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兩萬公裏驀然回首,(12)
信故意笑得很讨好,朝她擠眉弄眼般調皮。
她終究還是禁不住他的攻勢,笑着答應。之前辛苦築高的疏離,也轟然倒地。
考物理那一場是阿寶的強項,但陳信的座位卻沒能如願地在她身邊。而是恰恰被安排在她後面的後面的右邊。
她身後的男生剛好和她還算熟,人也好說話。她便盡快答完題,看看時間,還有差不多一刻鐘。趁着老師不注意,她回頭與陳信交換一個眼神。陳信的意思是“快給我答案”,她的意思是“好啦你放心”。
她趕緊在草稿紙上飛快地把答案全抄了一遍,然後搓成小紙團,敲敲後桌男生的桌腿。
幫我遞給陳信。阿寶說,快,我馬上再寫一份給你。
男生一愣,但在想到“阿寶的答案基本等同标準答案”這一層後,趕緊照做。
陳信接到答案,自然順利寫完。但後桌的男生就沒那麽好命,阿寶只記得他一直在自己耳邊催促地問,阿寶,寫好了嗎?好了嗎?
她卻索性很壞心眼地敷衍道“快了”“馬上”,實際呢,是在最後一遍檢查自己的答題。
男生後來心灰意冷地交卷,而後又兇神惡煞地來到她面前。那一刻阿寶才是真的傻了眼,可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只故作用力地敲了敲她的頭,小聲在她耳邊問了一句,你喜歡陳信?
阿寶的心裏酸溜溜的,她白了男生一眼,罵道,神經病!罵完以後,又和他一起笑了。
心卻那麽酸澀。
瞧,連別人都看出我喜歡你,你卻不肯去猜我的心意。
考試成績出來,陳信說要請阿寶吃飯。她剛答應,就聽他說,傅湘也去。
他甚至都沒問她一句,你不介意吧。
阿寶卻似乎習慣了他這麽随意,她跟他走到校門口,傅湘迎了上來,牽着他的手,笑着問,阿寶,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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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時出神,沒有吭聲。傅湘也沒再問,拉着陳信就自顧自走在前面。她随後跟上,卻自然而然和他們之間拉開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還是唯一的一次,她走在他身後,卻能這麽真切地看他,不用遮遮掩掩。
他們選了一家路邊攤坐下,傅湘喊他要了一盆幹鍋牛蛙,幾碟涼菜。她坐在他們對面,卻一臉的不自在。聽他們聊天,她也插不上話。陳信還會體貼地照顧到她,給她夾個菜什麽的。而傅湘卻說着說着冷不丁冒出一句,阿信,你有沒有覺得……
什麽?陳信問。阿寶自然也一臉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傅湘頓了一下,說,你們覺不覺得阿寶才像你女朋友?
話一出口,阿寶臉迅速地憋紅了。再不像從前一般容易僞裝,她一時間根本不知要接什麽話。
好在陳信立刻不在意地反問,為什麽?
因為你們面對面坐啊。傅湘理所當然地道。說完呵呵地笑了起來。
阿寶低頭夾菜,連笑都很尴尬。陳信這時起身說,我去下洗手間。說完離開了座位。
你穿的衣服在哪兒買的啊?傅湘似乎在沒話找話。
哦……阿寶陷入了回憶,似是正努力回想這個問題的答案。但還沒等她張嘴,傅湘又繼續不經意地說,我剛才在學校門口的地攤上看見了。
阿寶一驚。
你沒男朋友?傅湘又問。
阿寶小心翼翼地嗯了一聲。
我看也像,哈哈。傅湘接着說,你想有男生追就別再穿地攤貨了,懂嗎?
陳信回座位後,阿寶再沒有說過話。沒幾分鐘,她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離開的時候,走到馬路對面,她還回過頭望了一眼陳信。可他只顧與傅湘說得眉開眼笑,根本沒有再看向阿寶哪怕是一眼。其實傅湘的用意那麽明顯,她又怎會不懂。她的心思表現得太明顯,傅湘也只是捍衛自己的愛情。
但她覺得,傅湘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她根本沒有被愛的資本。
沒有美麗,她其實等于什麽都沒有。她永遠記得那封情書上他利落的字跡,他誇贊心儀的女生說,你真漂亮。
她從未得到這樣的贊許,哪來資格憧憬他的中意。
那天後,阿寶再也沒有為陳信寫過一篇日記。
上課時,她依然和他嬉皮笑臉;碰到考試,她依然想方設法替他傳遞答案;放學後,她從不主動找他,也再不會借故去讓他幫忙借書,又或是穿他的外套撐他的傘回家。在傅湘面前,她都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本領。
她沒有奢求什麽別的,只想和他還能做朋友,這麽簡單就行。
哪怕是一年又一年的時光匆匆而過,他在高考前夕還與她商量要一起考大學,他們一塊兒坐在草地上,她忽然問他,你是2月8號生日嗎?
他點點頭,她又追問,那你記得我什麽時候生日嗎?
他一口咬定,那當然!
她開心地笑了,說,你考什麽大學?我們一起吧。
他興高采烈,好啊,傅湘也和我們一起!
你不說我也知道。她搪塞了他一句,然後擡起頭,望向茫茫夜空。
那是他們獨處的唯一一個傍晚的時光,傅湘在上晚自習,她卻拉着他翹掉自習跑了出來。她用的理由是,你跟我走,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但當他追問是什麽,她卻總是不肯提。
直到最後,晚自習結束了,她依然沒有說出口。他卻已經被傅湘的來電叫走了,臨走時,他扭頭跟她說,算了,下次問你。
他還是那麽不經意。
即使是随便換了誰都會對秘密好奇,他都是這麽無所謂,沒關系。
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他太不細心。
如果他細心一點兒,聰明一點兒,就不會那麽容易被她騙了。
她根本沒有報他要念的大學。
雖說選了與他同一座城市,還故意對他說成南北之別。
愛情就是這麽別扭的事情,她不想和他太近,不想給自己那麽多機會暗自神傷。卻又不舍離他太遠,還想要在有機會時,偷偷去見他一面,不讓他發現。
我不喜歡陳信,我只想和他做好朋友。這句話,阿寶對自己說了足足兩年。兩年後,再也沒有人覺得她愛他。
一個人想要騙過別人很容易,卻未必騙得了自己。但如果真的騙過自己,再想讓別人相信,就不成問題。
傅湘再也沒有找過她的麻煩,她也沒有再做過哪怕是一件會讓人誤會的事情。
兩年後,陳信給她打電話說,我在火車站,你不來送我?
她沒有告訴他,她其實和他乘坐同一趟火車。此刻她就站在與他相距不足十米的地方,他卻看不到她。
是因為他的心中從沒有過她吧。阿寶想。
她和他不在一節車廂,所以從頭到尾,他都沒能将她發現。手機上有陳信發來的短信,他埋怨她說,騙子。
她沒有回。
但只有在這一刻,她終于要去一座嶄新的城市,開始一段沒有他在身邊的生活。她即使那麽辛苦地與他保持距離,但真心卻無法撇清。
她終于再也忍不住,一個人把頭埋得深深,哭了。她又想起那首歌,怎麽那麽哀傷,總能唱到她淚眼滂沱。
你和我現在是朋友,你那麽好,卻只能做朋友。
大學第一年,她沒找他。
第二年,她沒給他打過一個電話。
第三年的冬天,那個夜晚,她接到了陳信的來電。他說,和傅湘分手了。然後,一直哭到斷線。這麽多年,阿寶第一次聽他哭得這樣狼狽。
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那些感情全部都回來了,回到了她的胸腔裏,一下子悲傷便将她填滿。她恨不能替他哭,恨不能替他痛。
時光把當初那些純白的感情沉澱,反倒讓她更迷醉其中。
她一直等,一直等,想要等到他再度撥過來,告訴她結果如何。
但直到淩晨三點半,他依然沒有給她任何消息。她終于疲憊得睜不開眼睛,也終于主動撥給他。他很快接聽,喂?
她明明下定決心,甚至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秒鐘裏,鼻子一澀,哭着說,阿信,我一直很想你。
可話一出口,她卻立刻清醒。下面的話再怎麽逼迫自己,也說不出口了。她只得趕忙補充,很久沒有聯系你了,對不起,我并不是忘了你這個朋友。
陳信的情緒也很低落,所以什麽都沒追問,什麽也不說。直到她哭得差不多,她說,那我挂了。
他才說,別哭了。
她說,嗯。
關掉手機,她想起大一那年,他唯一一次給她打電話。她好開心在來電顯示上看到他的名字,接了,卻聽他急急問道,幫我查一下這首詩是誰寫的。
說着念出其中幾句,讓她開電腦,上百度。跟高中後半段的那些時候一樣,他與她不再客氣,也不再故意保持什麽風度,需要她時,他便直說,也不拐彎抹角了。
她懂的,真心朋友之間,總是這樣,客套話都是虛的。也就欣然接受。她幫他查好,給他短信發過去,他的電話又打過來。
她以為他終于要說那句她期盼已久的話。
但他卻沒好氣地質問,怎麽是錯的?你怎麽查的?
她的心一下子涼了下去。
不為這語氣,也并不為他這麽久都不曾打給她,一來電話就是有事讓她幫忙。
他果然不記得了,這天,是她的生日。
你是2月8號生日嗎?
嗯。
那你記得我什麽時候生日嗎?
那當然!
阿寶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那麽傻,相信他了。
她真的以為再也不會了。
這之後,她連原本還想悄悄去看他的念頭,都被自己掐滅。
她以為再也不會接到他的電話,可是,他在最難過的時候,居然想起了她。
這個夜晚再難成眠。阿寶順着陳信在QQ資料裏留下的微博地址點進去。
他注冊不久,最近的一條微博剛好是發的一張與朋友的合照。阿寶點開照片,是一個女生。女生眼睛大大的,但沒什麽神,也自然算不上漂亮。頭發披着,還算順,就是不洋氣。看陳信的描述,她應該是他現在身邊的好朋友吧。
阿寶仔細打量女生的容貌,突的心頭一驚。
女生竟然很像她。
臉型像她,輪廓像她,神态像她,氣質像她……不像美麗的傅湘,竟然像傅湘口中土裏土氣的她。
她從來以為自己沒什麽好,所以陳信才會這麽久也不主動找她。她也不過是他衆多朋友其中之一,她從沒覺得自己卑微的身份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但此時此刻,她竟然不再這麽想了。
腦海中冒出一個想法,也許,她從一開始就錯了?!
她總是想起以前,他曾站在頂樓,沖正從學校門口走向教學樓的她大喊着,阿寶!阿寶!
他那時大大的笑容,燦爛又好看。
他身邊的女孩那麽奪目,她記得他寫給女孩的情書上就稱贊過她漂亮。但在她看來,那封情書更像一個因果句。或許可以解讀成,因為你漂亮,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
因為你漂亮,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這麽醜,我怎麽站在你身邊,我怎麽讓你喜歡我。
我把你想得膚淺了,我這樣想,是不是錯了。如果有一天,你再問我那個秘密是什麽……
我等你,我等你來問我。
阿寶有個秘密,從沒告訴他。
她其實喜歡他,一直喜歡他,偷偷喜歡他,拼命讓自己不要再喜歡他,還是忘不了他。
陳信也有個秘密,從沒告訴她。
那個晚上,阿寶對他說“我一直很想你”,他真害怕下一秒,她就要說出秘密,等他作答。還好,她只是和從前一樣,恰到好處地收住那句話。
不用傅湘提醒,他也知道,阿寶喜歡他。但她那個樣子,也就只适合做做朋友,還勉強過得去吧。
愛情,從來只是一場神話。阿寶到底是沒能耐得到它。
《聽說你還回憶我》番外1
寫給顧潮生:
她們說我等你就像清晨等日落,黃昏等黎明。
等不到,不是因為我不夠好,
而是因為我和等的事情之間有時差。
即使要我跟你再耗個十年,無所謂。
☆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
2014年11月11日,下午5點15分,北京街頭。
溫瀾從公交上下來,一個人按導航找到了798,簡單逛了一家畫廊,便迫不及待給顧潮生發過去一個定位。
雖然是單身節,但她是千裏迢迢飛來北京告白的。
很快,手機震了一下。
顧潮生,逛完了還是剛到?
她想了想,回過去一個模棱兩可的,逛了一會兒。
這樣一來,如果他已經忙完了,她可以趕緊說自己也逛夠了;反之如果他還沒忙完,她也完全可以自圓其說,看似不經意地再等等他。
傳完這條,她捧着手機晃蕩到另一間展廳。
顧潮生,肚子餓嗎,要先吃飯嗎?
她心裏溢出微微的甜,忍不住旁若無人地笑出了聲。
溫瀾,其實好想喝那個酸奶……
她說的是前一天和朋友在南鑼鼓巷吃過的凍酸奶,當時覺得味道實在不能更贊,作為标準吃貨的她拍下來分享到了朋友圈。
但溫瀾這麽說,其實只是想知道顧潮生有沒有關注她的朋友圈更新。
顧潮生,這裏沒有,好像望京有。
她愣了一下,再次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顧潮生的電話就在這時撥了進來,你現在的具體坐标是?
她迷迷糊糊地看看周邊,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沒關系,讓我想想,他似乎已經很快洞悉她的想法,798裏面是挺大的。
有種奇妙的,被喜歡的人照顧的溫暖感覺呢。
溫瀾輕輕嗯了一聲,聽他繼續說,你先問問路人知不知道萬紅路?那邊出口有個751的标識。
挂斷電話,他發來一個位置共享。她盯着屏幕上兩個人的頭像,在地圖上逐漸靠攏的樣子,有點兒雀躍地快步走向他的方位。
北京的天黑得很早,溫瀾踩着才從商場買的一雙紅色蝴蝶結的小高跟,有點兒艱難地找到了顧潮生說的那個出口。
她拍了張有些昏暗的照片,傳給他。
雖然腳被新鞋子磨得很痛,但是想想是為了見他而特地買的,就又傻傻地想,他會覺得好看嗎?
手機的電量唰唰唰地掉,但兩個頭像之間的位置終于越來越短了。
直到她一擡頭,遠遠看到傍晚的夜色中,顧潮生正站在不遠的路邊,微笑看着她。
你走得真夠慢的,顧潮生指了指手機屏幕,剛才我們倆之間的距離如果分成四等份,我起碼走完了這之中的四分之三。
溫瀾不自覺地呆住,猛然想起小說裏曾看過的那個句子。
如果我們之間有1000步的距離,只要你跨出一步,我就會朝你的方向走餘下的999步。
他說他朝她走完了四分之三,她忽然感覺鼻子有點兒痛痛地發酸。
夜色中,顧潮生再自然不過地給她騰出一點兒位置,他走在靠馬路的那一側,她跟在他身邊。趁着風大,天氣又冷,她帶着點兒故意地邊走邊湊過去挨着他。
啊,原來有這麽遠!我以為我已經走了很遠很遠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原本還擔心他會躲開,但她的呢外套分明緊貼着他的羽絨服,都能感受到他體溫傳來的溫熱。她朝手心呵了口氣,喊了聲,好冷啊。
然後假裝不經意地更加挨緊了他。
不知不覺間,顧潮生已經帶她走了很遠。
她和他走在一起,總嫌路程太短,時間太匆匆。他們穿過鬧市區,來到一段沒什麽行人的街,他指了指不遠處一棟樓,溫瀾心領神會,那就是你們公司啊。
顧潮生點點頭,不過,我們先去吃飯。我們只有一個小時,待會我還要去化妝準備。
好的!溫瀾高興地應聲。
他帶她到路邊唯一一家餐館,其實這家我也沒吃過,不過應該還不錯。
溫瀾有點兒好笑地接話,那你平時都在哪裏吃啊?
外!賣!啊!顧潮生故意一字一頓,實實在在地把她萌了一下。
他推門進去,問她要吃什麽。
溫瀾随便翻了兩下菜單,天秤座的選擇恐懼症便發作了,她只好把單子塞回給對面的顧潮生,臘肉!
有臘肉嗎?他看一眼旁邊的點菜員,又看一眼溫瀾,土豆絲行不行?
她趕緊用力點頭。
知道他從小最愛的菜就是土豆絲,她以前其實也是,只是最近兩年在外工作,慢慢已經不太挑食。
你愛吃的菜真是多年如一日地不變。溫瀾調侃道。
專一呗。顧潮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所以你還是不愛吃南瓜、香菜、芹菜?
她明知道這樣的話更暴露出自己的小心思,但仍然有些铤而走險地問出了口。
他忽然擡起臉,頓了一秒,看向她,是啊。
不知道怎麽,她總覺得自己和他的一些喜好會是重合的,于是大膽地揣測,我以前也覺得南瓜看起來很惡心。
對對對!顧潮生果然不出她所料地附和,就是很惡心,反正我不吃。
她忍不住笑起來,伸出筷子夾起了臘肉,這時候聽到顧潮生說,我也經常喊我爸打包寄臘肉給我,在北京都吃不到。
如果她能在這個時候告白的話,那麽臺詞或許可以是,你看我們愛吃的東西都相同,以後搭夥過日子肯定很合拍,你覺得呢?
但緊接着,她聽顧潮生試探着問了她一句,你和鐘暗……現在怎麽樣?
她沒想到這個問題會是他先提出來,筷子都忍不住一抖。
原本想好的跟他解釋清楚自己和鐘暗的關系,此時此刻,腦內曾設想過無數次的答案,說起來卻只剩下吞吞吐吐的三個字,沒怎樣。
氣氛一下子尴尬起來,而她最為摸不清的是,顧潮生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呢?會不會有一點點理由,是因為在乎?吃醋?
她想直接對他說,我根本就不喜歡鐘暗。
又或者是,我喜歡的一直是你啊。
但這樣的話,真是怎麽看怎麽沒有說服力。
鐘暗喜歡她很久很久了,而她也曾經因為想要逃開顧潮生,而選擇嘗試和別人在一起。
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其實這個世界上,最容易被騙到的,就是我們自己。
她常常跟自己催眠說,一點兒也不喜歡顧潮生了,人生那麽長,就應該去努力地喜歡一個也喜歡自己的人嘛。
溫瀾為此真的努力了很久。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最後竟然還是失敗了。
那些真正失去顧潮生消息的時光中,她越是努力不去想起,越是試圖忘記,記憶卻反而張狂地撲面而來,更加清晰。
那時候顧潮生有女朋友,兩個人一起在北京漂着。特別辛苦,但又讓她羨慕。
她離他太遠了,不像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因為距離,也因為沒辦法名正言順地關心,所以她選擇了将自己從煎熬中抽離。
她甚至為了逃開他,放棄原本穩定的工作,去到另一座城市重新開始。那裏有鐘暗,也有新的工作機會。她以為這些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可是她忽略了一點。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是,即使很久沒見了,但只要得到一點兒他的消息,只要見到他,還是會覺得,好喜歡啊。
而不喜歡的人,卻沒辦法再日複一日地假裝下去。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下雨天。
他因為和喜歡的女生吵架,而站在雨裏給那女生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而溫瀾就站在他身邊,呆呆看着他,一聲不響地陪着他。
看他皺着眉,着急地解釋那些說了一遍又一遍的話。
最後女生也沒有原諒他,他沮喪地撇着嘴,表情看起來很讓人心疼。
那時候,溫瀾就已經喜歡他了。
喜歡了很久很久,一直偷偷喜歡着,從沒讓他知道。
她問他說,你現在回家嗎?他下意識點點頭,又搖搖頭,眼巴巴地看着她。
那我陪你走走吧。她指了指反方向的路。
就順着那條路,他們走了很遠很遠,和顧潮生在一起的時候,他無論扯點兒什麽話題,都能和她聊上好半天。她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天黑了,路上的行人漸漸少了,車子也慢慢少了。
很晚的時候,他忽然問她,你覺得什麽是好朋友?
她反應慢半拍地沒來得及回答。
就聽他繼續說,我覺得,好朋友就是即使很久不見面,不用常常聯系,但是需要對方的時候,一個電話就夠了。對方都會及時出現。
顧潮生說完,看向她。他的眼睛裏面亮亮的,像星星一樣好看。後來即使好久不見,她仍然會在想起他時,回憶起那雙好看的眼睛。
她沒有說話,只是默認地低下頭。
她和他從小就認識,是他的青梅竹馬,所以在他心裏,她永遠都只可以是好朋友吧。她黯然想。
這麽多年,此刻她突兀地穿過大半個中國跑來找他,她卻不确定,這時他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只當她是好朋友嗎?
還是顧潮生打破了這份尴尬,忽然覺得他有點兒可憐。
啊?
她愣了一下,意識到他指的是鐘暗。
顧潮生夾了一筷子土豆絲,你沒聽過那句話嗎,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他陪了你那麽久,現在你突然不要他了,難道不可憐?
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挺壞的。
你有沒有看過《我可能不會愛你》?溫瀾忽然說,裏面有一段臺詞,我到現在都記得,女主說,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有很多很多話可以講。我不要那種,除了“我愛你、請給我一杯水”之外,就無話可說的人,陪我走一輩子,那好可怕。
她想說,我這輩子還只遇到你一個可以有很多很多話講,可以散着步從天亮聊到天黑的人。
可他的電話忽然響了,凝結的空氣也被戳了一個洞般,她無端端長松了一口氣。
顧潮生拿起手機,對她比畫了一個“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噢”的手勢。然後她聽到他說,我一個朋友過來了,現在在外面吃飯,可能還沒辦法過去。要不你晚點兒下班吧,下次給你調休一個半小時,可以嗎?
電話挂斷,他晃了下手機,化妝師。
溫瀾忽然心裏有點兒愧疚,想到因為她的到來,要他破費,她就恨不得跟他說,我可以跟你一起吃盒飯的!後來想了想又覺得這樣看起來很蠢。現在還是因為她,化妝師都沒辦法正常時間下班。
她掙紮了一下,想說的話還是吞到肚子裏,低下頭扒拉碗裏的飯,那我們快點兒吃吧。
顧潮生到北京三年多了,而他們之間,也是将近三年都沒怎麽聯系。
直到前段時間,她聽共同的朋友說,他已經和女朋友分手快一年。知道這個消息時她其實已經收拾行囊,只身一人回到他和她最熟悉的城市。
什麽也沒準備,工作沒敲定,租住的房子沒選好。
她把行李打包丢在閨密家,倉促定了機票,便飛來他在的北京。
來的第二天,其實她已經見過他一面。
他問她待多久,她說,三五天吧。他又問她怎麽突然想起過來的,她頓了頓,還是沒能說出口,只找了個牽強的理由說來看朋友。
那天他帶她吃過飯,在三裏屯附近的大使館散了會兒步,金色的銀杏葉幾乎鋪滿整條街,他掏出手機拍了拍,然後吐槽說,怎麽我拍出來的一點兒也不好看。
說完,又歪着頭看她一眼,不過,這條街很美吧?
溫瀾每次走在他身邊的時候都感覺自己的智商直線下降,明顯變笨。她呆呆點點頭。又聽到他說,你看看啊,你幹嗎不多看幾眼?
她被他逗笑了,跟着他穿過郁郁蔥蔥,聽他指着路邊的一幢幢樓,給她介紹說那間店鋪是什麽牌子,那幢樓以前叫什麽名字。
對了,其實釣魚臺那邊有條銀杏大道,那裏的銀杏葉才漂亮。下次帶你去看啊。
他手舞足蹈的樣子,她覺得很帥。
後來晚了,他送她去坐地鐵,她以為這三五天的行程安排裏,他不會再抽出時間見她了。可她想說的話明明還沒有說啊。
她有點兒着急,腦內天人交戰,卻得不出個标準答案。
好在他最後說,周二我應該可以早點兒下班,再帶你去吃別的。
她想起今天上午他發語音消息問她想吃什麽,她脫口而出,壽司!
他卻不由分說,一分鐘後發來一張短信截圖,是雲南菜餐廳的訂座信息。
我不吃壽司,你跟別人去吃吧!信息後面帶着個調皮的表情。
分分鐘切換到霸道總裁模式是怎樣,她回過去一個流汗的表情。
而這時候顧潮生說完又想起什麽似的補充了句,也不一定是壽司哦。
她雀躍地連連點頭,那周二我來找你啊。
地鐵門開了,他偏了下頭,她只好站進去。回過身沖他擺擺手。
看到他的雙肩包漸漸遠了,她忽然感覺自己的整個心好像都揪到一起了那樣。恨不能沖出門去,追上他,跟他說,我不想走。
我不想和你這麽快又分開,我真的好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很久了,你知道嗎?
可一想到這句話出口,最壞的結果可能是他周二都不願意再見她,她只得壓抑內心的不舍,側過身,不再去看他離開的方向。
地鐵轟隆隆地開走,她從沒像那一刻,那樣确定自己內心的聲音。
只要跟他待在一起,就好開心。要和他分別,就好難過啊。
顧潮生果然沒有騙她,只不過說好的可以提前下班,變成晚上突然安排了直播。她于是央求他要來看現場,他遲疑了一下,倒也答應了。
直播時,她坐在布景旁邊不遠的地方,聽他特別厲害地喊“導播麻煩幫我切一下7號機”,她似乎感覺好久都沒再出現的那份貼近,又回來了。
在離他的城市,感受得到這段她缺失的時光,他就是這樣生活,這樣忙碌而努力地工作。
她身邊坐着個男生,自我介紹說是顧潮生最近在帶的新人。
男生沒話找話地戳了戳她的胳膊,問她說,哎,你就是那個……他幾十年來最好最好的朋友嗎?
她被猛然問住,尴尬了一秒,才有點兒生硬地回答,哪有幾十年啊,那麽誇張。
但沒有人能知道,那一刻,她心裏的唏噓和酸澀吧。
她偷偷掏出手機,拍下幾張顧潮生的側臉。
那照片,她暗暗想,應該會存很長很長的時間吧。
因為她真的不确定,過完今天,他還會不會像以前待她。還會帶她去吃好吃的嗎?還會不會陪她聊天說話,會不會在經過從前一起去的地方時,想到她。
節目直播當中,也會切換幾十秒的空當。顧潮生就會突然扭頭過來,沖她調皮地眨眨眼,問她,怎麽樣?還可以吧?
她簡直感覺自己每每被他不經意電到,心怦怦慌張地亂跳。
而更重要的是,過往的好多年,她都從沒這樣的機會,能夠像現在,肆無忌憚地看他。
從前即便是餘光清淡的一眼,都生怕被人發現。
這樣想着,這一趟怎樣都算不虛此行了。
想到之後計劃之中的告白,她又有點兒沮喪,會順利嗎,答案呢?
其實,以前也有過那麽一次,他喊她出去吃火鍋。車裏幾個老同學閑聊,就有人問他說,顧潮生,你和溫瀾那麽好,幹脆考慮考慮,和她在一起啊?
那個問題一出口,溫瀾脊背一僵,一百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卻找不出一句可以回答。直到顧潮生搶着接過話,他說,太熟了吧。
說完側過臉,再自然不過地看溫瀾一眼,哦?
眼神似乎在說,你也這麽覺得吧?
她根本沒得選擇,悶悶地應聲,随之而來的卻是揮之不散的不甘心和難過。既然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那麽她陪他那麽久,他就真的從沒想過這一種也許?
她不信!
錄完節目,顧潮生簡單收拾了一下,跟她還有同事一起往外走。
雖然只有九點多,但馬路上根本空無一人。南方長大的溫瀾從來沒吹過這麽大的風,她拿白天現買的圍巾把自己牢牢裹起來,可不敵腳上還踩着雙冰涼的單鞋,搖搖晃晃走在顧潮生身邊。
那段路好短啊,短到她感覺自己甚至來不及和他多說上幾句話。
北京的消費高嗎?溫瀾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顧潮生認真看了看她,說,我跟你這麽算,早餐就算你花十塊錢,午飯十五的外賣,晚飯也要十五塊吧,一天下來也是四十塊錢。一個月呢,一千多,加上生活用品,交通費,怎麽也要将近兩千。再加上房租,好像我現在和別人合租,一個月一千五。也就是說你存不到一分錢,每個月要花掉最少三千五。還不能生病進醫院,不能買衣服,不能逛商場,你覺得高嗎?
難道他看穿她的心思了?可這時候确實也管不得那麽許多,她脫口而出,可是我想來北京。
我想來北京陪你。她其實是想說這句的,可是最終都說不出口。
你一個女孩子,在離家近的地方工作有什麽不好嗎?顧潮生苦口婆心給她舉了個例子,我平時想回一趟家,再怎麽趕時間,定最早班的飛機,從出發到真正踏進家門,也需要将近十個小時……
她忽然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