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江茗又過了幾天舒坦日子,除了每日在衛氏那裏見上一面,江宛再沒來找過她。就算在衛氏那裏,也是刻意軟聲細語,把自己的姿态放的低了又低。
一日正午,将軍府裏有個小管事的,叫張梁,小心翼翼的湊到了江茗的院子外。憐莺去領東西,出去時看見他圍着牆根轉,回來時看見他往院子裏瞅,便走上去問:“你在這兒幹什麽?”
張梁尴尬一笑:“沒事兒。就聽那些小東西們說這院子牆老久沒拾掇,怕茗小姐住的不順心,便來看看。”他一邊說着,還朝院牆裏瞄。
憐莺看他那賊眉鼠眼的樣子,心下狐疑,搬出大丫鬟的氣勢來訓道:“別老往我們這院子裏湊,外面風言風語的,小姐避諱還來不及呢。到時候讓人家再亂說一氣,看我怎麽收拾你。”
張梁連忙“哎”了幾聲。他雖是個管事兒的,但卻比不得小姐房裏的大丫鬟。說完,便轉身朝外走,嘴裏還念叨着:“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憐莺之前就認識這張梁,知道他根本不是塊讀書的料,老小就被送進府裏,混了好些日子才是個小管事兒的,也不知道今天是犯了什麽邪,竟圍着牆根念起詩來。
她只覺得奇怪,自顧自回到院子裏,看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從小廚房帶了碗早就預備好的梅華羹,給江茗送了去。
江茗依舊在那樹下搖着搖椅,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憐莺走上去,将羹碗放好,問道:“小姐今個兒不出去了?”
憐莺這些日子同江茗相處下來,覺得自家小姐哪兒都好,人長得好,脾氣也挺好,對下人也和氣。唯一就有一處不好,喜歡往外跑,還淨往人多的地方紮堆,生怕不熱鬧似的。但她要是不出門吧,就往這搖椅上一蕩,太陽曬了随手拿本書蓋在臉上,好似老了十幾歲,哪兒有半分年輕人的樣子?
江茗擺了擺手:“出去好幾天了,今兒歇歇。”
憐莺點頭:“也是,按着說,小姐本不應該老往外跑的,讓人憑白瞧了去。”
江茗抿了一口梅華羹,只笑道:“讓人瞧了去又能怎麽着?我又不會少塊肉。”
憐莺只嘆氣,自家這位小姐是什麽模樣,她怎會不知?之前又聽了江茗說“女子便一定要嫁人嗎”的問話,只當江茗以前在外面養的性子野了,想着要怎麽才好勸說江茗。
這麽想着,她便說道:“說起來,剛才我在咱們院子外面看見了個小管事的,叫張梁,一直蹲在咱們院牆根下面呢,還時不時的往裏面瞅兩眼,誰知道安得什麽心呢?任人看去,雖不虧掉塊肉,但萬一讓些小人惦記上,可怎麽辦?”
誰知憐莺煞費苦心一出話,到了江茗耳朵裏都成了別的,“他往咱們院子裏瞅?別不是看上你或者惜隽了吧?”
憐莺被氣的直跺腳,只說:“他還念詩咧,我不懂詩,惜隽也不懂詩,念給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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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茗:“你能聽出他念得是詩,就行了呗。反正好不好的,你也不懂,到時候只覺得他厲害。這種男人勾哄女人的把戲,我見得多了。來來來,把他念得那詩說來,我給品鑒品鑒。”
憐莺被江茗說的腦袋都暈了,原本想借着這個張梁,好好說服小姐,別沒事兒往外跑,還老往人堆裏紮。結果怎麽就到了男人勾哄女人上了?她先紅了一把臉,老實回道:“什麽抽刀子更流,抽刀子之後血肯定流的更厲害啊。”
“抽刀子更流……”江茗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抽刀子更流……”她猛地坐起身來,“那人在哪裏?快叫他進來。”
憐莺:“啊?!小姐,我剛才都白說了啊!”
江茗:“你再不去,我就把你許給這個張梁!”
憐莺噘着嘴,一甩袖子,急沖沖的就奔出去了。待找到張梁,面上更氣。張梁也不知道自己是何處惹到這位大丫鬟,但聽她說是江茗請自己進去,便知道事兒成了,銀子也到手了,心裏別提多美了。
張梁跟着憐莺尋到江茗,江茗問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這句子是你作的?”
“回茗小姐,小的連大字都不識一個,哪兒有這種才情啊?是小的今日給咱們府裏出去辦事兒,恰巧遇到一人在念這句子,小的覺得好,這才記下來的。”張梁答道。
江茗又問:“是在何處?”
“晚風樓。”
“具體何時?”
“早上去時他在,晚上歸時,他仍在。”
江茗沉吟片刻:“還有其他的嗎?”
“沒了。”
江茗這才讓憐莺将張梁帶走,自己靠在搖椅上,望着天空。此刻陽光已倦,沉沉的欲将落下,白色的雲被染成連綿不斷的紅色,朝天邊湧貫而去。
一片透紅的楓葉翩跹而下,蓋在江茗的眼睛上。她嘴角勾起,輕聲說道:“來得倒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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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茗又要出門,憐莺自知勸阻無用,便只好跟着。
兩人出府的時候恰巧遇到那原主的親弟弟江劭,他依舊對江茗那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只瞥了江茗一眼,冷聲同身邊小厮說:“怎麽就又放她出去了?外面怎麽說她的,她自己心裏沒點數?”
小厮偷瞄了江茗一眼,小聲回道:“那還不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小姐想出府,誰攔得住啊?”
江劭冷哼一聲:“她也有緣法?莫不是同昭南王世子的緣法?那就算是個瘋子,也是她高攀了。”
江茗腳步一頓,停在江劭面前:“禍從口出,人都長這麽大了,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不知道嗎?”
江茗在府中,向來同江劭井水不犯河水。你不搭理我,我便也當看不見你。如今突然這麽一開口,倒把江劭給弄愣了。他頓了頓,自知理虧,卻還是硬撐着還口道:“我愛說什麽說什麽?用得着你教?”
江茗掃了他一眼:“男子漢大丈夫,卻如長舌潑婦一般,背後嚼人舌根,好笑。”她說完便走,根本不給江劭反應的時間。
江劭在後氣急敗壞,對身邊小厮說道:“你看她那模樣,好像自己真是府裏千金嫡女似的!小爺我愛怎麽着,就怎麽着!”
小厮跟着賠笑:“爺,話雖這麽說,但真的不能說那人是瘋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人的厲害,到時候出了事兒,可怎麽辦?”
江劭拍了下小厮的腦袋:“我自有分寸,定不會在外面亂講的。”
“是,爺有心思。”小厮連忙讨好。
江劭看着江茗的背影,揚了下下巴:“去,跟着她,省的她在外面做出點什麽出格的事兒,給咱們府上抹黑。”
小厮連忙應下,偷摸摸的跟了出去。
江茗讓馬車在遠處等着,自己又從市集穿過,途徑玉風閣,想到這是華京當中最受貴女青睐的首飾鋪子,便也進去走了一趟。夥計雖不知這是哪門女眷,見她衣着華貴,便一路賠笑介紹。江茗将各色珠釵配飾一一看過,又細心問了價格,看了做工,這才離去。
那夥計見這人逛了好半天,結果竟然一個物件都沒買,氣的直吹胡子,尚未等江茗出去,就故意抱怨了一番。卻聽到後面有人奇道:“那不是你家那個嗎?”
江宛同齊思琦原也在這玉風閣。江宛是常客,家門顯赫,出手又闊綽,斷不會像江茗那般只在前面看看就是。
掌櫃的早就為她備好了貴間,最新的首飾珠寶皆送到她面前,待她挑過,是以未曾同江茗照面。而齊思琦卻聽見夥計抱怨,便朝外看了一眼,這才發現。
江宛聽齊思琦這般說,再向外看,只有江茗一個背影,點了下頭:“嗯,是她。”
齊思琦無謂的說道:“進來老半天,夥計嘴皮子都磨破了,卻也不肯買,真是小家子氣。別人不知道,還以為将軍府苛待她呢。話說,她回來也一段日子了,你在府裏如何?可曾受了欺負?”
江茗幽幽的嘆了口氣:“欺負倒沒的。”
見她這幅神情,齊思琦便拉着她的說說道:“宛兒,你我多年情誼,有什麽話是不能同我說的呢?”
江宛低下頭,小聲說道:“我也是真心想同她做姐妹,只是她看不上我。自打她回來,我想了各種法子同她說話,她卻總是愛理不理的。我又不及她,在外面學了一堆的讨巧話,哄得母親開心,便連母親對我,都不及之前了。”
說完,江宛擡起頭,用袖角輕按了下眼梢,好似剛剛哭過。她撐起一個笑:“說她作甚,思琪,你看這珠釵可美?”
齊思琦看了一眼,輕抿下唇。她家不是江家,宅子裏姨娘庶子一大堆,各處的花銷就不少,哪兒還有那麽多體己錢給她。上次去宸觞會,好端端的送出去兩個珠釵并一枚玉佩,心疼的不得了。如今江宛手上這枚珠釵,是用上好瑩玉雕成,又佐了些青金石點在周圍,好看必然是好看,但那價錢無須問,也知道自己是買不起的。
江宛如何不知她的境況,只把珠釵送到齊思琦手裏:“之前也是因我那妹妹不懂事,引得世子又得了東西。這便算是我與你賠不是的。”
齊思琦雖想拒絕,但她也知道,日後自己嫁人,家中能給自己備下的彩禮有限。若是自己再不長些心眼,存些私房錢,嫁過去反而要被丫鬟們看輕。便接了下來,只說:“那江茗實在是無狀,舔着臉誇世子爺。還說什麽樣貌端麗,只可惜世子爺才不受她那套,熱臉貼了冷屁股。”
齊思琦在家裏的地位也是因為同鎮國大将軍府的江宛交好,才得祖母高看一眼,自然要處處幫江宛說話。
她笑道:“若是江茗真同那世子爺牽扯在了一起,還不定多有趣呢。”
江宛聽她這麽說,心裏隐隐有了主意,嘴上卻說:“哪裏的事兒,我父親定然不能讓妹妹嫁于昭南王世子的。”
別說是江衡,京中但凡貴門,哪個願意将女兒送到昭南王府去?公公是個瘋子,相公沒個正形,聽說府裏的老下人們都被他攆了出來,哪還有人伺候?
齊思琦口快,問道:“難不成大将軍還真想讓她履行那份婚約?讓她嫁了太子?那她可真是被天上餡餅給砸了頭。”說完,她又自覺失言,連忙去看江宛。
江宛只是斂目,輕聲說道:“那也是說不準的,畢竟她才是嫡女。”
見狀,齊思琦捏緊了珠釵,若是江宛的地位不保,也會影響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日後嫁了人,能與太子妃是閨中密友,也不會輕易被人欺辱。她心中暗下決心,似是無意的說了一句:“有時,也不是大将軍能左右的啊。”
江宛沒回話,只從齊思琦手中拿過珠釵,為她穩穩的插在了發髻之中,心中已有了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 文寫到這裏,有些東西也會漸漸鋪陳開。總而言之呢,江茗是這個世界的一只蝴蝶,因為她的振翅,會影響所有的人和事,然後漸入佳境(蝴蝶效應)。
啊!好擔心自己寫不好!
不多說了!今天我們發!紅!包!(這才是重點……)
感謝戀戀青檸的營養液~~~(其實每天我都是手打的,那個一鍵感謝我就沒成功過,好難!智商有限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