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因着沒有太子的指示,小宮女又受到殷楚和江劭二人的壓力,只好帶着江茗去了換膳時下人休息的地方。外面正是酒酣熱鬧的時候,下人們也湊上去伺候,這裏便空了下來。
殷楚見到了地方,腳下不停,轉身就走,卻被江劭攔住。
江劭将自己身上大氅解下,扔給江茗,又沖她伸出手:“把世子的大氅還來。”
江茗走進屋子,将殷楚的大氅交給飛浮,又由飛浮送了出去。
殷楚接過,也不多做停留,他知道這是江劭特意讓江茗與自己劃清關系。他倒也無所謂,反正自己如此不受待見,已經也不是一天半日了。
鬼使神差的,殷楚低頭聞了下那大氅,他記得江茗身上是股冷清橘香,如今混了濃烈的酒氣和腥氣,白白的糟蹋了這股氣味。殷楚有些嫌棄,随手就将那大氅扔給個內侍,扔下一句“找個地方燒了”,便頭也不回的朝着宴席深處走去。
這方小宮女将衣服放好,出來關上門,轉身對江劭福了一禮:“公事,方才來時,乳酪院的內使喚我去幫忙,說是要添些解酒的清涼酪子。”江劭現今奉旨皇城司,乃皇城禁軍,名頭是勾當皇城司公事,是以他人皆稱他為公事。
江劭背靠門站着,說道:“那你便去吧,我在這兒便是了。”
江茗在裏面聽着江劭這一板一眼的話音,只覺得好笑。這人在家裏胡攪蠻纏,愛與衛氏撒嬌,出來卻又撐着一副少将軍的模樣。
見屋內沒人,飛浮這才壓低了聲音,焦急的問道:“小姐,剛才可是那瘋子欺負你?你臉色怎得如此之差?”
江茗摸了摸自己的臉:“那瘋子并沒欺負我,反倒救了我。”
飛浮聞言驚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是誰欺負小姐?我豁出去也要剮他兩刀。”
江茗褪下髒污的衣裳,方才殷疇靠的那般近,身上俱都是酒氣,聞着就讓人犯嘔。江茗把衣裳扔給飛浮:“拿着,帶回去燒了。”
褪到後面,便是那條殷疇怎麽也扯不下來的亵褲。江茗撥開亵褲大腿處,左右竟有兩個隐秘的口袋。因着褲子裏面塞滿了絨毛,東西沉了進去,從外面看是怎麽也發現不了的。這口袋打開也極為方便,江茗摸到裏面的東西之後,微微的吐了口氣。
左邊的口袋裏是把尖利的匕首,單手拇指一撥便可褪鞘。與普通匕首不同的是,它的刀刃更細,只有一指那麽寬,便于藏匿。尖端鑄成了個圓形錐頭,若當時殷疇再過分些,這把匕首便會直接從他的後脖頸插進去。
右邊的口袋裏是個小錦囊,裏面是一包毒藥,江茗如此惜命,必然不會給自己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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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毫無防備,更不是将自己放入虎穴。只是這兩樣東西,都是走投無路之時所用。倘若她今日被逼無路殺了殷疇,清白是保住了,可她和飛浮的小命卻怕是保不住了。殷楚來了,确實在某種意義上救了她。
江茗将腰間的絲縧纏好,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對飛浮說道:“回去再說。”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再推開門時已經絲毫看不出剛才的蒼白,好似真的只是去換了件衣裳。倒是江劭看了她一眼,撇了下嘴:“怎麽換了件衣服的功夫,人黑了這麽多?你是把臉上的粉也一起蹭下來了嗎?”
江茗:“……”
兩人走回正殿,江劭又說了她兩句:“你不同宛姐姐争太子的婚事,倒是懂事,可那昭南王世子卻絕非良人。剛才說給世子的那句話,如今也說給你,切莫因他長的好看,便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你若是能說動母親讓我去延慶道,我便給你尋個好些的世家公子。只是你回去要好好跟着母親學些規矩,出去別污了府裏的名聲。”
江茗是看出來了,因着衛氏性子軟柔,不怎麽管府裏的事兒,江衡常年在外,這江劭硬是把自己當做府裏的大家長了。雖然年紀尚小,卻一門心思的要維護江府榮光,就是看人的眼光有點問題。不過俗話說“親不隔疏,後不僭先”,他自然是對江宛更好些。
兩人回到正殿宴席,江茗這回便裝作乖巧女兒的模樣,蹭到衛氏那裏,依偎在衛氏身旁,仔細聽她同那些夫人們聊天。
周圍夫人見她這般,都沖着衛氏笑:“瞧瞧,這真是親生的女兒,才回來沒多久,就已經這麽親了。”
“看着這模樣,我猛地還以為看見了年輕的大将軍夫人,而自己,也還年輕着呢。”
江茗聽着,眼睛卻在人群裏尋找殷楚,見他已經在行酒令最熱鬧的那桌旁站着,手上拿了一支梨花簽子,搖搖擺擺,就是身上那件大氅沒了蹤影。周邊的人雖不敢趕他,卻同他保持着些許距離,省的惹禍上身,倒真是熱鬧裏的一抹凄寂。
殷楚原本看着桌上,此刻擡眸看過來,于江茗對視一瞬,嘴角微微勾起。
江茗連忙把目光移開,又擡頭看着天上的月亮,思忖着什麽時候才能回去自己的小院裏,昨日的那個話本還未看完,不知裏面的人到底怎麽樣了。
下一刻,江劭走了過去。殷楚硬是拉過他:“等你好久了,怎得這麽慢?來。”
衆人皆看向江劭,不知他何時同殷楚這般要好了。江劭苦不堪言,卻又不能甩開他的手,便只好被他拖着。這桌俱是些年輕人,玩着玩着就忘了這茬,江劭又在年輕人裏算是有趣的,一來二去,殷楚周身的那空曠,便也漸漸被吞沒了。
夜色已晚,江茗已經有了困意,但她卻不敢睡,生怕再出什麽事兒,終于熬到出宮的時候,便緊跟着衛氏,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待走到一半時,突然聽到跸道旁有人哭喊求饒的聲音,那聲音尖細的好似女子,卻又帶着不陰不陽的氣息,在這漆黑空曠的宮宇當中顯得格外可怖。
江衡皺了下眉,問道:“這是怎麽了?”
送他們的內侍低着頭,回道:“方才有個小內侍,不小心傷了太子的手腕。傳太醫過來瞧了,說是傷的不輕,好些日子不能亂動。這便罰他吃板子。”
他這頭解釋着,那邊的求饒聲卻是越來越低,到了後來,只成了斷斷續續不成調的嗚咽,再往後,便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衛氏輕輕地嘆了口氣,原想說點什麽可憐的話,卻也礙着這是宮內,不敢說出口。
江茗自然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殷疇手腕被自己這麽猛地砸了,必然要找個替罪羊。她之前在那房子門口也是故意陷害那小內侍,讓殷疇知道他收了自己的銀票。之後便不管是江劭來,還是殷楚來,俱可以算在這小內侍財迷心竅身上。
她知道,這內侍定然不是第一次幫殷疇做這種事兒了。她無法伸手像個正義使者似的,說自己是為民除害,但卻可以假借他人之手,給他施以報應。
而這報應的量刑,自然也是他主子給的。
江宛倒是在一旁有些緊張,又問那內侍:“太子殿下可傷的厲害?怎得這般不小心?”
內侍還沒答,江衡倒在一旁呵斥道:“你這是問的什麽話?閨閣女子,關心家外的男子,還有何體統?”
江宛被這麽一說,只得讪讪的低下頭,再也不言語。
衛氏在一旁說着好話:“也別這麽說宛兒,她自小同太子相熟,權當是自己哥哥一般,關心兩句也無差錯。”
江衡冷哼一聲,掃了一眼江宛,見她那副柔弱的模樣,想到今晚殷疇說了兩句維護自己的話,又想到那婚約,便也未再說什麽。
…………
這頭江茗等人回了府裏,皇後的仁明宮卻是一片肅殺之意。宮人們俱都退了下去,殷疇跪在皇後面前,低垂着頭,嘴裏為自己辯駁道:“兒臣本來想着,日後那江茗總是要嫁來東宮的,又灌了幾杯酒,這才動了邪念。原想着将她做了,她便也不敢說些什麽。誰知道竟然被那殷楚給撞破了,壞了我的好事。”
皇後氣的臉色發白,她沒想到自己才離宴沒多久,便發生了這般腌臜事,若不是那小宮女怕引禍上身,跑來仁明宮說破,自己還被蒙在鼓裏。
她倒不在意殷疇想要哪家的閨秀,他是東宮太子,日後便是這大胤的君主,哪家女兒不想嫁?可他身為太子,卻不應該對權臣之女強下手,若是那江茗回去同江衡說了這事兒,或者傳了出去,壞的是殷疇的名聲,斷的是君臣之間的信任。
皇後早先便發過一通火了,茶盞沖着殷疇的腦袋扔了過去,擦了個邊兒,卻濺的他一身是水。此刻他看起來有些狼狽,左手手臂上還纏了層層疊疊的白色紗布,半垂不垂的挂在胸前。
皇後深吸了一口氣,耐下性子問道:“殷楚看見你沒有?”
殷疇連忙搖頭:“沒有,兒臣當時就鑽到桌子後面去了,想來他應當沒有看見。”
皇後咬牙切齒:“你一個堂堂太子,竟然鑽到桌子後面去?!你既然有種做出這種事兒,你怎麽不大大方方的走出來?!”
殷疇皺着眉,眼珠子轉了兩圈,回道:“這不是……當時褲子脫了嘛……”
皇後險些被他這句話給氣的背過去,一時只恨自己年輕的時候怎麽沒多生兩個兒子,如今也不會被逼到這種境地。她緩聲說道:“原本殷楚今晚是不應該來的,誰知他竟然來了。”
殷疇擡起頭,睜大了眼睛:“怎得不應該來?他不是給懷寅去找鳥,這才來遲的嗎?”
皇後冷笑一聲:“堂堂國宴,豈能讓他在宴席上裝瘋賣傻?”
殷疇恍然大悟:“父皇又派人去了?”
皇後略點了下頭:“這殷楚功夫倒是好,他小時候得人教導,功夫一直都在。上次你父皇派去的人,就只傷了他的下巴皮肉。這次雖讓他逃了,卻也傷了他的左臂。他倒也會,一路朝着皇宮跑,反而不好追了。”
“怪不得他穿着深色衣服,原來是為了遮掩身上血跡。”
說到這兒,皇後又恨鐵不成鋼的罵太子:“當日讓你去同那師傅習武,你偏生不去,諸多推诿,不然今日也不會讓那江茗傷了!”
殷疇噘着嘴,不情不願的說道:“殷楚小時候就喜歡舞刀弄槍的,他是喜歡才跟着學的,我又不喜歡。再說了,當日皇祖父也是給他請的師傅,您和父皇非要把我塞過去,我才不去呢。當初這麽多皇孫,皇祖父卻偏疼他一個,可你看今日怎樣?他還不是一個瘋瘋癫癫的世子,我卻已經是太子了。”
說起這個,殷疇得意萬分,小時候那些被冷落的氣全都發散了出來。他又問皇後:“兒臣一直沒問,那殷楚可知道來傷他的人是誰派來的嗎?”
皇後冷笑一聲:“若是知道,還能活到現在?只說是以前昭南王惹下的人,父債子償,他便自己擔着去吧。”說完,皇後又白了殷疇一眼,說道:“如今這事兒便這麽說了,全賴到那小內侍不小心傷了你,你切莫自己多嘴,再說了出去。”
殷疇連連點頭:“母後,這您放心,我又不是傻子,哪能自己害自己啊。”
“只是……”皇後略一沉吟:“你是如何知道這內侍收了那江茗的銀票的?”
殷疇老實回道:“當然是聽他們兩個自己說的。江茗被弄出來的時候,塞了銀票給這個小內侍,讓他一會兒去叫江劭來接她,他還不承認。混蛋東西,在我身邊伺候了那麽久,竟然也敢算計到我頭上!今日打死他,算是他活該!”
“她自己說的?”皇後眉頭微微蹙起。
“是啊。”
皇後沉吟片刻,對着殷疇說道:“這江茗心思倒是多,還是個锱铢必較的性子,定然不能娶到東宮來。”
聽皇後這麽說,殷疇吃了一驚,連聲說道:“母後,今日她膽子這麽大,竟敢拿凳子砸我。若不把她弄到東宮來,好好收拾她,我這口氣出不去!”
皇後站起身來,走到殷疇身旁,緩聲說道:“我兒,當日你還小,我這個當娘的為了穩固你在宮中的地位,對你疏于管教。可你也得記牢了,後宮之中,一名女子若有心計,有的是本事能翻天覆地。倘若她對你心中無甚感情,那更是無所芥蒂。這江茗雖是江衡的親生女兒,卻自小在外長大,同江府沒什麽感情,自然不會因為惦念府裏諸人,而做事留有餘手。之前我便說了,她是個野性子,若是同你有了孩子,那還好說一二,可如今什麽都沒有,斷斷不如那江宛。一來同江家相熟,江劭同她一起長大,必然對她多加照應。二來江宛性情柔和,雖有些心計,但也都是出自維護自身,好掌控些。”
殷疇聽了,連忙問道:“那就放這個江茗在外面?她可是砸了我的手啊!若不是兒臣反應快,怕是腦袋就要被開瓢了!日後母後去哪兒再找兒子?”
皇後将他拉起來,好生寬慰:“她不過是個小女子罷了,對付她,不讓她說出今晚之事,亦或是讓她說了也沒人相信,有的是辦法。可謂有一條你要記住,日後切莫再去招惹她。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野丫頭,也值得你一朝太子動心思?”
殷疇點了點頭:“都聽母後的。”
他雖嘴上應着,心裏卻有想到江茗。男人俱是這般,到不了手的反而覺得味美香甜,格外誘人,權是雄性的征服欲在作祟罷了。今日損兵折将,自己還傷了,下次定然做好萬全準備,不讓她哭着求饒,自己必不罷休。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稍後還有二更哦~
皇後:我兒,當日你還小,我這個當娘的為了穩固你在宮中的地位,對你疏于管教。沒想到你竟然成長的如此智障!!
太子會有自己的下場的,大家不要方!我們現在暫時讓他下線吧,我昨天一定是被他惡心的胃腸炎犯了,才吐的!
感謝勇士君、華小木、青枝很缺錢(缺錢就不要砸霸王票啦!)、沒頭腦和不高興愛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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