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樓道間清晰地回響。
壯起膽子偷窺自己的過去,雖說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還是有那麽一絲心慌。
站到那間教室中間,很容易就找到了我們以前常坐的那個位子,我緩緩地坐下來。
依稀仿佛中,我似乎可以看到他在對我微笑,從椅子上仍然能感受得到他的溫度。
我們一起聽音樂,一起讨論英語歌詞,一起讀那些讨厭的課本。
我把頭埋在書桌上,淚水無聲地流下來。
我錯了。怎麽可能呢?那些往事,一幕幕地刻在心底那個不願被觸及的地方。
這一年來,我白天黑夜地讀書,總覺得那些事已漸漸淡去了。
可是,只要拿出來想一想,就是不可明狀的鑽心的痛。
那個習慣性的動作又來了,我不由自主地抱緊了雙肩,蜷縮在那裏。
不知過了多久,我站起身來,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位子.
默默地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我容忍自己為了顧超昕而放縱自己的感情。
純真的大學時代,學生社團的美好記憶,初戀的甜蜜和痛楚,種種過往,就讓它們這樣永遠地留在時光裏吧。
☆、Chapter 3_1
到新公司報道後不久,GRE 的強化班也如期開課了。大學生活逐漸過渡到上班族,一切慢慢進入預定軌道。
這天晚上,在GRE上課前先和林天悅碰頭吃飯,聊到我的高中閨蜜陳薇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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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薇大學畢業後考上了研究生,趁着暑假來申市跟父母商量結婚的事。
順便請了我們一衆高中同學吃飯敘舊,也把她的男朋友周樂帶來給大家認識。
本來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重點在于她的未來老公居然是個富二代,據稱父母在深圳生意做得很大。
富二代當然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亮點在于這位周公子還是個學術才子。
只不過比陳薇大兩歲,研究生一畢業就拿到新加坡一家大學的獎學金,故此想把人生大事完成了再啓程去攻讀博士學位。
現在, 林天悅就坐在我對面不無羨慕地說,"陳薇高中時看着多單純呀,現在卻搭上了這麽個有錢有勢的。
這從今往後,跟着出國不在話下,男方家中有生意,念完了書就算回國也是想怎麽就怎麽,我們就不如她想得深遠了。"
我心中很不以為然,陳薇和周樂的事,我最清楚不過了。大二那年暑假,陳薇不打算回申市,邀我去北京玩,我第一次見到周樂。
那個時候,她和周樂才剛開始戀愛不久,周樂曾經是知青的父母正值雙雙下崗,嘗試着下海做小生意,舉步艱難。
這樣的家庭條件,陳薇哪敢跟同是高級工程師的父母提及半分?反複叮囑我回去後別漏了口風。
至于他們家以後怎麽在兩三年的時間裏青雲直上成了富商,我不知道。可事實清楚的是,陳薇肯定不是因為周樂父母的家業才看上他的。
更何況,陳薇的父母總覺得未來親家不是心目中門當戶對的知識分子家庭,直到現在也不是十分贊成這門婚事。
以他們的想法,有錢固然好,對方家庭的社會階層卻是個致命傷,要這麽就答應把獨生女嫁了過去,總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陳薇帶着周樂來我家訴苦的時候,說着說着就免不了眼圈發紅。
家裏沒錢時是窮小子,明知父母那兒過不了關,不敢說。現在有錢了,擔着個暴發戶兒子的名聲,一樣過不了關。
橫也不是豎也不是,可如今再從哪兒去給周樂的父母弄兩張大學文憑來充場面?
就在前兩天,陳薇還拖着我在她父母面前撒嬌耍賴,使盡渾身解數,給她爸媽做思想工作,陳媽媽才勉強松了口呢。
怎麽這會兒一轉身到了別人眼裏,倒成了存心攀龍附鳳了
我剛起了個頭,有心為陳薇辯解幾句,林天悅就不耐煩地看住我,"我說你怎麽這麽幼稚
就算當時戀愛時不是為了他家裏的條件,現在這麽匆匆忙忙一畢業就結婚,還不明顯嗎
拜托,你不要老把別人想成你這麽老實幼稚好不好人是要學會成長的!"
我只得閉嘴。真相只有一個,個人解讀不同。但一個人怎麽看別人,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對于從小一起長大的陳薇,我自然有絕對的把握知道她是幹淨純粹的一個人。
可是,如若是林天悅的話,遇上這麽個機會,她就要迫不及待地撲上去了
這個念頭一上來, 我不由暗暗心驚。
從GRE課堂出來,和林天悅道了別,我就去直接了南山醫院住院部。
我的另一個高中同學兼鄰居郭以倩,以前和我跟陳薇也是玩在一起的,畢業時考進本市最好的申江醫學院。
前幾個禮拜在小區裏遇見她,才知道他們醫學院從五年級開始實習,她被分在南山醫院。
GRE上課的地方離那兒不過幾條街而已,當下就約了有空去拜訪。
這幾周她在住院部值晚班,沒有突發事件的話,基本就是混日子。我上完課過去,正好可以長談一番。
我剛找到醫生值班辦公室,聊了幾句,她和另外一個醫生要按點去查房,拜托我有人來找的話請他們等一等。
我坐在那裏,無聊地一頁頁翻着今天的報紙,忽地聽見有人輕輕地敲門。
擡起頭,一個全身西裝的男人正站在門口,一臉嚴肅地問,“值班醫生呢?”
我上下打量着此人。幹幹淨淨的頭發,利落的鬓角,圓臉大眼睛,長得很白淨。人有些胖,好在肩寬,西裝在身上乍一看倒是非常有型。
說實在的,是不符合我心目中的鼻子英挺,輪廓分明的帥哥形象的。
他看上去謙和禮貌,可眼底氣勢淩人,眼眸如星光閃爍,仿佛一眼就能看進人的心底裏去。
我被他注視得心慌起來,“呃,他們... 他們去查房了。你有事的話,要等一下。”
“也沒什麽事,我正好送親戚來住院,來打個招呼。”
我一頭霧水,直盯着他的西裝看,心說,“有沒有搞錯,大晚上的,你一身西裝的送人來住院,跟黑手黨似的,是要來恐吓醫生的嗎?”
他似乎讀出了我的想法,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我剛下班,是直接趕過來的。”
他這麽一解釋,我反而不好意思起來,這麽對着人直勾勾地上下打量,實在有違淑女的行為規範。
我連連擺手,“噢,你不用給我解釋的。可是醫生真的不在,你是要等一下,還是回頭再來?”
他眯起眼來,定定看了我幾秒鐘,“你不是本院的,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是來看高中同學的,她在這兒實習。”
他捉狹地笑,原來他會笑,而且笑起來這麽陽光, “陪男朋友值班?”
我一下子臉紅起來,“沒有沒有,是女同學,很久沒見了,只是來聊聊天的。”
“那你是哪所大學的?”
“申大的,剛畢業。”
他很驚訝地挑挑眉毛,“你是學理工科的?”
我知道外界普遍把理工科的女生傳得很難聽,頓時像小刺猬一樣渾身戒備起來,
“怎麽,不像嗎你覺得理工科的女生應該是什麽樣的”
這話也許問得他有些尴尬,他抓抓頭,讪讪道,“不是,你只是看上去很......”
“幼稚,是吧?” 我沒好氣地撇撇嘴。
他這下子爽朗地大笑起來, “看起來你很有自知之明啊!”
然後他說, “好吧,那我先走了,明天我再來找醫生吧。”
我回過頭來繼續讀我的報紙,心裏正思量着郭以倩她們差不多該回來了,門口卻又傳來了腳步聲。
☆、Chapter 3_2
我一擡頭, “咦,怎麽又是你,有什麽要我轉告的嗎?還是要留個條子?”
他不答話,卻直接遞過一張名片來, “這是我的電話。”
我疑惑地接過來掃了一眼,上面寫的是,“LS制藥申江辦事處,醫藥銷售代表,麥琦(John Mai)”。
我把名片放在桌上顯眼的地方,“我知道了,值班醫生一回來我就會交給他們的。”
他看着我,幾乎不可察覺地輕嘆了口氣,然後,把名片抽回去,翻過來寫了兩行字,再遞回到我手上,
“這是我家裏的電話,我爸媽那裏的電話,和我的BB機。要是沒有應酬,我每天回爸媽那兒吃晚飯。"
停頓了一下,他補充道, “我說了,醫生這兒,我明天會再來的。”
我莫名奇妙地看着他,這是怎麽回事?你不就是送人來住院要醫生關照一下麽?給我名片做什麽?
正在胡思亂想不知作何反應才合适,他俯下身來敲了敲桌子,“嗨,你有名片嗎?”
我回過神來,“噢,我剛上班兩個星期,還什麽都沒有呢。”
“你在哪家公司上班?”
“一家國營企業,長城集團下屬的系統集成公司”
“哦,聽說過,在國企做工程項目的公司裏,不算小了。你...沒想過去外企嗎?”
“我正在備考GRE,不能分心,也沒法加班啊。凡事總要量力而行,所以就幹脆去國企了。”
“你在準備出國?”
“剛開始考慮,還遠着呢,還沒考試呢。”
“你英語很好嗎?”
我這下終于驕傲起來,“還算可以吧,我六級全系考第二。”
他拿出名片夾,從裏面又抽出一張名片來,“給我你的名字和電話,寫在反面。”
我想了想,寫了公司的, “我們是每個辦公室共用一個電話的,要是別人接的,你得讓他們喊一下哦。”
他接過去掃了一眼,很不滿意的表情,又把名片遞回來,“你家的電話呢?號碼寫上去!”
“我借住在姨媽的房子裏,周末才回家的。” 我捏着筆,猶豫着不知該寫哪一邊的。
“那就兩邊的電話都寫上!”這已經幾乎是在命令了。
我一邊像被催眠似地寫着電話,一邊想,“這人怎麽回事啊?一點商量都不打,好像人家就該給他電話一樣。 Sales都這樣嗎?”
總算打發走了,沒幾分鐘,郭以倩她們後腳就回來了。
我趕緊報告,“剛才有個叫麥琦的,送人來入院,來打招呼的。他說明天再來,這是他的名片。”
她們倆接過名片,看到上面的名字,互相看了一眼,“他說了病人的名字嗎?”
”沒有啊,他說了明天再來的。” 我看着她們的臉色,奇怪地問, “你們認識他嗎?”
“不認識,聽說過。他爸媽是我們院專家,經常出國考察,也兼帶實習學生。
前幾年,麥琦從我們這兒畢業,直接去了外企醫藥公司做銷售,沾着他父母的光,聽說如今很掙錢啊!”
我糊塗了,“為什麽說沾了父母的光啊?”
他們看着我,“大小姐,你不在這一行的,不了解情況。想想看,醫藥行業,最掙錢的是什麽?”
”賣藥呗!”
“看,說你外行吧。利潤最高的,是醫療器械這一塊。不光是器械本身,這後續的維護和各種試劑,才是真正的大頭!
你看啊,人家麥琦,據說小時候都是和院長的兒子共用一個家教補課的,他爸媽又和各家醫院的領導相熟,他想把東西往哪兒賣不成啊?”
我這下明白過來了。不過,外企,醫藥界,銷售?這世界似乎離我很遙遠。算了,我還是把我的GRE先給考好吧。
過了幾天,我正在機房調試一個程序,同一科室的吳大姐在門口喊,"塗小米,你同學的電話,給你轉過來了,接一下。"
我走到電話機旁,一邊琢磨這回又是誰呀,一邊拿起話筒卻靈光一現反應過來了。是他,一定是他!
腦子裏一片空白,心裏砰砰直跳,喂了一聲,只聽見那頭說,"喂, 是我。"
"噢,是你啊。" 話剛出口又覺得自己傻,怎麽能這麽說呢?什麽時候我們變得這麽熟絡了明明只見過一次嘛。
"嗨,我正好辦事路過你們公司,方便出來喝個咖啡嗎"
"嗯... " 我一猶豫,他便很快說,"我現在就在你們公司大門口對面,你一出來就能看見的。" 然後就挂了電話。
這下,我不出去也不行了。只好跟主任去打招呼,一個同學路過想見個面,随後溜了出來。
他正靠在馬路對面的樹底下,拎着個公文包,仍是西裝,見我出來了直朝我招手。
我走過去,疑惑地問,"你怎麽知道我是在這個地址上班的" 要知道,整個長城集團在市內有許多辦公樓的。
他微微一笑,"對一個銷售人員來說,有一個電話號碼,要找到辦公地點,很困難嗎
嗨,我知道這兒附近有一家咖啡館,陳逸飛經常去的。走吧!"
我一邊被催眠似地跟着走,一邊卻漸漸清醒過來了,不對不對,我是要準備考GRE出國去的,我在這裏跟這個人算是怎麽回事啊
入了座,我就坐在那兒,一門心思的盤算怎麽回絕他。他在那裏熟練地跟服務生交代咖啡和蛋糕,我都沒聽仔細。
直到東西上了桌,他在對面輕敲桌子,“怎麽了你在想什麽呢我發現你有個壞習慣哦,怎麽動不動就走神?"
"我...這個... 我跟你說過,我要去考GRE要出國的。所以,你最好不要追我,我們不會有結果的。"
他楞了一下,眯着眼看了我幾秒鐘,喃喃地說,"怎麽現如今人人都要考托考G出國去"
我好奇地問,"怎麽你以前追過的女孩子出國了嗎"
他突然上身前傾過來,隔着桌子,一字一句地說,"我沒有那個工夫,天天去追要出國的女生!"
然後,他靠回座椅,上下打量,"哦,我知道了,你原來的男朋友出國了,是不是"
這一問戳到了我的痛處,那個傷疤,我已經很久不去觸動它了.
毫無防備地被一把揭開攤在面前,我坐在那裏,一時無法呼吸更不知如何答話,眼淚卻快掉下來了。
他瞧着這架勢,終于慌了,"對不起,我只是随便說說的,你不要在意啊!"
我嘆了口氣,虛弱地擠出一個笑來,"沒關系,這不是什麽秘密,我好多同學都知道。是我自己的問題,不怪你。"
他松口氣,開始給我的咖啡裏加糖加奶,一邊唠唠叨叨,"你看,你現在坐在我對面,想你原來的男朋友,不好吧
能不能給我個面子,專心一點,把你面前的東西吃完?這家店的蛋糕很有名的,不要浪費."
出了咖啡館,他送我回公司。在門口,他站定了說,"那麽,我們再聯絡"
我早就想好了要斷絕了他的念頭,"麥琦,不要浪費你的時間。真的,我是被人欺瞞過的,我不想在同樣的事情上騙你.
我已經準備了一年多,不會輕易放棄。算了,做個朋友吧。”
他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一揚頭,異常清晰地說,"浪不浪費也是我的時間,好像應該是我說了算。"
轉過身,他扔下一句,"我再打電話給你!" 不等我說話,就快步走了。
☆、Chapter 3_3
周末,我照常回爸媽那兒去。
前一天書看得晚,星期六早上,正睡得稀裏糊塗,老媽在客廳喊,"貓咪,你電話!"
我從房間的分機上接起來。一個聲音從電話裏傳來,"你還在睡嗎?"
冷不丁聽到麥琦的聲音,我整個人都驚跳起來,"你怎麽會打電話到這兒來?"
他用很無辜的口氣說,"上次不是你給我的嗎? 不能打這個電話嗎?"
這時候我慢慢清醒,好像上次是給過號碼的?"喔,對,我忘了。"
停了停,他問,"你明天有空出來嗎?"
我不回答,覺得自己那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電話那頭,我只聽見他呼吸加重,然後輕輕來了一句,"我願意冒這個險。"
恍惚間,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我說,我願意冒這個險,願賭服輸。我保證,你可以繼續考你的GRE,我不會過多幹擾你的。
以後的事,我們以後再說。我需要知道的是,就是現在,你現在願不願意試一試?"
我呆坐在床上,腦子裏一片混亂.
一年多以前,顧超昕為了出國跟我談分手的事,歷歷在目,想起來仍是觸目驚心。
當時,我是被蒙在鼓裏的那一個。如果我知道他正在申請學校,我是絕不會和他有任何開始的。
今天,這個男人明明知道我的打算,他說他要冒這個險,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喂,喂,你在聽嗎?" 他見我久不回應,一連聲地追問道。
不知為什麽,在那一瞬間,我的心底變得如此柔軟。
擦掉眼角不知何時溢出來的淚,我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常态,
"明天下午,我要和大學同學去西郊商業區的展覽館看新車展......"
"給我個時間,結束了我去接你。"
星期天下午,和餘安琪約了去看車展。他們進出口協會總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免費票,也好,當福利吧。
出來的時候,已是四五點的樣子,一眼就看見麥琦在門口張望。這次總算穿了件T恤,白底印花的。
也許是每次看見他都是西裝,猛然間見到這麽一副夏日陽光的樣子,我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你在門口賣萌啊?”
他有些惱怒的看着我,“我看上去很滑稽嗎?”
“沒有沒有,只是看慣了你西裝革履的樣子。”
“多看看就好了,難道你不覺得我穿什麽都挺帥的?沒關系,慢慢看,你以後會領悟的。”
餘安琪一下子就被逗樂了,笑得跟朵花似的,悄悄在底下朝我豎起大拇指。
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沒見過這麽自戀的。不過,真心的說,遠不如他穿西裝有型。
跟餘安琪道了別,我跟麥琦一路走去。他看我手裏拿着個畫報,就湊近了說,“我來拿吧。”
“不用,一個畫報而已。” 我避開了緊走幾步。實在不習慣這樣被人亦步亦趨地跟着,更何況,我不過見過這人兩次而已。
“真的,重不重?我幫你拿?” 他讨好地跟上來。
我終于站住了,啼笑皆非回頭看着他,“拜托,你能不能找個更蹩腳一點的借口?這種話你都能想得出來,還Sales呢!”
他自嘲地搖搖頭,我們互相瞪着對方好一陣子,這才在路上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吃過晚飯,他步行送我回住處。
聊着聊着我才知道,他是獨子。“哎,你真不像獨生子女。”
“哦,為什麽?”
“你看上去,很會照顧人。”
他沉默了一下,緩緩的說,“進這個圈子久了習慣了察言觀色,也是慢慢習慣的。對了,你是獨生子女嗎?”
“你覺得呢?”
“挺像的,又不敢肯定。你很任性,你有姐姐還是哥哥?”
“沒有,只是有個大我幾個月的表姐,她也是獨生女,我們從小就混在一起。
她事事讓着我,跟親姐姐沒什麽兩樣。後來進了申大,周圍全是男生,更是被寵壞了。”
“聽起來,你從小就很能自己拿主意,并不是那種爸爸媽媽的乖孩子?”
“怎麽看了,別人看着反叛,我卻覺得很有道理。不過,沒人敢拿我怎麽樣。我成績還算不錯,老師總不能把自己樹的标兵又自己打倒吧!”
他笑着點頭,“你在高中肯定早戀過,是不是?”
“高中怎麽能算,手都沒拉過。最多偷偷溜出去散個步而已。” 想起高中時為數不多的幾次擦邊球,我不由得眉飛色舞。
他幹脆停住不走了, “那麽,'算過的' 有幾次呢?”
我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低下頭注視着地面,我輕輕地說,“一次,就大學裏的一次,他已經在美國了,走之前我們分的手。”
“這就是你為什麽要考去考GRE?”
“一開頭,是的,我不服氣。到後來,我反而覺得,整個備考的過程,是對美國整個文化歷史的研究,是非常有趣的嘗試。
有時候,我覺得整個人的思維方式都被改變了。從小到大,我從沒對什麽事情這麽認真過,既然已經開始做了,就不想半途而廢。”
我擡頭打量他的神色,這話說的再清楚明白不過,這下可以放過我了?
正對上他湊近的堅定而帶些倔強一張臉,那眼神真的有透視力,一瞬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慌亂地試圖避開,卻直接被他一把擁進懷裏,這個擁抱那麽緊那麽溫暖,叫人再也不想放開。我的手漸漸搭上他的後背。
只聽到耳邊很輕很輕的聲音,直傳到我的心裏去,“那麽,我能不能也請你對我認真一點?因為,我也不想半途而廢......”
他的唇就覆上了我的。他的嘴唇濕潤溫暖,試探中帶着熟練篤定,又充滿了占有欲。
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無法呼吸。所有各種打定了注意要拒絕的念頭好像都飛到了九霄雲外,什麽GRE,出國,通通都想不起來了。
更要命的是,我發現好像這件事已經做了千百遍那麽自然。而我,其實在內心深處是如此期待這一刻。
我把自己心裏隐隐的負疚感壓下去,算了,認命吧,好容易遇到一個有感覺的人,就容許我放縱自己一次吧!
一念至此,我完全放棄抵抗,不自禁地回應他。
他明顯感覺到了這一點,把我摟得更緊,周圍的空氣都似乎被我們攪熱了。
好像過了幾世紀那麽長,他的聲音終于打破了沉默,“你最好跟着我往前挪一點。”
我像從一個很長的夢中驚醒,擡頭迷惑地看他。
“因為.....這個.....不靠前一點的話,只怕我們兩個都要掉到水裏去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一絲調侃。
我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我們正站在一個小水池旁邊。再往後退一步,就真的要掉下去了。
“啊!” 大驚失色之下,我差點跳到他身上去。
“嘿,你也不用這麽急着投懷送抱吧?”
“你......”
“噓......”,他繼續吻我。
那開心滿足如同征服天下的笑容,在以後的許多許多年裏,始終在我的記憶裏,像滿天的繁星,在寂靜的夜空裏如此燦爛地閃爍。
☆、Chapter 3_4
麥琦開始一周三次的在晚課結束後來接我。星期天的下午,我也總是找借口早早的從爸媽那裏出來,跟他去壓馬路。
其餘的晚上,我照舊閉門苦讀我的GRE。漸漸地,我發現,我好象比他這個Sales還要忙。
晚課在八點半左右結束,他從不遲到。晚上我讀着書,想聊天解悶了,他一定已經回到自己住處,一通電話就可以找到。
有一次我很好奇地問,"外頭不是說Sales應酬很多? 你怎麽一天到晚都會有空的? 不用去拉關系的嗎?"
回答是:"小姑娘,不是有沒有空的問題,是有沒有用心的問題。要存心安排時間出來,是怎麽都會有空的."
從來沒有聽過這麽窩心的話,不是不感動的。再想想大學裏的那些事,我似乎明白了什麽。
顧超昕,他也可曾"用心"過嗎?
幾星期後的一個周五,我正在辦公桌前勤勤懇懇地背着單詞,他電話來了,“這個周末想幹什麽?”
我想了想,剛好聽同事說迪斯尼的冰上芭蕾正在申市巡演。 “體育館正在上演的迪斯尼,還能弄得到票子嗎?”
“沒把握,你說得太晚,試試看吧。”
結果,下午四點多,快下班了,他在電話上說,“我進了公司,他們正好整個辦公室要一起去。今晚的票子,你去不去?”
我整個人差點跳起來,又開心又吃驚,“真的? 這麽巧?我要去的!”
等真的碰上頭,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整個辦公室一起?這是要見他們整個辦公室的同事啊?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告訴你啊,票子很緊張,錯過今天這一場,我可沒辦法再去變兩張票出來。去還是不去?你自己決定吧!”
我頓時整一個被脅持的感覺。
想來想去不甘心,還是去了。結果是,前後左右全是他們同事及家屬,人人都盯着我們這邊看。
有一個看上去很精幹的女人,三十來歲,把我從頭看到腳,似笑非笑地對麥琦說,
“John,這就是為什麽你動員全辦公室搞票子來看的原因?”
我心中暗驚,轉過頭去瞪他一眼。
只見他神色自若地回答,“Linda,我只不過是建議,我們是大家投票決定一起來的好吧?你不是也很起勁地投了贊成票?”
燈光漸暗,我坐在那裏琢磨着剛才的那些話,心裏有點得意,又有點害怕,他這是要幹什麽呀?
我悄悄地主動把手伸過去,黑暗裏只覺的自己的手有點發抖,他立刻把我的手拉住,“冷嗎?你坐過來點。”
我從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這麽順從。
過了一會兒,他湊過來在我耳邊說,“個人票賣完了,只有預留的集體票,非得召集大家一起訂票才搞得到。
Linda一直很嚣張的,據說她和華東區經理有一腿,你別在意,我會應付的。”
這個解釋純屬多餘,在那一刻,我哪裏還會在意Linda對我的态度。我只知道,身邊坐着的這個人,他對我真的很“在意”。
散場出了體育館,他拉着我的手一路走一路看,最後試探着問,“你今晚還要回你爸媽那兒嗎?”
“太晚了,先回我住的地方吧,明天一早再回家去。”
“那麽,我在蘭溪廣場附近的房子其實離這兒并不遠,你要不要順路去坐坐?”
我知道他平時除了去爸媽那裏吃飯,他家另外增配的房子,是給了他單獨住的,父母時不時過來盤查。。
我剛猶豫了一下,他就說,“他們今晚有活動,不會來的。放心吧,不會叫你同一個晚上又見同事,又見家長的。”
我終于舒了口氣。可是,為什麽這個人總能看穿我的心思?Sales都這麽可怕嗎?
還是決定去了他的地方,是那種高層建築。在五樓,一室一廳的小戶型,自帶一個小陽臺。
當時,好多人都為了結婚能有單獨的房子發愁,不少小夫妻都是跟父母住了許多年才有了自己的房子的。
這種小房型,像他這樣單身一個人住,又是市中心的地段,是足夠奢侈了。
房子收拾得很幹淨,簡直不象男生住的。果然不出我所料,衣櫃裏整整齊齊排列着的大部分都是我只在廣告裏看見過的名牌貨。
我站在客廳的一幅畫前,那是高仿的唐伯虎的春夏秋冬系列中的"春",一直是我的最愛。
淡雅的中國水墨畫的風格,而江邊綠樹中一點點粉紅的點綴,就使整個畫面生動起來,說不出的春意妩媚。
他從背後輕輕的擁住我,“搞定了票子,讨得美人歡心,就肯來坐一坐了。要怎麽才肯留下來呢?”
我立刻渾身緊繃起來,“我們只不過認識幾個禮拜而已,你們Sales都這麽随便的嗎?”
他手上一緊,接着把我扳轉過來面對面向着他,很認真地說,
“我有必要澄清一下,沒有帶別的女人單獨來過。迄今為止,來過的女生都是好幾個同學約着一起來的。”
瞧着我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他繼續說,“那天在醫院看見你,你說你是讀工科的,我已經很吃驚。
以你這種專業,申市戶口,六級考全系第二,其實很容易就能找到一個外企的工作。
而你為了要去考GRE,就跑到一個國營企業,只為了能有時間備考,我就上了心。
現在外面多少急功近利的女孩子,恨不能一畢業就紮進外企裏,賺個兩三千,順帶撈個金龜婿。”
我啼笑皆非,“那是因為你自己讀的不是理工科,又從沒考慮過出國這回事,才會把一個很邏輯的選擇看得這麽重。
我并非你想得那麽高尚,只是目标不同罷了。我從來也沒覺得自己比她們好到哪裏去,只是習慣了全力以赴地做事。”
他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發,“是你自己單純幼稚,不懂得世事人心。”
這話實在是觸到我的痛處。我低下頭,“麥琦,我懂的,只是沒有勇氣面對而已。
我的高中同學兼大學校友,縱容她的發小追求我大學裏的男朋友。我只要一想起來,就渾身發抖。我寧願不知道這些!
我們家裏人都是正宗科班出身,長輩們一直對Sales很反感,覺得他們靠不住。
我看見你,看見你的同事,總覺得你們和我周圍的人是兩個世界的。我實在有點怕,怕應付不來。”
這下輪到他抗議了,“這麽說可不公平啊!我決定去做Sales的時候,我又不認識你。
要是我畢業時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