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俊虎則負責給客戶做售前演示,需求調研,提供解決方案,以及售後跟蹤服務。
辦事處人手少,分工就不像別的公司那樣細,常常是一個人要施展好幾項技能,什麽都得學着幹。
沒幾個禮拜,我就覺得這幾千塊錢的工資,對老板來說,真是物有所值啊! 資本家是絕對不會讓你占了半分便宜去的。
我已經從姨媽的房子裏搬了出來,既然現在找到了不錯的工作,自然沒有理由白住下去。
而且從那裏通勤到西郊去上班,要從申市的愛亞路東段一路到西段,途經一些主要商業區,看着直線距離并不長,卻是全市交通最擁堵的地段。
高架上天天堵車,高峰時間沒有個把小時沒法保證按時到,也實在是心裏發怵。
郭以倩剛從醫學院正式畢業,恰好被分配到西郊附近一家醫院上班。
她是家中老二,姐姐收入甚豐,父母不舍得她天天跨城長途跋涉去上班,寧可補貼她在醫院附近租房子。
于是我們商量着在利南路合租了一套一室帶衛浴的房子。卧室倒很大,足夠并排放兩張單人床。
好處是離西郊并不遠,出租最多二十分鐘可以到,郭以倩坐公車也是一趟車直接到,而且房租比西郊的商業區附近差不多便宜了一半。
更何況,時間湊得來的早上,她更可以順道搭我的出租車上班。這樣,新生活就旗鼓開張了。
自從我和莫俊虎進了DET以後,其他各個組已經來了好幾撥人,都是打招呼歡迎新同事。
其中有一個男生,濃眉大眼, 高高大大的,顯得很老成。一進門就笑嘻嘻地說,“我聽說來了個小師妹,來看看。”
一寒喧,原來他是申大研究生畢業的,Peter Liu,比我高幾屆。我趕緊恭恭敬敬地喊師兄,約了吃午飯。
到了飯點,他拉着一個助理叫Cindy的一起來了。 Cindy又高又瘦,一頭簡練的短發顯得很精神,兩眼笑起來眯成一條直線,十足鄰家女孩的好形象.
我報到那天和Cindy是照過面的,因為不熟,也不好多說。不過,有了Peter從中牽線,尤其是我們發現了“吃”這個共同嗜好後,簡直是相見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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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所周知,吃飯是要有飯搭子的。跟一個這不吃那不吃,或者三天兩頭節食的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多半倒了胃口再加掃興而歸.
對我們這種吃貨來說,遇上另一個對食物有相同嗜好,又毫無增肥壓力的知音, 真乃人生一大幸事啊!
沒幾天的工夫,Cindy就宣布我是比他老公更能讓她開胃的partener。一來二去的,竟成了非常談得來的朋友。
我正暗自高興着這些外企的人不像外頭傳的那麽勾心鬥角呢,麻煩就來了。
一天下午,我正在評估一個打算推薦給用戶的軟件平臺,正在我們辦公室開會的成都辦事處副總Charlie來了。
他見我正在翻看說明書,沒頭沒腦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怎麽謝宏現在會找來這種剛出校園的新手?說明書還要從頭看起的?
我們公司這是花錢找人來學習的,還是來做事的呀?” 聲音很響,整個辦公室都聽見了。
我早先聽到過傳聞,Charlie原先是申市辦事處的副總,謝宏和他在開拓新業務的議題上曾經有分歧,
最後拍板時拿總經理的架子壓過他,後來不知怎麽的還通過上頭一紙調令把他外放到成都去了。
這會兒他一開口,我就明白自己撞到槍口上了。跟謝宏的過節還在那裏,只要一有機會,他一定對我們組的任何舉動吹毛求疵,完全不給面子。
說實在的,哪裏有人市面上的産品是如數家珍都熟悉的?
一個新東西進來,特別是軟件,總要花點時間實際操作一下,才能看出利弊來,照着說明書研究一下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我是新來的,就算再有理,當衆直接反駁回去,對方又是副總的職位,時間地點都不合适。
莫俊虎正巧不在,權衡之下打算就這樣裝沒聽見混過去再做計較。
Peter跑過來拍拍Charlie的肩膀, “Charles,新人嗎,總有個學習的過程,給點機會吧!”
他這樣一圓場,Charlie也就不好再說什麽。 Peter朝我點點頭,拉着Charlie去看一個別的什麽文件。
我萬分感激地看着Peter的背影。比我大不了幾歲,Peter的性格就圓滑多了,無論多難堪的場面,他一周旋總能兜回來,還不得罪人。
這一頁算是翻過去了。我倒是在那兒出了一身冷汗,想想往後真得小心點,不能因為年輕可愛就覺得大家都應該對我寬容。
辦公室文化職場中的事,可不是每次用年輕沒經驗這種借口就能掩蓋得過去的,莫俊虎和Perter他們也沒理由一直罩着我,自己得趕緊成熟起來才是。
☆、Chapter 5_2
我在新公司逐漸熟悉安定下來,夏奕宇的軟件公司也招兵買馬地弄了幾個人,開始熱火朝天地幹起來了。
他果然拿到了那個申市出租車聯網追蹤的項目,正如他所預期的,标到的價碼至少夠一家小公司吃個兩三年。
我又花了好幾個周末,準備好申請美國學校的材料逐個寄走。看了看TOFEL的分數,發現居然還是大二考的,600分都沒到。
這一下先把自己吓得不輕,趕着十月份再去考了一遍,還好沒錯過各個大學一月份的報名截止期。
因為已經在DET上班了,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認認真真地讀一個複習班充分準備。
只是把全真試題找來,仔仔細細地研究了幾遍,又練了一下聽力,就去考了。分數出來,居然超乎意料地比以前高了一大截。
我猛然發現,經過GRE的苦讀,我的英語能力,的的确确跳躍了幾個層次,與兩三年前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細細想來,其實很多時候,為了考試而考試,往往達不到目的。
反而是紮紮實實願意花時間在基本功上來提高自己總體水平的人,最後的成績更出乎意料。
換言之,人不能只盯着那個終點。在追逐的過程中不斷地累積和豐富自己,那個目标是必定會水到渠成,甚至精彩地被超越的。
一切塵埃落定,似乎也沒什麽可做的了,只等明年春天的申請結果。
我就一門心思的上下班,不加班的時候找同事朋友逛街購物吃飯。
夏奕宇不忙的時候會三天兩頭地帶我去各種娛樂場所,唱歌,跳舞,打桌球,在各種酒吧流連到深更半夜,做足一切男女朋友該做和能做的事情。
周末晚上我有時幹脆去他們辦公室陪着他工作,分享他們每個小小的進展。總而言之,看上去正是無可争議的标準白領生活。
轉眼間又是秋天了。去年的此時,我剛認識麥琦。後來為了考試分手,雖然有些許遺憾,忙碌中也未曾有心思去憑吊那段小插曲。
而今,我事業愛情盡囊其中,外人看着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卻不時會想起我們在福森路鋪滿落葉的路上散步的情形。
那個時候,我們曾經那樣快樂。而我,又多麽心甘情願地欺騙自己這場夢永不會醒來。
可是,一切都過去了。我跟夏奕宇,還可以考慮考慮一起出國的可能性。
而麥琦,因為職業背景的關系,希望幾近為零,也許,我們本來就不應該走在一起。
更何況,像他那樣的人,哪裏耐得住寂寞,想必也早就有新的女朋友了吧。
一天下了班,我從辦公的凱旋大廈走到餘安琪的進出口公司去。他們那棟樓就在馬路對面,還專門有個人行過道可以直接走過去。
自從發現兩人的工作地點那麽近,我們就經常約着一起下午茶,幾乎吃遍了西郊附近所有的蛋糕和冰激淩店。
想想看,兩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大學剛畢業,沒有家庭負累,口袋裏又有那麽幾個閑錢,真正是在人生最好的年華揮霍青春。
這天晚上,我們是約了夏奕宇和餘安琪的新男友一起去玩的,說好了在他們公司樓下碰頭。
琪琪的新男友彭栎,比她還小一屆,是今年夏天畢業剛來進出口協會的。
我在他們公司見過一次,非常陽光的神采飛揚的大男孩。和他一比,琪琪反而顯得老成。
我總覺得他們不是很般配,可是,感情這回事,有時候就是沒法解釋的。
我記得袁佳月振振有詞地說過,能一五一十說清楚的都是生意,愛情又不是做生意,能給得出明确理由的就不是愛情了。
年輕的我們,對愛情有着那樣堅定信仰的我們,都深以為然。
我正走在路上胡思亂想着,一個人從我身邊過去。我剛覺得那身影有點眼熟,還來不及再回頭看一眼,那人已經直接退了回來。
一瞬間,我覺得都不能呼吸了,凝視着面前曾是如此熟悉的臉孔,好半天才能擠出一句, “麥琦?”
他驚訝地上下打量我半天, “你怎麽在這兒?”
“我到DET上班了,就在後面的凱旋大廈。”
“怪不得穿得這麽正式,我差點沒認出來。你不是去考GRE了嗎?出國辦得怎麽樣?”
“運氣好,分數不錯,正在申請明年的學校呢。”
“DET 不錯的公司啊。你進了這家公司,還打算出國嗎?”
我立刻表示,“當然要去的,這種分數,怎麽能就此放棄?正好碰上個機會,就先來DET累積點工作經驗,以後簡歷上也好看些。”
說着說着,我倒想起來了, “對了, 你辦公室不是在春申商城附近的嗎?怎麽這個下班點到這一區來啦?”
他一副很不滿意的樣子,“我在電話上告訴過你的,我們公司搬到西郊商業區來了,辦公室離這裏三條街。”
我吐了吐舌頭,“對不起,忘記了,你是說過升職了做Sales Manager來着。恭喜啊!”
心想,這都半年前的事了,誰還記得啊?再說我那時候正備考,整個人都心不在焉的,別人說什麽早就忘得精光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名片夾來,“這是我的新名片,原來那個BB機不用了,這是新手機號,家裏的電話照舊。有空我們約吃飯?”
然後他就看着我,像等着什麽似的。
我想了想才反應過來。其實平日在辦公室裏,莫俊虎老誇我機靈。但是很奇怪,只要在麥琦面前,我就經常稀裏糊塗的慢半拍。
一邊在心裏嘀咕,一邊把名片拿出來,“這是我們辦公室的電話。我已經不在姨媽的房子住了,跟高中同學合租在利南路那兒。"
鑒于以往的經驗,我邊說邊自覺把住處電話寫在反面遞給他。
他把名片拿過去念,“Ellen Tu...Ellen是你的英文名字嗎?你從沒說過。”
站在逐漸昏暗的天色裏,我仿佛看見大學時代的我,在給顧超昕解釋這個名字,
“知道嗎?Edith Wharton寫的The Age of Innocence(純真年代),裏面的女主角Ellen Olensa, 很有個性的女人哦!”
那個時候,我剛把高中時對Jane Austin 的狂熱轉到Edith Wharton身上, 瘋狂地讀遍她所有的作品,
而顧超昕還一再許諾以後要帶我去新英格蘭的Wharton紀念館........
我在心底長嘆一聲,所有到嘴邊的話卻只變成了一句,“用了很久了,從大學開始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正說着話,我遠遠地看見餘安琪和彭栎已經在樓下碰上了夏奕宇,聊着天在等我,就趕緊說,“我要過去了,他們在等我了。”
麥琦順着我的目光看去,“約了同學?”
我猶豫了一下才回答,“是男朋友,還有餘安琪你是認識的,和她的男朋友。”
他遠遠朝那邊看着,一邊小聲問,“你現在就沒有要出國的問題了?”
深吸了口氣,我低頭盯着地面,輕聲說,“他媽媽已經在美國很久了”
他轉過頭來,神情似笑非笑,“我知道了。多謝你說得這麽坦白。”
我心裏沒來由地糾結起來,淚水快要湧進眼眶了, “麥琦,對不起。”
“早說過,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我是個成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說過願賭服輸的,怨不得別人。”
這時候,餘安琪他們已經朝這條路過來了,許是等得太久,就打算直接來找我.
我趕緊迎上去,“嗨, 我遇到一個朋友, 聊了兩句。”
餘安琪是見過麥琦幾次的,一看是他顯然極為吃驚。我只好把大家介紹了一圈,說他也在這兒附近上班雲雲。
我偷偷地查看夏奕宇的臉色。他雖然沒見過麥琦,可是在原公司的時候他三天兩頭送我上班,名字肯定是聽過的。
還好,他面色如常地去和麥琦握手,幾句寒喧後,他看向我,“你能走了嗎我訂了六點半的位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種尴尬的場面,我早想走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我迫不及待地跟麥琦說再見。
我們四個人快拐彎的時候,我有意無意地回頭看了一眼,他朝另外一個方向走了。
不知為什麽,那背影看着讓我隐隐心痛。
☆、Chapter 5_3
十月國慶節剛過,整個辦公室準備到寧波進行這季度的team building。陳偉國雖是編外人員,也在被邀之列。
我以前只在電話上跟他交談過,覺得他的山東口音很重。知道這天他要來,心裏好奇,就早早地去上班。
一進門,莫俊虎正在那兒對着一群人眉飛色舞地發表演講呢,包也來不及放下就湊過去聽。
正趕上老虎說到,"那個陳偉國哦,他岳母原本是申市人,所以他太太就經常自诩自己是半個申市姑娘。我的天,那個taste!
有次我們一起吃飯,她坐在那裏半天也不把頭上的法式帽子摘下來。搞得老板上菜的時候還偷偷問我,她頂着個鍋蓋幹什麽?"
老虎聲音不屬洪亮型,普通話裏還稍帶一點寧波味,但他就有本事一邊說一邊誇張地比劃, 弄得整室人哄堂大笑。
我心想,可憐的家夥,不知怎麽得罪了老虎。這下可好,人還沒來,名聲先毀了。
等陳偉國到達的時候,前臺的Lucy就很有深意地問他,“偉國啊,聽說你太太也是半個申市人?”
Lucy頗有周迅似的江南女子的味道,典型的瓜子臉,眼睛很妩媚,笑起來像足了一只谄媚的貓。
就現在這會兒功夫,Lucy用她一貫的對男人的嗲聲嗲氣,挑着彎彎的細眉和陳偉國說話。
陳偉國這種老老實實的山東大漢兼大學教師哪裏見過江南女人的這等架勢,立刻骨頭輕得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
“是啊是啊,他們家以前也是申市的,工作關系調到了山東。不過這江南水鄉的姑娘和山東姑娘就是不一樣,看着細巧....”
他這一番話本來也沒什麽不妥,可配上濃重的山東口味普通話,再加上老虎先前的故事版本,有幾個同事就在那裏低着頭,硬忍着不笑出聲來。
莫俊虎眼看情形要失控,趕緊把他從前臺帶到裏面,把我介紹給他,“偉國,這是Ellen,剛加入我們組的。
小姑娘技術不錯,英語也很好哦,你這個博士以後可以和她多多探讨嘛!”
陳偉國似乎很為自己博士的頭銜感到驕傲,“其實吧,我英語也不錯,人都說我标準美音。
上次我們學校來兩老美參觀,他們還以為我去過美國呢!”
我不由在心裏暗叫,哎喲,偉國同志,那幫老美只要見着是個人就這麽說,您這是得多幼稚才能相信您那一口山東英語居然成了正宗美音?
心裏這麽想着,臉上可不能露出半分,我只能就勢恭維他,“這哪兒能比啊?博士自然水平比我們高。
這不,您名片上還能大大方方印上Dr.Chen呢,我們的呢?除了名字和工程師的頭銜,清湯挂面,可什麽都沒有。”
他顯然對這番話很是受用,寒喧幾句就乖乖地跟着老虎去會議室了。
等他們一轉身,辦公室內一片沉默,估計大家都被這位博士的無知無畏給驚到了。
好半天另一位助理Vivian吐吐舌頭,不改她平日裏得理不讓人的勁,尖聲尖氣地說,
“啧啧,他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申市呃!英語好的随便撈撈一把。
他又知不知道我們貓咪的GRE考的有多高?這種分數是個什麽概念?這是英語高手裏的塔尖哦! 貓咪,你好大方,就任由他這麽神氣活現?”
我眨眨眼睛,“沒關系,別說他把自己當跟蔥,就算當棵樹也沒關系。讓他得意一下不好嗎?我銀行裏少了一分錢嗎?
哎,各位,沒準人家博士還覺得夠格周末來給你們補補課呢! 回頭該給謝宏建議一下。”
Cindy也過來湊熱鬧,順水推舟地說,“對呀對呀,謝宏前陣子還說要請人周末來給大家補英語,這不是現成的人選嗎?” 只聽得辦公室裏一陣鬼哭狼嚎。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細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前頭還想着莫俊虎說話未免有些過于刻薄,原來,竟是這麽一個主。
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又四處留人口舌,被人嘲諷了還當補藥,簡直就一奇葩呀!
寧波一天活動下來,去了□□故居,又去了天童寺。幾百格樓梯走下來,腿都站不穩了。
晚飯後,謝宏就宣布公司包場大家一起去按摩,每人兩小時,小費自理。
我和Cindy自然是按老規矩進了雙人按摩房,也好有個伴說說話。
一個小時以後,兩個按摩小姐說結束了。我正懶洋洋地躺着舒服呢,想着怎麽這麽快。
轉頭看Cindy,她也是一臉困惑,“這次公司不是付了每人兩個鐘點的費用嗎?是我親自去定的呀!”
按摩小姐面無表情地說第二個小時是桑拿浴,在隔壁走廊,拿了小費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頓時成了沒人搭理的,只得穿上浴袍往隔壁走去找桑拿房,卻迎頭撞上了老方。
老方是DET的高級技術顧問,典型的老知識分子。像他這樣經驗豐富的顧問,公司在薪水上一定是花了大價錢的。
可他經常一件T恤一條西裝褲就來上班了,跟那幫Sales和工程師的渾身名牌形成鮮明對比。
難得開會着正裝,他卻永遠是同一套深藍西裝,拎着一只半新不舊的公文包,再加上那雙一成不變的黑皮鞋。
每次公司裏組織去KTV,我們都要起哄老方唱他的經典保留曲目“小芳”,他也總是推推眼鏡,一板一眼地唱得很認真。
只要唱到那句,“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我不忘懷”,老方就會莫名其妙地不自在起來,于是我們就笑得更歡了。
在印象裏,工作中的老方卻永遠是胸有成竹又笑咪咪的,和和氣氣地指點我們這幫年輕人,半點架子都沒有,十足的一個老好人。
可今天,他看上去慌裏慌張的,眼鏡挂在臉上都快掉下來了,還時不時地回頭看,好像後面有老虎在追。
難得見到老方這副形象,我們大吃一驚,Cindy拉了我一把,湊上去問,"老方,怎麽你跑出來了?出了什麽事了?"
老方本來很是驚恐,突然看見我們,像得了救星似的舒了口氣,搖着頭拍着胸口說,“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按摩的小姐竟然問我要不要性服務......”
剎那間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第一反應就是去看Cindy。她那迷茫的眼神告訴我,好像并不是幻聽。
可是,老方?性服務?這兩個詞怎麽也對不上號呀?難怪老方吓得要逃走。
再回頭想想剛才放我們鴿子的按摩小姐那不滿的臉色,怪不得......
老方仍有些驚魂未定,匆匆忙忙地打個招呼回他自己的酒店房間去了,留下Cindy和我站在原地發呆。
老實說,我原來跟了麥琦一陣子,這種事情聽是聽說過的,親眼見到卻是頭一遭。
我審視着Cindy那比我還小白兔的神色,悄聲說,“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 ‘集體□□’?”
真話往往傷人,又或許這個詞實在不合适我們那時純潔無比的心靈,我剛說出口就不由自主捂住了嘴。
Cindy則愣了好幾秒鐘,才意識到我的用詞不當,一手指着我,又不敢大聲笑,差點岔了氣。
找到了桑拿房,一頭躺倒在木板床上,Cindy看起來還沒從剛才的打擊中緩過勁來,幽幽哎哎地一個人閉着眼嘀咕:
“他們平時在辦公室裏看上去不都很老實的嘛,毎次活動帶着太太孩子一付好老公好爸爸的樣子啊! 這世道......”
☆、Chapter 5_4
一晃又兩個月過去了。因為我聖誕節過後馬上要去出差,餘安琪就提議聖誕夜一群人應該好好找找樂子。
事實上,夏奕宇和彭栎一見如故,在過去的兩個月中,我們經常四人行,足跡遍布市內各種娛樂場所。
別看夏奕宇看上去文質彬彬,玩起來可是一等一的好手。桌球,保鈴球,室內高爾夫,滑冰......無一不精。
他和彭栎曾在一家桌球房的排名榜上連續六周雄霸前兩名。只要哪天有人超了過去,這兩個家夥第二天就一定要去扳回來。
我和餘安琪常說這兩人就跟八旗子弟一樣,簡直是玩瘋了。
我好奇地問過夏奕宇,“你怎麽會有這麽多時間去練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這時候的我,自然已經領悟到要把一樣東西玩好,不光要有悟性,也是要花很多功夫的。
他笑嘻嘻地給我解釋,“如果別人每天需要睡八個小時,而我只花六個小時睡覺,你覺得我能用這兩個小時幹什麽”
這話說的我心悅誠服,我苦念GRE的時候,不也是每天只睡六小時
也就是說,大家資質平等的情況下,只要願意多花工夫,結果就會不同。
我很難描述自己對夏奕宇的真實感覺。
以前同麥琦在一起的時候,天天想着見面,心裏老念着快點下班,快點上完課,希望時間過的再快點兒,就可以見到人了。
和夏奕宇在一起,卻更像多年的老朋友。事實上,他的确是比麥琦更能與我進行思想層面交流的人。
我們可以從古代文學談到現代作家,從歐洲歷史談到中國畫,從流行音樂談到中外電影。
當我知道他居然還寫得一手清水小楷,擅長水墨畫,立刻崇拜無比地貢獻出一個朋友出差帶回來的頂級徽墨。
他給人的感覺是寧靜的,安逸的,如沐春風的,更接近我爸這類的知識分子。
雖說開了公司,生意也頗有起色,卻絲毫沒有商人的市儈氣。我常常想,所謂的儒商,也不過如此了。
照理說,他應該是比麥琦更适合我的那類人。我看過多少這類的夫妻,相濡以沫,白頭偕老。
可是,有什麽事情是不對的,我們在一起,卻沒有那種戀人之間的親密感。
我不會時時刻刻地去想他現在在做什麽,也不會因為他幾天不打電話給我而心神不寧。
我時不時懷疑這是不是正常的戀愛感覺,又找不出什麽實在的理由來否定。
麥琦以前總說我很 “作”,好吧,我試圖安慰自己,不要沒事找事胡思亂想瞎折騰。
連一向看男人眼睛長在頭頂心的餘安琪都對夏奕宇投贊成票,覺得他滿足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所有夢想。
我要是還有異議,豈不是太貪心了麽?
就這樣到了聖誕夜,經典曲目-吃了大餐唱了歌,我們開始讨論再去哪裏混幾個小時。
夏奕宇随随便便地問,"要不要去和平飯店樓上的爵士樂今晚有專場。"
我和餘安琪一聽就興奮得兩眼放光,和平飯店的爵士樂本來就很有名,更何況是聖誕夜專場
只不過幾秒鐘,餘安琪就意識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哎,我們有票子嗎”
我即刻醒悟過來,“好象沒有”。然後我嗔怪的推推夏奕宇,“沒有票你還瞎提議什麽”
他吹着口哨,打了個響指,“票是沒有,沒說不能進去呀! 想去的話,現在趕緊跟我走不然真就錯過了。”
我們将信将疑地跟着他去了和平飯店,電梯直上爵士樂的那一層樓。
門口收票的人一見他就恭恭敬敬喊“夏先生”,打開門就直接讓放我們進去了。
“這樣也行!?”餘安琪一路走一路嘟囔着。她混跡江湖這麽多年,大概從沒見過這種事,簡直要昏過去了。
而我,早已見慣不怪了。夏奕宇平時看着很低調,一副正經讀書人的樣子。
家裏真不知道是什麽黑道白道出身的,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買他的帳。
果然是聖誕夜專場,裝飾得很有節日氣息,音樂也都選的是經典曲目。
按慣例,結束時他們很老派地用了一曲并非爵士樂風格的“友誼地久天長”,很多人都下場跳舞,頓時帶熱了整場氣氛。
聚會就在這最後一舞和一片熱烈的掌聲且互道晚安中結束。
彭栎和夏奕宇居然開始讨論,要弄瓶紅酒到頂樓天臺上去繼續"華山論劍"。
這下我堅決表示反對,我第二天一大早的飛機去出差,這要搞到幾點去
最後他們宏偉的通宵計劃只好做罷,乖乖地跟我們去門口等出租。
車來的時候,夏奕宇一步上前拉住車門,等我坐進去了,他的人也跟着鑽了進來,“我到你那裏去,有點事說。”
我心下詫異。如同時下許多剛起步的公司一樣,他是租用民宅做辦公室的。兩室一廳的房子,特意留了一間自住。
趕進度緊張的時候,就幹脆好幾天不回家,直接住在辦公室了。
而我是跟人合租,多少總有些不方便,所以他其實很少到我這裏過夜。
不過郭以倩這一周正好輪值夜班,整晚不在,帶他過去倒也無防。
到了我們住處,泡了茶坐下來,我們卻都沉默了,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我看着他熟練的沏茶,修長的手指按在茶壺柄上,實在是賞心悅目的一幅畫。
我心中掙紮了很久的這件事,到底對還是不對?還是下定決心先開了口,“其實我也有話說。”
他凝視着我,像是知道我要說什麽似的,點點頭,“女士優先, 你先。”
我試圖尋找合适的句子,又怕詞不達意,“你....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的關系有點不對頭”
他眯起眼睛,“哦,願聞其詳”
“夏奕宇,我們是不是更适合做交心的朋友而不是戀人老實說,對不起,我實在沒法培養自己對你的親密感。
但是,我不想和你絕交。我喜歡你,只是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所以,我們.....還能做回朋友嗎?”
我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了,生怕一停頓就不敢再繼續。再看他的臉色,還好,沒有生氣的跡象。
他的臉上卻漸漸浮出笑容來,了解中帶着贊賞,“這就是和聰明女孩交往的好處,也罷,省得我解釋了,我正有此意呢。”
在這個冬夜的晚上,我們相視而笑。緣分固然不夠,心意仍是相通的。
我問他,“告訴我,你是什麽時候發現問題的”
他沉思着說,“那一天,我們碰見麥琦的那天。你看他的眼神,完全不對。”
我暗吃一驚,那麽幾分鐘的時間,他居然看出來了 “很明顯嗎”
“挺明顯的,你這個人一向不善于掩飾自己,進退失據的夠可以的。連彭栎都私下問過我,不過放心,我幫你掩蓋過去了。”
我心裏已然轉了好幾圈念頭。如果彭栎看出來了,那麽餘安琪肯定也知道了。可這些天她在我面前,竟半點也沒露出來。
可見周圍一群人,個個都練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工夫,除了我自己。
那個晚上,我們聊天至通宵。第二天清早,他堅持要送我去機場。
出租車停在國內出發廳門口,他幫我從後車廂裏取了行李。我朝他揮揮手,拉着手提箱正要走,他在背後喊 “小米!”。
回過頭去,仍是初見時那般坦誠的神情,
“去找他吧!不要為了出國, 犧牲掉現時的溫暖,不值得。更不要欺騙自己的感情,這種仗,你贏不了。”
我目送着那輛車緩緩離開,有意外,有慶幸,更有感動。
我從來沒有看錯人。人生得一知己如此,足矣。
☆、Chapter 5_5
等我出差回來再回公司去上班,已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