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
哄哄的一片,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厲聲吼道:“都不要鬧了!點翠,把你家主子扶到內室裏去;小李子,去太醫院請個禦醫過來瞧;芙蓉、藏梅,把平姐姐給我攔下來;碧漪,看着你的衛小主。”她連珠炮似的發完命令,看着場面漸漸控制下來了冷聲道,“既然斷不了,索性鬧大了,我們幹脆請了佟姐姐來,讓她來處理吧。平姐姐,你要是還不放心,上面還有皇上、太後和太皇太後來做主,斷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平嫔一把推開芙蓉和藏梅,回手就先給了兩個一人一個巴掌,“你們是什麽東西,也敢來攔我,反了不是!”
“朕看你是打人打上瘾了!”門外響起一聲清冷的聲音,帶着徹骨的寒意,此刻連太監報聲都不曾響起,屋外黑壓壓地跪了一地的人,昭示着來者非同尋常的身份。
明黃色的身影從屋外走了進來,等衆人回過神來,跪倒了一地,齊呼:“皇上萬歲。”
玄烨徑直走過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敬嫔和一臉恐慌的平嫔,一直走到溫嫔身邊,輕輕地把她扶起來,柔聲道:“今日的事,你辦得很好,不莽撞,懂得派人來通知朕。頗有你姐姐當年做事果決的風範,不愧是東珠的妹妹啊。”
溫嫔低眉順眼道:“皇上謬贊了,海瀾珊愚質,不敢比肩姐姐。”
玄烨贊賞地一笑,瞥見另一側跪着的平嫔,從心底裏生出厭惡,同樣是兩個先後的妹妹,怎麽相差會這麽大。他的眼睛冷冷地掃過衆人,衆人不管有沒有做錯事,心底都是一陣發虛,只管把頭垂得更低,原本喧鬧的偏殿此刻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也能聽見。
“成何體統!”玄烨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們是朕的後妃,天下的女人都是要效仿你們的!這事傳出去,足以被天下人笑話!你們是想不顧自己的臉面,不顧自己家裏的臉面了嗎?你們不要臉,朕還是要臉的!”
這個時候小李子恰巧帶着太醫院的胡供奉到了,見皇上在屋裏對着衆位主子發脾氣,一時立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玄烨卻看到了身着太醫院服飾的胡太醫,于是煩躁地問道:“這次又是誰怎麽了?”
一陣沉默。
海瀾珊知道除了她,在這個屋子裏現在誰也不敢跳出來做這個出頭鳥,于是走到皇上身邊輕聲說道:“剛才宜嫔姐姐為了攔住衛氏,被敬嫔姐姐絆倒了,現在正在內室休息。”
玄烨惡狠狠地瞪了敬嫔一眼,“怎麽又是你,上次絆倒了淑惠太妃、惠嫔和德嫔,還差點兒壓着蓉棋,朕以為你改了這毛毛躁躁的性子,怎麽又故态萌發了,你這絆人的功夫怕是功力深厚啊!”
玄烨平常不大數落人,可要認真罵起人來,那真是刁得五毒入心還不帶髒字。敬嫔心裏不由得一寒,皇上雖然不太理會後宮之事,把後宮看似很放心地丢給了佟妃去管,但是女子悍妒,又敢在皇上身後耍心機,卻是大忌,自古女子三從四德,就不允許她們存了這樣的心思。
敬嫔想要辯解,卻看見皇上已經扭過頭去對溫嫔道:“宜嫔傷得怎樣?”
溫嫔淺淺地笑了笑道:“托皇上洪福,宜嫔姐姐沒什麽大礙,但總歸還是請太醫進去瞧瞧,看了才能讓人放心。”
玄烨點了點頭,看着跪在一角的衛晚晴,面色蒼白,妝容散亂,五個手指印還紅紅地印在臉上,不由得心生憐惜,對胡太醫道:“一并都瞧了吧。”
胡太醫應道:“嗻。”
敬嫔跪在地上,心裏如墜入冰窖般寒冷,她突然驚恐地發現這一次自己恐怕是落入宜嫔的圈套了。原來……原來……從一開始特意命人來請自己去麗景軒小聚就是這個陷阱的入口,一個精心設下的局,旁人不過是配角,可笑自己還以為此次能借他人之手除去衛氏。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宜嫔從一開始就是計劃好的,不僅要讓自己徹底失去皇上的信任,還想一石三鳥:衛晚晴、自己還有平嫔都是她的目标,不過可惜突然闖入的溫嫔破壞了她的計劃,衛晚晴不僅沒有被平嫔和自己害到,還博取了皇上的憐惜,這個恐怕是她沒有想到的吧?
難得她一個鋒芒畢露的人,今日這樣穩重,還時不時地唱紅臉來勸阻我們,就算真的要計較起來也沒有什麽過錯可言,反倒是讓人覺得她是個識大體的女子,只襯得自己越發小性。
這一摔更是把她摔成了受害者,博得衆人好感,連衛晚晴都要承她的情,感念于她吧。細細想來,這一路她沒說過什麽過激的話,連到永壽宮來的這個主意都是成常在出的,而成常在也只是提了這個建議,路上倒是說得義憤填膺的,但是真到了永壽宮裏也不見她有什麽動作。她是七阿哥的額娘,又是德嫔眼前的紅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見得有人會主動扯上她做文章,此番倒黴的怕只有自己和平嫔了,平嫔倒還好,身後還有那樣大的一座靠山,自己是什麽身份?
一念及此,敬嫔不由得冷汗涔涔而下,郭絡羅氏纾毓,你這個賤人,恨不能當年除去你,竟留下今日的禍患!
念及此處,她不由得擡起頭,心驚膽戰地瞥了一眼玄烨。他的臉上此刻沒有一絲表情,就連平日裝飾用的微笑或冷笑都沒有,她的心怦怦而跳,臉色卻越加蒼白,手足發冷。
玄烨不帶感情地道:“敬嫔往後就在延洪殿裏思過吧,什麽時候把這個絆人的毛病改了再出來,不然朕就不知道下次絆倒的是不是朕了。”
滿屋子的人,靜靜地看着敬嫔被帶走,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話。玄烨自顧坐了,一旁早有眼色的宮女泡了新茶上去,這是規矩,絲毫不能錯的。此時一旁只有溫嫔站着,康熙沒有叫起,衆人都不敢動,尤其是平嫔見玄烨一句話就把夫妻多年的敬嫔給打發走了。延洪殿思過,說白了也就是打入冷宮了,清朝不設冷宮,要是哪個主子或是小主不得皇上喜歡了,不再被提起,她的寝宮就自動變成冷宮了。現在敬嫔還被禁足,那就是連絲毫活動的餘地也沒有了。她第一次感覺到深入骨髓的害怕,害怕這個高高在上那樣不真切的影子,那個她所謂的夫君。不,她也是妾,她是衆多妃嫔中的一個。如果脫離了家族所帶來的光輝,其實她什麽都不是,只是這麽多年她早已習慣了那個光環,以為一切都會被她身上的光輝所遮蔽的,這一回她真的錯了。
而胡太醫帶來的消息更是把她推向了深淵。
“禀皇上,衛小主有喜了!”
杖責宮女是一回事,謀逆龍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消息如晴天霹靂般在她的心上狠狠地又刺上了一刀,這一次似乎連他們赫舍裏家的影響都保不住她了。她終于明白自己闖禍了!
出了永壽宮,玄烨便命人把禦駕往承乾宮擡去,平嫔不像敬嫔,她身後還有一個赫舍裏氏家族,這件事他必須仔細思考一下才能決斷。
對于平嫔,他早就沒有了所謂的感情,既然平嫔今日能做出這樣的荒唐事來,置自己的臉面、置皇家的尊嚴于不顧,自己也沒有必要再去顧及索額圖的臉面了。更何況,這幾日為了安撫他,早已給了他不少好處,正好可以借此機會稍稍彈壓一下他,保朝堂上的平衡,讓他有所收斂。
玄烨掀開簾子,發現雪停了,只有蘇拉太監擡着轎子,整齊劃一的步伐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适才聽聞溫嫔來報,他匆匆趕往永壽宮,其實心中最怕的是見到寧德也在裏面,不是怕她跟着她們一起鬧事,他知道,她是不會的,只是擔心她誤解,擔心她見着傷心。
為了保護寧德和祚兒,他不得不在衆人面前演一場戲,衛晚晴是個值得人憐惜的好女孩,但不是他心中喜歡的那一個。他愛的人,心心念念的還是那個懂他,一心為他考慮的寧德,而不是這後宮裏一群只知道怎麽來奉承他,讨好他,為着皇帝這個名號而小心翼翼地服侍他的女人,更不是整天無所事事,成天在背後鈎心鬥角的怨婦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