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茗一開始穿來,她總是想着,這是一場夢。夢醒了,她就能回到現實了。
她想讓自己的夢境美好一點,努力學習古代知識,經商、出海、經過磨難歷過艱辛,本以為這夢到了最後,一定是爽到飛起,看誰不順眼就拿銀子砸他。可在這個過程中,她卻漸漸地發現眼前有一道跨不過去的坎兒,一直壓着她。
那是傳統的官壓民,也是露骨的男女性別歧視,讓她沒辦法在這個世界自由自在。正是因此,她才萌生了早早賺好銀子,然後去游山玩水的心。天下之大,總有安身立命之處。
她不願困于後院,是以不想和江宛争個天翻地破。兩人的人生理念、目标皆不同,根本不是一路人,之後也會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更罔論江府對于江茗來說,只是個暫時的歇腳處。
可就在這歇腳處,危機四伏,她什麽都沒做,便有災禍上身。
她行慣了水路,海上遇見的危難也并非一次兩次,此刻還定的下心,沒有驚慌失措。她看殷疇的表情,知道他讓從傳字條,到讓內侍來尋自己,全都是算計好的。既然不是臨時起意,那就不能嘗試和他講道理,期待着他能放自己一馬。
講道理這種事兒,只能對着原本就有良心的人才有效。而對着這種男人,你越是哭,越是求饒,他反而越覺得有種淩辱他人的快/感。
江茗一手握住板凳邊緣,一手推了推殷疇的胸膛:“太子稍等,我将外裙脫了。上面沾了些髒污,以免弄髒了太子的衣襟。”
雖然江茗的反應,讓殷疇有些驚訝,他原本以為是野性難馴的,怎得如此嬌柔?但嬌柔也好,省的之後尋死覓活,鬧到母後知道了,反而訓斥自己。
他往後退了一下,卻聽江茗說道:“萬一一會兒有人來找怎麽辦?門上挂着門闩,我們又逃不脫,豈不是被人就瞧了去?我爹爹原本就不怎麽喜歡我,他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把我趕出家門呢。”
殷疇看她動作不緊不慢,腰上的絲縧還未解下,心裏着急,連聲哄着:“挂上門闩,還不是怕你不願意,可我又等不及,只好出此下策,一會兒便有人來開門。你放心,此事之後,我定然疼你憐你,誰也不能看輕了你。”
江茗心裏曬然,男人在床上說的話,能當真嗎?
“太子!那是什麽?有人!”江茗突然捂住嘴,面帶驚恐的看向殷疇的身後。
殷疇心裏一驚,連忙回頭,江茗快速的舉起凳子。凳子雖沉,可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總會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氣力。江茗一咬牙,狠心朝殷疇腦袋後面砸去——砸死了就砸死了,這樣的太子,就當自己以後為民除害了!
殷疇感覺到腦袋後面有聲響,一回頭,看見江茗的動作,擡起手臂先擋下了這凳子。凳子重重的砸在他的手腕處,殷疇只覺得一陣疼痛,可見這小娘子使了多大的氣力。
殷疇臉色劇變,嘴裏罵的不幹不淨:“果然是匹烈馬,巧了,我就喜歡上烈馬!”他捏住江茗的手腕往桌上一推,撇開自己的衣擺,撩開江茗的裙字,就壓了上來。“敬酒不吃吃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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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疇心急,拉着她的亵褲就想往下拽,拽了兩下之後發現竟然拉不下來,氣的咬牙切齒。實在是因為江茗的亵褲是特殊縫制的,款式也是按照她要求來的,不似一般那種用布條纏兩圈就算數。殷疇沒見過這種褲子,一時拽不下來,也是正常。
江茗一口要在剛才殷疇那被凳子砸的手腕上,趁他吃痛,翻身下桌就往門口跑。
不!門口不行!江茗想起這時候窗子都還沒有現代金屬的那般牢固,一腳就踹上了窗戶。木窗晃了兩下,卻沒破,此刻再想回頭拿凳子也來不及了。“救命啊!”她出聲喊道,卻頃刻被這漆黑的宮宇吞了下去。
江茗方要再踹一腳,那窗戶反而從外面自己開了。
輕柔的月光灑了進來,将這黑暗的房間照亮了一半,也把江茗照亮了。
殷楚正站在窗前,看見江茗,眉頭微微蹙起:“你擡腿幹嘛?”
江茗愣了一下,立刻把腿收回去,大喊了一聲:“世子爺!您怎麽在這兒?!”她是喊給殷疇聽的,也是給自己壯膽聽的,尚不知道自己聲音都發顫了,聽起來格外可憐。
她當然知道殷楚是怎麽找到這兒的,他手上捏着兩張銀票,雖然沒看見那小內侍,但顯然,他是把人家貪的那張也搶來了。
殷楚目光往屋子裏掃了一圈,說道:“人人都說這麗妃宮裏鬧鬼,我便想來看看,誰知道竟然有人先我一步。怎麽?你也喜歡鬼?”
江茗搖了搖頭,意有所指:“鬼不可怕,人才可怕。”
殷楚嘴角一挑,笑的頑劣,可月光從他身後照來,竟讓人覺得有幾分暖意。“門怎麽鎖上了?”
江茗見身後殷疇不出來,便開口說道:“不小心自己挂上的。”
殷楚轉身走向門口,手輕輕一撥,沖裏面的江茗說道:“還愣着幹什麽?等鬼再來給你鎖在裏面啊?”
江茗連忙跑了出去,頭也不敢回,跟着殷楚朝外快步走去。
江茗不敢落後,兩人并肩而行,殷楚看了她一眼,将身上的黛色大氅解了下來,扔給她,頭轉向另外一側,卻還嘲諷一般的說道:“看來這鬼有點厲害,還會撕衣服的?”
江茗仍在後怕,聽殷楚這麽一說,這才低頭看自己的衣服。殷疇方才用力,将她前面對襟扯開,露出裏面青色肚兜片角。
江茗連忙将大氅包在身上,誠心誠意的對殷楚說道:“多謝你。”
銀票是她放在那裏故意給殷楚看的,若是他能來,簪子的方向便是自己的去向。殷楚這般愛財,若是看見,必然不會錯過地上的銀票。可她擔心的是他不會出來,更不會趟這趟渾水來幫自己。如今看來,這人倒真是與之前所見不同。
可殷楚也不看她,卻說道:“不用。你出錢我出力,合理交易。”
甬道還是那個甬道,只是回去的路上有了月光,顯得燈籠也不似之前那般腥紅,像是幽冥地府的入口一般。牆邊竟然還有一小朵沒人發現的野花蹿了出來,在這隆冬寒日裏張着清白的花瓣,顯得十分可愛。
周圍的聲音俱都回來了,江茗的心這才落了回去。雖然知道日後殷疇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但只要不再像今日這般,進了別人的地盤,飛浮在身旁,那就沒什麽好怕的。
殷楚在旁突然說道:“你也有今日?被人潑了一身的茶水,叫聲卻那麽小,像被卡住了嗓子似的。這麽一比,你是比我差了些,至少我叫的時候中氣十足。”
江茗張了張嘴,條件反射的想要怼他,又覺得剛才殷楚救了自己,便只說:“以前只知道刀劍無眼,今天才知道,茶水也無眼。當日對不住了。”
殷楚“哼”了一聲:“罷了罷了,見過兩次面。第一次你幫我要了大把珠釵,但嘴上鬥話,是我贏了。第二次見面,你占了丫鬟的便宜,将我捆了,算你贏了。第三次見面,誰知你遭了茶水的報應,日後可記住了,別沒事兒惹我,是要遭報應的!”
江茗回問:“第一次怎麽能算是你贏了?你沒聽懂自然不算是你贏了。”她說的是将殷楚比作曲妓的事兒。
殷楚裝作不懂:“你罵人,別人聽不懂,可不就是白罵?誰一邊聽你罵自己,一邊翻詩詞歌賦的?”
江茗将身上的大氅裹緊,暖意漸漸回到身上,她也沒回殷楚的話,只是盡情的呼吸凜冽的寒風,讓自己舒坦一些。
走了兩步,殷楚突然停下,沖江茗伸出手:“銀票還有嗎?”
江茗連忙将自己身上最後一張銀票塞了過去。
殷楚将那銀票放在面前掃了一眼,說道:“壽謙票號的銀票,你這是讓我去臨安府兌換嗎?”
江茗連忙說道:“你去找喬靳,他能給你換。”
殷楚把銀票往懷裏一揣:“算你還有點良心。若是有機會,下次帶你去賭坊玩玩。但銀子你出,準備好,請本世子玩個痛快。”
江茗抿了一下嘴,這人的确是有心的,但卻偏生有些不好的癖好。到底怎樣,真是一言難盡。但她還是應了下來。
這路程去的時候漫長,回來被殷楚這麽插科打诨,反而顯短。烏雲散去,群星顯現,殿宇的屋脊上立着一串兒的神獸。宮牆內的邪祟被鎮住了,可卻鎮不住人。
兩人離的正殿近了,裏面熱鬧的喧嘩聲俱都傳了出來。
門口這時出來個年輕男子,看見江茗和殷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皺起眉頭。
燈光一照,江茗才看出這是江劭,他臉上挂着十二分的不耐煩,待走得近了,這才說道:“你換個衣裳要這麽久嗎?耽誤我行酒令!”
看到江劭也出來了,倒是大出江茗的意外,她原以為他對自己敵意那麽深,才不會管自己。可如今雖然晚了些,但他還是記着自己方才說的事情。不管他是為了能去延慶道,還是其他什麽原因,至少出來了。
江茗剛要說兩句感謝的話,就看見江劭掃了一眼殷楚,冷哼一聲,教育起江茗來:“原來是遇上昭南王世子了。你一個黃花閨女,在外面被人說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嗎?你如今已經不是外面的野丫頭了,一舉一動都是大将軍府的臉面,你丢得起人,我和爹娘可丢不起這個人。”
劈頭蓋臉就一頓說教,江茗愣了一下,還沒回話,就聽見江劭轉頭同殷楚行了一禮,然後說道:“世子爺身份尊貴,我這姐姐是外面野慣了的,配不上世子。世子千萬別被她的樣貌迷了眼。”
江茗話在嗓子眼裏梗住,什麽叫做配不上殷楚?殷楚最想娶的,怕不就是自己這種有的是銀子的女子了吧!
殷楚看着江劭,半晌笑了出來:“她?樣貌迷了眼?她有本王好看嗎?本王想看好看的,自己照照鏡子就行了,還用得着費工夫嗎?”
若殷楚是普通男子,江劭也就說他兩句,可這畢竟是世子,他還是知道說話的分寸的,便只能敲打江茗:“聽見了嗎?”
江茗點了點頭:“嗯,聽見了。不過世子長的好看,其實也挺麻煩的,我聽說,世子前兩天在茶館裏,被兩個女的給綁了,要行非禮之事呢。”
江茗後來去打聽了一下,殷楚當日大喊非禮傳的是沸沸揚揚,可偏生沒人說那兩位女子是誰,想來自己到華京不久,沒什麽人認識罷了。當事人殷楚和後來的喬靳又守口如瓶,自己這才逃過再被街頭巷尾“傳頌”的劫難。是以,她此刻這麽說,也不怕殷楚說當日是怎麽回事,反正自己就一口咬定不是,就成了。
江劭顯然也是聽過這件事兒的,眼睛不住的往殷楚身上掃,卻不敢說,繃着一張臉對江茗說道:“你真是……回去我定要同母親說,讓她好好教導你,這種話也能從大家閨秀的嘴裏說出來?半點羞愧也無?”
殷楚在旁點頭附和:“正是應當如此。”
三人正說着,飛浮跟着一個宮女從遠處走來,手上捧着衣裳,見到江茗站在這裏,心下才舒了口氣。她跟着那宮女去了,心裏卻總是七上八下,害怕自己不在的時候江茗出什麽事兒。
“小姐。”飛浮走過來喚了一聲。她身後的小宮女卻沒想到江茗能好好的站在這兒,原本這衣裳不是用來換下那可能被太子弄髒的衣物的嗎?怎得她如今沒事兒一般?太子呢?
江劭看見飛浮,這才反應過來:“敢成你在外面呆了這麽久,竟然還沒換?!”
江茗苦笑:“這衣裳不是才送來嗎。”
江劭罵了一句:“快點就随便找個沒人的地方換了吧,我在這兒等着,你快去快回。”他轉頭又對殷楚恭敬說道:“就不勞煩世子了,我在這裏陪着家姐便是。”
殷楚點了下頭,又看了江茗一眼,這才對江劭說道:“快些,等你行酒令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替換完了。字數比原來多,不用擔心吃虧。為了表達我的歉意,29、30兩章留言的小夥伴,我都會發大紅包~
殷楚:世上有比我更好的人嗎?
感謝千秀萬木、ENINEI、淩晨黃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營養液~~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