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已經有個樣子了,要不要我先發給他看看
她說“沒用心”的時候,一個字一個字的加重了語氣,字字敲打着我的神經。
我本來是一直覺得馬顯平至少還是喜歡我的,被餘安琪這麽一提醒,倒也懷疑起來。
雖然周燕和馬顯平的關系暧昧至極,我卻隐隐覺得實際上她是更和他相配的那個人,他們曾經一起發表過許多論文,直到現在技術上仍有合作。
周燕曾經要和老公離婚,現在這事雖說平息下來了,可一個女人,鬧到要離婚的地步,對這外遇總還是有幾分真愛的。
而我呢,學術上的事我不精通也沒興趣,混來混去也就是個B的水平,勉強畢得了業。
馬顯平好幾次明裏暗裏批評我整天天馬行空光想着玩兒,以後還要靠他才有好日子過。
問題是,他要是不喜歡我這樣的個性,追我幹什麽呀?
現在餘安琪一針見血,刺得我心頭劇痛,卻道出了一個無法再回避的事實。
馬顯平或許根本不愛我,他之所以選了我不選周燕,只不過是因為我各方面的條件,能讓他人前人後有炫耀的資本。
換而言之,他要找的哪是什麽人生伴侶?他是把年輕的我,當作對他自己多年苦苦奮鬥的一種獎勵。
原以為放棄了心頭的麥琦,慶幸至少還找到了一個愛我的人相攜而行,卻不料真相突顯,我不過充當了別人給自己頒發的獎杯。
本來,婚姻這種事,門當戶對的古訓是絕對真理,一定程度上的衡量條件是社會現實,本來無可厚非。
我在一衆好友面前,從不避諱承認自己答應當日馬顯平的動機并不單純。
然而,相互的忠誠尊重,是一段關系能否持久的底線。愛不愛還可以将就,日子能否志同道合過下去卻是另一回事。
打着愛情的幌子,一路威脅利誘欺騙,完全不顧及對方感受而肆意褒貶,只為了能将對方牢牢控制在手中,
這不光是馬顯平一廂情願地自視過高,更是有辱我的智商。是時候靜下心來,認真思考何去何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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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的生活永遠比小說更精彩。事實上,還未及細想,整個場面就戲劇般的突轉急下,殺得我錯手不及。
☆、Chapter 13_3
從V大回來沒幾天,馬顯平打電話來說,公司要派他去法國出差一周,簽證剛下來。
他打算再休幾天假,到巴黎附近轉轉。他在電話上讨好地問,“你不是說有個舊同事在巴黎,要不要我順便幫你探望一下?”
我和Lucy近一年來都是以Email 聯系,只聽人說過在歐洲留學比美國更辛苦,也不知她在法國過得到底怎樣。
想着這個主意倒是不錯,而且,Lucy看人的眼光可比我老道多了,讓她近距離觀察一下馬顯平,給點意見,也未必是壞事。
心意已定,就立刻撥了Lucy 的電話,把用意大致說了。她在那頭答應得十分豪爽,
“要我幫你鑒定一下是吧?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一定幫你火眼金睛地看得他原形畢露!”
十幾天以後,我上床睡覺時還在迷迷糊糊想,馬顯平這兩天應該轉道去了巴黎,也不知和Lucy 碰頭情形如何了,明天應該打個電話去問一下。
深更半夜的,電話卻像催魂似地響起來。我揉着眼睛看看電子鐘,淩晨三點,搞什麽呀?下意識地伸手去接電話。
電話那頭卻傳來Lucy憤怒的聲音,“Ellen,我告訴你,你那個男朋友簡直就是個Fuxxing idiot!”
這簡直是上演半夜驚悚片的節奏,被她這麽一吼,我的睡意完完全全地被吓跑到九霄雲外了。
花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這是和馬顯平有關的,于是急急地追問,“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Lucy也是又氣又急,大失平常打情罵俏的水準,叽叽喳喳好幾個來回我們兩個才能彼此安靜下來把事情說個大概。
原來馬顯平聯系上Lucy的時候,她正和一群朋友在巴黎郊外租了個小木屋度周末。
順理成章的就再添個人,邀請馬顯平一起參加。到了那裏,以馬顯平的小家子品行,出盡洋相就不去細說了。
兩天一過,結束離開的這個早上,也就是Lucy給我打電話的一個小時前,他卻突然向Lucy提出,能不能單獨陪他兩天在巴黎轉轉。
Lucy是何等聰明之人,幾個回合便領悟過來這不是簡單的陪逛街購物,哪兒肯趟閨蜜的這淌渾水,就一口回絕。
沒想到馬顯平卻立時翻了臉,嘴裏還不幹不淨地說什麽“你陪外國人也是陪,為什麽陪我就不可以?收收行李跟我走吧”之類的話。
這才有了Lucy這通半夜驚魂直罵fuxx的電話。
Lucy氣憤至極,“Ellen,你不至于這麽饑不擇食吧?這種男人如今你也碰?我給你說,他拿綠卡的事在我面前炫耀過了。
老實說,這張綠卡就像塊狗肉吊在那裏,不知勾引了多少女人上床。趁早別浪費時間,另找下家吧!
你周圍的一圈老美,我不信就找不出比他看着順眼的,你難道從沒認真考慮過?”
我郁悶地回了一句,“哪能沒有呢?是我自己膽小罷了。唉,我就是覺得人家跟我們不一樣。
老惦記着找個中國人知根知底的,比較可靠。這人又條件不錯,才動了心的,沒想到還是如此不着調。”
“哈哈哈,” Lucy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你在外企那幾年真是白混了!說穿了,都是人,品種不同而已,人情世故缺大致總是差不離的。
像馬博士那樣苦讀出身又沒見過世面的男人同我們這種白相寧,從來就是兩個世界來的,怎麽可能步調一致?
我認真地建議你,不妨試試看外國男人的滋味,我敢打保票,你會喜歡的!”
Lucy的語氣,執着而熱情,好像在推銷什麽商品似的。我雖然對馬顯平的作為仍然震驚不已,卻也被她逗得皺着眉微笑起來。
挂了電話,我試圖細想這件事,卻發現頭痛的要命。嘆口氣喝了點水準備睡回去,再煩心的事也留待明天再去想吧。
頭剛沾着枕頭沒幾分鐘,電話又響起來,我以為Lucy又忘了關照什麽,只好再去接。
這回卻是馬顯平了,他在氣急敗壞地喊叫,“你們Lucy是怎麽回事啊?這麽不給面子?”
這不是惡人先告狀嗎?真正是氣不打一處來,我沖着電話就嚷,“喂,你能不能在我的朋友面前給我留幾分面子,稍微表現得收斂一點?
人家Lucy已經明确說了No,N,O,No,聽不懂麽?再說了,你誰呀?她憑什麽要給你面子?”
“你不是跟她說好要她陪我的嗎?更何況,女人說 No,不就是Yes的意思嗎?
她這是什麽意思,欲迎還拒,勾引我?” 他的語氣很不滿意,呼吸沉重,帶着山雨欲來的味道。
我這會兒才算是真正領悟到賊喊捉賊的意思了。
此類髒水,潑到別人身上或許行得通,要說是Lucy主動去勾引馬顯平?那是滑天下之大稽,打死我都沒法信的。
Lucy平日裏看着瘋狂,在男女之事上卻頂有分寸。同事朋友幾年,從未聽過她在圈子裏搶過任何人的男人,也從不在辦公室裏搞花邊新聞。
像Lucy那樣風情萬種的女人,還怕沒人追?應付不過來才是真的。
馬顯平這種學究,要不是在課程上幫了忙,恐怕走在路上連我都不會多看一眼,怎麽可能Lucy小姐只見了一次就想勾引他?
此時此刻,我驚奇的發現,我不生氣,一點兒也不生氣,心裏一陣悲涼,卻又沒來由地覺得可笑。對了,就是這個字,可笑之至。
這就是我在過去半年裏,同床共枕過的男人。到底是怎麽開始的,我已經記不清了。不過,有一件事可以很确定,那就是,我的确是瞎了狗眼。
我在心底暗罵自己,口氣也随之變得尖刻起來,“馬先生,我只說Lucy願意請你吃頓飯,她把你拉去跟一群人渡周末,已經很是客氣了。
說句不好聽的,我們都是外企出來的正正經經的白領,不是什麽要刻意讨好你的鄉下姑娘,更不是紅燈區街上拉皮條的,是你自己想多了吧!”
這番話的分量不輕而且立竿見影,馬顯平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那樣惡狠狠地吼起來,“這麽說,是你們這兩個小姑娘合起夥來捉弄我了?
小米,你要這樣認為的話,我們就算了,你找別人給你弄綠卡去吧!”
我早就在前一陣他時有時無的威脅利誘中失去耐心了,不就是一張破綠卡嗎?我為着這塊吊在面前的聞着香噴噴的狗肉,受了多少龌龊氣?
最近幾次他說哪個周末沒空過來,我連人都心清氣爽幾分。對這段關系早就有心清算,只是一時下不了決心拖着罷了。
這刻終于等來了這一句,反而如釋重負的感覺心上一松,立刻忙不疊的答應,“正是正是,我們這種小姑娘實在不是什麽好人。
我不是從一開頭就跟你說過,我們是兩類人,你看,我們連對陪一陪客人的理解都不一樣。真的,你說的哦,我們就到此為止了好吧?”
平心而論,我這幾句話,真心實意是我最近以來的想法,完完全全的肺腑之言,絕無半點玩笑之意。
馬顯平倒是似乎在那頭愣住了,好幾秒鐘,他才回應到,“你是認真的?你寒假可就畢業了,沒有綠卡就要費時費力地走工作簽證這條道,你可想清楚了?”
“那就不勞你費心了。你似乎忘了,我在來M大之前,其實也是有一份正經工作,不是靠男人吃幹飯的。”
我毫不猶豫地,堅決地挂上了電話。那電話也再沒有響起來。
第二天一早起來,一邊吃着早飯一邊跟許凱把昨晚的事交代了。
他坐在那裏一拍大腿,“這就對了!你總算想明白啦!
我和餘安琪上次碰頭後也私下談過,覺得這小子實在不是個東西,行事這般離譜倒真是超出我等的想象力。
小米,你想想,你周圍的朋友,我,Joey,琪琪,現在加上Lucy ,都看他不順眼,可見這人不适合你。我呀,就一句話,早散早好!”
我一邊拿着面包往嘴裏塞一邊機械地點着頭。許凱則邊吃飯邊從頭開始複習馬顯平的種種可笑行徑,一頓飯下來,已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
然後他又忽地想起什麽似的,神秘兮兮地湊近了說,
“噢,你知不知道,上次我們去看餘安琪的時候,那位馬先生居然私底下問餘安琪要電話號碼,還說明年夏天可以幫她找實習什麽的。”
我正要站起來收盤子,聞聽此言一個趔趄又坐回了桌邊,瞪大了雙眼問,“有這種事?為什麽餘安琪這幾次給我打電話,從未提起過呢?”
“哎喲,她這不是怕說錯話你不高興嗎?不過,她跟我說了呀,囑咐我看機會合适再轉告你。她還問過,是不是當時這個人就是這樣把你勾引上手的?
現在告訴你也無所謂了,你別生氣呵,我們讨論過了,除了她以外,相信還有其他人,上當的女孩子肯定不在少數。”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許凱,心頭一陣狂跳。老天,看起來人人都比我聰明得多。
我是得有多傻,到今天才醒悟啊?想起Lucy的話來,姑娘白混了,真正是白混了!
許凱一定是注意到了我錯愕再加上懊惱的表情,拍拍我的頭安慰似的說,“其實你也不是笨,只是一向不以惡意度人,再加上又是局中人,
自然有些看不清,或者說是不願意看清。不要緊,朋友就是用來拯救你的。現在明白還不晚,謝謝我們及時救了你,這周末請我去吃飯吧!”
我看着他那煞有介事的樣子,心裏原先的那點委屈一掃而空,禁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從申市出來的時候,是有心要逃離那個紙醉金迷的圈子的。從心底不喜歡麥琦周圍的環境,和那些同他言語暧昧關系不清不楚的女人。
老覺得這麽結了婚以後一天天混下去不是辦法,所以找着個機會就逃了出來。
原想着到了國外環境簡單,又看着馬顯平是個學者型的人,應該在男女關系方面老實謹慎,所以雖無半點愛意,想着婚姻也就這麽回事,将就着過吧。
不料一腳踏進留學生的圈子,被毫無預警地拽進他和周燕這段混亂的關系中去。這才驚覺其實不是壞境的問題,是人的問題。
馬顯平和周燕都是受過中美兩國精英教育的博士生,可一點兒也不比國內的那幫sales更幹淨。
後者說起來還是在一個大壞境裏耳熏目染的結果,并沒有在我面前多加掩飾,就連麥琦,也不過是跟我攤牌要求體諒,絕不敢玩什麽花樣。
而這一對在校園裏都能做出如此勾搭茍且之事來,全然不顧象牙塔裏應有的受過高等教育的學者形象。周燕也就罷了,至多是落個婚外情的名聲。
馬顯平這種奇葩,人前道貌岸然,暗地裏卻專挑新來的女學生下手,用學術幫助和綠卡加以誘惑,且遮遮掩掩四處反複圓謊,心性遠比職場上的生意人更肮髒龌龊。
孰可忍孰不可忍,其實心中早已劃出界限來。前一陣一直拖着,此刻終于解決了,倒覺得心裏一片陽光明媚,說不出的舒坦。
也罷,這一頁翻了過去,就讓我重整旗鼓,好好的把最後一學期念完。
而後再做打算,是要幹脆畢業後OPT實習完回國去,還是按部就班先工作簽證後綠卡。
無論如何,靠自己總是千古不變的真理。我就不信了,手頭這點本事在,還怕混不下去不成?咱們走着瞧。
☆、Chapter 13_4
結束了跟馬顯平這段畸形堕落的關系之後,我是打算把心思拉回讀書和工作上的,然而世事總不能如願。
實習的公司裏,不知何時來了個非裔女人Susie,協助做客戶資料整理的。
雖然不是和我們一個組的,可是為着要和他們組共用複印機和掃描儀的緣故,就經常會碰到。
最初,因為是新同事,我和Mary總會在走道上遇到Susie的時客氣地跟她聊上幾句。
不過幾次,我們就心照不宣地達成共識,這個女人根本是貧民窟裏出來的,教養極差且愛占人便宜。
只說有一次我在茶水間加熱帶來的中餐讓她瞧見,居然不請自來地跟着我到辦公室,嘴上還嘟嘟囔囔地說,
“Ellen,我很喜歡中餐的,你下次帶飯能不能給我也帶一份?我會付你錢的。”
等我敷衍了幾句把她打發走,一直低着頭幹活沒搭話的Mary立刻從計算機屏幕前轉過頭來說,
“Ellen,你是真打算幫她帶飯啊?你要知道,她明知你不會好意思收她錢的,存了心白蹭飯哦!”
我只得無奈地笑,“怎麽辦呢?她就這麽一路跟着,不答應也不行了呀,就只好帶一次飯給她。
要是她自己不主動付錢我也就算了,只希望她以後不好意思再來要求了。”
事實證明,人家不僅吃了免費的午餐,還根本不買賬。
這天進公司,本來是計劃把手頭的一個程序結束掉,打印分析報告并複印出來,等明天Matt出差回來開工作會議,詢問各人進展時好交賬。
跑到複印機那邊看了好幾次,Susie不知為了什麽一直霸着那個複印機用,已經整整一上午了。
不僅如此,她還把文件攤在地上,架子上,到處都是,好像在進行什麽大工程一樣。
Mary也去試了幾次,被Susie惡狠狠的眼光給吓了回來。我倆就只能縮在小房間裏大眼瞪小眼。
說到底不過是工作而已,寧可等Matt回來了再解釋,挨罵都比跟Susie直接交涉的好。
我去茶水房續咖啡的時候,想着最近一堆不順心的事,惡心的馬顯平,讨厭的Susie,
還有最近幾天家裏的電腦上網時翻頁特別慢還時不時中斷,周末得找人來看看......
想着想着就心煩意亂起來,拿着杯子差點撞上一個人,擡頭一看,是上次第一天來幫我們設置電腦的Henry。
那之後一群人經常去混午飯,聊過幾次,還算說的來。
他打着招呼說,“嗨,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出了什麽事嗎?”
直覺上他是個正直開朗的人,我就把Susie占用複印機的事簡單說了說。
他一聽就連聲說,“這是不太好,弄的別人都沒法幹活了,你們為什麽不跟Matt反映呢?”
“這不就是Matt出差了,我們現在沒人管嘛!”
他馬上建議,“那就跟Steve去說呗!”
我吓了一跳,Steve是Matt的頂頭上司,管着我們這個分部三個組近百號人呢,每天忙得要死,哪裏有空來管複印機這種小事?
Henry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微笑着說,“Matt不在,Steve理應負責,說到底就連Susie的老板也是歸Steve管的,他來協調這件事正合适。”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心底忐忑不安,這麽去麻煩大老板,好嗎?
他又補了一句,“我聽說上次你跟Matt一起搞的那個搜索頁面,Steve很是贊賞。再說,你和Mary都是實習生,年輕女孩子,總是比較好說話的。”
他這麽一提點我心裏就有數了,拿了咖啡沖回去,叫上Mary跑到Steve那裏去訴苦。
等我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沒多久,外面吵吵了半天的複印機聲音總算消停了。
Mary站在門邊,偷偷伸頭朝外一看,吐了吐舌頭說,“Susie的老板在跟她談話。”
太解恨了! 我們倆關上門,在裏頭笑得前仰後合。
快下班的時候,我經過電腦部辦公室,想起來應該去謝一下Henry。
電腦部在這個分部其實沒幾個人,這會兒辦公室裏就他一個人在。
說了幾句,他拿出名片來,在反面寫了兩行字,又抽了張CD一起遞過來,
“你下午不是說你的電腦上網很慢?我感覺是硬盤需要重整一下。這是個工具軟件,你回去先用它試試看。
不行的話,這是我私人電話,你晚上或周末打電話給我,我再指導你用別的方法試試。”
我拿了名片和CD,一路走到地鐵站,心裏疑惑不已,這Henry可真大方,他是這樣給每個同事私人電話免費提供電腦咨詢的嗎?
Matt出差回來後沒幾天,這天早上我一進公司,就被通知這個分部全體集中開會。
我和Mary到達會議室的時候,人人臉上一片茫然,顯見會議是臨時召集的,并沒有事先通知。
坐定了才知道,是總部派人事部的人員來做辦公室有關性騷擾規章制度的培訓。
事實上,進公司的第一天,這些已是規定的培訓項目,為什麽今天突然從總部直接派人過來,還要把大家召集起來?
分部經理Steve說是總部的決定,例行公事,實際上卻欲蓋彌彰,總覺得有什麽事情暗潮洶湧。
等到和一群人去吃午飯時,這個謎底才被揭曉。那幫男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我總算聽了個大概。
原來,Susie自從來了這家公司後,已經明裏暗裏肢體接觸過好幾個男性了,單身已婚的都有。
盡管人人對她避而遠之,總有人不幸中槍,在茶水間,資料室等處被她單獨遇上時,在各種場合被“不合适”地觸摸過。
估計是有人實在忍無可忍,一狀告到了總部的人事部,這才有了今天興師動衆的集體培訓。
我驚嘆道,“居然有這種事! 你們當中真的有人被她碰過嗎?”
一邊說我一邊打量衆人,包括Henry和Matt在內,好幾個男人臉上露出尴尬又不屑的神情來。
心中有了個大概,卻也暗暗心驚,牽涉範圍如此之廣,Susie也太明目張膽了!
我不解地問,“這不是明擺着能落實的性騷擾麽?為什麽公司不幹脆解雇她?聯邦政府和各家公司對此不是都有很嚴格的規定麽?”
沉默片刻,總算有人回答,“唉,她是非裔女性,直接解雇的話,公司總是擔心被告種族性別歧視,到時被她反咬一口,得不償失啊。
所以就幹脆來個一刀切,大家集體培訓敲山震虎,最好她能自己明白過來。”
我一下傻了,天下哪有這種事的?非裔女性就可以随便騷擾別人而不用承擔後果了?這不是反向的種族歧視是什麽?
Henry正坐在我斜對面,看着我的神色就湊過來說,“我知道你心裏覺得很不公平,可是在美國,這就叫政治取向必須正确,沒辦法的事。”
目光所及,坐在他旁邊的Matt也正在點着頭表示贊同。
我一聽“政治取向”這個詞,便忍不住笑起來,“哈哈,好幾年沒聽過了,我還以為只有中國才有這種說法呢!”
Mary則在一邊冷笑幾聲,“嘿嘿,期望Susie自己明白過來?我看,她來上班的最終目的,不就是找張永久性飯票?哪肯輕易放棄?”
旁邊就有人搭話,“Mary,這話你可以随便說,我們就說不得了。” 大家哄笑起來。
我撐着頭想了想,上下文串起來,才有點明白這話的意思。
Mary也是非裔女性,她批評Susie,自然沒有人敢說她歧視,換個白人恐怕就洗脫不了嫌疑了。
說來也實在是不關人種性別的事,一樣是非裔女性,Mary和Susie就像是來自截然不同的兩個星球。
前者說話輕聲細語為人謙和,舉止得體自然,一看就是家庭背景良好又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子,讓人有種願意親近的感覺。
後者則是粗魯無理目中無人,在公司裏仗着一塊種族歧視的牌子橫行霸道,人人見了繞着走,惹不起咱躲還不行嗎?
人和人怎麽就這麽不同呢?
☆、Chapter 13_5
過了幾周,公司突然宣布Matt被調任去新澤西新設的辦公室做主管。
這才反應過來,怪不得上次整個禮拜的出差,原來是不動聲色地考察新工作地點去了。
按例主管Steve自然要開個午餐歡送會,更何況Matt又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密切合作了幾年,關系非同一般。
于是宣布這個星期五全體提早下班,并在附近的一個酒吧包了下午場的Happy Hour。
Mary一早就和組裏另外兩個人去給Matt買禮物并安排現場。
我下班後出了辦公室,全無方向感,便想找個人問問。不料當頭撞見Henry,相視一笑便順路一起過去。
随便聊了幾句,我想起那張CD來, “哦,上次你給我的那張CD很管用。
周末請個同學來了一趟,幫我把硬盤徹底清理,運行速度明顯提高了。理應早告訴你搞定了,一忙就忘記了,多謝啊!”
“哈哈,我還以為你一個女孩子很厲害哦,不但會編程,還會修電腦了?原來是有人英雄救美,男朋友?”
“不是,要好的同學兼朋友而已,我和前男友上個月剛分手了。”
“啊,對不起,我只是順口說說,不是有意的。” 他很不安地道歉。
他說話慢條斯理,态度親切誠懇,讓我有一種沒來由的安定。
那張CD雖是小事,卻足以見得,他不像有些人給了點幫助就會不斷提醒,咄咄逼人給人壓力。
要是換了馬顯平之流,還不得天天挂在嘴上追着讓你對他感恩戴德?人家Henry可是整整好幾個禮拜未提及此事哦。
本能的,我覺得眼前是個可以信賴的人,也不介意把和馬顯平的事大致和他說了說。
他聽後沉吟半響,突然冒出一句來,“你們在中國上高中的時候,沒有在社會學的課上講過家庭暴力的概念嗎? ”
這一問我徹底傻了,社會學?家庭暴力?這都是什麽概念啊?
我們高中只顧着備戰高考,最多也就是上上政治課,哪裏學過什麽社會學?這可不是高考的內容,學它做什麽?
我絞盡腦汁,試圖回憶在報紙和雜志上看過的有關內容,困難地擠出一句,“可是,他也并沒有動手打我呀?怎麽能叫暴力呢?”
他微微一笑,“我猜想過你可能不知道,要不然我很難理解一個如此聰明又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能容忍男人這樣的行為。
家庭暴力,不止是指身體的,也包括精神上的。在美國,就連高中生都受過這方面的教育,女人應該學會如何保護自己。
你的前男友,不斷地暗示你在學業上要靠他幫忙,撒謊,用綠卡威脅你,然後一有問題就把責任往你身上推,這都是典型的冷暴力的表現。
長此以往,冷暴力就有可能轉為肢體暴力。 Anyway,有空你去查一查,看看我說的對不對。”
我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直覺上,我知道他說的極有可能都是正确的。
現在想來,從小在安逸的環境中長大,在國內工作後的那幾年,又被周圍的一衆人等寵着護着。
林天悅和後來的王林之流,已經是我能想到的壞人的極限了,哪裏還能料到這世上還有像馬顯平這般不要臉的?
這時被他一提醒,登時吓出一身冷汗來,要是當時果真稀裏糊塗和馬顯平結了婚,豈不是羊入虎口,永無翻身之日了?
我不由喃喃道,“還好分手了。可見這世上的事,将就是将就不來的。除了學歷之外,人跟人還是要在觀念上匹配才行啊。”
他轉頭瞥了我一眼,“其實你很聰明,我看你并不是一點閱歷都沒有的人。
如果某些事某些人,本能上已經覺得不對了,那就肯定有不對的地方,要對自己的眼光有點信心。”
“那麽,照你看來,我這分手是分對了?”
“絕對正确!我很欣賞你當斷則斷的勇氣,世上很多人就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敗,往往為了一個錯誤的原因而結的婚。
結果到了最後才發現,如果從一開始目的就錯了,那結局是怎麽都不會對的了。”
這一說我倒不好意思起來,天知道我曾有多麽愚蠢才把跟馬顯評的關系一拖再拖,簡直沒臉跟外人承認,
“這個...,我也沒想那麽多,只是不習慣賭輸了還要賴桌子而已。
我父母以前一直說,受教育的最終目的,就是給自己最大的選擇餘地。我很喜歡這個說法,所以還算一直努力讀書。
現在果然印證了,起碼不用受制于人。之前猶豫許久,結果發現,真的下定決心踏出那一步,也并沒有那麽困難。”
他注視着前方,淡淡地說了一句,卻直直地印進我的心坎裏,“你必須得先關上一扇門,才能打開另一扇,不是嗎?
酒吧裏,同事們三三兩兩地到了,正在幾個湊成一堆竊竊私語。
Matt一腳踏進來,真正是春風得意的一張臉,給Steve當了多年的副手,總算自立門戶了。
我和Mary本來就是Matt一組的,他平時對我們幾個女生還是關照有加,自然是湊上去大大恭喜了一番。
有幾個人就在那兒起哄,“Matt,以後沒人罵我們了,會想你的!”
Matt指指Steve,“你們別看他平時溫和好說話,黑臉全叫我唱了。等着瞧,他很快就會弄另外一個人來收拾你們的。 ”
他笑容溫和,眼光掃了一圈,用手指指點點,“而且,小心了,我還是要回來參加各分部主管每月一次的例會的。”
我趕緊趁機谄媚地敲詐,“Matt,那你現在升職了,這次Steve買單,下次就輪到你哦!”
“哈哈,那是一定的。我們自己組的,下次一起,嗨,不去的就是不給面子啊!”
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鐘,才轉開頭去。
我心中一驚,面上卻不能露出異樣來,拉着旁邊的Mary就去拿東西吃。
Mary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說,“Ellen 你真有面子,你一慫恿,Matt立刻就答應請全組人吃飯,下次要好好選個地方讓他請客。”
我不以為然地說,“我只不過開玩笑提一提。再說了,他這次升職幅度其實蠻大的。
雖說新澤西的辦公室是新開的,剛起步規模不大,職位上其實算是和Steve同級,請吃個飯也不算過分吧?”
Mary搖搖頭,“話是這麽說,不過這不是什麽必須的,你看看其他部門有人升職時,也沒有什麽人自己掏腰包請客的。”
她這麽一提醒,我倒是有點醒覺,真的,美國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