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日前。
藺承安不顧宋宴初的冷眼,将藺霜從初寧宮給拉了出來,直接将她捆到了逸興殿。
沒了旁的人在場,藺霜只覺得自己裝江伊然裝得骨頭都要散架了。
整日端在哪兒,豈不是要端出一身的毛病來。
她稍稍舒展開了筋骨,仔細欣賞了下這逸興殿中的布置,笑着道:“沒想到這裏還真不賴,只不過比我的寝宮還差了那麽一點兒。”
她見藺承安不言語,便又踮着腳尖走到了藺承安的背後,笑眯眯地撒嬌道:“皇兄,皇兄~霜兒真的好想你啊——”
藺承安沉着一張臉,看着自作主張油嘴滑舌的妹妹,恨不得就把她給塞成一團球給扔回到彧國去。
“說好了是以公主的身份出使岚國,父皇給你通關文書上難道沒有寫明白嗎?你到底在胡鬧什麽,怎麽就突然變成了江伊然了?”
藺霜被藺承安劈頭蓋臉罵了一通,有些憋屈地嘟了嘟嘴,坐在板凳上晃蕩腿,委屈巴巴地說道:“我好不容易求父皇讓我來到岚國找你的,皇兄你怎麽見到我一點都不開心,反倒是又欺負我……回頭一定要到父皇面前告你的狀!”
藺承安氣湧上心頭,見她又眼淚汪汪的,有些頭疼,扶額說道:“此事事關重大,你以外使身份卻貿然頂替他人,這可是不小的罪名。趁事情還沒鬧大之前,趕緊去跟皇上說明此事!”
“我不!”
藺霜嘟着嘴,雙手插在胸前。
“你說什麽?這裏可不是彧國,沒有父皇處處包庇你,就容不得你胡鬧了。”
“我偏不!”
藺霜理直氣壯地擡着下巴,哭喪着臉說道:“皇兄,我這還不是為了你。我半道上就聽說了,與你定下親的那個宋宴初甚是嚣張,對你不搭理也就罷了,還把你送她的東西原模原樣都退回了給你。你好歹也是個潇灑倜傥的皇子,有一長隊的女子等着要嫁你,再不濟你回到彧國之後,江姐姐說什麽也是要嫁給你的。怎麽你在他們岚國就能受這種氣!”
藺承安聽到她說宋宴初,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自從上次争吵之後,他沒有主動去找她,她也沒搭理自己……
他冷笑了一聲:“那你聲稱自己是江伊然又有什麽用?她也不會在意的。”
藺霜嘚瑟地笑了一聲,“江姐姐那是何等的人物,又對皇兄你癡心一片,這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反正我就是要氣氣那個宋宴初,好讓她心中清楚自己到底幾斤幾兩,也配傷我皇兄的心!”
“霜兒,不得對她——”
藺承安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氣,話到了嘴邊卻截然而止。
“這是我自己的主意,與皇兄無關,若是出了什麽事,我絕不拖累皇兄。哪怕是皇兄不讓我這麽做,我也非得這樣,看皇兄還能幫着外人告我的狀不成?”
藺承安聽罷高高地揚起手——
藺霜還是下意識地躲了一躲,縮藏在了一條椅子後面,嘟嘴道:“再說了,這岚國京中除了皇兄也無人再識得我,我該打點的也都打點了,萬萬不會露出馬甲的。皇兄你看,我這個樣子還像江姐姐麽——”
說着,她又跳了出來,扭動着生硬的腰肢,然後拿着一塊翠綠的帕子在嘴角邊柔聲嬌弱地咳了咳。
藺承安看着她這副學江伊然的模樣,東施效颦,又是生氣又是好笑。
他知道藺霜從小嬌生慣養,要什麽父皇便給她什麽,從來沒人能奈何得了她。
這次擺明她是要闖禍的。
可他的心中倒真有些在意,宋宴初如果面對真正的江伊然,會是如何反應……
他在她的心中,當真就一點波瀾都起不了麽……
除了崔照,她就當真不能再給他騰一點點的餘地了?
……
“你說霜兒公主故意扮成江伊然,只是為了……氣我?”
宋宴初瞪着眼,一臉難以置信。
這兩日,她的确是被這兄妹兩一唱一和給氣得不輕。
可得知自己又是被下了套,眼下更是面紅耳赤,沒由來就伸手去狠狠掐了一把藺承安的胳膊上的肉。
藺承安“嘶”的一聲皺了皺眉頭,整個人便往一邊疼得倒了過去。
宋宴初知道他裝疼,沒搭理他,發現自己人還正坐在他的大腿上,忙紅着臉起了身。
卻又被他給拉了回來——
藺承安笑了笑,像是陰謀得逞了,“這幾日,你到底是吃醋了。是不是?”
宋宴初咬咬牙,臉上一陣羞赧:“我吃誰的醋了……”
“自然是我的。”
“我沒有……”
“撒謊可就不對了——”
藺承安将她的頭發撩撥到了另一側,露出光潔白皙的脖頸與肩,細細的汗毛微張,令他有些心動。
他往前靠近了一些,“你跟我說說,你是不是開始在意我,喜歡上我了?”
宋宴初的心跳連着漏了好幾拍,他的下巴有些剛冒出頭的胡渣在自己的脖子後面蹭來蹭去……
本來這是想也不用想的答案,可偏偏腦子一片空白,宋宴初半個字也說不上來了。
藺承安眉眼中盡是溫情的笑意,見她沒什麽反應,又從後面緩緩抱住了她,低眼望見她耳後毛茸茸碎發,沒能忍住,便上前咬了一口,又心疼地含了一瓣在嘴裏。
耳後的那股潮熱十分奇怪,宋宴初覺得酥癢難耐,渾身都跟着有些不對勁起來。
她小聲地用鼻翼喘了幾口氣,生怕被他發覺自己的不正常。
“你……”
“今晚,我不想走了。”
他的語氣格外認真,一點都沒了往日輕佻的意思。
這卻讓宋宴初愈發緊張無措了起來。
“你在胡說什麽,這裏可是初寧宮……”
“哪怕是在上元殿我也不怕。”
藺承安一笑,見她的身子僵硬得很,便握住了她的雙手,“冷麽?”
她的手如觸電一般,忙抽了開,道:“不冷……”
她的背貼正着他的前胸,自然不冷,反而倒是身後撲過來的一陣暧昧的熱氣,令她覺得有些煎熬。
宋宴初咻得起了身,喘着氣嘟囔道:“天色不早了,你、你還是先回去吧,我、我也要休息了……畢竟你還得想想辦法怎麽去救、救你的皇妹。”
藺承安見她這般,也沒再糾纏,将那方帕子仔細地收好,“那我真走了?”
“嗯……”
宋宴初倚站在桌角旁羞得沒臉看他,直到他徹底走了出去,關上了門,她才又匆匆走到了門邊張望了一眼。
心裏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好像,變得有些甜了……
一夜好夢。
宋宴初昨夜裏莫名其妙興奮地睡不着,今天早晨才難得睡到了自然醒。
倩兒伺候她洗漱完畢,用完早膳,宋宴初都一直不見元順。
之前元順一直都是寸步不離的,這會兒突然許久不見了元順的人影,她也有些不習慣。
“他呢……”
倩兒知道公主問的是元順,抿了抿嘴,為難道:“公主,元順小公公昨兒個大半夜裏,就被易香姑姑給帶走了,說是皇後有話要問他……”
“什……什麽?!”
元順将冷冰冰的臉貼在洛芳殿的青灰瓦磚上,一動不動,已近一個時辰。
整個洛芳殿密不通風。
他的身旁放着一個偌大的火爐,每過一刻鐘,就有人來往裏頭繼續加炭火,裏頭的火燒的極旺,燒的他面色通紅中還偷着黑。
背後滲出的汗珠已經将他的藍色內衫濕透了。
元順仍是紋絲不動地跪着,只要此時他的手掌腳掌輕輕一挪,板磚上就都是汗水。
這會兒的氣候已經過了陽春了。
外頭的也本就不冷,中午這會兒跟夏季比也差不多熱。
皇後輕搖着羅扇,慵懶地坐在鳳位上,隔着那大爐鼎哪怕有千尺之遠,也覺得有些燥熱,如此耗着連審問的心思都沒問了。
“娘娘,冰塊來了。”
易香讓人端了幾盆冰,放在了皇後周圍,皇後這才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寧靜了許多。
她悠悠地望了眼跪在中間的元順,冷笑一聲道:“本宮問你,可覺得熱?”
元順反應開始變得有些慢,微微擡起了腦袋,卻并未平時她,聽着耳邊噼裏啪啦的炭火聲,還是咬咬牙冷靜道:“回皇後娘娘的話,奴才受得住。”
皇後冷嗤。
冷冷掃了他一眼,便慵懶地起了身朝他那邊走去。
後面便有一排的下人捧着冰,随着她的身旁。
“沒想到你這奴才倒是骨頭硬,怪不得宴初會信你。宴初看着柔弱,骨子裏其實卻也犟得很。”
元順不語。
“可正是因為她有時候容易一根筋,那些想要利用她做些什麽的人便更加容易得逞,譬如巽妃,又譬如本宮的那個不孝子——”
元順面不改色,不發一言。
又是一道汗珠順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了下來,聽到這話的時候,掌間卻不自覺加大了幾分力道。
皇後不以為意地一笑:“其實你不說本宮也猜得到,顯示唆使宴初向本宮說那些話,又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請惠昭公主出馬說情,這些是否都與你脫不開關系?”
元順閃爍着眉眼,又俯低了一些,松了一口氣道:“奴才,這全都是為了公主考慮。”
他這一次在藺霜的身上栽了跟頭,只不過是因為太過心急罷了。
太過心急想要解除宋宴初與藺承安之間的婚約,卻沒有想到那根本就不是江伊然。
他一向機敏,如若他不是有着這一層的私心,他也應當早就識別出藺霜的小伎倆才對,不會被蒙蔽到昨日……
“既然是奴才,就應當做奴才本分之事。一些不該有的,不能有的,最好是別有。奴才就得認命!”
“奴才不明白皇後娘娘的意思……”
“你對宴初的什麽心思,別人看不出來,宴初自個兒也蒙在鼓裏,可本宮好歹在這後宮中鬥了這麽多年,本宮還不算傻。沒想到你這太監斷了根,竟然還不死心,簡直是可笑。”
皇後一揮袖,兩個侍衛便從後沖了上來,死死扣住了元順,提起他的身子,便往那燒的火熱的爐鼎中靠去——
元順望着那比人還要高的火焰,面目有些猙獰,臉上流出來的汗又馬上被蒸幹了,燙的要命,人再多呆一刻,身上的水分似乎都要被抽幹了。
“宴初她從小就怕冷,你若是被熱死的,倒也值當。”
元順的身子拼命往後靠,嘴角抽了抽,冷嘲道:“娘娘原來也是知道公主怕冷的。想來若不是內務府将每月初寧宮的清單上報,要麽就是将公主身邊伺候的人都抓過去問詢,娘娘都差點忘了您還有宴初公主這個親生女兒吧!”
“放肆!”
皇後一巴掌扇了過去,衣袖不經意間撫到了火爐壁上,便已經開始着了起來。
身後的人手忙腳亂地上去用身子撲滅了她身上的火苗,才算完事。
“本宮與她的事,豈容你這等下作的人多舌議論!”
皇後的氣愈發難以熄滅,一聲令下:“趕緊将他給本宮推入爐鼎中,本宮不想再看見這狗奴才活在這世上!”
“娘娘難道就不想知道,公主為何會天生怕冷嗎?又為何會說話不利索?”
元順龇牙咧嘴,用極快的速度吐出了這句話,皇後一聽,心裏一急,忙又讓人拉他先下了來。
“你還知道什麽!?宴初她都跟你說了什麽!”
元順冷冷一笑,“當年皇後娘娘您還沒有戴上鳳冠,還只是個皇貴妃,為了污蔑當時頗受朝臣擁戴的劉皇後,你竟不惜勾結當朝天師,說劉皇後對你腹中的一對胎兒下了蠱,若是将這胎兒留在身邊便會耗損母親的性命。當時皇上對你百般寵愛到了鬼迷心竅的地步,為了保你平安,生來就将一對龍鳳胎棄了出去。只是娘娘您自己不知道,你身邊的這個丫鬟,竟将這對龍鳳胎抱到了宮中冰窖之外,整整一天一夜——”
元順繼續道:“小皇子身子還算是健壯,在那麽冷的地方放了一天,只是挨了些餓。可那小公主……卻從此落下了病根,只要稍有寒氣,便會受不住,哪怕是夏日炎炎,屋子裏的炭火也絕不能少。”
皇後有些喘不過氣來,回頭瞪着易香,瞳中的殺氣讓她不寒而栗。
“易香,他說的……可都是真的?”
易香一怔,哆哆嗦嗦地跪了下來,哭喊着道:“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饒命啊!當年……當年那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也不知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打聽到只有在極寒之地才能壓制住胎兒體內的這種蠱毒!所以奴婢才……何況事情到了那種地步,娘娘也不能心軟,須得犧牲了皇子與公主!”
也是,哪怕是當年之事再重演一次,為了這風風光光的皇後之位,不再被人踩在腳下,她還是會選擇如此做。
想到此處,皇後隐隐忍下了一口氣,硬是沒對易香下手。
“至于公主的口症——”
元順冷冷一笑,說道:“皇後娘娘當真自己都忘了嗎?你為了制造那兩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中蠱的異象,出生之際便在他們的口鼻中灌了藥,以至于他們生來便不會啼哭,死氣沉沉,皇上見此狀,也才能信以為真的是劉皇後給公主皇子下得蠱毒。卻不曉得‘虎毒不食子’,這話放在娘娘您的身上卻不一定。”
“可這藥的藥量實在難以控制,何況是對兩個剛出生的嬰兒。以至于公主六歲才能開口說話,至今無法正常言語,而皇子從小嗅覺味覺盡失,這一點你卻不知情——”
“夠了!”
皇後渾身都在隐隐發顫,差點站都要站不穩。
可她若是連這些苦難都受不住,又如何一步步從兇險之地爬上來,當得了這後宮之主!
她溢出了一聲苦笑,漸漸地放聲大笑。
笑聲凄厲,無畏。
“好啊,你既然知道得這麽多,本宮也不想追究你是如何得知的,反正,哪怕是為了宴初,今日是留不得你了!”
她厲聲一呵,就又讓人重新将元順押到了爐邊。
她冷笑着轉過身,只見殿門口站着一個纖弱的身影,正倚在門邊緊捂着嘴,泣不成聲。
“宴初……”
“慢着!”
皇後頓時收起了愠色,微微咧着嘴笑着,有些踉跄地一步步走向了宋宴初。
她不知她是從何時開始就在這裏的……
她回頭殺了身後那些捧着冰塊的人,那些人會了意,盡快速屏退到了殿中的最遠側。
而她親自面對着宋宴初時,笑容愈發慈愛燦爛了。
可宋宴初瞧着卻愈發地瘆人。
皇後伸出手抓過了她的掌心,笑着關懷道:“宴初,今日怎麽起的這麽早,就忙着過來給母後請安了?”
宋宴初的鼻子紅紅的,眼角也是通紅,面色卻蒼白得緊,她見着皇後,忙把手給抽了回來,有些懼地往後退了一小步,輕聲哈了兩口氣,哆嗦着道:“我……我是來找元順的……”
作者有話要說: PS:這章小肥章,是連着明天一起發的,所以明天不更新了哦~大家注意啦。
大年初二要走親戚,更新幾率為百分之30,大年初三更新幾率為百分之九十~總之這幾天有時間就會努力碼字給大家看噠~希望大家也鼓勵一下勤勞的覆覆吧~
最後祝大家新年快樂,新的一年,我們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