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顧超昕呢?還是淚眼相對地責備他?
我一路走一路想,不由的雙手抱緊了肩頭。最近,這幾乎已經成了一個習慣性的自我保護的動作,我不由苦笑起來。
從沒有一刻,我覺得如此孤單無力。世界之大,我居然把自己陷入了這麽狼狽的境地。
背後有腳步聲,我回頭一看,是顧超昕自己一個人追上來了,張洋卻在不遠處等着。
他走到我面前,一收剛才的嬉皮笑臉,猶豫着說,“我知道你心裏肯定已經罵了我千百遍。
我承認,是我太自私,沒能設身處地地為你多想一點。不過,有幾句話,我反複思量,還是要說。
你英語的底子那麽好,性格又開朗,不申請去美國,真是可惜了。
自己想一想,如果決定試試看的話,告訴我,我在那邊還是會盡力幫忙的。”
我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此情此景,叫我再拿什麽來相信眼前人?
硬生生地把快落下來的眼淚逼回去,昂着頭說, “多謝你,自己的前途,我自然會有打算。
不過顧先生,你要明白,不是每個人都是以出國為人生第一目标的。”
說完了,我看也不看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Chapter 2_5
*****
******
八月中旬,是顧超昕預定要走的日子。幾天前,袁佳月實在擔心我沒有辦法自己獨自過這一關,就打電話來邀我去過夜。
Advertisement
在舅舅家吃了晚飯,我們出去趕了夜場的電影,回到家,已快半夜了。
舅媽一開門,就急急的報告,有一個姓顧的,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來了。
我和袁佳月互相看了看,她說,“一直躲着折磨自己也不是辦法,你還是回他個電話吧。
再說,明天人家就走了,以後想說也找不到人了,你可別後悔!”
我忍了一晚上的的眼淚涮地就流了下來。
趁着袁佳月去洗澡,我還是撥了顧超昕的電話。
他一接起來就急切的說, “我沒料到你不在家,還是你媽說的你在舅舅家,打過去又說你和袁佳月去看電影了,你沒事吧?”
我心想,袁佳月說得對,明天人就走了,何必再留個大家不舒服的印象呢?
于是說,“你放心吧,我很好,有袁佳月在呢。倒是你,過去了自己一切小心。”
他沉默了一下,說,“我到了那邊,會跟你保持聯絡的。你以後申請學校,有什麽要問要幫忙的,不要跟我客氣。
我希望有一天,還能在美國見到你。” 美國?這對我來說,是多麽遙遠的一個詞啊?
周圍有那麽多的人包括袁佳月,都時不時地提起過,而且前赴後繼,樂此不疲。可是,真要成行,談何容易!
只聽他在那頭說,“對了,你還記得上次在校園裏抓到我們牽手的那個黑貓嗎?
我去退寝室搬東西到校門口的時候,他從值班室看見我,居然跑過來問,你終于搞出事情來,退學啦?”
我噗哧一下笑了出來,“他肯定覺得你不是什麽好人,幸災樂禍吧?”
他也在那頭笑,“我告訴他,是啊,兄弟不是什麽好人,從申大退了學,繼續去禍害美國。喂,你真該看看他那副表情!”
說到這裏,我倒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于是我試探着問,“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
“你說說看?”
“我聽說,你去學校收拾東西的時候,林天悅和肖依依都在?”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說,"你聽到的沒錯。你知道為什麽?我其實只叫了張洋幫忙,張洋那時一天到晚找借口拖着林天悅,就把她也喊來了。
結果呢?肖依依沒打招呼就跟着跳出來,像串大閘蟹,這都叫什麽亂七八糟的事?"
"這事你可怪不到別人頭上, 全是你自己惹的風流債!"
"算了吧, 我自我感覺還沒那麽良好. 你知道林天悅為什麽把肖依依帶來
因為她一心想着要和我保持聯系, 而你這人太倔強,看上去一副不打算理我的樣子。她知道我不喜歡跟她來往, 所以就一心想利用肖依依。"
"你有沒有把事情想得過于複雜了我從高中開始認識林天悅的, 她還不至于如此算計吧"
"小姐, 你自己單純也就算了,拜托千萬不要覺得林天悅和你是同路人。我告訴你吧,連張洋都已經決定放棄林天悅了。”
我暗吃一驚,轉念一想,又問, “是你慫恿的吧?”
“是又怎麽樣?我只是告誡張洋,最好一心一意地把GRE考好,明年辦過來,張洋就決定和她算了,決定都是他自己做的。
你可別老想着維護林天悅。這個女人,搞出多少事情來?沒有她,肖依依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
我和你的事本來很簡單,林天悅和肖依依一攪和,就說都說不清楚了。我今天在這裏再說一遍,出國和你分手純屬客觀原因,與其他人無關。
我和肖依依,是她一廂情願,從頭到尾,我對她沒有半點其他想法,這一點,你要明白。”
我總算放下心裏的糾結,輕輕地說, “我知道了。多謝你。”
“還有,我要走了,最後再說一遍。你要是還打算把林天悅放在身邊做朋友的話,可要小心。
我們以後不在一起了,我也不能看着你吃虧。這個女人,心機太深了,你千萬不能什麽事都和她說,知道嗎?”
我不禁啞然失笑了,至于嗎?他到底和林天悅有什麽深仇大恨?
也許,是因為他可以在我面前玩一玩的花樣,到了林天悅那裏,就是被一眼看穿的把戲,所以惱羞成怒?
放下電話,我長籲了一口氣。
從今往後,便是不同的江湖,不同的人生了。
這今後的路,對在異國他鄉的他來說,比在國內的我更要艱辛百倍。
平心而論,我還是希望他平安喜樂的。
心裏雖有埋怨和不甘,我卻不得不承認,我愛過他,也許,仍然愛着他。
于我,這初戀的一頁,也許還需要一點時間,一點勇氣,才能完全翻過去。
可是,一切,終究是會過去的。
☆、Chapter 2_6
*****
******
開學了,已是大學的最後一年。
這才知道,暑假裏那些心痛的日子,還遠不是最難熬的。
走在校園裏,每條路上,每棟樓裏,都是滿滿的回憶。
哪怕是在圖書館和教室裏常去的座位坐上一坐,都恍惚覺得那個人還在身邊。
有幾次就那麽看着一片葉子從樹上掉下來,站定許久才發現淚水已不自覺地滴落。
以前有一首歌叫 “誰的眼淚在飛”,這才知道,原來,眼淚是真的會飛的。
回過頭來,我必須學着去面對現實,去重新學會适應一個人的生活。
林天悅在顧超昕和葉非都出國了的鼓舞下,決定了要去前進讀GRE,于是來問我要不要一起去。
想着是需要有點事情做來轉移注意力,去就去吧。
更何況,心裏也實在是不服氣。憑什麽顧超昕就認為只有他走得成,而且一走就要分手?
我還偏不信了! 等着瞧,等我到了美國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看他怎麽說!
然而,只不過兩三次課,就意識到工作量之大,遠超預估。心中暗暗盤算,要較真的話,所有的娛樂活動就只能靠邊站了。
當餘安琪聽我宣布從現在起一年內,不打牌,不跳舞,不滑冰,不逛街不買衣服了,嘴張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老天,你真是愛慘了小顧是不是?可別過一陣子又遇上別的什麽人,又後悔現在浪費的時間和精力。”
我對着桌上那本綠色封面的GRE單詞書,淡然而笑, “有沒有愛慘了他我不知道,可是我實在很愛自己,不想就這樣讓自沉淪下去,你明白嗎?
不過,既然決定做了,還是要做出個樣子來,半途而廢,才是最大的浪費。”
就這樣,真正進入了每周三次去前進上課,每晚十二點睡覺,早上六點起床的戰鬥模式。
好在已經開始了畢業設計和論文的階段,正式的專業課倒也不多了,反而讓我騰出大把的時間來好好研究如何應付GRE這場惡戰。
一個月以後,我不經意地發現,每天熄了燈後,我坐在走廊裏背單詞的時候,我們寝室加入這個隊伍的人越來越長。
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有四個室友之多了。
我暗地裏問餘安琪,“什麽情況?這又不是買彩票,還怕我中了獎把大家拉下不成?”
琪琪撇了撇嘴, “還不是有人不服氣,覺得小顧一走,你肯定跟着也要走,不能都讓你得意了去?”
我這才恍然大悟,因為顧超昕是暑假裏走的,知道我們分手的人還真不多。
除了林天悅和餘安琪知道內情以外,外頭的人乍一看,可不正是一副我要跟着顧超昕出國去的架勢?
我只得自嘲道,“我還能有什麽得意的?我有多倒黴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得知真相,只怕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如此狗血的情節,你覺得還能有什麽人會哭着鬧着要趕着上的?我總不能拿着個喇叭在校園裏一路宣布'我和顧超昕分手了'對吧?”
過了幾個星期,我和餘安琪剛下課回到寝室,就在我的書桌上,看到了一封從美國來的信。
對桌的吳爽正在和班長談戀愛,自然而然地成了每天一起去開班級信箱取信的人。
就現在,她正和死黨沈怡君直直地坐在對面,朝着我神秘兮兮地讪笑, “今天剛拿回來的,是你們小顧的吧?”
一眼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跡,我有一剎那的眩暈。閉上眼張開再看,确信無疑了,“是的,謝了啊!”
我坐到桌邊,拿着信封半天沒動彈。吳爽和沈怡君可能覺出不對勁來了,就用詢問的眼神看着餘安琪。
我只隐約地聽到有人在問,“怎麽了?”
餘安琪一拍我的肩,“小米,你要不要到上鋪我的床上去看信?”
我清醒過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就順從地爬到她床上去了。
上鋪的天地果然不一樣,沒有了衆人的眼光,我覺得安心多了。
薄薄的兩頁紙,主要是說他一切安頓好了,開始了緊張的學習兼打工的生活,還時不時的懷念申市的種種。
最後還再三叮囑我好好的把 GRE 念起來,說不定以後也能出來。還沒忘加上千萬不要跟林天悅說他寫有信給我。
等到餘安琪也上來說悄悄話的時候,我把大致的內容給她說了說,有些摸不着頭腦地問,“琪琪,你說,他為什麽這麽怕林天悅知道啊?”
餘安琪皺着眉,揣測着,“你有沒有覺得,小顧不喜歡林天悅,又有一點怕她,實在是因為林天悅是把他看得最透的一個人?”
“你的意思是,顧超昕和林天悅彼此不喜歡,其實是因為他們實際是同一種人,而他們各自都不喜歡另一個自己?”
我努力地分析道,這個答案真有點出乎意料可又是最能解釋所有發生過的一切的。
琪琪看着我,欣慰地點着頭,“很好,不笨嘛,有進步! 你終于開始思考了。”
我苦笑,“吃過這麽大的虧,再不學乖點,我就真的只有幫人數錢的份了!”
幾天後,一起坐車去上GRE夜課的路上,林天悅不經意地說了句,“肖依依收到顧超昕的信了。”
我心中一驚,朝她看了一眼。她問,“你也收到了,是不是?”
我心知是瞞不過去的,只好點點頭,“他也許是礙着你以前跟張洋的關系,不太好直接寫信給你吧?”
林天悅不屑地撇了我一眼,“你不用替他說好話。我早說過,不知你和肖依依都中了什麽邪,不管小顧做什麽,你們都不約而同地幫他說話。
他是什麽人,我還不清楚?從來就沒指望他給我寫信!”
我稍想片刻,試探着問,“天悅,為什麽顧超昕會給肖依依寫信?是不是因為他出國前一陣子,你和張洋再加上肖依依一直陪着他?”
林天悅顯然是沒料到我會這麽直接了當地問,臉上尴尬的神色一閃而過,卻仍神态自若地問,“是他告訴你的吧?
其實,我本來并不打算瞞你。只是怕你一時沖動去質問他,反而把關系搞僵了。沒想到小顧也是個藏不住話的人。”
我當然不能告訴她是餘安琪看見的。也罷,反正顧超昕已經走了,就讓他背這個黑鍋吧。
她看我不接話,又補充道,“我曾經問過你,是不是打算就此不理顧超昕了?
你自己要放棄和他的長期關系的話,我也不好說什麽。就讓肖依依把它利用起來,也是無可厚非的呀!
更何況,肖依依對小顧的執迷不悟,只怕不在你之下,不管你要不要再和小顧保持聯系,她都會不惜一切搞到他的聯系方式的。"
我已經徹底無語了。從表面上看,林天悅沒的說錯,她不只問過我,也勸過我,是我自己選擇不聽的,自然怨不得別人。
神奇的是,從頭至尾,我才是被稀裏糊塗地蒙在鼓裏的一個。怎麽到了頭來,卻是怕我沖動,是我要不理人的,一下子全成了我的錯了?
而且,能把這種劈腿的事,粉飾得這麽神聖,說得這麽振振有詞的人,天底下恐怕也沒幾個。我是撞了什麽大運了?不只遇上了,還遇上了一對!
得了,慢慢地回家閉關修煉去吧。有生之年,也不知自己能把這厚黑的功夫練到幾層?我到底是應該希望,還是不希望自己變成他們的同路人呢?
☆、Chapter 2_7
*****
******
等到全身心投入備考GRE的時候,我還不得不承認,論吃喝玩樂的狐朋狗友,餘安琪自然是當仁不讓。
而說到認真靜下心來念點書幹點正事,林天悅才是合适的合夥人。
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我們一起上夜課,一起背單詞,一起把GRE五年以內的試題,裏裏外外地仔細研究過。
我們甚至把各自做錯的題,都集中在一個筆記本上,逐題推敲各個選項。
每一題都要明确知道,為什麽這個對,那三個錯,出這一題的目的是什麽,出題人尋求的答案是什麽。
如此一來,舉一反三,很快我們就對這種考試的類型心裏有底了。
回頭一想,大二那次考的TOEFL,完全是小兒科,就那麽嘻嘻哈哈的念了幾個月,能考近600分實在已經出乎意外了。
然而,很快我就發現,一學期的GRE班結束,上了2000分以後,我的分數就停在那裏,再也上不去了。
再把錯題的筆記重新看一遍,結論是,有很大一部分題,還是因為詞彙量不夠大,和對語言的拓展理解不夠引起的。
對錯題的研究,歸根結底只是彌補了一小部分的知識欠缺,補了點而不是面。
八尺的布做不了十尺的衣服,底子不夠,怎麽在試題的揣摩上下功夫,只怕都是無濟于事。
要想達到原先設定的2200分的目标,還是要回過頭來把內功練好了。
想了幾天以後,我對林天悅說,我準備暫時抛開試題集,好好地回過頭去加強詞彙的基礎知識。
驚喜的發現,她也不約而同地認識到了同樣的停滞原因,從大方向上來說我們倒是步調一致的。
我找到了牛津字典的上下兩冊簡易攜帶本,從第一頁開始,認認真真地讀了起來。
這不讀不要緊,一讀我才意識到,原來好多單詞,在字典裏是有八到十個以上的注釋的,我們日常用的最多也就是前三個。
可是等到花了功夫去研究了這後面的注釋和例句,才能對詞的語言壞境有徹底的了解,換而言之,是對這個詞有了感覺。
同一個詞,以前只是字面上的一個拼法,現在卻突然變得生動起來,不但有了字面上的意義,還有了隐含的整體寓意。
抽象記憶變成了形象記憶,我想,我終于找對了語言的感覺了。
等到上冊快念完的時候,我跑到學校圖書館借來了一套簡寫本的美國史全書,包括美國歷史,移民史,文學史,電影史,科學史等等。
我發現,這已經不是單純地備考GRE了,我是真正地對這個國家的文化歷史背景發生了興趣。
從一開始的對GRE試題的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的探讨,迫使我用美國人的邏輯去看問題,
以至于真正地願意去了解形成這種思維邏輯的文化背景,我是越來越享受這種獲求知識的感覺了。
說起來也不是不諷刺的,作為一個在中國的應試制度下長大的學生,十幾年來念了多少書,
直到這一刻才實實在在地領悟到帶着好奇心去讀書有多大的差別。
短短的時間裏,我從一個被動填塞課本知識的學生,變成了一個主動積極地在生活中尋求融會貫通的人。
GRE備考于我的意義,又何止是給自己設定并全力以赴地達成一個目标那麽簡單?
由于花了大把的時間在備考上,學校的畢業設計就有些跟不上了。
周末的時候回家,我去求了爸爸,請他出山到我們系裏去一趟,請專管學習的副系主任陪着去和輔導員談一談。
看能不能把我的論文的課題難度适當調低一些,這樣的話節省時間精力又容易過論文答辯。
林主任其實是爸爸當年在東大讀書時同系同寝室的老校友了。
過去的幾年裏,盡管他一直知道我在這個系,可因為并沒什麽學業上的事要麻煩他,我們并不輕易上門求人。
現在要牽涉到我的畢業課題,老爸就直接去了我們學校了解情況。等林主任把他帶到我們輔導員那裏打招呼的時候,麻煩來了。
老爸臉色鐵青的回到家找我談話,我才知道,輔導員在他面前告了我一狀。
大致是關于我大三時總和顧超昕他們這幫外系的男生混在一起,現在又白天黑夜滿門心思地準備考GRE,
一年以來已經逐漸地疏遠了本系本班的同學們,群衆影響不好。
更離譜的是,幾乎沒有人看好我自己一個人備戰考出去的可能性。
從林主任到輔導員,都語重心長地對老爸說,我們這樣的家庭背景,找一個朋友的兒子,或者找一個在讀的研究生,把女兒嫁出去跟着陪讀,實在易如反掌。
任何一條路出國的可能性,都遠遠超過一個女生個人奮鬥的結果,為什麽要舍近求遠,去走那條最難最狹窄的路?
心知他們也是出于善意,說的也都是普通意義上的實話,我還是禁不住莫名的氣憤。
我只對老爸說,“結婚和出國是兩碼事,不能為了出國就拿我一輩子的幸福去賭。
更何況,我大三時六級考的就是全系第二,你覺得還有幾個男生能在我之上?更別提要把我帶出去了!
要靠這幫庸庸之輩的話,我還不如自求多福了!還有,我不妨正式說一句,這系裏的男生,前兩年我沒看上誰,現在就更看不上了。
我很忙,對我的未來不能有正面影響的人,能不能就不要強迫我跟他們有什麽來往了?
再過幾個月就畢業了,各奔東西,有什麽群衆基礎不基礎的?我又不要留校,又不要申請入黨。老實說,說句話我都嫌浪費,您就饒了我吧!”
爸媽互看了一眼,無可奈何地搖頭。在他們看來,我是中顧超昕的毒已深了。
家裏父母那裏還容易說得通,爸爸去了學校的事卻持續發酵。
我的畢業論文被調整課題,又被重新分到林副主任名下,不出幾天,系裏就都知道了我有一個和林主任同學的爸爸。
這天下課剛踏進寝室的門,吳爽和沈怡君也跟着進來了。
吳爽把手中抱着的一疊書往桌上一拍,就開始大聲嚷嚷,“這啥世道啊?一點也不公平!像我們這樣認認真真讀書的,每次都差那麽一點。
有些人翹課跳舞飙歌,一樣不缺,随便考考就過。男朋友出了國,去念個GRE,沒幾天還能勾搭到別人幫忙搶位子!
臨到畢業設計了,還能請得動人幫忙說情。憑什麽就能好事樣樣占盡了?瞧着吧,這麽混亂的男女關系,總有一天要出事的!”
我不知道是怎麽得罪她了,可這明顯是沖着我來的。
上學期開始念GRE沒幾次,課間跟一個東大的男生攀談了幾句,這家夥每次早到的時候便會多占一個位子。
起初的時候還覺得有人幫忙占位挺不錯,以至到了後來,我每次一進教室他就直着喉嚨喊我的名字,衆目睽睽之下,只好趕緊坐過去以減少注意力。
得寸進尺,這家夥開始上演每周三次送我回申大的戲碼,然後自己再調轉頭回到城市另一頭的東大去。
東大在同一期念GRE的有好多人,也包括其他系的同學,這種消息自然很快傳開了。
等我意識到事情完全不對勁的時候,只好向對方解釋清楚自己沒有準備好談感情的事,并且請他不要再送我回來了。
我以為這事早已翻篇了,今天卻冷不妨地又被提起來,可見自己心裏不覺得重要的事,落在別人眼裏卻步步是錯。
我開始理解為什麽爸爸從學校回來後臉色那麽難看,跟我談的只是個大概,他實際聽到的傳言恐怕比這要難聽多了。
我還在一邊悶頭想着心事,餘安琪卻早已按耐不住了。
她也拿了一疊書,毫不示弱地也重重往桌上拍去,冷笑幾聲說,“憑什麽?就憑智商! 基因的力量強大,這是不可辯駁的科學,懂不懂?
有本事的人,就能吃喝玩樂還考出名次來。自己笨,又不讨男孩子喜歡還要倒貼上去,掉過頭來責怪別人太厲害?這又是啥世道?
不就是一個四級英語嗎?都快畢業了幾都次考不過,還越考越低了,不是笨還要怎麽說?”
我這才想起來,原來今天是最近一次四級考試發布分數的日子。吳爽肯定是又差幾分沒過,故此有了上面這出戲的。
吳爽從頭倒追班長,是衆所周知的事,可是被餘安琪這麽當面拿出來噼啪打臉,作為一個女孩子未免有些下不來臺。
我瞧着她本來就沉下來的臉色更陰了,心知不好,趕緊朝她旁邊的沈怡君使了個眼色,并借口去食堂把餘安琪拉出了門。
到了外邊,餘安琪一把甩開我,氣呼呼地說,“喂,塗小米,拜托你搞清楚狀況好嗎?我這是在幫你說話哎!
你也太好欺負了,這麽當衆罵街都不回兩句,怪不得林天悅和肖依依敢這麽欺負你!
吳爽這種是真小人,每次你帶夜宵回來的時候她吃得那叫一個歡,回過頭來卻指責你勾引男人.
有本事的她倒是也去外面勾引一個天天帶點夜宵回來讓我瞧瞧?”
我本來的确有些生氣,現在被餘安琪這麽一頓罵,倒覺得她把我要說的都說完了。
不過,當務之急,不是火上澆油,而是平息事态,“算啦,說兩句就說兩句吧,有什麽損失呢我又不少一分錢。
再說,這都快畢業了,她四級還沒考過,眼看就要拿不到學位證書了,能不着急嗎?
說實在的,我都替她急,明明每天晚上她也是在走廊裏背單詞的,怎麽考來考去就是考不過呢?
背單詞說到底也就是個熟練工,又不是什麽技術活,不需要多高的智商呀?”
餘安琪的嘴角浮起一個輕蔑的笑,“嘿嘿,你有沒有注意過她是怎麽背單詞的?坐在那裏東張西望,十幾分鐘才翻過去那麽一頁。
她那哪兒是背單詞呀?裝腔作勢湊熱鬧的吧。這種腔調,跟她那時在階梯教室突擊準備期末考的時候一模一樣!
同樣坐在那裏開夜車,你每次都多少還能拿個系裏的名次,她卻時常擔心考不過要挂掉一兩門課,為什麽?別人是去讀書的,她是純粹去釣男生的好不好?”
我平時玩心比較重,能花在讀書上的功夫實在不多,是以一坐下來,就必定全力以赴,絕不浪費時間,根本沒留意別人是怎麽讀書的。
被餘安琪這麽一說,再回頭一想,好像還真有這麽回事。琪琪難得陪我去了幾次,可見也是裝模做樣,要不怎麽把別人觀察得這麽仔細?
想到這裏,我不禁朝她眨眨眼,“你看,我們把好事全占盡了,還不許別人發洩一下,那叫人家怎麽活呀?”
餘安琪看着我誇張的神情,終于也笑了出來,“真服了你了,你總是願意原諒別人。算了算了,只要你記住,我是永遠投你的贊成票的!”
有閨蜜如此,還能說什麽呢
☆、Chapter 2_8
*****
******
終于畢業了。這是在學校的最後一天,同學們正忙着四處道別,留言擁抱。
好在申大的學生大部分都是本地的,所以并沒有像其他全國性大學那樣哀傷的告別氣氛。
大家交換了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就各自清空宿舍搬運行李。一時間,校園裏無數車輛進進出出,一片喧嘩。
媽媽弄了單位的一輛車,說好了下午來寝室裝行李的,所以我就有了半天的多餘時間。
一早先去林天悅的寝室露個臉,又送走了餘安琪。好歹都在一個城市,一如以往放暑假,約了再聯系,也就揮手道別了。
林天悅的爸爸是一個大國企屬下分廠的科室主任,很容易地把她安排到了科技翻譯部。
餘安琪很早以前就決定了不想從事任何同工科專業有關的工作,憑着亮麗的外型,如願以償地找到了進出口交易協會的一份工作。
而我,在面試了幾家外企以後,發現大多數地方雖然薪水高,但工作壓力大,加班出差不說,下了班根本不可能再有精力去準備什麽GRE了。
思慮再三,我只好在同父母交底後,決定去長城集團屬下的一家計算機公司上班。
一來專業對口,申請美國學校時履歷漂亮。二來國企管理松懈,不但不用加班,就連上班時還可以時常開開小差拿着單詞書瞄上幾眼。
雖然工資跟外企比起來少得可憐,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看起來,我在GRE考完之前,過的這種跟尼姑沒什麽兩樣的生活,倒也不用花什麽錢。
唯一的困難,是公司和家離得太遠,上下班單程至少要一個半小時。
我在把字典通讀了一遍以後,已經和林天悅商量着再去重讀一遍GRE的加強班,熟悉一下新題型,正式備考明年四月的測試。
要是晚上上完課再趕回在城市另一頭父母的家中,已是半夜,第二天再趕去上班,未免過于疲于奔命。
問題是薪水不夠高,根本不夠在離公司近的地段租到合适的房子。
幸運的是,姨媽單位裏剛給增配了一間房子,離公司倒是不遠。媽媽出面一商量,沒兩天就拿來了鑰匙。一切終于在畢業前安排妥當了。
午飯時間過後,校園裏逐漸安靜下來。
走在人逐漸稀少的路上,我不知不覺地來到學生會的小樓前。
事實上,随着顧超昕和葉非的離開,TIE協會早已名存實亡,形同解散了。
而我,忙着昏天黑地地背我的單詞,過去一年之中,再也沒有來過這裏。
下意識中,我一直避開這兒附近的一塊區域,不是不願,是不敢。
好像不接近這裏,那個人就從未出現在生命中,那些事就可以如同沒有發生過,我仍可以像從前一樣繼續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
門緊閉着,窗簾拉得很嚴密,從外向裏,根本看不見什麽。而我,對屋裏的一桌一椅的擺設,都記得那麽清楚。
記憶中我第一次進來時顧超昕給我開的門,多少個夜晚我們在這裏一起工作,還有他最後一次和我分手的那個晚上。
只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卻已物是人非了。所有曾經的快樂時光,如今于我是那麽的遙不可及。
去美國之後的一年內,他給我寫過三封信,寄過一張聖誕卡。在我回了幾封寥寥幾筆的信後,就斷了聯系。
照我以前的脾氣,一定會去打聽肖依依是不是還跟他有聯系,但現在,我已經沒有興趣深究了。
他們幾個人合起來,瞞了我那麽多事,等我全部知道以後,我有沒有更快樂?答案是,沒有。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回到過去,寧可什麽都不知道,至少那個時候我還相信顧超昕是真心對我的,相信林天悅的友誼是真誠的,哪怕那只是一個假象。
有時候,人糊塗一點,也許活得更幸福。
我在心裏掙紮許久,下定決心轉身去了我們曾經一起夜讀的階梯教室,那個地方也曾是我過去一年的禁地。
對自己說,也罷,既然這個傷疤被揭開了,就幹脆再徹徹底底地痛一次。自此之後,大概也不會有機會再回來了。
整幢教學大樓空無一人。我熟門熟路地沿着臺階一步步上去,只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