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崩潰(二修)
上了二樓之後唐初問連亭道:“可以進你的房間嗎?”
連亭板着臉,不自在道:“當然。”
唐初把連亭放到床上,囑咐他用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好,然後出去拿了星網的全息鏈接裝置回來。
連亭視線放到上面。
唐初舉起它,“鏈接裝置。星網裏有對戰擂臺,試過嗎?”
連亭搖搖頭。
“唔,你鏈接上就知道了,綁定的是精神波,所以不用擔心登錄不上。——你先進去熟悉一下,等會兒我把擂臺坐标發給你。”
連亭道:“是要我攻擂嗎?”
“嗯。”唐初點頭,“有獎金。”
連亭連接進入星網中,但身體仍舊是緊繃而戒備的。唐初沒有繼續打擾他,轉身出去并順帶關上了門。
他回房間後撥通了唐濤的通訊,對方正閑适地躺在豪華大床上,左右各跪伏着一個全身上下只有頸上一根繩子的女人。唐初猛地捂住眼,咬牙切齒道:
“你在做什麽!”
他聽見唐濤不可思議地“啧”了一聲,驚訝道:“怎麽了大哥,您沒讓新奴隸服侍休息嗎?”
唐初“呵”了聲,關閉了畫面只剩聲音。
唐濤無趣地嘟囔了幾句,然後是兩道清脆的鞭撻聲音:
“出去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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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陣衣料的窸窣聲,唐濤的聲音再次響起:
“大哥,你變化可真大啊,怎麽,不好這個了?”
“借我點星幣。”唐初迅速開口。
對面罕見地沉默了。
好半天,唐濤不可置信的聲音才響起:“你說什麽?”
“孝順我點星幣。”
“……轉過去了,你看夠不夠,不夠……也別和我要。”
唐初贊許道:“上道啊老弟,你要是把你那些臭脾氣扔掉,啊,就跟今天這麽好商量,還愁找不着女朋友嗎?好了,沒事了,我挂了。”
“——等一下。”唐濤喊道。
他緩了緩語氣,“兄長成年禮,按理我是要送禮物的。昨天宴會太忙,沒顧得上,剛才我已經把東西寄過去了,”說到一半語氣突然暧昧起來,又成了唐初讨厭的那個調調,“連上将用得上的禮物。”
“知道了。哎,你要送禮物,是不是昨天去宴會的那些人都有送禮物?”
“是啊……”
“都給我寄過來。”
“……好。”
唐初心滿意足地挂掉通訊,給連亭發過去擂臺的坐标。看了一眼唐濤轉過來的星幣,竟然有兩百萬之多。他心道大方,給終端列表最末的“營養劑”轉過去一百九十萬,剩下的十萬放在終端裏,給連亭開通了取用權限。
——連亭的身份芯片現在不能接收星幣。
最後在連亭終端上留言:
十萬星幣是給你做擂臺押金的,明早記得要還給我二十萬喲!我今晚去實驗室,你出星網之後記得把給你的包裹收一下。
換了一個虛拟形象的連亭愣愣地看着自己人物健全的雙腿。
唐初給他設定的是基礎數值,也就是一個身體素質中等的普通人形象。但同時,是個正常的健全的人。他似乎已經有一輩子那麽長時間沒有正常地站立起來過了。
連亭小心翼翼地在初始空間裏挪動步子走動着,生怕驚擾了腳底下的地面一樣。這具虛拟身體畢竟不比他本身強悍,只走動了一會兒便有些累了,他眼神晶亮地扶住牆壁歇息着,這時面前浮起唐初給他的留言。
連亭雖然沒有進過全息網來打擂賽,但基本的擂臺規則他是知道的。如果第一場押金直接是十萬星幣的話,唐初所要求的二十萬星幣也只是一場比賽的事。
……唐初的要求真是意外的好滿足啊,看來之前網上關于他暴虐難伺候的傳言都是假的嗎?
——不,他之前也見過唐初,盡管只有遠遠的一面,但那種高高在上的蔑視和陰冷的氣質還是能讓人清楚的感覺到那張漂亮的面皮下暴虐殘忍的心。另外網絡上拍攝的那些有關于唐初的視頻中的人也确确實實是傳言中的脾性樣貌。
但他這兩天接觸的唐初則不同。
一樣是精致漂亮的五官,和視頻中人截然不同的是他很細心且好相處,總之不像是個會以虐待奴隸為樂的人。
但不管唐初這個人怎麽樣,他已經是并且應該永遠是對方的奴隸這一點是既定的了。
按照唐初給的坐标連亭找到一處不同于一路上他所見的其它擂臺的人山人海、寥落得過分的擂臺。四周一個看客也沒有,只有一個身形像一座小山那樣的大漢百無聊賴地坐在擂臺上面,頭上頂着一行字:有人攻擂嗎?
連亭利落地翻上高高的擂臺,仿佛找回了幾個月前他仍能領兵戰鬥的神采,他沖那邊坐着的人喊道:
“攻擂。”
頭上頂着“大海”的網名的人驚喜地一躍而起,連亭看見他的臉,驚訝道:
“維克?”
第二天唐初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連亭還在星網中沒有出來,而他的終端裏多了三百多萬星幣。
唐初感嘆了一句連亭的能幹,把其中的兩百萬轉給了唐濤。臨走前又把連亭的一份早餐放進保溫罩裏,打量一眼昨天被連亭收拾得幹淨整潔的客廳,心滿意足地去學校了。
今天學校裏發生了一件事。
制造系旁邊便是機甲系,因為兩系的專業是互需的關系,平日裏就數機甲系與制造系關系最密,制造系校區內也時常可見長得膀大腰圓的機甲系學生。
唐初的班級正在上課的時候,窗戶外面的路上還有來來往往的別班學生和機甲系的戰士。突然一聲尖叫,人群迅速地撤出來一個大圈。
圈內的空地上一位機甲系學生正在地上痛苦至極地哀嚎,有人高喊:
“他的基因病發作了!快拿舒緩劑來!”
急救信號響起,很快便有機器人趕來,迅速清理了人群,唐初的視野一下子寬闊起來。
講臺上教授暫停了講課,唐初這才發現教室裏的其它許多學生也都興高采烈地湊在窗戶上往外看。
那人唐初見過幾次,經常來他們系找學生幫他維修機甲,人緣還算不錯;但可能是學機甲戰鬥的人都有一個戰鬥腦的緣故,他是個脾氣有些暴躁的人。他在整個機甲系高等部中是個成績不錯的學生,也因此受過幾次學校的公開表彰,總之絕對不是個默默無聞的人。
此時他壯碩的身體顯得弱小無比,無助地滾在地上抱頭哀嚎,露出來的皮膚上一絲一絲滲出血跡。
“啊——嗬……嗬……救救我,救救……”
機器人們有條不紊地排開隊列,卓然有序地制服住地上的人,然後給他注射舒緩藥劑。注射完畢後機器人用眼睛對他的身體狀況進行了掃描,然後突然所有機器人都撤退了。
教室裏的人議論紛紛,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機器人還沒有把人治療好便退開了。
地上的機甲系學生抽搐着,突然不動了。他安靜了一會兒,竟然慢慢踉跄着站了起來。周圍的機器人更加如臨大敵,把隔離圈再次拉大了一些,而中間的機甲系學生獨自一人呆在包圍圈裏面。他身體虛浮地站立着,不解地看向周圍的機器人:
“為什麽不拿治療儀過來?我的身體好癢。”
說着他便要往前一步,誰知道一步踏出,雙腿竟然慢慢消失了!
機甲系學生懷疑地揉揉眼,發現自己的雙臂也随雙腿一樣慢慢地化作星星點點的顆粒消散在空氣中。他惶恐地睜大了眼,低頭眼看着自己的身體漸漸虛化、消失,想要朝這邊滿是學生的教室呼喊,頭顱卻也終于開始隐約不見。
最終這個人散作了分子消散在空氣中,原地空空蕩蕩,只除了攤地面上沾染點點血絲的衣服,根本沒有人存在過一樣。
下課時間到了,整個教室卻還是鴉雀無聲。
他們大多數都是和外面那個機甲戰士一樣的平民,本身都有随時基因崩潰的可能。或許見到這一幕,就像是對他們自己的預見,所以怎麽能不驚懼。
就連唐初身邊的任池都呆呆愣愣地看着外面,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唐初收回目光,神色難辨地垂眸看着自己的雙手。
他動了動胳膊:“喂,小孩兒,你捏疼我了。”
任池聞言從莫名的情緒中回到現實,趕緊松開了緊緊攥住唐初衣袖的手。他發現了什麽,把手重新放回去,不可置信道:
“什麽啊,我捏得只是你的袖子,根本沒碰到你!你怎麽這麽嬌氣啊。”随後他嘟囔,“珍貴的純種人!”
唐初挑眉,感覺自己的拳頭有點癢。
任池繼續說道:“我開始慶幸自己是個貴族了,你也應該感謝自己是個純種人啊。”
他目光投向外面已經無人的空地,“我根本不能夠想象,某一天我覺得身上有些癢,想要撓一撓,結果發現自己正在消失……”
唐初薅了一把任池的黃毛兒,施施然走出去了。他來到剛才那個機甲系學生消失的空地,低頭看了一圈,甚至用精神力在整個範圍內搜尋了一番。
什麽都沒有。
但他就是覺得自己能夠在這片空氣下嗅到血肉的氣味。
基因徹底崩潰,化作無形,這是唐初曾經為自己設想的結局,而這個結局按照時間甚至應該已經發生了的。但他現在仍舊好好地活着。
他活着,享受着這個不同于之前的世界鮮亮的繁華,享受着處于人群中的生活,享受着和平和無所事事——
甚至于他的基因病都在這個世界樂不思蜀,脫體而去,忘記了要來找他。
可能嗎?
唐初這回真正正視起了自己現在竟然是純種人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