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旦之後。
又是禮拜五,照例要回爸媽那裏。下了班,去樓下買了兩桶哈根達斯冰淇淋,才發現開始下雨了。
周五下班時分,空跑的車很少,這時候外面馬路上肯定是叫不到車的,只好走到對街的賓館去排隊。
到那兒一看,至少有十幾個人。這種情況,沒有四十分鐘,根本等不來車。
沒辦法,今晚還要想回家的話,就只好乖乖排隊了。
冬日的江南,又冷又潮濕,再趕上下雨,冷風就直往頭頸裏鑽,辦公室風格的時裝大衣根本擋不住。
正等得心力憔悴呢,一輛出租忽然在面前停下來。門開了,麥琦從後座上喊我,“我遠遠看着就好像是你,快上來!”
我猶豫了片刻,不知該上去還是拒絕。正躊躇間,他探出頭來,執拗的眼神逼得我無處可逃。
也罷,我好像對這個人從來沒什麽免疫力。我把頭一低,緊走幾步上了車。
他先問我,“你上哪兒?”
“禮拜五,我要回爸媽那兒。”
他吩咐司機掉頭往城市的另一頭開。我趕緊說,“不用那麽遠,你找個地方能打得到出租的把我放下來就可以了。”
他沒好氣地問答,“這種天,你以為哪裏還能打得到車?你準備拎着這麽大包東西站在雨裏等車?”
他盯住我拎着的口袋,我解釋到,“是哈根達斯,我爸愛吃的。叫店裏放了幹冰,至少能撐兩個小時。”
“你倒很孝順。”
“這不是應該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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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對別人都好,除了我。” 他的口氣略帶嘲諷。
這個話題很微妙。說是,他會生氣。說不是,就等于承認我願意對他好。最好的辦法就是閉上嘴不說話。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高架上一路堵過去。申江市的交通,并沒有随着高架橋的興建而得到多大改善。
周一早上和周五下午,動不動高架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停車場,真正是鍛煉人的耐心。
他打破了沉默,遲疑地問,“你男朋友,這種雨天,他不來接你下班麽?”
我看着他,盡量平靜地說,“我們兩星期前分手了。”
他眉心一動,“怎麽了?”
“沒怎麽,只是感覺不對。人和人之間,還是要講緣分的。可能有些人,是只适合做朋友的吧。”
我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他人不錯,很有教養很低調。不過,互相覺得不是彼此的那盤菜,所以我們達成共識和平分手了。”
他注視了我一會兒,把目光移向窗外,再也不說話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車已經停在爸媽的小區外面了,雨停了,天色也已經完全黑了。
我意識到我的頭正枕在麥琦的肩膀上,不覺驚跳起來,“啊!對不起,我睡着了?”
他滿臉戲谑的笑容,調侃的口氣十足,“何止啊?你已經睡了很久,口水都快留下來啦!現在快要八點了。”
我顧不上跟他開玩笑,從座位上跳起來喊道,“糟糕,這麽晚了,我媽肯定等急了,我得進去了!”
我拿了東西,心急慌忙的開了門就要走,卻被他從旁邊一把拉住。
夜色裏,他的神色變得那麽溫柔,剛才的嬉皮笑臉一瞬間全不見了。
他柔聲說,“有什麽事,打電話給我,記住,你不止那位夏先生一個朋友。”
元旦過後沒多久就是新年,我回爸媽那兒住一個星期,順便和附近幾個在家過年的高中同學碰頭敘舊。
年初二,想着郭以倩也是回家過年的,又在同一個小區,怎麽這幾天了也沒聲音,就順手打了個電話過去拜拜年。
是郭媽媽接的電話,“小米,以倩人不在,她在南山醫院。” 她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麽悲傷。
這音調太不尋常,聽上去十分嚴重,我吓了一跳,不由擔心地問,“她去南山醫院做什麽?病了嗎??”
“不是,是以倩的姐姐以婕啊。過年前和男朋友在裝修新房,突然昏了過去,送到地區醫院,說是腦血管突然破裂,被轉診到南山醫院的。
已經好幾天了,郭以倩和她們爸爸還在那兒陪着。我先回來休息一下,再趕去把他爸爸換回來。”
我站在那裏,握着話筒的手微微發抖。以倩的姐姐郭以婕,也是我們高中的學姐,當年可是他們那一屆的校花。
後來考進外語學校法文系,畢業不過幾年,好像在什麽外資廣告公司做事。我有時候周末在附近路上遇見她,也都會打招呼。
我趕緊跟郭媽媽說,“阿姨,您好好休息,我這就趕過去看看。”
把電話挂了,我跟媽媽簡單交代了一下,拿了包就打算出門。
這才想起來,南山醫院這麽大,我去了,要到哪裏,什麽科室找人,我一概沒概念,可別傻乎乎地去了幫不上忙還添亂。
我想了想,開始翻皮包找麥琦上次給我的名片,那上面好像有他的手機號。
我撥了電話,他一下就接起來了,“喂?”
“麥琦,是我。你現在手頭有事嗎?”
“現在沒事。不過你願意的話,很快就可以有事。” 也許是過年,他聽上去心情很好。
可是我的心情卻一點也不好,簡直糟透了,“我沒空開玩笑,我有急事,要你出來一趟,行不行?”
我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話都說不全了,還帶着哭腔。
這下他大概聽出不對勁來了,“小米,你別急,好好地說,出了什麽事?”
我把情況簡單說了說,“我現在要去南山醫院,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至少安慰一下郭以倩,你方便陪我去一趟嗎?”
他馬上說,“這樣吧,我離那兒近,現在可以先趕過去看看情況。你不急,慢慢來,到了醫院大門口就打我手機,我出來接你。”
☆、Chapter 5_6
四十分鐘後,我在南山醫院門口和麥琦碰上頭。
他一邊從裏面迎出來一面說,“病人在ICU,郭以倩和她爸爸在住院部的家屬等候區,我陪你過去。”
我一路跟着他往裏走,追着連聲問,“情況怎麽樣?嚴重嗎?”
他站住了,回頭看我一眼,很嚴肅地說,“我去看了郭以倩他們,也已經去跟醫生談過了。坦白說,情況不太好,他們家屬要有點心理準備。”
我停住了腳步,這個消息簡直如五雷轟頂。郭以婕才二十七歲,前幾個禮拜看見她,還是快快樂樂的一個人,聽說最近還在籌備婚事。
我們以前高中時去郭以倩家裏玩的時候,經常能看見她。她總是很熱情地招呼我們,那麽和藹可親的一個大姐姐。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麥琦試探着捏了捏我的手說, “你手冰冰涼的。怎麽你跟他們關系很近嗎?”
“挺近的,郭以倩現在是合租的室友,以前是我高中同學又是鄰居,我們以前也經常到她家去玩。
你遇見我的那一次,我就是去南山醫院找她聊天的。” 我越說聲音越低,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來了。
他握緊了我的手,輕聲勸道,“你要盡量控制一點自己,現在要去看病人,不能這樣一路哭進去,對家屬情緒會有影響的。”
這話倒提醒了我,我問他,“這個情況,他們家屬知道了嗎?”
“醫生是不會把話說死了的,總是說還有希望的。不過郭以倩自己是學醫的,應該心裏有數。”
到了家屬等候區,我一眼就從人群中看到了郭以倩和她爸爸。兩人都是眼窩深陷,愁眉不展的,郭叔叔一下子看着像老了十幾歲。
是啊,本來兩個女兒,大女兒上了外國語學校,還是法文系,小女兒又剛從醫學院畢業工作了。
在左鄰右舍的眼裏,這是多麽美滿的人生啊,後半輩子終于可以享享清福,含饴弄孫了。可一夜間,什麽都不一樣了。
郭以倩迎上來,“麥琦過來找到的我們,說你已經在路上了。”
走近了一看她的黑眼圈都出來了,肯定是在這兒守了好幾天的結果。
我拉她到走廊一端,輕聲問,“怎麽會搞成這樣的?你姐姐平時看上去很健康的?”
“我們也不知道,接到通知趕到的時候,已經這樣了。醫生說,是先天腦部血管畸形。
這種情況,像不定時炸彈一樣,有些人會沒有征兆地發病,有些人卻一輩子沒事,運氣不好而已。” 她沮喪地說。
我環顧四周, “你那位未來的姐夫呢?”
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開頭兩天,他還來陪着。後來醫生說,就算救回來,恐怕也很難完全恢複語言和行動能力。
然後他就說要去上班,每天只是晚上來看一看。不能指望他了,關鍵時刻還是要靠我們自己家人才行。”
我沉默了。這個世道,昨天還親親熱熱說要結婚的,一出事,人就不見蹤影。難道愛情就只值這點價?
麥琦到ICU的醫生護士那兒去打招呼了。郭以倩說,“既然來了,我帶你到病房外看一看吧!”
她帶着我到了病房外。 ICU是不能進去的,只能在外面看。
郭以婕躺在那裏,毫無生氣,頭發已經被完全剪掉了,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房間裏都是從來沒見過的各種儀器閃爍着。
郭以倩悄聲說,“我最怕護士給她翻身,他們就像搬動一具人體模型一樣,絲毫不帶一點感情。可是,幾天以前,那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我想着麥琦告訴我的話,難道郭以婕的一輩子就這樣終止在這個冰冷的病房了
她曾經這麽美麗,這麽優秀, 這麽燦爛奪目.....
我不知該怎麽安慰以倩,只覺得在這個時候任何言語都是那樣蒼白無力。
不是常說命運是公正的,郭以婕又做錯了什麽?
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想着也不要多打擾他們,我便和郭以倩告別,讓她有事要幫忙一定給我打電話。
走出醫院,我覺得有點腿發軟,麥琦在旁邊一把把我扶住了,“你沒事吧?”
“我很好。我只是想,有時候人生太完美了,連老天都會嫉妒的,一定要來搗點亂。
每次我覺得什麽都順利的階段,也是我最怕的時候,只好時不時去燒燒香,尋求點安慰。”
他緩緩把我摟過去,抱得那麽緊,下巴蹭着我的頭發,語氣堅定地說,“不要胡思亂想,我保證,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新年一過,我就得到消息,郭以婕過世了。我是事先早已估計到這個結果,倒是爸媽大大感嘆了一番世事難料。
以前一個信佛的朋友常說,“一個圓畫得太圓了,看上去就是一個零,可見人生是不能太完美的。” 還真是那麽回事。
整個下午,我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裏, 滿腦子想的都是與麥琦相遇的那個晚上,
他第一眼看我時那整個世界被點亮的震動, 和他折回來時我心底那層淡淡的喜悅。
在之後的一次次來往中, 那個人總是有意無意地在心靈的天際悄然劃過,次數多了,便成了抹也抹不去的痕跡。
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那麽,多少次的擦肩而過,才換得今生與你途中相見
今世,我們不期而遇,他及時駐足凝望,而我,卻打算就此錯過這幾生幾世才修來的緣分
郭以婕的悲劇讓我看明白了一件事,世事無常。
我不想繼續苛求圓滿的人生,只為避免那個不夠完美的結局就固執地拒他于千裏之外。
就算最後不能永遠在一起,我仍心甘情願地冒一次險,至少我們在這紛亂的塵世中一輩子都能互相記得。
有一句話,夏奕宇說對了,人,最無法抗拒的就是自己的心。
☆、Chapter 5_7
回到辦公室上班後的一天,謝宏興沖沖地跑進來說,“這個周末大家空出來,我們要到太陽島上去team building。
星期五下班走,請大家把行李帶好。專車接送,星期天下午回市區。”
太陽島是當時在郊區新開發的一個人工度假島,有馬場,有人造沙灘,還有獨棟小別墅式的居室。
話音剛落,聽得辦公室裏一片哀嘆。莫俊虎搖着頭說,“謝宏你可真會挑日子,你不用陪老婆的嗎?”
只有幾個單身的年輕人顯得很高興。 Peter他們說幹就幹,當場開始組織牌搭子。
我開始覺得有些奇怪,這不挺好的嘛?有吃有玩,再說我們哪一次team building認真開過會啦?都是找機會大家聚聚玩玩罷了。
被老虎一說,反應過來了。這個周五正好是情人節呀!
謝宏抓抓頭,顯得有點尴尬,“喲,忘記了忘記了。已經訂好了,大家回去打個招呼,回來了再補過好吧!”
等他一走,衆人笑到不行。敢情謝宏是存心躲開老婆,叫大家一起陪他過情人節呀!
不過等麥琦打電話來約那一天的時候,我這個理由可真是太冠冕堂皇了!
我很誠懇地跟他解釋,“真不是敷衍你,實在是公司有活動,你體諒一下吧!”
他忍不住在電話那頭怪叫,“喂,你們老板真是有毛病的,這種時候故意把人領出去搞活動!”
我眉眼俱笑,反複保證星期天下午一回來就跟他聯絡,總算說服他挂了電話。
星期五下班後在辦公樓前搭上了公司租來的大巴。
Cindy手裏除了行李,還抓着一大把玫瑰花,原來是她老公下午時分叫了專遞送來的。
我們為數不多的幾個女生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誇他“拎得清”呢, 陳偉國博士上車了。
陳博士一看見這束花,就用他那帶山東口音的普通話嚷嚷起來了,“哎喲我的媽呀! 這花現在買得好幾塊錢一朵吧, 這得多貴呀!”
我心下奇怪,忍不住問到,“Dr. Chen,今天情人節,鮮花不都是這個價錢嗎?難道你從來不在情人節買花給你太太嗎”
不問還好,這一問,他手一揮,洋洋得意地說, “我是不會去浪費這種錢的。情人節晚上,外邊什麽都貴,咱就在家過,第二天再出去補呗!
再說了,第二天一早,一樣的玫瑰花,去花鳥市場買就只要五塊錢一把了! 我太太可不像你們年輕女孩子那麽虛榮!”
這話一說,車裏一片沉寂。要這一車的人怎麽回應呢是要表示贊同我們這些女孩子太虛榮, 還是誇陳博士會打算盤
Lucy從後座上拍拍我和Cindy的肩,把頭湊上來悄聲說,“這人怎麽這樣啊 我們公司這種收入,還要這般摳門”
只聽Peter咳嗽一聲,說道,“當然了,偉國,你太太是挺不一般的,你可真有福氣呀! 哎,大家看見了這才叫真愛!”
一車人哄堂大笑。陳博士也不知聽懂了沒,在那裏半得意半迷惑的,片刻後也跟着讪笑起來。
上了島,我和Cindy被分在一個小房子的上層,Vivian和Lucy合住下層。
還是冬天,吃過晚飯,天色便暗下來。我跟Cindy坐在屋裏大眼瞪小眼,打電話給Vivian她們也沒人接。
實在無聊至極,最後決定把自己包裹嚴實了,冒着嚴寒一起去散步。
這個島雖是人造的,景致倒還不錯。每棟小房子都有上下兩層,上層的帶陽臺,下層的帶院子。
随處可見紅色的英國式的電話亭,人造沙灘上的企鵝,繞着馬場的叢林小火車,居然還有射箭靶場。
一派鄉村氣息而不失精致的氛圍,讓人不禁覺得心裏漸漸沉靜下來。
我們正一路走一路随意聊天,Cindy猛然拉了我一把,拖着我閃在一棟房子側面,“噓”了一聲。
過了幾秒鐘,她也不說話,只是指指外面。我就探出頭偷偷看過去,這一看實在令我大驚失色。
我就算再近視弱視,也能分辨出在昏黃的路燈下,在小樹林邊上緊緊擁抱着的兩個人是Vivian和莫俊虎!
這個發現真讓我倆又驚悚又興奮,對我們這種惟恐天下不亂的人來說,平添了多少茶餘飯後的談資啊!
我們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便輕手輕腳從另一頭的小路跑回住處,一進門就倒在床上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
等笑停了,我說,“真沒看出來,前天老虎還要抱怨謝宏不讓他陪老婆。搞了半天他卻到這裏陪情人來了!
而且老婆那裏連借口都省了。這個裝腔的功夫真是一流,當時心裏還不知怎麽樂呢! ”
Cindy連連點頭表示贊同,“你在樓上,Vivian不常上去,所以你不知道。老虎經常下來聊天的時候,我老早覺得不對頭了。
誰跟老虎多說兩句,Vivian 回頭就會态度很惡劣的。而且你有沒有發現,Vivian對你多熱情啊!”
Cindy的話,玩笑中帶着些許醋意。我深知Vivian平時的口碑并不好,只因她見風使舵,對上阿谀奉承,對下欺負打壓。
尤其是對新進的資歷尚淺的同事,更是看人頭明裏暗裏得着機會就冷嘲熱諷。 Cindy和Lucy剛來的時候,也曾受了Vivian不少閑氣。
她唯獨對我另眼相看,話裏話外都是一力維護到底的架勢,搞得我一度自我感覺良好至極。
我到這時才明白,哪裏是自己魅力難敵讨人喜歡?完全會錯意的節奏哇!說到底還是沾了莫俊虎的光,Vivian愛屋及烏罷了。
我趴在床上,撐着頭琢磨,“嗯,老虎的老婆聽說挺厲害的,這要是發現了......”
Cindy則是一臉若有所思,“其實我敢打賭老虎這種事肯定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看他那滿臉桃花自诩風流倜傥的樣子呀!
不過平日裏他老把寶貝女兒挂在嘴邊,吹噓說那就是他的前世情人。離婚對小孩傷害太大,老虎肯定不敢冒這個險的。
我不看好Vivian。她一直自識甚高,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下嫁的公主,平時對着自己平庸的老公也是氣宇軒昂。
讓我大跌眼鏡的是,她居然在遇見莫俊虎後神奇地變成這般低眉順眼了!
眼看着這回一頭栽下去,可偏巧對象又是老虎這種人,只怕是一廂情願,落不了什麽好結果。”
更晚一些的時候,有人來拜訪。我們打開門一看,居然是Vivian和Lucy來聊天的。
因為剛剛發現了Vivian的秘密,我不免神色有些不自然。倒是Vivian,一點也不見異常,說說笑笑的。
我不由地衷心佩服,姐啊,您可真厲害,這前腳剛跟人鬼混過,後腳就來尋同事聊天。
這是何等的修行啊!這一手不動聲色的功夫,我得好好學學,日後必定受益無窮啊。
說着說着,話題不可避免地繞到了老虎身上。
Lucy神秘兮兮地說,“哎,你們曉得伐?老虎上次說他有三個姐姐哦,搞了半天他是賈寶玉轉世的,怪不得這麽讨女人喜歡!”
Vivian立刻嗲聲嗲氣地回應,“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呀! 他下次跟你胡攪蠻纏的時候,你告訴我,我會教訓他的!”
我暗地裏直吐舌頭,這下算是徹底看明白了。莫俊虎在辦公樓的女孩子群中受歡迎的程度,有目共睹。
一個幾乎每個女孩子都喜歡的男神在與自己戀愛,Vivian 一下子也自我感覺高大上起來。
老公麽,早已被比下去打入十八層地獄不說,不抓緊一切可能的機會在姐妹們面前炫耀一把那簡直就是沒天理啊。
看看,我們這種小白兔還在替人家不好意思,人家可是一點也不在意你們知道。
不但不在人前避諱,連企圖遮掩的心也半分沒有,還唯恐你們不知道呢!
兩天的活動一結束,專車把我們送回市區,一個站一個站地就近放人下去。
我反複思量,去與不去的念頭在腦海中交錯閃過,最後還是從蘭溪廣場附近下去了。
找了個投幣電話,撥了麥琦的手機, “嗨,我到了,在蘭溪廣場門口這兒。”
二十分鐘以後,他拉着我的小行李箱,我們并肩站在他家的門口。他稍帶玩味地以下巴示意,“要進去嗎?你自己決定!”
我注視着那扇門,人類的理智和感情的交鋒,從來都是如此艱難。心知這一步踏進去,只怕此生愛恨交錯,就此萬劫不複了。
正遲疑不決中,已被他一把拉進門去。我還來不及反抗,他便惡狠狠地一腳踢上們,就勢把我按在門背後。
“你這小妖精這兩天就是成心釣我胃口的,是不是?進外企辦公樓沒兩天,居然學會勾引男人了! 我警告你,以後不許這樣!”
他的聲音低啞,呼吸急促。我心中大喊冤枉,明明是謝宏稀裏糊塗排錯日期,怎麽輪到我來背這黑鍋?
正欲辯解,那張在心底來回刻劃過無數次的熟悉的臉卻直直地壓下來,淹沒了我僅存的一點點意識。
☆、Chapter 6_1
我在DET的工作忙起來,莫俊虎看着我逐漸上了手,就有意識地讓我單獨去給客戶做演示。
面對這些端着架子而又沒有專業背景的老總們,要把一個流程講得清楚易懂又有說服力,實在是很有挑戰性的。
每當面對一房間挑剔的眼神,我總在揣測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心裏一旦發虛,言談舉止就不那麽自如。
莫俊虎顯然是看出了我的不安,于是有一次在會後就有意無意地說,“別覺得這幫老總比你強到哪裏去。
既然站在臺上嘛,就要把底下的人都當傻瓜,要相信自己在這個領域的專業程度。
事實上,他們連什麽是對的都不知道,哪裏還能聽出來你的錯處?
小姑娘,要鎮定,只有連自己都相信能把錯的說成對的,才能說服別人。”
這一席話,令我受益非淺。敢情一個個道貌岸然,全都是唬人的。
怪不得平時這幫Sales說話繞來繞去的,經常連我聽着都糊塗。
原來,要是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就先把對手搞暈,這一招還是很管用的。
我在這邊加班連出差,有時候周末還要被叫出來和外地來的客戶開會讨論方案。
麥琦也好不到哪裏去,Sales主管這種位子可并非什麽閑職,其他人搞不定的案子都落到了他頭上。
我晚上經常聽他在電話上聽他和同事讨論公事,從來也不知道客戶是這麽難對付的。
從找一個特定牌子版本的手表,到找人高仿名畫,甚至幫子女安排工作,要求千奇百怪,層出不窮。
相比之下,泡泡夜總會,喝喝酒,按摩找小姐,都還算是簡單差事,只要肯燒錢就能滿足的。
我真是從心底無比同情這些Sales,捎帶着平時對莫俊虎也越發和顏悅色。
這世道,誰比誰更不容易呀!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漸漸地時常一周也見不了幾面。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和餘安琪吃了飯逛了街,再回麥琦那裏去。
一進門他就坐在沙發上用很奇怪的眼神審查我,“你今天去幹什麽了?”
我一邊換着鞋,被他這麽一問,愣了一下,“跟餘安琪出去玩了呀?有什麽不對嗎?”
他又嚴肅地問,“那你下午等在霞飛路貝寧路口幹什麽?”
“我和琪琪約在那裏等的呀!咦?你怎麽會知道的?” 我更摸不着頭腦了,難不成還玩跟蹤?
“我坐的車正巧經過,看見你了。嗯,你知不知道那個路口不能随便站的?”
這下輪到我摸不着頭腦了,“不就是一個路口嗎?公衆地方呀,我遵紀守法的納稅人一個,還不能站路口了?”
他看着我無可奈何地直搖頭,“看來你是真不知道?那個路口是同性戀聚集的地方呀!
還有那個報欄,站在那兒看報的可都是在找parterner的。別告訴我你連那兒的報紙都看過了!”
我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不出什麽破綻來,好像不是騙人。我傻乎乎地用手捂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終于裝不下去了,開始邊笑邊罵地過來摟我,“小朋友,路口不能随便站的好不好?
我從車上遠遠看見,還以為我沒空陪你,幾天不見,你就無聊得連性取向都變了!”
我氣惱地推推他,“都是你不好,一回來就吓唬我! 我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呢! 我有時真覺得餘安琪比你貼心多了!”
喂,你有沒有發現我們現在在一起的時間,比我念GRE的時候還少?再下去我真的要獨自去偷歡的!”
他的手在我肩上緊了緊,“沒辦法,要養你。”
我立刻表示抗議,“不要找借口! 我哪裏要你養,我又不少掙錢,自己養活自己綽綽有餘的好吧?”
他坐坐直,認真地說,“不是借口。你進DET不過十來個月,可是你看看現在自己身上穿的用的,哪一件不是名牌貨。
入奢容易入儉難,再讓你回過頭去,過一個月幾百塊的日子,你能行嗎?你大小姐恐怕連公共汽車門朝哪兒開都已經不記得了!”
我剛想反駁,他就繼續說,“別跟我争! 你那位老朋友夏先生,如果當時只靠長城集團那點可憐的薪水,能負擔得起天天帶你進出那種高級娛樂場所?
一切都要鈔票開路的! 老實說,要是我現在只是個一般的醫生,只怕你進了西郊的辦公樓,沒幾天就得跟我鬧分手!”
我不由苦笑,話不好聽,也很俗氣,倒是很實在。莫俊虎最近就好幾次在我面前提過,
“小姑娘,市面上這個年紀賺這點錢的女生,可是扳着指頭數的,你得好好地放開眼光挑一挑呀!”
還有爸爸,他大學同學提起自己的兒子在HP和我差不多的職位,想介紹給我們撮合一下,他只微笑不語,敢情心裏大概早看不上人家了。
我還在這邊考慮愛與不愛的問題,周圍的人卻早已限好了條條框框,只等你往裏鑽了。
我洩氣地說,“什麽時候,人都變得這麽現實了?人哪,除了賺錢花錢,就再沒有點別的追求了嗎?
說真的,麥琦,我并不覺得我們現在就比剛在一起的時候更快樂。我工作忙,你也沒空陪我,我們都有多久沒有一起散過步了?
我們能看見對方的時間,就只剩上下班一起搭車和晚上,要是哪個人再出一趟差,整個禮拜統統泡湯!”
他拍拍我的手背,“給我一點時間,只要幾年的功夫,我的名字就會是這個行業裏響當當的一塊牌子。”
幾年?我靠在他身上,模糊的想,過幾年,我人又在哪裏呢?你的名字響不響跟我還有什麽關系呢?
他大概注意到我的沉默了,把我抱緊一點,過一會兒,他似乎下了決心地說,
“我沒忘,知道你心心念念想要出國去,不是沒想過陪你去。我原來既然能考進十中,考進醫學院,成績也總不會比你差到哪裏。
如果醫學院畢業那時就認識你了,我最多選擇去做醫生,出去了大不了再從頭開始念書。
問題是,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法回頭了。荒廢了好幾年的專業,很難再撿起來,我也沒法再去從頭去吃留學那種苦。
不過,只要我在這裏幹得好,就絕不會讓你過得比那些出國的同學差!我無論如何不會虧待你的。”
我心裏一片迷惘,不知如何回答。早想過他可能有此打算,真攤牌了,我根本不知道該說是還是不是。
我掙紮着說,“我不知道,你一個資深Sales,我總是說不過你的......”
“我知道這不是一件小事。你不用現在答複我,只是一個提議,你可以慢慢考慮一下,我們還有時間,對吧?”
☆、Chapter 6_2
那晚以後,只要進西郊辦公室的日子,麥琦總會抽出午飯時間來接我出去吃飯散步購物。
這天中午接了他電話,興沖沖下樓去,在大廳裏一頭撞見莫俊虎。他和麥琦是第一次見,一陣寒暄後,交換了名片。
走進電梯的時候,老虎回頭又瞄了一眼,我就知道,大哥又有看法了。
下午我正在電腦前奮戰呢,電話響起來了,“請問是塗小米嗎?”
我下意識的應了,可對面的女人聲音并不熟悉,聲線溫柔且很有禮貌。
我正狐疑着,對方立刻接着說,“我是莫俊虎的太太。你知道他今天下午在哪兒嗎?我手機打不通他。”
我眼前立即閃過半小時前莫俊虎打過招呼急着往外走的神情,心裏稍微有了點數。
電話上自然什麽也不能露出來,我只說,“莫經理他去拜訪客戶,也許開會時關機了。
這樣吧,你急着找他的話,我打個電話到客戶那裏留言,讓他一出會議室就回電給你好嗎?”
總算打發走了。我吸了口氣,先給Cindy挂了個內線電話請她幫忙看看Vivian是不是在座位上。
果然不在。思索片刻撥了莫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