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內侍引着江茗,一路走出殿宇,繞過花廳,朝着窄小的甬道走去。
甬道內寂靜漆黑,好似神明在此畫下了一道禁制,那頭的熱鬧俱都被擋在了外面,傳不進來。
口子上挂着一盞通紅的燈籠。但那燈油似是應添了,不用風吹,它便抖個不停,忽明忽暗起起伏伏,晃得這甬道裏影影憧憧。往前看,除了數十步有盞幽燈照的宮牆腥紅,再無他物。
寒風從這口子鼓張進來,行色匆匆,袖子厚硬,甩的人臉頰生痛。
江茗停下腳步,冷聲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小內侍白淨面皮,清寡眉毛,用着那副特有的尖聲細氣答道:“當然是去換衣裳啦。”
“為何不走大路?”江茗又問。她明知這小內侍不會老實回答,卻依舊問了。不是為得出個答案,而是為拖延時間二三。若是江劭不來、殷楚不來,至少飛浮覺得事情有異,也會想辦法來。
可如果事情沒有發生到那種地步,江茗最不希望飛浮來。這畢竟是宮內,飛浮若能來,怕是也難以再走出去了。
“宮內的大路怎能是随便走的呢?況且這裏是近道,千金還是快些走,以免着涼。這冬至,可最是不能病了的。”小內侍将方才江宛那套話又說了一遍,他雖和顏悅色,可在此等景致之下,卻讓人愈加毛骨悚然。
江茗沖那小內侍笑了笑,又從袖兜裏掏出一張銀票。即便開着太和樓,她卻不是一個喜歡佩戴首飾的人,耳朵上挂的東西多了,累贅;頭發上插的發釵繁了,負擔;指尖手腕上配的珠寶重了,拖累。戴或不戴,全看心情。
可她卻總是在身上揣三張銀票,數額由小至大,以備不時之需。這一切習慣,皆是在她穿越而來的這五年裏養成的。
此等情況不容她多想,江茗将銀票塞進那小內侍的手中:“這兒風大,我方才喝了些酒,見風有些頭痛……”江茗仔細看着那內侍的表情,斟酌着該說些什麽。
小內侍也不避諱,接過銀票就當着江茗的面兒展開,掃了一眼,看見上面數額的時候眉尾輕顫了一下。銀子自然是好的,這麽大的數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來的,可他卻不敢為了這些銀子耽擱了太子的好事兒。自己好不容易爬到了這個位置,若是好好伺候着,說不定等将來太子即位了,還能混個執筆太監的位置,眼界兒總得放長遠些。同這相比,眼前的這張銀票,變成了蠅頭小利,要不得。
可要讓他把這到手的銀票再退回去,那也是不舍得的。肉糜也是肉,財不見疏,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心裏糾結,江茗又何嘗不是?她見這小內侍的神色,知道買通他避禍是不成了,又看着他握着銀票不放的手,心裏有數,便繼續說道:“我那弟弟說要來找我,我怕他去了大路,壞了規矩。可否容我在這裏做個标記?”她又補充道:“就在這裏便行,不礙事兒的。”
那銀票上的數額實在是晃花了小內侍的眼睛,他想着這畢竟是宮裏,這女子就算在這兒翻了天,也有皇後娘娘和國舅爺按下去。何況,她就是要做個标記,一會兒自己把人帶到了,太子得了手,自己再回來抹了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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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着,他便“嗯”了一聲,那聲音就像是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來的一般:“你可別把牆上地上弄髒了,到時候可吃不了兜着走。”
江茗連連點頭:“內使放心,我就放個東西,指個路就是了。”
說完,她便又抽出一張銀票,想要放在門口。像是想到此處風大,便從頭上将那紫光檀的木簪子拔下,擱在上頭壓着。
小內侍掃了一眼,見那又是一張銀票,有些不滿的說道:“這兒也太靠裏了,內務府的人進進出出,到時候又要瞎問,你往門邊那石墩子處挪挪。”
江茗應了一聲,将兩件東西放下,笑眯眯的對着小內侍,好似全無心機似的:“多謝內使通融。”
小內侍搖頭晃腦的應了,又引着江茗朝那甬道深處走去。他心裏得意,這條路原本就少人走,那銀票放在那兒,一會兒自己回去取了,便又是一筆橫財。
月亮從濃雲中探出個頭,白恻恻的光灑向宮傾,這兒沾一點,那兒留一點,落在那石墩旁的銀票上,泛黃的紙無聲靜谧。
殷疇找的地方倒也不遠,原本是麗妃居所,她自打入宮來,因着年輕貌美,深受聖寵,好不容易懷上龍種,卻在生産時難産而死。那胎兒生出來便是紫的,看那樣子早就死在腹中了。之後這處便成了荒殿,再也無人住進來。
宮裏的內侍宮女們,平日裏湊在一起,嘴裏便有宮內風雲,将這處說的凄凄切切,夜裏好似有女人哀泣似的,偶爾還會唱些哄孩子的歌。有些更說在此處聽過稚童笑聲,一來二去,人都繞着走。
殷疇正是抓住這處,覺得他人定不會來壞自己的好事,這才讓小內侍将江茗引到這裏。
他站在一處偏殿之內,聽着外面傳來了兩人的腳步聲,原本焦躁的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轉身藏在一張屏風之後,透過那木頭玲珑的孔洞,向外看去。
“便是這兒了,您看,真真是不遠的。”小內侍推開門,對江茗說道。
那門常年沒人使用修繕,猛地被推開,門軸發出“吱呀”的一聲長吟。江茗朝裏掃了一眼,問道:“去拿衣裳的人呢?”
小內侍神情不耐,他只想着快些回去,再快些把那張銀票收了,一來自己添財,二來也省的真被那江府少爺發現,惹出什麽事端。
不過,他也不怕,就算那江府少爺真的來了,怕也遲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發生點什麽,大家都清楚。就算是為了太子爺的聲譽,為了自家親姐的名聲,也只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哪裏敢聲張?更別提算賬了。
這般想着,他語氣便有些催促:“快些進去吧,咱們來的近些,自然先到,你在裏面稍等等就成了。”
江茗扒着門框:“這裏面黑燈瞎火的,我一個人害怕。”
小內侍此刻真是恨不得将她直接推進去,可臉上卻依舊挂着那種內侍特有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怕什麽?這是宮裏,有天子龍氣,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俱都進不來的。你快些進去,這外面風大,千萬別涼了身子。”
江茗依舊搖頭:“我怕黑。”
小內侍走進屋裏,點起了一盞油燈:“這總行了吧。我的姑奶奶,你好歹快些吧,我那頭還有事兒呢。”
江茗心裏主意起來,從袖子裏拈出第三張銀票,塞進小內侍的手中:“麻煩內使,若是看見我那弟弟,同他說一聲我在何處。”
因着知道太子就在這房裏看着,小內侍哪裏敢接這銀票,連連推讓,臉上還露出一副不悅的表情,拿腔作調的問道:“千金這是做什麽?”
江茗故作不知,只驚疑不定的看着小內侍:“內使,方才咱們不是說好了嗎?您剛才還收了我一張銀票呢。”
小內侍一聽,火氣登時就上來了,一把将江茗推進門裏,轉手“咔噠”一聲,将門闩一挂,轉身就走:“誰同你說好了?!”
江茗站在門口,猶豫自己是不是要喊上兩嗓子,可他們既然選了這地方,必然是他人聽不到的。而且這宮中,即便有人聽到了,也往往裝聾作啞,不願惹禍上身。
她正猶豫着,就聽見在這安靜的房間內,竟傳來衣料的摩挲聲。江茗深吸了一口氣,裝作不知情,走到屋內,眼睛掃了一圈,看看可有能防身的東西。
誰知這裏真是沒人住了,房內除了原有的大件擺設,一應俱空。她便只好走到桌旁,大不了到時候就抄身為“巷戰神器”之一的凳子呗。砸完就跑,連江府都不回去了。雖然老頭子讓她在江府待一年,但事有輕重緩急,相信老頭子也能體諒自己,如今小命都快沒了,還待什麽待?
這麽想着,江茗聽見身後有男子腳步聲,她感覺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立了起來,再一想到太子殷疇的那張臉,恐懼多了三分痛苦和嫌棄。
“誰?!”江茗還沒來得及轉身,便被人一把抱在懷裏。殷疇身上都是酒氣,熏得江茗直犯惡心。
殷疇一手環住江茗的腰身,一手摟住她的肩膀,嘴巴湊在江茗耳旁,輕輕吹了口氣:“你可讓我等的好苦。”
江茗猛地轉身,往後退了一步:“太子殿下?”
兩人距離極盡,借着那油燈的光亮,他仔細看着眼前的女子,那雙眼睛真是勾人。方才一抱,又知她腰身纖細,溫香軟玉便在眼前,色心大起。
殷疇哪裏耐得住邪火燒灼,一把抓住江茗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拉,舔了舔嘴唇:“聽聞你衣裳濕了,我幫你先脫了吧。”說着,手便不老實的摸上江茗腰間的絲縧。
他頭一低,将那燈火吹熄,笑了兩聲,對江茗說道:“外面有月,浴着天光強過人火。”
江茗頓了一下,按住殷疇的手,不氣反問:“太子殿下這是做什麽?”
殷疇見她識趣的模樣,嫣紅的嘴唇一開一合,簡直是磋磨人。他聲音已經有些沙啞,哄着江茗:“我是因為喜歡你,方才才在宴上幫你父親說話。你也應當知道,那蕭副相是我的親舅。這等心意,你看不出嗎?”
江茗心裏“呸”了一聲,面上卻強忍着惡心同殷疇周旋:“太子哪裏見過我?便說喜歡我了。”
殷疇笑道:“你是不知,你同你母親、江宛在仁明宮的時候,我就在後面看着。就像方才你在門口,我便在屏風後看着。”
江茗故作嬌羞,身子微微下斜,手不露痕跡的摸向木凳,心裏有些叫苦——這什麽凳子,怎得這麽沉?!她嘴上說着:“宛兒姐姐可是一心想着太子殿下,你我這般,她是要難過的。”
殷疇原以為她是匹烈馬,早已經做好了霸王硬上弓的準備,如今見她并不怎麽抗拒,便放松了稍許,只哄着江茗:“她原本以為自己是大将軍府的嫡女,是要嫁于我的,這才上心。奈何你偏偏來了,你才是千金嫡女,就是婚事也是你的。我一見你就喜歡,日後我們也是要成親的,早一日晚一日的都無妨,我日後定會好好待你。”
江茗臉上的小表情少之又少,她知道這種男人,自己說不定哪個動作就會讓他撲上來,便繼續拉扯道:“那宛兒姐姐怎麽辦?”
殷疇又湊近了些,将江茗困在桌前:“她若非要嫁我,我也沒法,只好效仿娥皇女英。日後你們二人俱在東宮,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太苦了。早上出門喝了杯咖啡,然後吐得天崩地裂,鼻炎還犯了。回家路上感覺都要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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