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兩萬公裏驀然回首,(11)
這個時候分明不是準點,為什麽會有人在敲鐘?三三還在旁邊配合地數着數,一,二,三,四,五!
鐘聲停了,等等,又有了。
一,二!
又停了,很快,又有了。
這次的聲音很短暫,只有輕飄飄幾乎微不可聞的一下。
大家都跟蔣薇一樣,不明所以地看着三三。
是陸然在跟蔣薇告白,你們都看着我幹什麽。三三捂着肚子誇張地大笑,他敲鐘的意思是520,是給蔣薇聽的,不信你們問他。
她說完一扭頭,大家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果真是陸然滿面通紅地站在那裏。他鼓足勇氣大聲說,蔣薇!我——喜——歡——你!
這一次周沐陽不在,蔣薇當然不會再莫名其妙收他的花,或者答應他的告白。她真後悔自己幾天前沒有直截了當地拒絕他,竟然還搞出了這一遭後續。
對不起。她低下頭,不敢去看在場的每一個人唏噓的神情,只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她更不敢去看陸然,他誇張的告白大概沒想到會被拒絕吧。
三三倒是說話了,你們別笑陸然了,是我慫恿他的。三三還處于笑得嘴都合不攏的狀态,我以為他沒那麽天真,誰知道他真跑去敲鐘啊,這麽大張旗鼓的,哪個姑娘敢答應,大家說是吧。
蔣薇偷偷用餘光打量了一下陸然,他依然是那樣,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因為用力過度而憋得滿臉通紅的樣子,讓蔣薇心裏沒來由地有些感動。
你們在幹嗎,這麽熱鬧。蔣薇一愣,這不是周沐陽的聲音嗎?她扭頭一看,周沐陽真的來了,可他身邊的那個是誰……
三三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立刻替她問道,周沐陽,這個是誰,介紹一下啊。
我兄弟,他正好無聊,一起來玩。周沐陽說,我上午就是等他才耽誤了這麽久,他懶得要命,半天起不來!
誰讓你不早點兒來,三三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陸然和蔣薇,錯過了剛才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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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聽,也都七嘴八舌地跟陸然科普了方才發生的一幕。
蔣薇一直沒有吭聲,低頭默默啃着雞翅。直到一不小心看到周沐陽笑得前仰後合,忍不住倒到身旁的男生身上的動作時,她才忽然意識到什麽一般傻眼了。
這位就是……學長吧。
不然周沐陽怎麽還會特地去等他來參加自己班上同學的活動。
蔣薇想到這裏,突然發現學長正盯着自己在看,表情總覺得有點兒怪。她一下想到,該不會是周沐陽把她告白的事情對學長坦白了吧!
肯定是!不然他怎麽會有這種表情!學長本來不是應該連認都不認識她嗎?
她瞬間覺得羞恥,就算周沐陽拒絕也就罷了,為什麽他還要把自己的一片心意用來取悅別人。
蔣薇越想越生氣,伸手去拿雞排時又正巧碰到學長也看中了這塊雞排。此刻她可是一點兒讓賢的打算都沒有,反而把學長的手腕一下子拍開了。
你幹嗎?周沐陽看着她。
我吃雞排不可以嗎?她氣鼓鼓的,關你什麽事。
你發什麽脾氣,不就是有人喜歡你嗎,一塊雞排而已。周沐陽一副譏諷的口吻,何況他也沒有跟你搶。
蔣薇還沒來得及接茬兒,就發現學長換上了一副得意揚揚的嘴臉沖她笑了,她氣得胃痛,把雞排順手就丢進學長懷裏,給你吃,我不吃了。
她噌地起身,跑開了。也不管身後其他同學的議論,大家恐怕都在笑她吧。
陸然跟過來安慰她,她也不理。
我的雞排讓給你吃啊。陸然賠笑臉。
不用,你回去吃東西,我想自己坐一會兒。她背對着陸然,不想去看他和他身後的那群人,這時候她不知道怎麽搞的,竟然還會想起周沐陽給她送胃藥的時候溫柔得一塌糊塗的鬼樣子。
她真想告訴自己,別做夢了!
可是為什麽心裏覺得好難過,連呼吸都覺得心口悶悶的。
野餐一直拖拖拉拉直到下午三點多才結束,其間還玩了那個很老土的真心話游戲。可惜蔣薇一直祈禱讓她做一次主宰者,竟然運氣差到一次都沒能輪上。倒是三三運氣很好,有兩次都輪到她,第一次的時候她還好像和陸然串通好了一樣,非要讓陸然去給蔣薇公主抱。蔣薇別過頭去說我才不要,換一個啊三三你肯定是故意的。
三三就說,那你自己選一個人抱你,反正要選男生!
蔣薇還在悶着不說話,周沐陽一下子站起來說,算了我來,就當給你賠罪好了。接着就在蔣薇還沒回過神來的瞬間,攔腰把她抱了起來。只有短短的三秒,他輕輕地放下她。
直到落地,好像才勉強感覺到了一點點叫甜蜜的情緒。
雖然……他不是拒絕自己了嗎?蔣薇迷迷糊糊地想。可惜時光只會跟她開玩笑,連讓她多做一會兒夢都不願意。他放下她,表情淡定自若地走回學長的身邊。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想讓自己趕緊清醒。
很快就再次輪到三三主宰大家的命運,她早已看穿了蔣薇的心思,可惜這一局輪到真心話。她只好問周沐陽,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啊。周沐陽答得很幹脆。
是誰?三三顯得比蔣薇還激動。
這是下一個問題了好吧,周沐陽神秘地一笑,你剛才只問我有沒有而已。
蔣薇這才松了一大口氣,還好還好,好在沒有真的問下去。否則的話,會出現怎樣的場面呢,她不敢想,周沐陽會真的說出來嗎,還是會随便扯個謊。
可是,她真的不想第二遍再聽到那個答案。
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裏跑來一只野貓,猛地就朝蔣薇撲過來,随着陸然大喊的一聲“小心!”,野貓已經毫無征兆地沖到蔣薇臉上抓了一把。
她頓時被吓得大哭,捂着臉痛得扭到一邊。混亂中她聽到周沐陽關切地問她“你沒事吧”,她搖搖頭,卻只會哭得更厲害。
最後是三三送她走的。
她心裏有一千個一萬個後悔今天沒有老老實實待在家,到底是為什麽要來參加這種活動。為什麽所有人都玩得很開心,只有她這麽挫。
不過……忽然想到了那個擁抱。
她頓時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難道,被貓抓傷,就是傳說中的樂極生悲。
三三陪她去醫院打針,送她回家的路上安慰她說明天就會沒事了,睡一覺就看不出來了。可是第二天早上醒來,她悲哀地發現鏡子裏的自己臉上那道浮腫反而更明顯了。雖然沒有出血,但是已經足夠醜得她沒臉出門見人。
她只好又重新倒進被子裏,蒙頭大睡。
中午被敲門聲驚醒,她睡眼惺忪地跑去開門,看到來的竟然是周沐陽和三三,她吓了一大跳,第一反應就是遮住臉。
我在路口碰到周沐陽,他說要順便來看你,我就帶他一起來了。三三解釋說。
你來幹嗎,我這麽醜你不要看我!蔣薇始終捂着臉,你們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我又沒有骨折。
是啊,我就是特地來看看你變成……周沐陽故意戲谑道。
蔣薇趕忙打斷了他,你夠了!我還沒睡醒,等我去學校你會看到我的,你走你走。她說着騰出一只手去推他。
看到了看到了!周沐陽口氣很誇張。
蔣薇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
周沐陽看她哭了,這才收斂。對不……沒等他說完,蔣薇已經在使勁把他往外推,一心想要把他趕出去。周沐陽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蔣薇!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你這不是就在欺負她嗎?一旁的三三忍不住插嘴。
我逗她的,你看不出來嗎?周沐陽瞪了三三一眼,之前不還好好的嗎?
什麽時候好好的了,誰和你好好的!蔣薇終于忍不住甩開他,眼眶一下子紅了,別碰我!你不是對女生沒興趣嗎,你幹嗎還來招惹我!
她說完緊緊把眼睛閉上了,她知道還有第三者在場,而這句話一旦出口,會有什麽後果她很清楚。
但現在說不說還有什麽區別嗎,本來就回不去了不是嗎?他心裏有喜歡的人,為什麽還要對她表現得那麽溫柔。她根本沒辦法面對着一個自己心儀的男生做到不臉紅不心跳,淡然地相處。她會有期待,但她知道,緊接着就會有無窮多的失望。
所以,不如親手斬斷這些心亂如麻更好。
她怎麽都不會想到,周沐陽聽到她這麽說,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出了聲。
那天是愚人節你不知道嗎?這你也信!我只是将計就計!說到這兒周沐陽才幡然醒悟,那你的意思是……你那天說的話……
他話音未落,蔣薇已經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她滿臉通紅,憤憤道,難道你故意帶學長來我們的活動,不是故意要給我難堪嗎,你還為他打架,正常男生又怎麽會随便說自己對女生沒興趣,怎麽可能拿這個開玩笑!
那是我表哥好嗎?周沐陽雖然狠狠挨了一巴掌,卻一點兒都沒有怪她的意思,你真的不知道那天是愚人節嗎,我還以為你故意整我。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良久,蔣薇才幽幽地開口,夠了,我不想再聽你說了。她忽然想起周沐陽剛才說“将計就計”,幹脆撂下狠話道,反正我也沒有喜歡你,知道你對女生沒興趣以後,更加不可能對你有什麽感覺。
這時候周沐陽已經在門口的位置,她索性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留下周沐陽還愣在原地。
他張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只能嘲笑自己真是神經病。
蔣薇呢,背對着他,倚靠着門,慢慢地跌坐在地。天知道她多麽想問他,如果這些都是玩笑話,那他到底會不會答應她的表白。
可惜她再也沒有當時的勇氣。
恐怕是一生一次的勇氣,都被她搞笑地留在了愚人節那片空蕩蕩的留白裏。她不想,也不敢再縱容自己整夜整夜不睡,來猜他的某一句究竟是不是玩笑話了。
就算我喜歡你,也不想要讓你将我看輕。
晚一點兒的時候,又莫名地有了敲門聲,蔣薇以為周沐陽還沒走,對着門外不客氣地大喊,你幹嗎又回來?
是我。竟然是陸然的聲音。
她把門拉開一條窄窄的縫隙,問他,你怎麽也來了?
我給你帶了涼皮,你最愛吃的。陸然說着,把手裏的塑料袋揚了揚。
三三一把推開蔣薇,你幹嗎像刺猬一樣,人家來看你是好心好不好。說着替陸然開門,讓他進來。
這時候蔣薇睫毛上還挂着幾滴眼淚,根本沒心思和陸然說話。她只要一想起周沐陽剛才的說辭就難過,陸然發現她在哭,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輕輕地搖頭。
陸然湊過來,靠近她的臉,很疼嗎?
不疼了。
他俯身朝她被抓傷的臉頰吻了一下,很淺很淺的一個吻。蔣薇還來不及閃避,他就已經退開了。
很快會好的,別哭了好嗎?陸然的聲音很溫柔。
你幹什麽!!蔣薇恨自己剛才為什麽要松手去抹眼淚,怎麽會給他這樣的可乘之機。
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我不可能會喜歡你,你別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對不起,請你出去。蔣薇埋着頭說完,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三三替她送走了一臉失望的陸然。
如果有的選,她真想倒回告白的那天,收回自己沖動之下說過的所有話。
現在就連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她之所以這麽生氣,是因為讨厭陸然,還是因為她剛剛得知的那個消息。
那個她喜歡的男生,對她透露出“這一切只是誤會”的消息。
她拼命搖頭,明明已經決心再也不相信他了,可是此時此刻,她心頭最為難過的,為什麽會是那個吻,吻醒她的男主角竟然不是他。
三天後蔣薇的臉就好得差不多了,回學校的那天剛好有晚自習。
自習進行到一半,蔣薇忽然被同桌笑嘻嘻地戳了戳胳膊,對方一臉八卦地問她,你跟周沐陽……
什麽?蔣薇一驚。
大家都在傳啊,你還不知道嗎?同桌神神秘秘,聽說他給你寫了道歉信,上面還說“薇薇,你別生我的氣了,随便你怎麽罰我都行”這種……
我沒有看到什麽信啊。蔣薇本能地辯解,她确實什麽都沒收到,這是怎麽一回事。
你別裝了,啧啧。同桌随手做了個“懶得和你說”的動作,就又繼續寫作業去了。只留下蔣薇還在腦海中努力拼湊剛才那些話。周沐陽的信?她下意識地扭頭去看周沐陽,不敢出聲地比畫着問他,你給我寫了信嗎?
周沐陽點點頭,你看了嗎?
蔣薇只覺得腦子裏轟然一聲,她無法想象周沐陽在信裏寫了一些什麽,但現在全班的同學都知道了,恐怕現在她的暗戀完全不是什麽秘密了吧,她根本沒辦法再繼續思考,想到四周的同學可能私底下都正在議論她,她就覺得自己丢臉丢到簡直人神共憤。
周沐陽大概察覺到她臉色很差,就給她發了條短信,你怎麽了?
我根本沒收到你的什麽信,但是現在全班都在傳我們倆的事。蔣薇感覺自己按短信的手都在抖,她不想被全世界嘲笑,可是現在偏偏全世界都知道。
周沐陽過了很久才回複,對不起,我放在你桌上的,可能被別人拿走了。我沒想到會這樣的。
十分鐘後,周沐陽收到了蔣薇最後一條短信,不用了,拜托你,以後都不要再找我。
他想了很久,回了一個,好的。
後來半年多,不知道是蔣薇太有骨氣,還是周沐陽太說話算話,總之他再也沒有主動找她。即使輪到收作業,都是路過她的座位時,她已經早早地寫好,把作業簿放在課桌右上角等他來拿。
她有時候也會後悔自己曾撂過的狠話。
但好在高考在即,她又會催眠自己,等到去念大學,一切就都會好了。
也許到那時,這些曾經耿耿于懷的玩笑才可能真正過去。
高考過後填報志願的那天,蔣薇喊三三幫她輾轉問到了周沐陽打算報的C大,認真地依照寫好。
陸然前些天還來問我你打算考哪裏,我還跟他說A大,三三八卦地說,你以前不是說死都要擠進A大的嗎,現在為了……
蔣薇趕忙比了一個“噓”的手勢,你小聲點兒。
她也說不清為什麽,雖然一直和他賭氣,但其實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自尊心太強吧,不想被同學指指點點,也不知道怎麽去低頭跟他示好。
可是,真的不想從此就和他天各一方。
她們兩個把志願表寫好,老師還沒來收表格,三三提議出去走走,畢竟以後就很少回來學校了。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周沐陽進來,她尴尬地低下頭,快步離開。
走到樓道拐角再回頭的時候,周沐陽的黑T恤已經看不到了。她忽然矯情地想哭。因為自己的驕傲,她和他已經錯過太久太久,她多希望兩個月以後,一切能再來過。
可惜她沒有想到,此刻周沐陽剛進教室就被陸然喊住。
蔣薇準備報A大。陸然簡潔明了,你還喜歡她吧。
周沐陽一怔,陸然已經轉身走了,良久,他終于掏出圓珠筆,在第一志願上寫下A大的全稱。
兩個月後,蔣薇在火車站碰到周沐陽,他鼓起勇氣走上前,笑着跟她打招呼,看到她的行李,他說你怎麽這麽早開學啊。蔣薇說是啊,C大一直都開學比較早啊,好學校都是這樣的嘛。她笑道。
說完兩個人都愣住了。
你報的什麽學校啊。蔣薇小心翼翼地問。
你報的不是A大嗎?周沐陽反問,陸然特地跑來告訴我的,我以為你……
此刻蔣薇的耳畔,只有呼呼的風聲。她緊緊抓住行李箱的把手,她覺得下一秒,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可惜最讓她難過的,還不是這裏。而是周沐陽緊接着忽然笑了,他說,你還記得嗎,我剛認識你的時候有一次班會,大家也是玩真心話,輪到你的時候你說如果你遇見了喜歡的人,你死都不會去告白,如果敢告白肯定是因為不喜歡那個人所以才可以開開玩笑。我猜你已經忘了?可我當時就記住了,我以為是真的。
周沐陽深深吸了一口氣,蔣薇看到他眼圈紅了,他繼續說,所以你來跟我說……你說你喜歡我的時候,我當時只覺得你在開玩笑,真的,我甚至覺得這已經足以表示你完全不喜歡我,對我沒有一點點感覺。所以我才想到拿那句話去反擊。
我聽陸然說你要報A大,所以我也報了。說起來也可笑,我本來也打算考C大的,沒想到我主動換志願,反而離你遠了。如果我當時堅持一下……周沐陽似乎說不下去了,好了,不早了,你快進站吧,今天我本來是來送我表哥的,沒想到這麽巧碰見你,剛才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只是怕我不說的話,以後都沒有機會說了。
整個過程中,蔣薇一直認真地聽着,但是她始終都沒有接話,更強迫自己不許哭。這時候周沐陽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他說,快進去吧。
她張張嘴,想說些什麽,可喉嚨整個都是澀的,她怕一出聲就會真的暴露。
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其實她報C大也是因為他。
她猶豫不決中,卻已經被周沐陽推搡着進了候車室,她迷迷糊糊地一路往前走,回頭看他的時候,他正微笑着對她揮手,很用力很用力的樣子,他說,拜拜。
轉過身不再看他,她的眼淚終于決堤。大學四年實在太長,她和他又是南北殊途的距離,她實在沒有勇氣在這個時候對他說,我們重新在一起。
2012年的夏天,暑假,周沐陽回家的時候剛好在咖啡店碰到陸然。陸然身邊是個嬌小的女生,但不是蔣薇。
周沐陽很驚訝地過去跟他打招呼,陸然似乎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在C大,和蔣薇在一個系。不過她上個月剛答應了籃球社社長的追求,陸然過來搭着周沐陽的肩,我和你,始終都沒份兒的。
那天去找你之前,其實我看了蔣薇的志願表,寫的是C大,不過我真的沒辦法偉大到要去撮合你們兩個。他說着突然笑了,所以我故意騙你說她要去A大。
你不應該相信我,根本沒有人真的零心機。陸然說。
周沐陽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樣出的咖啡廳,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那個他一直暗戀的女生,在風很大的頂樓緊閉着雙眼對他說“我喜歡你很久了”的樣子,只覺得心口很悶,隐隐作痛。
他錯過了那一天,就再也沒有機會牽她的手了。而那個輕飄飄的、短暫擁抱的溫度,他幾乎已經想不起來。
而咖啡廳裏正和新女友喝着卡布奇諾的陸然,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其實蔣薇根本沒有什麽新男友,只不過是一再拒絕了他的追求。
我說過你不應該相信我的。
例如 我直視你的眼神
與她不同
我走過你身邊的角度
與她不同
我開口跟你說話的時機
與她不同
我用的詞彙艱澀
與她不同
——艾怡良《我不知道愛是什麽》
沒有美麗,她其實等于什麽都沒有。
她永遠記得那封情書上他利落的字跡,他誇贊心儀的女生說,你真漂亮。
她從未得到這樣的贊許,哪來資格憧憬他的中意。
☆給阿寶讀一首情詩
冬天的夜晚,阿寶抱着暖水袋在逛微博。手機忽然響,她伸手拿過來瞧,上面顯示的名字好陌生,她甚至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認識這麽一個人。好半天,才幡然醒悟。竟是很久很久前,她給陳信設置的代稱。
當時只是單純地不想在手機上再看到他的名字,但他的號碼她卻又不舍删去。這才想了這個辦法。
在她出神的這會兒時間裏,鈴聲已經響了一個來回,又從頭開始唱了。她趕緊按下接聽,把耳朵湊到聽筒旁,一時間卻不知道第一句問候,該說什麽。
陳信熟悉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阿寶……
他只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就哽咽得沒了下文。她心下一沉,聽得出他剛哭過,似乎明白了什麽,輕聲問他,怎麽了?
分手了,我和她分手了。陳信的聲音散發着濃濃的潮濕感覺。阿寶聽着,心都縮緊。她壓低聲音,生怕他察覺什麽,只努力鎮定假裝對他數落,別難過了,你再難過她也不會心疼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現在這樣都是你寵的。
陳信的聲音明顯頓了一下,接着突然抑制不住地哭出了聲。她想安慰,不知怎麽安慰;想索性罵他一頓,又實在狠不下心。只好就這麽安靜地陪着他。過了三五分鐘,他忽然急急地道,等等,她給我打電話了。阿寶,我先不和你說了啊。
話音剛落,阿寶就感覺耳邊再沒了響動,整個世界霎時間寂靜無聲。她想到他此刻淚眼蒙眬的面孔,再想想他們相識的這許多年,她從未聽過他哭。
她見過他開懷,見過他傷悲,見過他唱歌,見過他喝醉,卻從未見過他掉眼淚。
他不知道,此刻她也很想哭。她寧願這時候失去愛情的是她自己,不過,反正她也從未得到過,更沒機會嘗試什麽失去。
她聽過一首很哀傷的歌,是這樣唱的。
你和我現在是朋友,你那麽好,卻只能做朋友。
高中的時候,阿寶跟陳信同桌。陳信當時剛看中隔壁班的某女生,跟一票兄弟商量着要怎麽下手。阿寶坐在他身邊,即使懶得聽不想聽,也總能知道許多。
後來終于有次,他們在為誰去送情書而傷腦筋地推三阻四時,阿寶樂于助人地望了可憐巴巴的陳信一眼,輕描淡寫道,幹脆我幫你送。
一群男生同時一怔,而後趕緊拼命答應,生怕阿寶反悔似的,把寫好的情書塞到她手。叮囑她,一定要幫忙多誇陳信幾句。
她捏着信就出了教室,站在隔壁班門口,找了個看上去比較好說話的同學,問他,傅湘坐哪兒。
對方朝裏環顧一圈,回頭答道,她不在座位,你先過去等等吧。說完指了一個方位給她。
阿寶就在那段無聊的等人時光裏,拆開了手裏本就不曾密封過的信箋。內容簡短,只寫着,你真漂亮,能做我女朋友嗎?
後來阿寶和陳信的關系逐漸升溫,兩個人可以在沒人作陪的情人節相約去散步,你聊電影我聽你唱歌,無話不說。
她從一開始的坦蕩蕩,到後來不自覺地對他欣賞。在那麽長的時光裏,阿寶的心中始終無法忘懷的,竟然是這封簡短的情書。
她無法忘記他對喜歡的女生真心的贊美,你真漂亮。
她多麽希望有一天,他也會對她淡淡一句誇獎,哪怕只因為她穿了一條新買的連衣裙,或者她特地換了新發型。
她做這些,只因期待聽到他也對她說,你真漂亮。
但這麽多年,這心願卻無從實現。
就因為從未得到他的誇贊,當陳信開玩笑問她,你怎麽不談戀愛啊?她才垂下頭,很小聲地咕哝了一句,沒有人會喜歡我的,我這麽醜。
直到很久後,阿寶都沒問過陳信,傅湘的答案。
那次快到上課時間了,傅湘還沒回座位,她則細心地看了一眼黑板右側的課程表,把信夾在了下一節課傅湘會用到的英語書裏。做完這些,她轉身出了教室。
很長一段時間裏,這段戀情都沒什麽進展。阿寶卻因為這次相助,而和陳信的關系往前邁進了一大步。一天到晚有事沒事地就把兩顆頭湊在一起閑聊。阿寶每天都帶飯,所以課桌上會有一個巨型保溫桶,剛好用來順利遮擋老師的視線。
她有一次忘了帶歷史書,上課前才忽然察覺的,就跟陳信抱怨說這可怎麽辦。陳信飛快地看了一眼時間,利索地說,我去借!
說着就沖出教室,跑到隔壁班幫她搞來了一本皺巴巴的歷史課本。
一看就是男生用的。阿寶這麽想着,随後趕緊鄙視了自己,這有什麽好在意的……就算是女生……也沒什麽吧。
那天回家,洗臉的時候她一擡頭,就看到鏡子裏傻笑的自己。寫作業的中途好幾次都停了筆,想到陳信,又吃吃地笑。
她把書包抱過來,對照第二天的課程表整理。想了好久,還是把已經放在包裏的英語書抽了出去。
第二天陳信果然又自告奮勇去幫她借書了,但不巧的是,隔壁班也是英語課。他回教室,眉頭皺成一個川字,跟她攤攤手。
她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心裏嘲笑自己,又不敢透露一丁點兒前因後果給陳信。好在他忽然想通了似的,朝她微笑,沒借到就我們倆共用啊!
那個笑容,特別燦爛,特別好看。在阿寶的心頭似有一只活蹦亂跳的小白兔。
上課的時候,她努力地把頭挨得和他近一些,再近一些,然後心頭的小兔子就跳得更歡了。
她忍不住得寸進尺,天冷的時候蹭他的外套,非要借了穿回家;下雨天,她總不記得帶傘,陳信望着她可憐巴巴的模樣,就會大義凜然說,算了,用我的吧。
阿寶望着他單薄的衣服,覺得自己挺過分的。但這些畫面,卻甜蜜了她的整顆心。想到愛情的神聖,想到自己正在努力靠攏這神聖,她想,這沒有什麽錯。
阿寶從沒想過,傅湘這個名字,還會出現在她的世界。
這個星期照例座位滾動,她和陳信難得地被分在了第一組和第八組,分別在教室的兩邊靠窗。她和他打了個招呼,說,我待會兒給你寫字條啊。
好啊。陳信笑着答應。
她就找了個卡通的抄寫本,正面是寫得滿滿的物理筆記,她從反面的第一行開始寫給陳信。無非也就是一來一去的一些閑聊,從最近新出的好歌到最近好看的小說,沒什麽不能拿來展開的話題。
一堂課下來,能寫上滿滿好幾頁紙。這個調換了座位的星期,她和他寫的字條一直寫完了兩本手抄本。
她從沒覺得和他有那麽多說不完的話。
星期五的最後一節課,她和他在新開的第三本上寫寫畫畫,照例飛鴿傳書。卻被突然襲擊的任課老師撞了個正着。放學前,班主任果然來找麻煩。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問道,今天下午都有誰上課傳字條了,站起來!
她一愣,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已經用餘光瞟見他起了身,腰板挺得直直的,站在另一邊。夕陽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
她就也什麽都不想了,果斷地站起來,與他對望一眼。她竟看到他嘴角挂着一絲淡定的笑容,就像在對她安慰,沒事的,別害怕。
她立時感到自己充滿勇氣,背後燃起了熊熊的火焰般。
她後來跟他這麽形容時,陳信快要笑斷氣了,他說你怎麽這麽好笑啊,這是什麽鬼形容。
阿寶撇撇嘴,說,很貼切啊。
其實她沒有告訴他,她不只覺得自己很好笑,更多的是在那一剎那,因為有他做伴,她有了一種“不用怕”的感覺。
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她都不是一個人。
放學後,班主任安排他們在教室寫檢讨。她服氣地點點頭,就掏出紙和筆,準備與他并肩戰鬥。這時人群散去,大家都一窩蜂地湧出教室,只留下了幾個動作慢的還在磨蹭。傅湘就那麽突然地出現在門口。
阿寶從沒見過她,卻聽到陳信親熱地沖她揮手,傅湘,這裏!
你先等我一下,我要跟阿寶寫完檢讨才能走。陳信說。
傅湘一頭金色的長卷發,睫毛很長,像芭比娃娃。看得阿寶都有點兒呆。她差不多能理解當初的陳信為什麽對她鐘情了。但下一秒,她很快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問他,你們怎麽……
後面的話,她怎麽都說不出來。
她想開玩笑地問一句“你們怎麽勾搭上的”,她想裝作不在意的,可就是做不到。
所以陳信理所當然地笑着對她說“還不是多虧你上次送信”時,她深深地愣然,眼淚只差毫厘就要破堤。
這轉折來得太突然,她連回顧一眼當初自以為是的甜蜜都沒了機會,就被打回原形。什麽相互抄抄作業,上課傳傳字條……這些她曾最為珍惜的畫面,一旦被擺放在傅湘楚楚動人的愛情面前,瞬間不足一提。
她不能自控一想到,原來他們在一起那麽久了,久到他大概已時常牽她的手散步,說不定還會在路燈下溫柔親吻她的臉頰。
教室裏那麽安靜,阿寶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受傷的聲音。她輕輕地,輕輕地,用雙臂抱住了自己。
周末一過,緊接着就是新一輪月考。阿寶上課聽得格外認真,似乎還沒從失戀的情緒裏緩沖過來。
雖然這份心情,她從來也沒有說給陳信聽。要說怪他,其實也不成立。
但她就是和自己賭氣,氣自己沒有傅湘美麗,美譽她高漲的戀愛運。座位卻再度重新調整,陳信複又坐到她身旁,上課時戳戳她的胳膊,想和她談天。她嘟着嘴,一臉不樂意。
我要複習,要考試了。她拒絕繼續他的話題。
考試我們會坐一起嗎?你借我抄吧。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