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殷楚這麽一折騰,諸人趣味全無,又及夜深月沉,很快便就散了。
江茗同江宛走到如意居門前,江宛上車時,對春湫說道:“你同憐莺一起坐後面的車罷,我與妹妹有些體己話要說。”
春湫雖納悶兒,覺得這兩位小姐哪兒來的體己話?但江宛既然這般交代,她便扶了江宛上車後,去了後車。
江茗也沒說什麽,只自顧自的上了馬車,坐定之後瞥了一眼江宛,便靠在車廂裏,閉眼養神。
江宛早已經想好,便靠過來,喚了一聲“妹妹”。
江茗略睜開眼,聲音卻顯得有些冷漠:“姐姐有事?”
她話音一落,江宛霎時就紅了眼圈,淚珠一顆顆的往下落。她緊握着江茗的手,“妹妹,剛才是我不好。我只聽那昭南王世子诟病于我,一時着急,誤會妹妹了。因着思琦說你同世子相識,我便信了,後來怎麽想怎麽不對,妹妹來府中未曾出門,哪兒能見過世子呢?當時便想向妹妹說明,但奈何人多,怕他們嘴雜了去。咱們府中之事,還是不應同外人相知,這才等到車上方說。”
“我心裏惦念親生爹娘,得知他們早已不在人世,心裏苦悶,卻又不能同他人說起,否則好似我身在江府,卻想着別處似的。我并非要與妹妹争寵,而是我受父母恩澤多年,十幾年的養育之恩,我早已将父親母親當做我親生爹娘一般。生恩是恩,養恩也是恩吶。”
江宛說的這番話也并無道理,她十來年一直當自己是嫡女,如今突然生變,心裏畢竟不是滋味。但僅僅這般也就罷了,原主并不是一個争搶的性子,江宛卻為了自己的地位,屢次拿她當墊腳石,甚至陷害于她,這就是人心性的問題了。
她說着說着,哽咽了兩聲,楚楚落淚。江茗就靜靜的看着她,也不管她哭的多麽傷心,都未曾有一言半語的安慰。
江宛等了許久,也未曾等到江茗的話語,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妹妹,你向來通情達理,又溫柔解意,應當明白我心中所想。”
江茗嘴角彎起一個略帶嘲諷的弧度:“我并不通情達理,也不溫柔解意,姐姐是否認錯人了?”
江宛被她的話堵住,一時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眼淚硬生生的卡在眼眶裏,怎麽也掉不下來。
江茗瞥了江宛一眼:“你還有什麽話?”
江宛:“我……”江宛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又說:“方才思琦提到婚事,我是從未從未想過要占妹妹婚約的。她那般說,只是因自小與我相識,原以為我是嫡女,一時改不了口,妹妹切莫放在心裏。”
江茗看着江宛這出衆的演技,淡淡地說道:“你若想嫁,那便嫁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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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江宛說這些話,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若是真的未曾想過要占,那便無需說這麽多話,做這麽多事。但凡做了,就不要怕人指指點點,那是你自己的決定。
只是她這番好演技,猛地一聽又字字在理,若不是江茗之前看過書,也許真的會被她哄騙過去,更別提他人了。
江宛聽她這麽說,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以手覆面:“妹妹,爹娘這麽多年,并不容易。若是因我們兩個後宅不寧,他們做父母的,心裏該有多痛。”
因我們兩個後宅不寧?怕是只有你一個人想要翻天。
江宛繼續說道:“母親身子弱,大夫說她是萬不能勞心費神的。今日之事是我不好,妹妹權當我錯,若有怨怼,都怪于我一人便是,切莫怪在思琦身上,也無需同母親說,讓她憑添煩惱。”
江茗眼神微動,原來在這兒等着她呢。在外面裝模作樣,路上道個歉流個淚,這事兒到此為止,怎麽也傳不到衛氏耳朵裏。到時候外面的人怎麽說,江宛依舊是那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蓮,全是自己的不是。
不過她也知道,即便自己回去同衛氏說了,衛氏怕也不會怪在江宛頭上。因着那殷楚實在是無狀,讓人誤會了也是正常。而且大多數話都是齊思琦挑的頭,最多同江宛說日後不要與齊思琦來往。
江茗本不想同這江宛一般見識,只管自己在江府的這段日子過舒坦了就行,誰知對方竟一直趕着往上湊。她思慮清楚,便故意說道:“我有些累了,日後再說吧。”說完,又阖上眼睛,靠在馬車車廂壁上,假寐過去。
江宛見江茗态度冷漠,拿不準她回去到底會不會同衛氏講起,一時心裏七上八下,吊的難受,再看江茗的時候,眼神裏便多了些惡毒。
…………
那邊殷楚回到同江茗相遇的峻崖園,繞過石牆一般的假山,眼前豁然開朗,便是一處避風小屋。那小屋藏在諸多松柏之間,顏色青蒼,又被巨大假山遮掩,只一眼難以發現,但殷楚偏偏輕車熟路,顯然對此地實為相熟。
那小屋之中正有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面容消瘦蒼白,只有那雙黑漆似的眼睛泛着活人氣。明明還是秋末,他卻已經裹着一張冒鋒的毛氅,靠在炭爐邊上,沖殷楚說道:“我以為你會速去速回的。”
殷楚替那書生通了通炭爐,又加了兩塊灰炭進去,“看見點好玩的東西,耽擱了片刻。望回可用過飯了?”
書生慢慢的點了下頭:“是什麽好玩的東西?”
殷楚想了下,嘴角勾起:“聲色俱麗,可堪西子之景。”
望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問道:“宸觞會今日竟請了歌姬來?”
“歌姬?”殷楚不解。
“臨安府有三湖,有人雲‘湘湖為處子,眠娗嬌羞,尤及見其未嫁之時;而鑒湖為名門貴淑,可欽而不可狎;而西湖為曲中名妓,聲色俱麗,然倚門獻笑,人人得而媟亵之矣。人人得而媟亵,故人人得而豔羨;人人得而豔羨,故人人得而輕慢。”
殷楚眉頭漸蹙,閉着眼睛嘆了口氣,似笑非笑的搖頭,“竟被暗罵了一番。”
望回有些驚訝:“竟是有人将世子比做這西子湖?”
殷楚把江茗那珠釵往桌上一抛:“還是被個女子罵的。”
“我竟不知,宸觞會中竟然還有女子敢觸世子的黴頭。”望回笑道:“是哪家的閨秀?”
“江衡府上的。”
望回略一沉吟:“江宛?她何時也有如此氣魄?”
殷楚往後一靠,大大咧咧的躺在席子上:“是另一位,之前一直流落在外,如今找回來的。”
望回笑道:“那她必然在外有些歷練,才能有如此見識。”
殷楚看着這小樓上的橫梁,嘆了口氣:“是啊。只見一次,便能看出我在這華京當中的處境。豈不是人人媟亵,人人豔羨,人人輕慢嗎?”
望回只道:“時日未到罷了,世子莫急。我聽說,那臨安府的大掌櫃要來華京,想來是欲在此處做生意。”
殷楚聞言一笑:“來得好,正缺錢呢。”
望回點了點頭,說道:“聽聞這大掌櫃的三兩年就富甲一方,手段高超。你這如意居天天入不敷出,得向他多多請教請教經商之道。”
作者有話要說: 殷楚:好想和臨安府的大掌櫃結識!
江茗:好想和如意居的掌櫃的結識!
江茗暗罵殷楚的這段,出自張岱的《明君二湖》。
感謝苦艾酒的夜的營養液~~
感謝暴躁美人榆的地雷~~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