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女傭到來的時候,金鯉真已經躺在了床上打視頻電話, 對方禮儀周到地敲了剛好三次門, 然後才詢問是否可以進來。
“進來——”金鯉真喊完後, 又翻了個身, 對手機說道:“有人來幫我收拾行李了, 我不和你說了。”
對着手機裏的張逸昀,金鯉真連MUA三個:“達令~麽麽噠!”
張逸昀在視頻裏笑了:“知道了。”
“不行!你也要對我麽麽噠!”金鯉真無視身後進來的女仆, 對着屏幕撒嬌。
死乞白賴要來一個“麽麽噠”, 金鯉真才心滿意足地挂掉了視頻電話。她轉過身,穿着黑白配色女仆裝的女仆正目不斜視地垂目看着地面,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前。
等到金鯉真打完電話,女傭這才出聲——仍低着頭:“三小姐,我能為您做什麽?”
一看就又是一個不好套話的類型。
不僅防金三爺,連十六歲的三小姐也防?金鯉真在心裏冷笑一聲, 面上卻一片天真單純。
“我行李不多,只帶了幾件衣服, 但是我懶得分類, 還是你幫我收吧。”她把自己的背包遞給女傭,女傭打開背包看了一眼,卻沒有立即行動。
“三小姐, 您需要把這些衣物重新熨燙嗎?”女傭面色平靜地問道。
金鯉真還想借機會套她的話呢,忙說:“挂起來就行。”
“好的。”
女傭從包裏拿出衣物, 熟練地開始分門別類放置。
金鯉真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名牌上, 和焦豫不同, 她沒有名字,僅僅只是一個數字的代號——3。
為了不讓人覺得大驚小怪,金鯉真沒問數字代表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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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裏工作多少年了?我好像沒見過你。”金鯉真問。
盡管金鯉真只在蓮界金家呆了四年就被送往了療養院,連金老爺都不記得了,更別說其他的貓貓狗狗,但她的姿态必須做足,告訴所有人,她依然是這裏的主人之一,即使這裏的人都忘了,她自己仍不能忘,只有牢牢站穩了主人的位置,這裏的人才會想起,她不是遠道而來的客人,而是這裏的一份子。
“三小姐,我是五年前開始為金家工作的。”女傭一邊折疊衣物,一邊波瀾不驚地回答。
“你晚上值了夜班,早上怎麽工作?”金鯉真一臉好奇。
“值夜班的傭人可以在清晨六點下班後休息到第二天下午兩點。”
“那你不用準備早上的早餐啰?真好啊,我現在想睡也不敢睡——”金鯉真孩子氣地抱怨道:“我困死了,但是怕睡過頭,錯過七點半的早餐。”
“如果您有需要,我們可以在指定時間叫醒您。而且——”女傭說:“即使您錯過了早餐時間也不必擔心,這并非強制性的。”
“不是所有人都必須參加嗎?”金鯉真問。
女傭收拾東西的手頓了頓,她擡起頭,對上少女懵懂的臉,說道:“少爺和小姐們偶爾也有晚起的情況,這時候吩咐廚房單獨再準備一份膳食就好。早餐時間并非強制規定,您無需擔憂。”
說得倒是滴水不漏。
金鯉真思考着她說的話,即是“少爺小姐”,又是“偶爾”,看來這個家裏絕大多數時候都在遵循這條不成文的家規,金鯉真要是想盡快掌握這裏的情況,一大家子齊聚一堂的集體用餐時刻是很好的機會。
女傭收完了衣服,正要告退,金鯉真忽然叫住她:
“我不在的時候,是誰在打掃這個房間?”
女傭愣了愣:“沒有固定的傭人,當天輪值的清潔班負責整座莊園的衛生,包括您的房間。”
“我不在的時候也天天打掃嗎?”金鯉真裝出好奇的樣子。
女傭回答:“是的,您的卧室二爺有明确的指使,随時都要保持您可以入住的狀态。”
二爺?金二爺?金立英?
金鯉真可不記得自己和這位二爺有什麽過去,但是金立續說過,她在加州療養院的大部分費用都是由金立英負擔,根據金立續的尿性,金鯉真懷疑這個“大部分”就等于“全部”。
金立英不僅負擔了她的全部醫療費用,還叮囑家裏的傭人,将她的房間保持在“随時可以入住的狀态”?
金鯉真仿佛知道,剛剛焦豫的恭敬從何而來了。
第一次參加金家的集體早餐,金鯉真還沒踩熟地盤,提前了半個小時就出了房間。
這時候走廊裏已經可以看見繁忙的男仆和女傭了,金鯉真随便拉了一個,詢問道:“你看見我爸爸了嗎?”
對方雖然沒見過金鯉真,但看樣子已經提前得知三小姐的消息,用生硬的官話說道:“三爺在老爺房間門口呢。”
要不是金鯉真已經回國生活了大半年的時間,這東一個“爺”西一個“爺”的早就把她搞暈了。
金鯉真說:“我太久沒回來了,你能帶我去爺爺的房間嗎?”
“好的,三小姐,您需要代步車嗎?”這個被金鯉真随手逮住的女傭一點也沒有昨晚的女傭高冷,一臉甜甜的笑容。
“代步車?”
“從這裏到老爺的卧室步行大概需要十五分鐘時間,使用代步車的話僅需四分鐘左右,請問您需要代步車嗎?”
“走路吧。”打着觀察環境的主意,金鯉真選擇了走路。
“好的,請您跟我來。”女傭甜甜地笑着。
金鯉真看了眼她的名牌——24。
路上她看見的所有男仆女傭,無一例外名牌上都是數字。
女傭帶着金鯉真在廣闊如巨型商場的莊園一樓穿梭,在七拐八拐成功忘記自己來時的路後,金鯉真終于看見了坐在一間半隔斷休閑廳裏的金立續。
金鯉真一臉狐疑地朝他走了過去:“你在做什麽?”
“你過來做什麽?”金立續有些着急,金鯉真還沒回話,他就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讓她趕緊坐下。
“爸爸,你在做什麽呢?”金鯉真不解地問道。
金立續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一個方向。
金鯉真順着金立續的視線看去,看見的是一扇緊閉的氣派房門,雙開式,單房門面積就是金鯉真卧室的三倍,一看就知道裏面住的不是小人物。
“一會兒,人出來,見機行事。”金立續壓低聲音對她說道。
金鯉真一臉懵逼,見什麽雞行什麽詩?
她還沒來得及問,那扇緊閉的房門就忽然從兩邊打開了。
兩排傭人整整齊齊地排在門內兩邊,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滿頭銀發、老态龍鐘的老人被人推了出來——金鯉真認出那就是江璟深給她看的全家照裏的金邵鴻,同全家福上相比,眼前的金邵鴻更老态,但卻更令人生畏,在他沙皮狗一樣多褶的臉上,嘴角深深下垂着,無論是國王一般嚴厲的表情還是充滿攻擊性的鷹鈎鼻,這個老人從內至外都在向外界表明,他依然是一個不可小觑的人。
在名震天下的蓮界賭王背後,是一個穿着旗袍,看起來還不到四十,風韻猶存的漂亮女人,她推着輪椅,正輕言細語地和金邵鴻說話,她身旁還有一個蓄着長發,紮馬尾的俊秀青年,門開的時候,他正心不在焉地望着一邊,懶洋洋地打哈欠。
金鯉真明白了,原來不是見雞——
是見金啊!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金立續,對方已經腦袋一歪,帶着由微皺的眉頭和長途飛行後沒有清潔的晦暗面色組合而成的“疲憊面容”緊閉上了雙眼。
金立續閉着眼,在心裏争分奪秒地最後一遍推演他的計劃,首先,他們會發現他的存在,叫出自己名字的一定是那個草包弟弟金立稷,這時,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醒來,以半夢半醒般的懵懂表情迎上老爺子的目光,保持“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到哪裏去?”的表情2秒後,逐漸過渡成“大夢初醒”的表情,用慢動作起身,目不轉睛地看着老爺子,問候老爺子的近來狀況,動情程度以“聲帶顫音,尚能控制”為佳,雙眼要閃爍出動人的淚花,但不能流下眼淚,給人一種“我受了很多委屈但我識大體辨是非我不說不說就是不說”的感覺……
“爺爺!”一聲驚喜的官話呼喊打破了他的腦內推演。
金立續大驚之下,沒忍住睜了眼。
在他的眼睛縫外,原本應該坐在他身旁的金鯉真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身前,并且一轉眼,就到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蓮界賭王面前——咚地一聲,雙膝砸在地板上,上身毫不含糊地撲在了金邵鴻蓋着毛毯的膝蓋上。
這是金家最受金邵鴻疼愛的外孫女唐懿都不敢坐的動作!如果不是還記着自己正在裝睡,金立續驚得都要從沙發上跳起來了。
“爺爺!”金鯉真擡起頭,再喊,眼裏閃着真情實感的淚花——疼出來的。
金邵鴻看着這個突如其來撲到眼前的孫女,審視的目光在金鯉真臉上掃了幾遍,除了一開始就微皺的眉頭外,臉上喜怒不辨。
“你系誰啊?”金邵鴻身後的長發青年先于金邵鴻開了口,一臉狐疑。
“三爺在那裏坐着,這自然就系你的侄女鯉真啦。”旗袍女人風情萬種地掩嘴笑道,:“鯉真走的時候,你還小,轉眼間,這都十一年啦,我還記得當年鯉真被送走的時候,你難過了好久——”
金家人丁衆多、子嗣繁茂,當初江璟深介紹過後轉眼她就忘了七七八八,如今只能把金邵鴻的名字和他的相貌對上號,但就目前而言,記得金邵鴻一個人就已經足夠了。
既然是侄女,根據中國的輩分關系倒推,眼前的這個長發青年應該就是她的小叔叔,金立續的幼弟,備受家主寵愛的老來得子金立稷,站在他旁邊的自然就是四太太卞敏——金邵鴻的最後一個姨太。
面對母親特意為他準備的送分題,金立稷完美避開得分點,一臉茫然:“系咩?三哥幾時有個仔?”
敵人錯過的送分題,金鯉真眼疾手快地瞄準了!
“小叔叔!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金鯉真呀,小時候我們還常常一起玩呢!”金鯉真仰起頭,一臉天真又期待的表情看着金立稷。
卞敏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金鯉真一眼。
“系咩?你……”金立稷看着侄女茫然的表情,換成了官話:“你怎麽連粵語都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