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奮地報告說Florida的H大給了她全獎,對于這個結果我早就有心理準備。
雖說我的各項硬指标,從GRE,TOEFL,到大學成績單和工作經驗,都比她的稍高一籌,她畢竟是材料系的,容易申請到獎學金。
我的電子通訊工程,是所有工程學院科系中畢業後起薪最高,最熱門,但申請獎學金也是最困難的。
星期天晚上臨睡前,媽媽跑到我房間來,猶猶豫豫的說,“跟你爸商量過了,你要是真想去的話,負擔一半學費的錢,我們還是拿得出來的。
我們想問的是,你是真想去讀書,還是只是為了大學裏的那個人賭一口氣?”
我只覺得啼笑皆非。大學裏的那些往事,當年的确深深地傷害過我。
可是,事過境遷,現如今,我的心思根本已經不在那上頭了,不知不覺中,我已經太久太久沒去想它。
反而是周圍的一圈人,時不時地就要聯想到過去,小心翼翼而又不經意地在我面前提一下。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希望我忘了,還是提醒我不要忘。
我心知他們雖這麽建議了,心裏還是舍不得那點錢的。
父母手頭有多少底子我最清楚不過,雖說兩人都是高級職稱,一半的學費生活費,以當時的彙率,只怕已經去掉他們積蓄的一大半。
本就對我一個女孩子獨自去留學不放心,我自從進了DET,他們已經有意無意地提過多次,高薪在手,留不留學不必看得太重。
現在突然提出來,只不過是看我一直态度堅決,而且林天悅此次成行之下的無奈之舉,心裏肯定別提多勉強了。
況且,如果我真的只是需要這筆錢的話,大可跟麥琦做這筆交易,一來他不會心疼錢,二來我也不吃虧。
更進一層,我也仔細盤算過,在當時的情形下,沒有全獎的話,哪怕拿得出銀行存折,只怕拒簽的可能性還是很大。
事實上,我在DET的這份看上去光鮮漂亮的工作,恰恰會在簽證一事上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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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什麽去說服簽證官,只拿了半獎還一定要放棄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高薪去留學,而沒有任何移民傾向?
一旦有了拒簽記錄,以後再簽,可就是難上加難了。這種事情,必須有個全局的考慮,可是冒不起半點險。
思前想後,根本不是我想怎麽做,而是能不能這麽做的問題。
我給了自己一個心甘情願的答案,這個留學計劃,只能暫時擱置。
于是我若無其事地答道,“媽,不是拿不拿得出錢的問題,我再幹個兩三年,學費根本不是問題。
我現在的工作也不錯,如果只拿個半獎,傾家蕩産地去讀那點書,實在不值得。
全獎的話,還可以考慮一下。不然的話,就等等再說,如果遇到什麽機會,出國技術培訓一下,再在國內補個MBA,也是一樣。”
老媽看似送了一口氣,将信将疑地審視了我半天,又聊了些別的,總算被勸回去睡覺了。
我在麥琦面前,就一直沒提這件事。倒是他,好幾次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
于是趁一個晚上在他那裏,就把這事交代了。他聽了,揚了揚眉毛問,“你的意思是,花了這麽多工夫去考試,就算了?”
我試圖給他分析,其實也是在說服自己,“得失不是這麽衡量的。
我至少在英語能力上已經突飛猛進,進得了DET,部分也是因為這個引起了莫俊虎的注意不是嗎?
不要這麽result-oriented,正面一點看,整個過程中,我只有得到,沒有損失。有一點遺憾,但不至于那麽糟糕。
退一萬步說,DET 的這份工作,我今天打算不幹了,想幹的人只怕能排到大街上去。老虎謝宏都不會虧待我,知足一點算了。”
他端詳了我好幾秒鐘,像是要确定些什麽似的。他的臉上綻放出笑容,猛的把我抱進懷裏,連聲音中都透着不可置信的喜悅,
“小米,你知不知道這消息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你能自己想通了再好不過,我保證,不會讓你有機會後悔今天的決定的!”
我情不自禁地緊緊回抱他,閉上眼睛喃喃道,“我只是累了。我想要穩定一點的生活,不想整天面對那個未知數了。”
那晚,趁着他高興,我表示,最近林天悅要去簽證和采購出國用品,作為大學好友,這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雖然他到底還是不太放心我和林天悅混在一塊兒,無論如何這也是全當送她一程了,也就不再反對。
所以到了六月底,等她材料準備妥當,我就陪林天悅去簽證。
那時候的美領館還沒有預約服務,要一大清早去排隊。我們六點鐘到那裏的時候,前面已經有四五十個人了。
事先,已經聽說了一大堆關于簽證的傳聞,比如哪個簽證官喜歡故意刁難人,比如什麽文件是單子上沒要求卻時不時會被問到的,
比如排隊時既不能太前也不能太靠後,又比如問你會不會回國時應該怎麽鎮定地回答......
我們就站在那裏,跟前後左右的人小聲交換着各種靠譜或不靠譜的小道消息。
排在我們前面的是兩個女孩子,其中的一個圓圓的臉,皮膚有點黑,眼睛大大的,笑眯眯的很給人想親近的感覺。
四個女生一陣叽叽喳喳後,才知道她叫陳詠歆,也是陪同學來簽證的。
這世上人和人真是要講緣分的,我同陳詠歆一見如故。
很快就把她的同學和林天悅扔在一邊,開始交換聯系方式以及讨論下個星期我們可以約在哪裏吃飯逛街了。
一直到林天悅簽完證出來,結識新朋友的喜悅早已沖淡了與舊友離別的哀愁。
陳詠歆是政法大學畢業的,畢業後先去新加坡工作了兩年,去年才回國在一家外企做法律顧問。
到了下一周,她正好下午時分到西郊來辦點公事,約好順道到DET辦公室來等我下班。
我和前臺的Lucy 打過招呼後,讓她直接上來。她前腳剛踏進門,Peter 就瞥見了,趕緊把頭湊過來,“Ellen,有同學來啊?不介紹一下嗎?”
一起坐下聊了幾句,趁陳詠歆上洗手間的空檔,我悄聲提醒他,“師兄,我這朋友是名花有主的,也是他們政法大學畢業的,是個執業律師喔!”
Peter本來充滿希望的臉,聞言立刻晴轉多雲,“貓咪,你周圍的一圈女生呢,氣質都很不錯,而且一個比一個養眼。
可是,從你表姐到你朋友,就沒有一個available 的。你什麽時候也替你師兄留意一下,介紹一兩個美女給我?”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師兄,這世道,講究的是下手要快,你一不留神,看得上眼的都被別人拐走啦!”
Peter無奈地搖搖頭,“算啦!我中意的那種類型,你也知道的。一旦有機會,好事別忘了師兄我。”
我當然心領神會,“師兄放心,你現在只能先混個臉熟了。
等哪天我朋友或表姐和男友分手了,我保證第一個就通知師兄你去英雄救美,夠意思了吧?”
最近三天兩頭地陪着林天悅去采購她要帶出國的物品,她也經常在留我和郭以倩的住處過夜。
郭以倩在,她就和我睡一個床,有時候郭以倩值班不在,我們就打電話叫餘安琪過來。
一屋子的女生又說又笑,聊天至深更半夜的,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大學時代。
雖然我對顧超昕那件事的心結始終在,不過臨別在即,也不想這種感覺一直橫在中間。
刻意地不去想以前,一時間,和林天悅的關系反而比以往更進了一層。
這一晚只有我和林天悅兩個人,我們關了燈後就靠在床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一如大學時徹夜長談時那般惬意。
她突然問我,“小米,你明年還打算申請繼續申請嗎?”
我沒把先前同麥琦的對話告訴她,只是說,“不知道,我的那個專業申請起來沒那麽容易,看看再說了。”
“你知道,我最擔心的就是你這兒一直跟餘安琪還有麥琦搞在一起,紙醉金迷,玩物喪志,多少人就是這樣漸漸偏離了航向的。”
我直覺上對這話很反感,餘安琪跟麥琦又不是什麽壞人,而且都是對我一心一意的好,什麽叫搞在一起?難道人生除了出國就沒有別的重要的事了?
林天悅看我沒回應,也許看出了點什麽,輕拍着我的肩說,“我們這一路一起走過來,我還是很希望你明年也能去美國的。我知道有些話你可能不愛聽。
不過,要是你還有此打算的話,像餘安琪還有麥琦,除了給你拖後腿,老實說壓根沒什麽用,我要是你,趁早散了吧!”
黑暗中,我隐隐看到林天悅說這話時略帶不屑的神情,心中猛然咯噔了一下,原來在她心目中,人與人之間是純粹以有用或沒用來衡量的!
我心知她這番話絕非心存惡意,聽來卻覺得如此別扭,提到我生命中這麽重要的兩個人,哪是一句散了就能走過場的?
如果人生只是道簡單的是非題,是不是我們就不會有那麽多的煩惱和遺憾?
在理智與感情自古以來的對弈中,人類得到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
☆、Chapter 6_6
這天午飯後一群人正坐在辦公室聊天,正巧老方出差回來,拉着他那個古董般的行李箱進了門。
這就是給外企打工的副作用,根本沒有半天在家準備行李的奢侈福利.
出差大都是從辦公室出發直接去機場,只要不是半夜回來,也從機場直接回辦公室繼續上班。
幾乎每人都有一個出差的小行李箱備在辦公室,以便随時走人。
照例打招呼聊幾句,卻見老方一邊整理資料,一邊很奇怪地朝我們這邊打探,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就順口問,“老方,有什麽事要幫忙嗎?”
老方平時為人客氣,從不以上壓下,是以我們這幫年輕工程師是很願意幫他賣力幹活的。
老方有些不好意思,“沒有沒有,就是有個問題呵......"
這話可真新鮮,作為我們資深的高級技術顧問,平日裏都是我們請教他,他還能有什麽問題?
老方成功地抛出懸念,吸引了一衆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屏住呼吸拭目以待下文。
只聽老方斟詞酌句的問,“哎,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是不是都挺有雄心壯志的呀?”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的,什麽意思?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作答。
繼續追問了幾句才知道,在回程的飛機上,有一位女士坐在老方邊上,開口閉口就動員老方跟她一起去賺大錢,而且是動辄幾萬幾十萬的那種大錢。
老方同志從來臉皮就薄,哪見過美女這種窮追猛打的架勢啊?一看飛機後排還有位子,就找個借口跑去坐在後座上。
沒想到那女的契而不舍,一路跟到後面,繼續動員。直到飛機降落,老方終于落荒而逃。
老方一邊說一邊抹着汗,“我年紀大了,這樣被一個女的盯着真吃不消。到底是什麽生意啊,幾萬幾萬這麽好賺的?”
我聽着聽着就忍不住打趣道,“老方,她有沒有提到安利什麽的啊?我覺得好象是要拉你去做傳銷的節奏呀!
這個時下很流行,很多人都跟進,她一定是覺得你有Sales的潛質,能賺大錢!”
老方扶了扶眼鏡,像是松了口氣,拍拍胸口說道,“真的?吓死我了。這樣還好,我還以為她要拉我去做間諜呢!”
這下辦公室裏所有的人終于忍不住笑了個天翻地覆。
莫俊虎下午回到辦公室的時候,一臉嚴肅。我一看領導臉色不對,就趕緊跟過去看有什麽要幫忙的。
一問之下才知道,正在談的一個項目,用戶覺得我們通常推薦用的工業軟件不能滿足要求,想試一下美國那邊新出的一個工業監控軟件。
問題是這東西剛剛進入中國市場,還沒幾家公司的項目用到過,所以利弊不是很清楚,這會直接影響我們推薦評估報告的質量。
商量下來,當務之急,最好能夠找到一套原版的軟件,有半天時間拿在手裏研究一下功能,看能不能滿足我們這個工程的需要。
現在立馬三刻去找經銷商進貨已是來不及了,而且臨時抱佛腳,價格上就一定會吃虧。只能從市場上已經買過這個軟件的公司下手。
我瞄了一眼老虎手裏的列表,Simons已經在兩個工程上用過了。
就跟他建議,“我們不是從Simons進過設備嗎?可以跟他們借用一下,順便能詢問一下他們的使用情況就更好了。”
老虎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不行! 在控制工程方面,他們一直是我們強有力的競争對手。以往都是單子談成了才去進設備的。
這次正在談判當中,一旦被他們知道我們在和哪家企業接洽,就極有可能被插一腳,掉了單子損失就大了。”
我轉轉眼珠,“可以不要搞的那麽正式嘛,比方說找個認識的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軟件借出來。我只需要半天,試幾個功能,心裏就有數了。”
老虎狐疑地打量我,“喲,小姑娘在江湖上混久了,也會動動腦子了。聽你這麽說,應該已經有人選了?”
我不無得意地說,“我好幾個大學同學都在Simons工作。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會同意幹這種事的。
我呢,的确想到一個合适的人選,是我同一個寝室的。這人很貪小,要是我們能從賬上拉出幾百塊錢來私下給她做勞務費,這事兒就十拿九穩了。”
老虎的眼睛都放綠光了, “錢不是問題,規矩你懂的。找張吃飯的收據墊上,充作招待客戶的費用就可以了。”
我早知道他會這麽說,就興高采烈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翻出大學同學的通訊錄,給以前的室友吳爽打了個電話。
其實以前我們并不交好,餘安琪還為了我跟她吵過架。但是現在時過境遷,再說,誰還能跟錢過不去呢?
果然不出所料,吳爽對我提的三百塊勞務費都不讨價還價就一口答應了。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結束後送吳爽出門的時候,我特意關照,回頭把來回的出租車收據寄給我,入了帳我會和勞務費一起把錢快遞給她。
沒幾天收據就到了。我一邊做着這星期的報銷表格,一邊貼收據,乍一看怎麽那張回程出租車的收據什麽地方不太對勁的感覺。
再細細看來,原來寫日期時間及起點終點的筆跡,和寫金額的筆跡,居然是不一樣的!
而且,這回程的金額,比來時的金額,足足超出一百多塊!
從東郊到西郊,直跨整個申江市,出租自然不便宜,一百多塊,實屬正常。但兩百多塊從東郊回到西郊,那可就大大的不對頭了。
我思前想後,拿着這張有嫌疑的收據,不知如何是好,晚上帶回家裏給麥琦去看。
他一看之下,馬上提醒說,“你這種收據不能做進帳裏去的。平時有些司機知道我們能報銷,幫忙多寫個二三十塊,也是有的。
可這張收據一看上去就有問題,筆跡都對不上,太明顯了。萬一以後你們總部派人來審計,被翻了出來,做假帳的罪名,非同小可。
從你到老虎,從此都不用再在這個圈子混了! 你們這個同學自己也是在外企工作的,怎麽這麽不懂事?
你也是的,她要錢,勞務費多給一百塊就解決了,何必搞得這麽尴尬?”
我開始只怕假收據報不掉,壓根就沒往審計程序上想。被他一提醒,才意識到後果嚴重,不免心驚肉跳。
有些後怕,又從心底裏覺得委屈,“我開始提出三百塊勞務費,她又沒有還價,我怎麽知道她想多要錢?
要是當時就告訴我,從頭要多一點,老虎又不會不同意的。那現在怎麽辦?”
第二天,聽了麥琦的建議,我還是老老實實地把收據拿給莫俊虎看他怎麽說。
還好,他聽我說了整個事情,淡淡地掃了一眼,直接問,“手頭還有其他吃飯的收據嗎?找一張差不多金額的換進去吧!我簽字就行。”
我應了一聲,正要走,他又在背後補了一句,“在你同學面前不要再提,把錢給她事情了結就算了。都是在外面做事,不要撕破了臉。”
我回過頭,不甘心的問,“為什麽不能跟她說清楚?這做法實在太低級了,想多要一點,當時就可以提。
現在倒好,先上車後補票,還差點把你我都害了。就這麽算了?我還打算好好跟她說道說道呢!”
老虎雙手交叉,往後背上妥妥地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覺得有必要嗎?你想達到什麽目的呢?
這件事上,是非曲直不用再争,難道你還想教她如何為人處事嗎?”
我沒好氣地說,“當然不是,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當全世界都是白癡啊?總得讓她知道我沒那麽好騙呀。”
老虎樂了,“小姑娘,不是這樣算法的。看得遠一點,不要去争這一時之氣。在收據上都敢于做假的人,不是你說幾句就能悔改的。
就讓她自以為得計,走得越遠,錯得越多,終有一天會撞牆的。我只希望,到那時她還有機會回頭。
你沒有義務對這樣的人進行再教育,這實在不是外人而是父母的責任。出一兩件這樣的事也好,你也學個教訓。
這個社會很現實,并不會因為剛出校門還年輕就對你特別寬容。所以平日裏要長個心眼,警言慎行啊!”
☆、Chapter 6_7
一個多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八月中旬,林天悅正式啓程去美國。
我自然一大早就起床趕去機場。檢票大廳裏很熱鬧,滿場皆是趕着秋季開學去報到的留學生。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好容易找到了林天悅和她父母,旁邊還有肖依依和其他幾個同學。
林天悅完全脫去了平日裏上班裝的樣子,一副學生打扮,白色T恤加牛仔褲。她正在和別人聊得起勁,一見我就迎了上來。
從大一開始,除了念書,我們一起在廣播臺共事,一起考托考G,一起申請留學,一路走來,林天悅早已成為我精神支柱的一部分。
這會兒在機場送別,一想到這一走就可能好幾年都見不着了,一時感慨萬分,不知說什麽好。
我只知道拉着她的手,不舍地說,“到了那邊,有什麽需要的,通知我。我們辦公室經常有人出差到美國的,可以帶過去再寄給你。”
她豪爽地一拍我的肩,“親愛的,我這就真的走啦。你知道,我總是希望和你在美國見的。無論如何,不要輕易放棄,我在那邊等你。”
一席話說得我鼻子發酸,拼命忍住了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我知道了。不過,不管我出不出得去,我們都一定要保持聯絡,好嗎?
你日後若是打算海歸,我托關系幫你找一個頂尖的工作還是很容易的,記着,我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
我們站在一邊竊竊私語,她爸媽已經過來催她進海關了。她在出境口朝衆人揮揮手道別,很潇灑地背着雙肩包走了。
我在外頭站着,一直到她完全進去,連背影都看不見了,才開始往回走趕去上班。
一進辦公室,怎麽覺得今天從裏到外都喜氣洋洋的,直到看見躺在桌上的喜帖,才知道是Lucy要結婚了。
關于Lucy的緋聞一向衆說紛纭,版本不一,幾乎夠格寫個故事彙編。
一會兒說她和一個法國領事館的老外同居,一會兒說她和高中同學兩小無猜。
最傳乎其神的一次,是說她和男友之一吵架,對方不肯妥協,毫無預兆的,Lucy居然把衣服脫光了站到陽臺上去。
男的當然大吃一驚,試圖勸說她進來不成,一急之下便問道, “你還要不要臉?”
Lucy的回答異常驚悚,而且自此之後被一衆女生奉為經典,“我們這種result-oriented的人,面子一向是無所謂的。
現在不是我要不要臉的問題,而是你要不要臉的問題,你怎麽說吧?”
結果可想而知。不但如此,我估計着,這男的該好長一陣子陪着小心,不敢再來那麽一次了吧!
我曾經拿這事問過麥琦,看他信不信。見多識廣的他竟然也瞠目結舌地感嘆道,
“真看不出來,你們Lucy看上去很有女人味的,私底下居然這麽彪悍!
這麽離奇的事情通常我不信。不過,你這人讀工科,一貫想象力有限,這種故事真不像是你能編得出來的。”
他又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你最好乖乖地不要給我去學這一套! 已經夠作了,再下去我心髒吃不消!”
話要說回來,Lucy的“作功”,完全只用于男人身上,她對小姐妹的義氣,倒是沒人能比。
比如,有什麽好吃好玩的,她一定不會一個人藏起來獨享,從來都是像發撲克牌一樣全辦公室兜一圈。
再比如,別人的男朋友,她是斷斷不會挖牆角的,一來看不上,二來沒必要。
雖說人無完人,她的确是有些驚世駭俗,可就這點姐妹間的操守,遠超市面上一些披着羊皮的陰險女人。
總而言之,要是你是個女的,又恰好同Lucy氣味相投,那麽同她做朋友還是一件非常叫人愉悅的事。
我拿着喜帖,轉身下樓去找Cindy商量該送Lucy什麽好。我們讨論下來,總要合她心意的才叫到位,所以決定讓她自己去挑,我倆給買下來算是合送。
于是就在一天下班後三人行,一起陪她去買了正時興的落地冷光燈,順便叫了車運到她不遠的婆家新房裏去。
Lucy的婆家據說是開私立學校的,當時已經在西郊附近自備一棟三層小洋樓。
Lucy的新房就設在二樓,一室一廳自帶衛浴的套間。廚房在底層跟全家公用,平日裏既可跟公婆一起吃飯,也可以自己下廚做了飯端上來二人世界。
我和Cindy在Lucy的帶領下,裏裏外外地參觀了房子,心裏覺得頗有些詫異,像Lucy 的這種個性,按理是不太适合跟婆婆住在一起的。
我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又被自己否定掉。憑良心說一句,我們DET辦公室裏的幾個女生,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又有哪一個是适合與婆婆同住的了?
好歹從布局上老說,還是有一定的獨立性,心說能有房子住就不錯了就不必要求太高了吧。
把落地燈拿到Lucy的房間安置好,我們正準備走,迎頭撞上她的未來老公徐峰進家門。
雖說早有耳聞,這還是我們第一次看見徐峰。典型的江南綠豆芽加氣管炎的好男人形象,高高瘦瘦,看樣子很好說話,對Lucy倒是頗為言聽計從。
我聯想到傳說中的關于 “要不要臉” 的争論,就暗自笑到不行。
真是難為了這麽溫順還略帶害羞的男孩子,這輩子要怎麽才能應付我們刁鑽多變古靈精怪的Lucy啊?
等Lucy送我們出了門,我和Cindy對望一眼,幾乎同時問, “你覺得呢?”
我說,“有一點挺出乎意外的。 Lucy怎麽會看的上徐峰的呢?雖說他人好又聽話,氣質上總是差了一截。
再說了,聽說他事業上也不是非常出色。是不是因為他們是高中同學,感情深厚?還是因為這個男人好控制?”
Cindy詭秘地笑了,“Lucy有一次告訴我,她最後選了徐峰,是因為他們家條件好。”
我好奇地問道,“哦,說來聽聽,條件好是怎麽個定義法?不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小樓嗎?又不是徐峰個人的,他們一家大小包括哥嫂都住裏面呃!”
“這個嘛,Lucy的标準和一般人有些不同的。她說,徐峰他們家到了過年的時候,垃圾筒裏都是螃蟹殼。
連收垃圾的人都說,這一家怎麽那麽有錢,能吃這麽多螃蟹。” Cindy邊說邊樂,可見她也覺着這事實在有趣。
我聽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愣了幾秒鐘,我喃喃自語道,“這算是哪門子的标準?只不過幾只螃蟹就被打倒啦?
難道以後男人打算追一個女人,就先去收集一堆蟹殼來放在自家垃圾筒裏,以顯示他家條件好?”
這下輪到Cindy笑得直不起腰來了。她笑罵道,“你這張嘴,都是跟老虎和你們麥琦學的,近墨者黑嘛。我早說過,這幫Sales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嚴肅地點點頭,“真的真的,像我這麽一只純潔的小白兔,居然被他們改造成這樣洞察人情世故,确實功力非淺啊!”
☆、Chapter 7_1
剛入秋,公司決定去張家界進行這一季度的Team Building。
平時在辦公室裏,人人都是正兒八經的上班裝,這可是各人展示自己名牌休閑裝的絕好機會,怎麽能錯過?
同事們開始三三兩兩地談論旅行穿着的問題,個個精心打點,力求新意,好好出出風頭。
一天下午去客戶那裏辦完事,一看才三點多,心裏想着正好到霞飛路上的伊勢丹去淘點衣服帶去旅行。
伊勢丹只不過幾個路口那麽遠,打車有點浪費,穿着高跟鞋走過去似乎又是個艱巨的工程。
環顧四周一看,有個公共汽車站,過去才兩站路。我已經很久沒有坐公車了,最新出來的空調車,聽說還是不錯的,行了就它吧。
在伊勢丹裏逛了半天,挑了一雙輕便的休閑鞋,一條網球裙,一條碎花長裙,兩件T恤,覺得差不多了去結賬。
一翻皮包,剛才在車站附近取款機上拿的600元錢不知怎麽地不翼而飛了!
我記得清楚,因為馬上要用,我還特意沒把它放進皮夾,而是放在了皮包的夾層裏。
可現在的小偷技術也太高明了,不但拉開了夾層把錢取走,還把包的外拉鏈也拉了回去。故此我才半天沒意識到,一直到要付錢才發現。
我站在那裏,心知那小偷肯定是在我取錢的時候就盯上了。
估計皮夾裏僅存的幾百塊肯定不夠,只好尴尬地問售貨員小姐,“你們這兒最近的取款機在哪兒?
這些衣服能不能幫我留一留,我回頭取了錢來拿貨?”
那位售貨員一看我拿不出錢來,立刻鼻孔朝天的說,“小姐,我們這裏是只有付了錢才能幫你留貨的。
我又不知道你還回不回來,不付錢的話,我們就只能把貨放回貨架,不能影響其他顧客的選擇餘地。”
我真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我在伊勢丹買了多少衣服了?這一年之內,連帶小飾品,少說幾千塊。
今天運氣不好,被人偷了錢,還有人狗眼看人低!我在那一剎那真有把一堆衣服朝她臉上扔過去的沖動。
硬是說服自己壓下這個野蠻的念頭,我問她借打一下電話。撥了麥琦的手機,簡單說了幾句,
我問,“你能不能現在、馬上過來付付帳?這些衣服我後天出發要用的。”
二十分鐘,他到了,劈頭就說,“小姐,我正在開會。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這麽想到風就是雨的?
我又不能跟大家說我要幫女朋友去付賬,只好推說家裏有急事要散會,一房間的人都莫名其妙的!”
我垂頭喪氣地小聲嘟囔着,“你在電話上也沒說你在開會嘛!再說了,你以為我願意啊?
錢被人偷了,他們又不肯幫忙留衣服!人家好容易擠出一個下午來,還挑了好半天的!”
他挑了挑眉毛,“哦,誰說的不能留?”
那售貨員小姐湊上來,笑得很勉強,“對不起這位先生,我們這裏規矩就是這樣的,不能幫客人保留未付錢的衣服。”
他聳聳肩,把皮夾拿出來遞給我,“要多少?自己拿。虧得今天你皮夾沒被偷,要不然,一個皮夾還不止那被偷的幾百塊!
什麽衣服這麽要緊?下次換一家買!"
那小姐的臉色更難看了。
歡天喜地拿了錢付了帳,他一路走一路打量我,“你今天哪根筋搭錯了,去坐公共汽車幹嘛?”
我自知理虧,谄媚地笑,“這不就是不想浪費嗎?這才幾個路口?”
“算了吧,就你這種沒有方向感的人。掉的這點錢,坐飛機都夠了!"
"對了,” 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上個月你過生日的時候,我正好出差,想着補送禮物呢,今天就算補過了啊!”
那時我正和林天悅、餘安琪混的起勁,一起出去吃飯慶祝的生日,早把麥琦的這頭忘得一幹二淨了。
現在既然他提起來了,自然不能那麽輕易讓他過關,“不算的,還要補頓飯!”
他終于停住了,無可奈何地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