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入歧途

第20章 我媽

叢笑一現在腦子裏一團糟，眼前的牛肉面已經坨成了牛肉餅，扒拉了兩筷子就吃不下了，胃口都跟着白敬國那一刀子捅沒了。

“這已經算是刑事案件……笑一？白敬國我們…” 林思航一旁躊躇的想開口，但是看着叢笑一面無表情都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盡快找到…吧，麻煩了。” 叢笑一拿餐巾紙擦了擦嘴，“不用顧及我，裏面已經躺了一個…再找不到下一個不知道是誰了。”

林思航和宋浩哲沉默，晏子涵起身準備去結賬。

“有消息通知我們。”

宋浩哲站起身，拍了拍叢笑一的肩膀。“ 我們倆先走了，局裏還有事兒。”

晏子涵結完賬，扭過身還能看到叢笑一坐在位子上發呆。

事情的發展沒有誰能想到過，叢笑一現在心裏對叢季雲的矛盾顯而易見，本來不平靜的生活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更是都要起浪了。

“走吧，先回去休息…” 晏子涵拉起叢笑一，現在眼前的這個人必須要休息，精神已經是高度緊張，在這麽下去估計得崩潰。

“還不能走… 叢季雲現在還在裏面躺着。”

叢笑一無力的開口，叢季雲現在随時都有可能出危險，想到昨天連進去找叢季雲問清楚的勇氣都沒有，比起後悔，更多的是自責。

“ 我沒想過的… 沒想過會見不到她，哪怕我說能不見就別見，那也是我知道要見的話肯定就能見到… 可是現在不一樣… 叢季雲現在躺在裏面，自己都不能呼吸，有可能想見就見不到了。“ 叢笑一有些語無倫次，“ 現在還不能走。“

晏子涵看着眼前的叢笑一，只能妥協，白紹戎在醫院裏面躺着的時候，他的體會一摸一樣。

明明在那裏，就在那裏躺着… 可是卻摸不着，抓不住。

“ 先回車裏待會兒，休息一下。”

叢笑一滿身是汗，不知道是車裏溫度高，還是因為剛剛的夢，夢裏的白敬國揮舞着刀“我不會放過你們！”

用勁兒的在叫嚣，猙獰着臉，地上躺着一動不動的叢季雲。

說不上來的窒息感，叢笑一睜開眼，晏子涵就坐在一旁的駕駛座，他把手伸過去，緊緊的握住。

晏子涵感覺得到他的無助，他坐起身，拿手擦了擦叢笑一額頭上的汗，附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

“ 有什麽事護士會聯系我。”

叢笑一再次閉上眼睛，無盡的黑暗，腳都感覺踩不到東西，身體像是要飄起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時間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和晏子涵握在一起的手一直沒有松開，“ 幾點了？”

嗓子有點幹疼，渾身也沒什麽力氣，叢笑一微微嘆了口氣，比起幾小時以前，現在整個人神經已經放松不少。

“6點多…餓嗎？” 晏子涵把車裏的燈打開。

“吃個灌餅吧… ” 叢笑一活動了一下身體。

晏子涵開了車窗透氣。“ 我去買？還是一起？”

“一起吧，我想走走。” 叢笑一跳下車，外邊有點冷，還打了個寒顫。

醫院大門口已經擺了很多早點攤，兩個人随便要了兩個雞蛋灌餅，叢笑一在買豆漿還是買粥中糾結了好幾分鐘。

“喝粥吧” 晏子涵說道。“ 豆漿都是水。”

“行吧。” 叢笑一咬了一口灌餅，裏面的醬沾了滿嘴。“之後還有那麽多事，我得多吃點。”

叢笑一已經沒了昨天的樣子，現在也算是精神滿滿，晏子涵心裏松了口氣。

本來說好的旅游已經泡了湯，叢笑一給王濱打過去電話，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王濱吓得要從電話裏跳出來，再三強調要馬上過來，被叢笑一拒絕了。

過來也沒用，幫不到什麽實際上的忙，不如在學校把花了的學費聽課…睡覺睡回來。

“ 你先回去休息會兒，我在這兒呆着。” 叢笑一把吃完的垃圾收了，和晏子涵說道。

“我陪你。”

叢笑一擺擺手，“ 你留下也沒有用，現在人在裏面躺着，我留下是我比較安心…你不用陪我，我現在好多了，你回去休息，晚點再過來。”

晏子涵沒再說什麽，陪着叢笑一呆了一會兒回了家。

不止叢笑一，他開了一路的車，一晚上也沒怎麽休息，确實已經很累。

兩個人不能都垮掉，養精蓄銳才行。

叢笑一回醫院的時候，人還沒有很多，重症監護室的走廊沒有人，走的時候都不敢用勁兒，害怕聲音太大。

他從門上的小窗子裏往裏面看了看，叢季雲和昨天一樣躺在裏面。

對叢季雲的恨…也不能說是恨吧，就兩個人針鋒相對的相處關系，都因為餓叢季雲躺在病床的樣子全都消失不在，給叢笑一十個腦子，也不會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叢笑一把額頭抵在玻璃上，輕輕呢喃。“ 我收回我說的話，你要是醒過來，能見的話可以稍微見一下… 所以你要好好保持呼吸。”

已經沒力氣也沒有精力去糾結誰對誰錯，比起花費時間絞盡腦汁，不如就祈禱一切平安，他得現在的自己離看破紅塵不怎麽遠了，說出的話都這麽有水平。

晏子涵回到家的時候，順路買了一只雞。

買來幹什麽他還沒想過，基本上沒有下過廚，叢笑一現在精神不好，他只是想讓叢笑一多補補身子，糾結了一路要不要從餐廳訂一份兒雞湯，在看到市場有賣老母雞的時候，暗下了決心。

做飯應該不是件難事兒。

晏子涵把雞放在案板上，拿出手機找了找炖雞湯的做法，強大的百度推薦了數不上來多少種，晏子涵挑了其中一個比較簡單的，打算大顯一下身手。

用水洗雞的時候，晏子涵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不比雞少，腦袋裏面自動跳出賣雞的大媽殺雞時候，又燙毛又抹脖子，眼前都有些發黑。

但手上不舒服的觸感并不怎麽能阻止他的決心，從櫃子裏拿出買了之後就沒有用過一次的砂鍋，倒了一點水進去。

炖雞湯大全裏面說要用黨參和當歸，別說家裏有沒有，晏子涵聽都沒怎麽聽過，翻箱倒櫃的找了半天，只翻出來一小包枸杞，看了下時間還沒有過期。

雞放進去之後，晏子涵扔進去兩大塊兒姜，把蔥切了拇指長的也塞了進去，最後撒了小半包枸杞。

炖雞湯顧名思義就是要炖，對于第一次料理雞湯晏子涵還是會有些期待。

叢笑一在醫生辦公室門外等着醫生來上班，從季雲什麽時候能拔掉呼吸機，子宮癌治療方案這些都需要提前了解。

“哎呀，你沒回去？” 昨天帶着叢笑一繳費的小護士看了他兩眼，認出了他。

“嗯，回去不放心。” 叢笑一點點頭。

“ 來找醫生嗎？得等會兒… 還沒到上班時間，你真孝順。” 小姑娘咧着嘴笑了笑。“你也別太擔心，手術挺成功，就是之後的治療得多上心。”

“謝謝。” 叢笑一朝着小姑娘點了點頭。“ 得恢複到什麽程度才能做腫瘤治療？”

那小姑娘搖了搖頭，“ 這些具體的你得問醫生，我們這兒還不是腫瘤科，腫瘤治療你得去三層，你等會兒排個號，今天姚醫生出診，姚醫生是子宮癌專家，你正好可以問問。”

叢笑一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那麻煩你幫我多看着點病房，有什麽事馬上給我打電話。”

“放心吧。”

叢笑一排隊挂號的時候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在開門之後才來的，還沒有到上班時間，來挂號的人已經絡繹不絕，隊排了挺長。

想起之前黃牛賣專家號的新聞，真是什麽人都有，有的人都在等死，有的人卻眼巴巴看的看着你死。

輪到叢笑一的時候，號已經排到了下午，生病的人比想象中多了很多。

晏子涵等雞湯熟的時候，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腦子意識回來的時候才猛地跳起來，雞湯湯已經沒剩多少，還好沒有糊了鍋，他想了想又倒了點水進去，拿小勺舀了湯唱了一口，說不上來什麽味道，白水裏面帶股雞皮味兒。

不知道叢笑一能不能喝的下去，晏子涵想了想從櫃子裏拿出包方便面，拆開把裏面的調料倒了一袋，味道已經變得比之前香，晏子涵挺滿意。

給叢笑一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邊想了很久才接起來。

“怎麽了？” 叢笑一有些吃力的聲音傳過來，周危害吵吵嚷嚷的。

“你在哪兒？” 晏子涵把火調小。

“挂了個號，準備問問叢季雲的病怎麽辦… 人簡直多到數不過來，我挂個號用一小時，等會兒還得排隊往裏面進。” 叢笑一不耐煩的說道。“ 太費勁了！ 我怎麽不知道生病的人這麽多？“

“我知道了，中午我過去找你，一起吃飯。“

“你多休息會兒，晚上再來，我估計我中午沒有吃飯的時間，都得用來排隊。“ 叢笑一着急的說道。“ 你睡會吧，卡車挺累的。“

“行吧，那過去的時候聯系你。“

晏子涵把雞湯關了火，準備睡一會兒在接着弄，眼睛已經困的要打架，再熬下去雞湯好不了人也受不了。

老班給叢笑一打過來電話的時候，叢笑一正在找電梯，住院部和門診樓是兩棟樓，叢笑一繞了好幾回都沒有繞明白。

“笑一啊。” 老班輕生輕語的說。“你家裏的事，我聽王濱說了，你有什麽需要可以和我說。“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叢笑一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老班知道他的情況，現在一聽有點像傷疤露出來給別人看的感覺。

“經濟方面困難的話，一定要說啊。”

“不會，您不用操心。” 叢笑一嘆口氣，有困難怎麽辦？募捐？然後所有人都知道高三差班的叢笑一親爸把他親媽捅了嗎？

叢笑一心裏開始憋火，他很厭煩別人對他同情，對他憐憫，這些感情對應的都是難以啓齒的傷。

老班估計也聽出叢笑一的拒絕，有些惋惜的說。“ 學校的話，等都安頓好了再來也行… 你注意身體。”

“ 嗯… 班老師，這件事不要在班上說。”

聽了老班的應答才挂了電話，電梯在拐角處，叢笑一剛走過去就看到電梯來了。

周圍沒有人等電梯，叢笑一走進去剛準備關門，就聽到一聲大吼。“ 等一下！”

叢笑一下意識的從裏面把門按住，等了一兩秒跑過來一位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穿着得體的中年女士。

那人進了電梯，感謝的朝着叢笑一點了一下頭。

“幾層？”

“三層。” 那中年女士禮貌的回答道。

三層是子宮腫瘤科，叢笑一把頭扭過去看了看。

“好巧，我也是。“ 叢笑一按了扭，靠在電梯裏。

“來幫人咨詢嗎？” 中年女士笑着問道。

“我媽，子宮癌。”

話說出口，叢笑一自己愣了一下，不是因為在陌生人面前告訴別人自己的事兒，而是因為那句'我媽' 。

多久了？

應該說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不在這麽叫了？媽媽這個稱呼叢笑一不記得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叢季雲。

今天就在這麽偶然的情況下，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叢笑一心裏莫名的很難受，現在才有實感，躺在病床的是他的親媽。

要說之前，哪怕就在十分鐘之前別人問的話，叢笑一也會想是叢季雲生病了，可現在才能感覺到，是我媽生病了，生病的是我媽。

“ 檢查結果怎麽樣？” 那女士會問道。“我是這個腫瘤的專家，我姓姚。”

“您好，我剛挂了你的號，要見着應該下午來着。” 叢笑一回過神，從兜裏拿出剛挂的號給姚醫生看。

“ 具體情況你可以和我說說，我現在還有點時間。” 姚醫生看了看手表說道。

叢笑一不知道怎麽說，他只知道叢季雲得了子宮癌，是晚期，已經擴散，別的信息根本不知道。

躊躇了一下才開口道：“ 我剛知道，是晚期，已經擴散…”

姚醫生一臉驚訝的說道。“ 擴散了嗎？”

叢笑一點點頭，“ 具體別的我不知道，我是想問問，現在她…就我媽，現在剛做了手術，治療的話，可以嗎？”

姚醫生把叢笑一帶到自己辦公室，給他倒了杯水。“ 病例什麽的，你有帶來嗎？“

“ 沒來得及。“ 叢笑一不知道得需要這麽多東西，有點無奈。

“現在沒辦法只從你的話裏面聽出問題，擴散到什麽程度，包括現在手術的恢複，還有病人現在的體質都非常重要… 這樣吧。” 姚醫生說着，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叢笑一。“ 有需要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你和我兒子很像，看到你就有點親近。”

叢笑一接過來，咧着嘴笑笑。“ 謝謝。”

正說着話呢，手機在褲子裏面開始震。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心髒卻跟着提了一下。

“喂！ 是叢笑一先生嗎？從季雲患者醒了。“ 是護士站打了電話過來，叢笑一蹭的站起身。

“情況呢？！ 怎麽樣？”

“醫生已經過去檢查，家屬趕緊過來吧。” 小護士說完挂了電話。

叢笑一原地轉了兩三圈，才發現在自己還在姚醫生辦公室裏，頓時有些尴尬。

“謝謝你姚醫生，我得趕緊走。” 叢笑一拉開門，沒顧得上在說什麽，着急的往住院部跑。

重症監護室裏醫生已經在檢查，叢笑一拉住一個小護士，問裏面的情況。

“我能進去看嗎？”

“不能見時間長，只能幾分鐘，你過來跟我穿一下隔離服。”

合拍電影一樣的場景，但氣氛卻滿滿的都是緊張，叢笑一穿着衣服進去的時候，看到叢季雲微微睜開着眼，一邊的醫生和護士說着什麽。

叢季雲像是還沒有怎麽清醒，卻又像是看到了叢笑一。

叢笑一快兩步走過去，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床旁邊，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秒應該怎麽辦，直到一只手摸索的碰了他一下，他才有反應，他拉住叢季雲的手，看着她。

叢季雲帶着呼吸機，眼睛眨了一兩下，像是說了什麽，但是沒有聲音。

可叢笑一還是看懂了，透過呼吸機，看到了叢季雲說話的嘴形，只有兩個字。

笑笑。

作者有話要說：  也不知道你們愛不愛看…糾結的作者困到要翻跟頭的努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