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到了月上樹梢,懸在小樓房檐之下,影影綽綽,那紗簾又将月光曼妙盡收,一時燭火與幽月共情,杯盞與雅樂同舞,好不風雅。參翁君豐弗便引人以檐下月為題,各做詩賦。
各家的丫鬟随從取了筆墨紙硯,交于自家主子手中。
衆人面前放了一樽倒流香爐,其中燃起了桂花木樨香,彌漫在整個屋室當中。參翁君手持玉杵,輕輕敲擊鼎甕,發出一聲悠鳴,便是衆人各顯本事的時候了。
殷楚拿了一支紅管鼠豪筆,匆匆寫下幾字,将筆一扔,轉頭看向江茗。
江茗正低着頭,筆端置于唇上,眉頭微蹙,好似遇到了難。她拿的是一支玉管筆,頂端堅硬,軟糯朱唇被瑩白的玉杆襯着,更顯柔嫩。
江茗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一轉頭,便看見殷楚不加遮掩的目光。
殷楚歪着頭,調笑似的輕聲問道:“寫不出來了?”
江茗确實在苦惱,她于作詩吟詞等一竅不通,但要寫也是能寫的,畢竟在現代背了那麽多詩詞歌賦,月亮又是常見的寄情之物。耳熟能詳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實在不行還有“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但這些都是先賢之辭,尚不知這書中這些詩詞有沒有人吟過,寫出來難免出錯。
她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又不是來表現的,硬撐沒好處,便就作罷。
這麽想着,她神情便舒展開來,回道:“民女不若世子才思敏捷,慚愧。”
殷楚早已做好了随時還擊的準備,猛地見她如此坦然,自己好像拳頭打進了棉花裏,一時脫力,便只說:“那就等着受罰罷。”
待到那倒流香爐中最後一縷煙塵散去,參翁君又擊了那鼎甕。因着陸湛之是狀元及第,才思出衆,便請他同評,一位一位的看去,偶有稱贊。
陸湛之也不愧被原書作者稱的一聲溫潤公子,無論詩詞好或不好,他都能說的人心服口服,卻又不顯張揚揶揄之情,讓人心頭舒暢。如此君子,也難怪原主和懷寅公主都動了心。
殷楚見江茗看陸湛之出神,突然想起在桃園前,陸湛之來了,江茗瞠目結舌。陸湛之出言為她解圍,她一改牙尖嘴利,反而誇贊起了自己。想想也是,陸湛之少年成名,君子端方,又有哪家閨秀不喜呢?怕是這位山茶也動了心。
參翁君同陸湛之到了江宛那裏,只見她寫的是“更傾樽中餘,邀月下雲表”。
陸湛之微微點頭,說道:“此詩有男子氣魄,江宛胸懷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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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宛看着陸湛之的眼睛,臉微紅,只笑道:“謝吏郎的贊,只是猛然想到。胸懷氣魄什麽的,我是全無的。”
陸湛之只當她是謙虛,便誇贊道:“京中閨閣之才,一處在參翁,一處在江宛。”
他并非有意吹捧,這是華京中人皆認可的。倉翁君豐弗詩詞秀麗細膩,處處透着不似人間煙火的氣息,好比水中月。而江宛詩詞則有氣魄,好似環遍群山見諸世人有感而發,恰比天下峰。
曾也有人質疑江宛,只是深閨中一女子,為何能寫出這樣的詞句?江宛避而不答,待到下次作詩,下下次作詩,還是同樣風範,引得衆人喝彩。對質疑江宛的人,便覺得是才華不濟,狹妒心腸,十分不屑。
殷楚沖江茗低聲說道:“才子配佳人,你這詩都寫不出的,就別肖想了。”
江茗哪裏知道殷楚剛才心中所想,以為他只是在揶揄自己寫不出東西,便說道:“寫得出詩的,也未必就是才子了。”
殷楚笑道:“小娘子的意思是,本王不是才子了?”
江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殷楚也不惱:“我便是蒼野莽夫,那又如何?”
江茗又給他圓了回去:“蒼野莽夫當配狡詐之婦,一武一文,免得受人欺負。”
殷楚裝作大驚:“使不得使不得,小娘子還說不是想巴上本王,非要把自己和本王挂上關系。”
江茗知他将自己比作狡詐之婦,冷笑道:“怕是世子對蒼野莽夫有所低估。”
兩人互不相讓間,參翁君同陸湛之已走到江茗面前,參翁君看着她面前的一張白紙,問道:“你的呢?”
江茗坦然:“江茗于詩詞歌賦一竅不通。”
參翁君也不知她是藏拙還是真的沒寫出來,念她也是初來,便想着要放過她。
誰知齊思琦在一旁冷笑道:“都說了,小門小戶的女子,哪裏會作詩?她若來了我們宸觞會,還不是給我們丢臉的?”
參翁君開口:“若有幾次寫不出,也是正常的。”她并非要替江茗說話,只是嫌齊思琦太過鼓噪。若不是因她是江宛推薦來的,早就被逐出去了。
下一個便是殷楚了,參翁君只試探的看了殷楚一眼,轉身便欲走,只聽殷楚在後面叫了一聲:“怎得?嫌我的髒了眼?來,江茗,給他們念念本王的大作!”
這口氣,好似江茗同他多熟識似的。
江茗只好接過殷楚的詩句,念道:“誰人珠釵上有月,換的檐下博大小。”
殷楚:“怎麽樣?”
這人就是有這種能力,但凡他一開口,滿屋子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這詩什麽意思?殷楚這就要把從他們那兒拿來的東西,拿去賭坊裏賭大小了!
誇他嗎?這破詩連韻格都不對。損他嗎?你敢損試試。無視他嗎?不能。簡直就是個行走的難堪。
陸湛之替參翁君解圍道:“世子這詩句,頗為寫實。”
殷楚只笑:“可得翹楚?”
江茗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這人為何如此厚顏,寫的這什麽東西,也好意思問自己是不是翹楚?
陸湛之有些為難的說道:“若論寫實,可為翹楚。”
殷楚從桌上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那還等什麽?按規矩,翹楚出題,做得出的過關,做不出的得罰。”他看向江茗,晃着手裏的酒杯,“最後一名,該怎麽罰呢——?不若這樣,各位以本王的容貌為題,寫些詩句出來。”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若是說寫些詩句,便也無妨,只是這般堂皇要人寫詩誇贊自己長相的,還是頭一回見。更別提殷楚喜怒無常,寫得好或不好另說,指不定哪個詞那句話就能惹惱了他。
殷楚敲了敲江茗面前的桌子:“最後一名,你第一個。”
江茗心裏冷笑,從發中拔出一枚珠釵,恭敬遞于殷楚:“世子聲色俱麗,江茗無華麗辭章可表,只得奉上珠釵一枚,權謝了世子生的如此賞心悅目,使得京中有此妙景。”
殷楚原想看她笑話,竟聽她胡說了一氣。他倒也有對策,接過珠釵,轉頭對宸觞會衆人說道:“看見沒?這新來的尚知道,做不出是要給東西的,你們呢?詩做好了嗎?”說着,便看向了參翁君。
參翁君向來眼高于頂,怎會寫詩詞誇贊京中第一荒唐?她沉默片刻,着下人遞了一支發簪上去,同殷楚說道:“我也同江茗一般,無辭可表,自當認罰,奉上珠釵一枚。”
衆人這才醒悟,這殷楚原就算準了他們不會寫,這是變着法子來要東西的。罷了罷了,一個個只好再次摘釵卸佩,交于殷楚。
殷楚得了東西,舌頭微微舔了下嘴唇,沖江茗揚了下眉毛:“多謝。”
衆人只恨江茗剛才胡說些什麽玩意兒,讓自己又白白送出去了些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殷楚:怎麽辦!媳婦好像看上陸湛之了。
江茗:你內心戲怎麽這麽足?
江宛吟的詩,出自李彌遜的《春日奉陪子安諸公游石門》。
關于殷楚的自稱,文裏自稱是本王。我去查過資料,說已經冊封了的世子,各朝各代都有不同的自稱方法,本王也是一種。反正咱們是架空,我就挑了個好聽又狂霸哭拽吊的!哈哈哈。
感謝一勺子酒、大阮的營養液~~~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