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宋宴初這一落水,其實壓根沒病幾天。
她只是礙着不想出門見人的心思,故意以托病為由,把自個兒悶在初寧宮悶了大半個月。
直到禦醫來了一次又一次,拖不下去了,後來皇上又親自叫身邊的人來傳喚她,她才不得已換了身幹淨衣裳,準備出門。
倩兒疑惑道:“也不知皇上這次叫公主去是為了何事?皇上極少過問內宮的事,公主皇子們的私事更是不怎麽上心。”
宋宴初抿抿嘴,“八成……是她、她的意思。”
來到了上元殿,宋宴初果然就見着皇後與皇上緊依着坐在一處,夫妻恩愛,堪稱天下之典範。
除了幾個不認識的大臣之外,宋宴初還一眼看到了藺承安,他也看到了她,沖她咧着一邊的嘴角笑了笑。
宋宴初冷淡地別過視線,裝作沒看到他,轉眼就注意到宋凝芝與……崔照站在一塊兒。
宋凝芝微微低着頭,臉上泛着一抹可見的紅暈;崔照看起來與往日并無什麽差別,只是因為嬌小可人的宋凝芝在她身邊,襯得他寡淡正直的外表之下包藏了一份私心。
按理說在未正式成婚之前,宋凝芝與崔照是不得相見的,可也不知怎麽兩人就壞了規矩……
“宴初——”
皇上捋捋胡子喚了她一聲,宋宴初才收回心,咬唇急忙低下了頭。
這麽多人都來了,怕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聽說你半個月前不慎落水了,還沾染了風寒,現今可好些了?”
宋宴初點點頭,“好、好些了。”
皇後笑了笑,在一旁插話道:“皇上不知道這其中的仔細,宴初落水之時,還是承安王親自跳下水救的她呢。要不是有承安王,宴初還不知要遭多少難。”
“皇後謬贊了,”藺承安笑了笑,極為自然地過渡道:“那時是緊要關頭,自然只想着救人。我相信哪怕是崔侍郎在場,也不會放她一人在那的。”
崔照面色微微一僵,也尴尬一笑。
宋宴初并未仔細留意皇後與承安王彼此客套的話,餘光總是止不住地往崔照的身上帶過。
這時崔照似乎也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朝她這邊看了過來,宋宴初又忙紅着臉低下頭,緊張得連呼吸都快忘了。
偏偏這時候藺承安扯了她一把,索性将她拉到了自己身邊來。
宋宴初受了驚吓,沖他瞪大了眼睛,哪知藺承安一本正經地對她道:“皇後有話,要與我們說。”
他着意加重了“我們”二字。
宋宴初撇撇嘴,她素來與這麻煩精說不通幾句話,可沒想到在這麽多人面前,他也是不要臉面的。
她宋宴初的臉皮可是薄得很!
她忙別扭地掙開了他的手,低着頭本分地站好了。
皇後與皇上對視了一眼,笑了一笑,說道:“昨日本宮與你父皇剛得到彧國皇上的回信,彧國上下都是滿意這樁婚事的。信中還提到,既然承安王在岚國的三年質子之期未到,尚且還得待在岚國,婚期就得由我們先定下。等日後你們去了彧國再補一場更大的,按理說婚事本就應兩頭都操辦才妥當。”
宋宴初将唇抿得很緊,并未做什麽應答。
今日把她和藺承安都招來,怕就是要說這婚禮的具體事項的。
“欽天監原是挑了好些個日子的,不過本宮還是看着今年的四月初九這日子好,不如就将婚事定在那日,好讓內務府早些去安排了——”
“四月?”
宋宴初吃了一驚,一直壓着的氣到底沉不住了,“芝妹妹與……與崔、崔侍郎,不都是明年開、開年的時候麽?怎麽、到我這就……”
皇後敷衍地說道:“長幼有序,按照輩分,理應是你先嫁的,本宮瞧過了這一年也就這個日子好些。反正都是早晚的事,不差這幾個月的功夫。”
宋宴初氣得整個身子都在發顫,面色發灰。
藺承安卻往前一步擋住了她的身子,端着道:“承安多謝娘娘——”
宋宴初一離開上元殿,整個人渾身上下冒着晦氣。
柿子盡挑軟的捏,她早就知道這理兒。
可不想着她都爬上了皇後之位,還是如此得寸進尺、恣意妄為。
不顧她的意願強行要她與藺承安在一起就罷了,連婚期也非得要按宋凝芝的婚期來定……
“聽說初姐姐可是賺了大運,這金龜婿都釣到彧國去了,怎麽還走得如此腳不着地的?”
宋宴初一不留神,就撞見迎面走來的宓安公主。
宋宓安,正是這宮裏頭最早捏宋宴初這顆軟柿子的人。
她的母妃是萬嫔,早些年也得過寵,只可惜沒抓住機會,在後宮中混了十幾年還只是個嫔位。
萬嫔得寵之後的一陣,宮中最得聖寵的就是巽妃。
就是從那時候起,宋宓安總是逮到機會就要給不大會說話的宋宴初使絆子,好替她母妃出一口氣。
原因就是萬嫔背後總埋怨當年是巽妃争了她的寵。至于當年巽妃一家獲罪株連九族,想都不用想她萬家定是插了一腳的。
宋宴初沒什麽心情,又不願意開口說話,只是低着頭想繞路走。
宋宓安又非要跟了過來,一手截住了她的去路,陰陽怪氣地說道:“初姐姐現在好生驕傲了,連妹妹都不放在眼裏了。以後真做了承安王妃,怕是更要高攀不起姐姐了。”
宋宴初這才正眼看了眼宋宓安,她跟往常一樣打扮得花紅柳綠,有些豔俗,除了個子拔高了一些,并無什麽長進。
“不、不勞你費心了。”
宋宴初一般不予理會,因為宋宓安至少還有個萬嫔撐腰,萬嫔這麽多年多多少少在宮裏還算有些人脈,宮外還有龐大的萬氏一族,名望實力只亞于崔氏。
可她一旦犯了什麽錯,沒人會替她收拾殘局。
唯一一次氣不過跟藺承安動了手,最後還把自己給賠了進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就過去了。
宋宓安卻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喋喋不休:“不過承安王說到底是個外鄉人,哪怕他身份再高,再尊貴,總歸是不如留在岚國安心。這麽說來,還是芝妹妹的命好,皇後一早就打算将她許給赫赫的崔家,崔侍郎又是京中百年少有的才俊。初姐姐你說說看,這姐姐妹妹都是打一個娘胎裏出來的,怎麽差別就如此之大呢?”
這麽多年宋宓安當然知道宋宴初的心病在哪,說這些話無非是想讓她難堪。
而宋凝芝與崔家聯姻,勢必又将壓了她母親那邊萬氏家族一頭,她心裏有氣,卻不敢找宋凝芝出,只得又找機會欺負宋宴初洩憤。
倩兒實在是忍不下,就護住宋宴初對宋宓安喊道:“我們公主的事,皇後娘娘自有安排,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倩兒話音剛落,宋宓安便一巴掌往她臉上甩了過去,“那何時又能輪到你這賤蹄子教訓本公主了!”
宋宴初心頭也像是被狠狠一擊,忙扶住了倩兒,見她臉上分明的紅印子,手指尖掐着肉都快溢出血來。
“宓宓……安!”
以前宋宓安也只是動動嘴皮子上的功夫,還不曾嚣張到這個地步,宋宴初再難聽的話都聽過了,又怎麽會咽不下這麽幾句故意惹她生氣的。
可倩兒眼下是她最親近的人了……
宋宴初當初尚且能為一個不相識的小太監動手,這回無論如何也要為她讨回個公道!
她緊攥着拳頭,卯足了勁閉上眼想替倩兒打一巴掌回去,卻偏偏打空了。
整個人直直地往前倒去,差點沒撲空,最後卻出乎意料地落入一個堅實的胸膛之中。
她睜開眼睛,發現宋宓安已皺着眉頭心不甘情不願地跪在了地上。
嗅了嗅,這味道有些似曾相識,才發現她下巴搭在藺承安的肩膀上。
她忙退了一步,滿臉疑惑地望着藺承安,又莫名飛紅了臉頰。
藺承安也沒說什麽,幽幽地回過身子,望着地上的宋宓安勾唇笑了笑,邪魅如斯。
宋宓安看得有些發怔,心想這世上的男子還有痞得如此好看的!
可察覺到自己還跪在地上一動不能動,忙回過神來,對藺承安吼道:“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藺承安不以為意地道:“不過是用石子點穴的歪門左道,不足為奇,要不了你的性命。”
“那你還不把本公主給放了!”
“放了你不難,不過你要向宴初與她的宮女道歉。”
宋宓安兇神惡煞地盯着宋宴初與倩兒,“讓本公主向一個賤婢道歉,瘋了麽!”
藺承安慵懶地捋起繡着雲紋的袖口,露出極白皙的手腕,悠悠然地說:“好說好說!就讓宴初打你一個耳光回來,扯平了就好說。只不過這小結巴向來沒什麽力氣,公平起見我可得在背後幫她一把。到時若是小王的力道控制不穩,萬一不留神将宓安公主這張花容月貌的臉蛋給打出一個洞來,可別怪我們——”
“你!”
宋宓安氣得整張臉漲得比當頭的日照還紅,這十幾年來,還是頭一回宋宴初帶着別人來對付她!
藺承安催命一般:“到底是道歉,還是不道歉?聽說宓安公主還未許過驸馬,這可要思慮清楚了——”
宋宓安咬咬牙,沒臉擡頭看宋宴初,還是狠下心極快地糊弄說了句:“本公主不應當動手打人。”
“沒聽清。”藺承安悠哉地斜着身子。
宋宓安的脖子都氣得發紅了,身子止不住的發顫,可還是放緩了聲音,又說了一次:“是本公主錯了,不該動手!”
藺承安似乎還不大滿意。
宋宴初扯了扯他的衣袖,咬了咬牙,用極細地聲音羞愧地說了句:“罷了。”
他看着宋宴初,眼角居然也笑開了一片。
微彎下腰,湊到了她的耳邊哈氣說道:“你可知,這是你對我說過最溫柔的話了。我愛聽。”
宋宴初一怔,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那時若是有地縫她就鑽進去了!
藺承安一笑,抓住了她的手就無視宋宓安,繞着她就走開了。
宋宓安見他們要走,心中愈發捉急,忙高聲追問:“承安王,你還未解開我的穴道!”
過了幾秒,才傳來藺承安的聲音:“忘了與你說,這穴點了之後只需一個時辰自然會解開——”
宋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