了正趴在窗邊發呆的墨然,後來因為那些宮婢急着找我而離開了……
奇怪的是,當年我因為急着躲那些前來尋我的宮婢,根本未注意墨然在我身後說了什麽,只感覺到他好像對我說了什麽。如今再次憶及,我卻能清晰地辨認出,他在我轉身逃跑後所說的話。
他說:“再見,劉離……”
憶及當初的那一幕,我驟然想起,在第二日封後的晚上先皇駕崩,那時我又再次見到了墨然。
不過,那時我因為突如其來的噩耗完全沒有記起來前一天見過墨然的事情,只是以為是初次見到他,誰料他卻沒有像其他宮中人一樣排斥我,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我,而是對着我極為溫柔地笑了,他說:“劉離,不用怕。”
那是自我入宮後,在惶惶不安時看見的第一個笑容,當時我便呆住了……
喟嘆一聲,我伸手揉揉眉心,滿心複雜。
本以為我早已經将這些記憶忘得一幹二淨了,如今想起來,竟是一如當年般清晰!
“墨然……”
默念着這兩個字,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茶杯,只覺得一切虛浮得像一場夢。
“對了,太後……三日後是您的生辰呢。”綠蘿突地出聲,打斷了我的魂游太虛。
我眨眨眼睛:“生辰?”
我完全不記得了,七月二十八,是我的二十一歲生辰。同樣的,也是墨然的生辰!
回想起這幾日沈離廷那過分異常的态度,還有今夜墨然的表情,我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得厲害。
“接下裏,恐怕會是個多事之秋啊~”
******
一夜未眠。
在床上輾轉反側了整整一夜都沒能睡着,待到五更時分,我側首看了一眼外面還未大亮的天空,略一思忖,最後幹脆就這樣披上外衫走了出去。路過偏殿時看到綠蘿和豆芽都還在熟睡,我也就沒有忍心驚醒他們。
“太後!”
在大殿外守夜的宮婢見我出來,吓了一跳,急急下跪行禮。“奴婢參見太後。”
我擺擺手,示意她起身。“免禮。”
“謝太後。”
見我作勢要往外走,小宮婢忙跟了上來:“綠蘿姐姐還未起來,太後您……”
“哀家只是想四處轉轉,不必驚醒她們了。”見她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模樣,我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不如你陪着哀家出去走走罷。”
聞得此言,小宮婢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歡喜地應道:“奴婢遵命。”
這性子倒是和豆芽十分相像。我暗暗嘆了口氣,目光自她頗為清秀的面上滑過。
外面天色尚早,我閑來無事就這樣在亭臺樓閣間轉悠,邊走邊問那名小宮婢:“你叫什麽名字?哀家以前好像未見過你吧。”
小宮婢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不時在臺階或轉角處小心翼翼地提醒我,聽見我的問話便乖順地回答道:“回太後,奴婢繡顏,自幼就在宮中長大,以前一直在禦膳房聽命,前陣子才被內務府的劉公公調到長樂宮侍奉太後。”
我來了興致,挑眉道:“那麽你對宮中大小事都十分了解了?”
繡顏用力點點頭,嘴角出現兩個淺淺的梨渦,煞是好看。
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如湮宮”,我忽然想起來這陣子都未到這裏來了,眼角的餘光瞥見面色微有怔忪的繡顏,我心念微動,輕聲道:“繡顏,你可知德莊皇後的事情?”
繡顏一怔,似是沒有料到我會突然提起這件事,眼珠轉了轉,颔首應道:“奴婢進宮時德莊皇後剛剛病逝,所以奴婢也只見過她一面……”
“你見過她?”不等她說完,我倏地打斷她。
“奴婢進宮時曾遠遠的看見過一次。”眸光一轉,她繼續道,“說起來……德莊皇後與太後有幾分相似呢,所以奴婢在最初見到太後時也吓了一跳。”
我“哦”了聲,沒有再問下去。
眼前的如湮宮裏面依舊是一片沉寂,空蕩蕩的看不到半個人影,我揚手揮開大門口的蜘蛛網,一腳踏入前面的廷苑。
繡顏左顧右盼的四處張望,對這裏亦是頗為好奇的樣子。
那名負責守着”如湮宮”的小宮婢莫言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我在大殿裏轉了整整一圈也未見着她,看了看四周只覺得乏味,正想離開這裏時,一道聲音驚醒了我。
“太後?”
循聲望去,我這才看見外面正殿的門口出現一道熟悉的人影,可不就是那個讓我頗為“忌憚”的劉益。
“劉大人。”我臉色微微扭曲,實在沒料到這麽早會在宮中遇到他。“你怎會來這裏?”
“昨夜皇上召衆臣商議太後生辰一事,所以臣和寧相,還有內務府的陳大人都在宮中留夜了,現在趁着天未大亮,臣想出去轉轉,誰料碰上了太後。”劉益張口應道。
“是這樣啊。”我點點頭,腦子裏飛快思索着該如何才能找借口趕緊離開這裏。
出乎我的意料,今日劉益卻是意外的少話,就這樣仰首靜靜凝望着眼前的如湮宮正殿,似有所思。
目光自他面上滑過,我忽然想起曾經聽過的傳聞,德莊皇後曾對劉益有恩,所以他對先皇和前皇後都異常的恭敬,所以才會在入宮時前來如湮宮探望吧。
思忖間,劉益突地開口:“今日是德莊皇後的忌日,所以臣才會特意前來。”
我驚異地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本以為劉益這個人只是個性古怪的很,卻沒想到,他也挺擅長察言觀色,看出我心中所想。
不容我細想,劉益轉身面向我,繼續道:“兩日後就是太後的生辰,臣早已準備好禮物了。”
我微有怔忪,有些驚詫他過于跳躍的問題。
不過,說起來劉益這人雖然平常個性十分古怪,他這一家對我倒是真的異常的好,每年我到了生辰都會送我一些特別的東西,雖不是什麽奇珍異寶,卻是意外的合我的心意。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笑笑:“哀家倒是好奇,今年你又為哀家準備了什麽禮物。”去年他送我的,便是一對琉璃珠做的耳墜,特別是,上面的珠子在夜裏看便會發出淡淡的熒光,十分精致。
沒有了往日的聒噪,劉益淡淡地笑了笑,聲音低得宛如一聲嘆息。“今年臣為太後準備的,是一副畫像。”
我訝然挑眉,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什麽畫像?”
并沒有立即回答我,劉益緩了緩氣,颔首應道:“太後在兩日後的生辰宴時便會知道。”
看來,他是打定主意現在不會告訴我了,我暗暗咋舌:“那哀家便再等兩日。”
手指自大殿陳舊的朱紅色大門上慢慢劃過,劉益喃喃自語般嘆道:“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裏遇到太後,這……真是天意……”
他後面似乎還說了句什麽,我一時沒有聽清楚,待到我轉頭看向他時,他已飛快斂去了眸中的真實情緒,仿佛剛剛什麽也沒發生過……
這人今日委實古怪!
目光無意間掠過我的脖頸,劉益臉色微變,驚異地盯着我:“太後,難道您和……”
下意識地摸摸脖子,我不解地看向他。
似乎想到了什麽,劉益張了張嘴,卻終究什麽也沒說。
他一向古古怪怪,我也就未放在心上,由了他去了。
寒暄了一番,劉益說是稍後有事便先行離開了,如湮宮轉瞬間便只剩下我和繡顏兩個人。
在大殿裏轉了轉我便興致缺缺,和繡顏一同離開了。
待到我和繡顏在宮中轉悠了一大圈,最後到了禦書房的範圍,聽候在外面的小太監說墨然在那邊,正準備順道去看看墨然時,天已大亮,我在途中遇到了剛剛進宮的沈離廷和柳欺霜,腳步一滞……
對面的長廊下,身着一身青色長衫的沈離廷與柳欺霜正在往禦書房的方向去,柳欺霜不知道突然說了什麽,沈離廷薄唇微彎,抿出一抹似有若無的淡笑……
“太後?”見我躊躇不前,跟在身後的繡顏忍不住出聲。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同時驚醒了對面往這邊過來的兩人。
兩人同時擡頭,待到面前的人是我時:“民女柳欺霜,參見太後。”柳欺霜規規矩矩地沖我福身行禮。
沈離廷則是勾了勾唇,颔首道:“太後。”
避無可避,我讪笑着點點頭:“柳姑娘,沈愛卿不必多禮。”
“謝太後。”
柳欺霜起身時,目光無意識地從我面上一掃而過,眼底有一抹來不及掩飾的驚詫,轉瞬即逝。
沒有錯過她的失神,沈離廷亦随之望了過來,待到目光觸及我時,嘴角的微笑登時僵住。
被他們倆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我眨眨眼睛,暗想自己是不是臉上有什麽,怎麽今日見到我的人一個個都面露驚詫,仿佛看見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不容我細想,沈離廷已轉移開了視線,低眸道:“太後可是正要回寝宮?”
我不由得一愣,他說這話的意思……不是在明确的提醒我接下來直接回寝宮麽!
莫名覺得周遭的氛圍有些古怪,我讪笑一聲,應道:“是、是啊。”
話音落下,沈離廷嘴角牽起一絲微妙的弧度,對着我微微一笑,意味不明。“臣接下來也有事啓奏皇上,如此,臣便不叨擾太後了。”
他分明帶着一如既往的淡笑着,不知為何,我卻覺得背後一陣寒意侵襲而來。
“臣告辭。”
“啊!嗯……”呆了呆才反應過來,我點點頭表示允了。
柳欺霜匆匆沖我福了福身,便推着輪椅與沈離廷往禦書房的方向去了。
我看看沈離廷與柳欺霜離去的方向,後知後覺地摸摸臉頰,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直未曾開口的繡顏偏頭看一眼那廂,在我背後小聲嘟囔着說:“沈太傅怎麽生氣了?”
我轉頭深深看她一眼,同樣不明白剛才怎麽回事。
好好的,沈離廷怎麽突然就生氣了?
而且,他氣什麽?
越想越覺得糊塗,我曬然一笑,懶得再深究。
現在去禦書房也只會尴尬,我藹然一嘆,幹脆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就這麽回寝宮。
“罷了,先行回寝宮吧。”
“聽說沈大人與柳姑娘的婚事就定在年末呢。”回去的路上,繡顏笑道。
我淡淡地“哦”了聲,便沒有再開口。
“太後,您的頸側怎麽了?”回到長樂宮時正好豆芽他們剛剛起來,見我就如是問道。
我下意識地摸摸脖頸左側,忽然想到昨夜墨然咬了我一下,再聯想起今早見到劉益和沈離廷他們時,他們古怪的臉色,驟然醒悟,他們分明是看到了墨然在我脖頸上留下的咬痕!
想到自己竟然頂着這個一個暧昧的痕跡在宮中轉悠了一大圈,我臉上頓時一陣發熱。
忙扯了扯衣襟捂住脖頸處,我結結巴巴地對豆芽說:“沒什麽,哀家昨夜……昨夜被蟲子咬了一口!”
“這樣呀……”豆芽轉了轉烏葡萄般的眼珠子,絲毫未懷疑我的話。
無心再跟她說下去,我趕緊進入內殿,腦海中不經意閃現,前日夜裏沈離廷在水榭中對我所說的話,只覺得滿心迷惑。
沈離廷,事到如今他說這話……
又是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