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起自己的處境,又勸:“以後不可太奢,此皆過分之極。”
等到了正殿,給園子正式賜了“大觀園”的名字,又寫了題聯,又把“有鳳來儀”等改了名字,“潇湘館” “怡紅院” 等就誕生了。
之後,向諸姊妹笑道:“我素乏捷才,且不長于吟詠,妹輩素所深知。今夜聊以塞責,不負斯景而已。異日少暇,必補撰《大觀園記》并《省親頌》等文,以記今日之事。”
其他人不提,薛寶釵聽了忍不住抽了一下臉皮,這特麽的不就是給自己臉上貼金嗎?
等賈元春讓寶玉和姐妹們做詩的時候,薛寶釵趕緊站了出來。這回薛寶釵只是微微彎了彎膝蓋,行了個福禮。賈元春先是以為她要下跪,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正要讓人免禮,見對方只是彎了膝蓋,自己也沒有什麽不适,才松了口氣。省親暈過去一次,還可以說是因為見了親人激動地,連着暈兩次,那可就是出醜了。旁邊宮人看了看賈元春的臉色,沒吭聲。
“娘娘,寶釵才疏學淺,這做詩,實在是……”
薛寶釵滿臉為難,這倒不是裝的。薛寶釵會做詩,可赫連豔華不會啊!唐詩三百首都背不全,何況做詩!
薛姨媽知道自己女兒的才情,這會兒只當女兒謙虛,不想與賈家人掙長短。上面薛寶釵也只當薛寶釵不想出風頭,笑了笑說道:
“表妹謙虛了。”
賈元春原本對薛寶釵是有所顧忌的,畢竟所謂的‘天妃’命格,實在是太奇特。等冷靜下來,腦子反而轉過彎來了。
‘天妃’命格是什麽,自己知不知道無所謂。但天子讓自己試探薛寶釵命格的真假,說明這命格的确存在,畢竟,欽天監也不是吃幹飯的。從老太太遞進宮的消息裏,把‘天妃’ 命格解釋的清清楚楚,其中好壞,總的來說,就是薛寶釵自己苦逼,但其他人還得敬着,不能得罪了。雖說,寶玉與薛家的婚事注定不成,但親戚一場,這‘天妃’命對自己或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是一項助力。
這麽想着,對薛寶釵的稱呼自然也就親近了。
薛寶釵不知道賈元春心裏想什麽,但‘表妹’這稱呼卻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禮下于人,必有所求。賈雲春這一聲,在其他人看來足夠說明對薛寶釵的看重,可薛寶釵明白,所謂看重,八成是利用。可,姐是你能利用的嗎?!
薛寶釵微微擡頭看了賈元春一眼,笑的矜持,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矜持。
“娘娘,寶釵是商賈之女,不怎麽會做詩。”
賈元春、賈母、王夫人并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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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人怎麽回答。商賈之女,并不是什麽光榮的事情。士農工商,商人被排在最後,可見世人對商人的輕視。薛寶釵毫不避諱自己的出身,聽着像是實心的在解釋,賈元春卻覺得自己的臉疼。
誰不知道薛家是商賈?薛寶釵如此說出來,她自己自然是無所謂,因為事實如此,沒什麽臉可丢。可是賈元春之前可是喊了一聲‘表妹‘的,薛寶釵把貴妃表妹的出身嚷嚷出來,可不是在打賈元春這個貴妃的臉嗎?!
薛寶釵也是話出口了才想起這一茬,可是說都說了,還能怎麽樣?反正自己和賈元春的關系,也真沒好到哪裏去。愣了一下,也就這麽着了。
賈元春能怎麽着,衆目睽睽,總不能去罵薛寶釵一頓吧。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形象,也只能笑眯眯的讓薛寶釵退下,做詩什麽的也沒再提。
于是做詩的時候,沒了薛寶釵的提醒,又沒了林黛玉的幫忙,賈寶玉的表現也只是一般,最後讓探春拿了頭籌。等鑒賞過了詩詞,就有一太監來說:“作完了詩,快拿戲目來!”賈薔急将錦冊呈上,并十二個花名單子。少時,太監出來,只點了四出戲。
戲臺上咿咿呀呀的,薛寶釵欣賞不了,只能吃着點心瓜果看着其他人熱鬧。等撤了宴席,又把沒去的地方轉了轉。走到園子裏的佛寺的時候,賈元春特地進去拜了拜,期間和賈母兩人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薛寶釵離的遠聽不到,卻想起之前一僧一道來的時候,提到的妙玉。
之後,便是賈家人最期待的環節,貴妃賞賜。
賈母等人不提,到了衆姐妹這邊,薛寶釵卻比其他人多了一對金釵。薛寶釵眯了眯眼,這賞賜可算是奇特了。
衆人謝恩已畢,執事太監啓道:“時已醜正三刻,請駕回銮。”接着便又是一堆人掉眼淚。
話說賈元春回了宮,第一件事就是跟皇帝彙報了薛寶釵的命格之事。之後回宮,第二天在去皇後哪裏請安順帶回報情況。
且說賈元春回了宮,皇帝有把跟着省親的幾個太監叫到跟前問了話,第二天便讓人傳了欽天監監正悄悄的進了宮。在确定所謂的‘天妃‘命不會對朝廷不利後,皇帝沉吟到:
“這樣的人,恐怕也不能慢待了。”
之後又問欽天監監正;
“歷代可有什麽先例?”
那監正五十來歲,聽了皇帝的問話苦笑一聲。這‘天妃’命百年難出一個,聽着尊貴,對普通人來說實際上并不是什麽好事。大多都是早早夭折之人,就算長成,知道了‘天妃’命代表的含義,也都瞞的緊緊的,哪會像賈家這樣到處囔囔!唯一的一例,是在唐朝末年,當時一位長成的‘天妃命格’之人被冊封為振國公主,可人家原本就是宗室之後,出身在那兒擺着呢,是薛寶釵一個商賈之女能比的嗎?
監正一五一十的說了,皇帝嘆了口氣。揮揮手讓人退下。自己踱步到書案旁,将案上中央的一張白紙撥到一邊,露出下面的一疊資料,手指停在某一行上點了點,上面寫着:
薛蟠,金陵人士,紫薇舍人之後……現西疆戰場正七品把總,作戰英勇,請書吏部提拔六品千總。
資料上把薛蟠從出生開始,一天吃幾頓飯都寫的清清楚楚。最後還贅述了一句:
與軍需胡慶交好,疑似斷袖。
不到兩年的時間,從一個罪犯到一名七品武官,堪稱脫胎換骨,升職的速度可以說是驚人。但資料裏,薛蟠的表現也是實實在在的。作戰英勇,屢立戰功,講義氣,智謀有所不足,卻也在學習,和投軍前簡直判若兩人。這樣的成長速度,上位者第一印象便是可以培養。至于性向問題,相比而言,斷袖反而更讓人放心。
皇帝,也是這麽想的。
林家,林黛玉雖然回了林家,沒有被賈元春召見,卻仍然得了一份賞賜。這些日子在嬷嬷的教導之下,林黛玉想起往日在賈府的種種,心裏就覺得像是壓了鉛塊。
她本來就是個極聰明的女孩兒,之前或許故意忽略,或許隐忍不說,總之為賈家找了各種理由,來解釋自己在賈家的待遇。如今想來,覺得異常荒唐。自己到底是處于什麽心态,才總覺得自己寄人籬下。想起當初搬出賈家時,薛寶釵對自己說的話,林黛玉甚至懷疑,寶玉真的喜歡自己嗎?越是這麽想,林黛玉心裏越難受,宮裏的賞賜扔到一邊,自己趴在桌子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好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紫鵑剛進屋就見宮裏賞下來的東西都散在地上,還好屋子裏鋪了厚厚的地毯,倒也不怕摔壞。一邊撿起地上的東西,一邊就去看林黛玉。
真到了林家,見識了林家的規矩,紫鵑才真正明白什麽是大戶人家該有的樣子。盡管如此,剛開始,紫鵑仍然覺得還是賈家更好一些。等宮裏的嬷嬷到了,随着林黛玉一起學了規矩,才明白在賈家時候,自己、賈家人的行為又有出格。還好,當初搬出來的時候,林老爺把自己的身契要了過來,否則,早晚有一天回到賈家,紫鵑覺得自己前途堪憂。因此,對于自家姑娘和寶玉的事情,紫鵑雖然念着賈家的舊情,心裏卻已經偏向了不贊同。
之前宮裏賈娘娘的賞賜送來的時候,便覺得不妥,此時見黛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心裏一咯噔,可別又想起寶玉那個呆子了!
一着急,就來了一句:
“寶玉都不在這兒,怎的還能把你給惹哭了?”
林黛玉愣了一下,口中喃喃道:
“是啊,他總是惹我哭,可若是真喜歡,怎麽會總讓我哭?”
這麽想着,心裏越發悲傷了。自這日,卻是往賈家的次數越發少了。
且說榮寧二府中因連日用盡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又将園中一應陳設動用之物收拾了兩三天方完。不過那都是管家的王熙鳳的事情,其他人大多躲懶,薛家母女更是清閑。唯獨随着天氣的轉暖,薛蟠歸來的日子越來越近,薛姨媽越發盼望了。
只是不知道當日貴妃省親時暈倒的事情怎麽傳了出來,賈家衆人對薛寶釵的命格之說越加相信。平日裏下人見了薛寶釵更加恭敬不說,連經過薛家母女住的院子,都低頭斂聲,怕哪一項不湊巧沖撞了。王夫人再不提賈寶玉與薛寶釵的婚事,連愛熱鬧的賈母每每提起薛寶釵,都讓賈寶玉注意點,別壞了男女規矩。
敬,而遠之。賈家現在的态度大致如此。這讓原本還對賈家抱有好感的薛姨媽冷了心,越發盼望薛蟠的歸來。
☆、薛蟠回京
轉眼到了正月中旬,天氣漸暖。院子裏的迎春花開了,薛寶釵手裏捏着一直迎春花的枝條,眼中的神光閃了閃,嘴角微微勾出個微笑。最晚過了晌午,薛蟠就該到了京城了。
前幾天,薛蟠托人帶了信,說這幾天就到京城。薛家在京城的宅子已經修繕好,也陸陸續續的□□了一批下人,只等薛蟠回京,便可以搬走。這些日子,薛姨媽和繼母王夫人聊天,話裏話外也透露了這個意思,也沒明說薛蟠立功的事,只是暗示了一番。一是因為賈家是個沒有秘密的地方,主子們的任何事情都可能被嚷嚷出去。薛蟠雖然算是衣錦還鄉,但當初的從軍的理由說出去到底不是什麽好事,雖然沒損失,但更不會有所得。二來,對于恨不得随時随地都能攀高枝兒的某些人而言,六七品雖然不是高官,但薛蟠到底年輕,有前途,可是,薛寶釵一點也不想他被賈家人押寶。
雖然想着在大觀園裏住上一段時間,但她最原始的任務還是薛家。至于寶黛,看着這段時間故态複萌的賈寶玉,薛寶釵幾乎要失去耐心了。
榮禧堂裏,薛姨媽陪賈母和王夫人說着話,卻有些心不在焉。幾天前一接到兒子的信,她就派人去了城門口,每天三班倒的守着,就怕錯過了。算算日子,也就是這一兩天。
正想着,王夫人問道:
“妹妹說呢?”
薛姨媽剛才走神,根本沒聽別人說什麽,此時王夫人一問,還是一臉迷茫。
賈母便笑了兩聲,說道:
“前兩天聽姨太太提過,好像是蟠哥兒要回來了,這會子怕是滿心都是這事,沒聽清楚我們說什麽。”
薛姨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這孩子一走就是兩三年,本來就是個混不吝的,在外邊也沒個親朋故舊的,如今說是要回來了,我這每天派人去看,到現在也沒個消息,心裏實在不放心。”
說着,想起薛蟠往日在家時的樣子,戰場上瞬息萬變,聽寶釵說還受過幾次傷,也不知道這兩年是怎麽過的。想着,眼圈又紅了。
一旁的賈母王夫人勸慰了幾句,王熙鳳是個善于調節氣氛的,走到薛姨媽跟前,跟着勸了幾句,便又笑着說道:
“如今蟠兄弟眼看就要回來了,姑媽應該高興才是,怎的又哭起來,要是蟠兄弟一進門剛好看見了,還不得砸了我這‘猴兒‘的招牌,說我只顧着逗老太太開心,把您這親姑媽給忽略了。要我說啊,這蟠兄弟這時候遞信,說不定就是想趕着寶妹妹的生日,喜上加喜,讓姑媽也高興呢!”
“鳳丫頭說的很是。”
賈母應了一句,樂呵呵的說道:
“寶丫頭今年十五歲,雖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及笄之年。辦的不同一些才好。”
薛姨媽一愣,才想起過兩天就是寶釵的生日。因為這兩年在賈家過着,從未看賈家對自家女孩兒及笄之禮有多重視,也就慢慢忽略了自己的寶釵。年前的時候倒是想起來過,當時還命人提早準備了,只是這段日子,先是省親,自家女兒的命格又出了問題,之後兒子從軍的事情又讓她措手不及,一件接一件的,好不容易松泛兩天,兒子又來信不日将歸,心心念念的想着快兩年不見的兒子,險些把女兒的生辰都給忘了,如今還要別人提醒。一時之間,薛姨媽心中覺得甚是對不起女兒。
王熙鳳有眼色,一眼便把薛姨媽的心思看了個大概,笑呵呵的說道:
“剛剛我和老太太、太太還說呢,這是過年後咱家第一個過生辰的,想着湊些銀子,大夥兒趁着這個機會給寶丫頭賀一賀喜,也熱鬧熱鬧。”
薛姨媽先是高興,接着像是想起了什麽,臉上的笑容收了收,卻到底沒有拂了賈母的意思,笑着應了。之後聽着賈母與其他人這個二十兩,那個十五兩的湊銀子,和王熙鳳商量着開宴席,卻耷拉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神采,面上帶着微笑,心卻不住的往下沉。
十五歲,及笄。這對一個女孩子而言代表什麽,老太太和姐姐不可能不知道。作為母親忽略了這麽重要的事情,心中充滿了對女兒愧疚。可是,兒子還在外暫且不說,母女兩人現在客居在親戚家,身在異鄉,想要張羅起來本就不容易。老太太作為長輩,沒提出來就算了,既然提出來了,如果想盡心意,她老人家認識的人何其多,薛家是商家,要求也不高,不需要什麽高門大戶家的貴太太,但出身清白的福太太,以賈家的面子不難找來吧。就算老太太看不起薛家,不想盡心,一句祝福的話總不難說出口吧。這樣沒有禮者、贊着,什麽形式也不走,只是打算開幾桌宴席,到底是為了給女兒慶生,還是只是想借着女兒生辰的名頭樂呵?
薛姨媽心裏委屈生氣,臉上卻一絲都不能表現出去。賈家是亂,是沒規矩。可賈家到底出了一位貴妃,到底還有賈母這個老太太在。而他們薛家,兒子雖然有了官職,也只不過是一個七品,就算回來了,看樣子也只有六品,還是家裏唯一的頂梁柱。以後如何且不說,今時今日,他們還得罪不起賈家。
如此想着,心裏越發覺得對不起女兒。看一群人商量着,便與賈母、王夫人告罪一聲,說回去跟寶釵說一聲,便帶着人退了出來。
等回到住所,一見到寶釵便拉着進了裏屋,撫這寶釵的臉頰,兩行清淚就落了下來。
“丫頭,媽……真是對不住你。”
薛寶釵被薛姨媽一連串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一邊拿着手帕給薛姨媽擦淚,一邊用眼神詢問今天跟着薛姨媽出門的香菱。香菱竹筒倒豆子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薛寶釵囧了。
古人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五及笄,算是人生大事之一。可是擱現代別說及笄,舉辦成年禮的都不多了。過生日不過就是買個大蛋糕,一群朋友吃吃喝喝唱唱K,樂呵樂呵,和賈家要舉辦宴席的形式差別真不大。況且習慣了現代十八成年,現代突然有人告訴自己你十五了,成年了,應該舉辦成年禮了。薛寶釵還真不習慣。
這對于薛姨媽十分要緊的事情,對薛寶釵來說,還真不是回事。想是這麽想,可該安慰的還得安慰。結果最還沒張開嘴,外面莺兒便氣喘籲籲的進來回道;
“剛剛在城門口的小厮回來說,咱家大爺已經進城了!”
薛姨媽一時轉悲為喜,寶釵看薛姨媽露出笑臉,一時也松了一口氣。薛姨媽打發人去跟賈母王夫人報信,自己便帶了七八個丫鬟小厮去了門口迎接。薛寶釵也要跟去,卻因為薛姨媽剛剛提起她及笄之事,想起自己還是個姑娘,不宜出門。又想起之前通過迎春花看到的,薛蟠騎在馬上滿面風塵的樣子,趕緊吩咐下人準備熱水毛巾等洗漱用的東西,又吩咐莺兒把自己屋裏的幾件男裝拿到之前給薛蟠臨時收拾出來的屋子裏。
薛蟠既然回來了,賈家也就住不長了,所以只臨時收拾出一處屋子,讓薛蟠暫住。雖然是暫時住的,但收拾的也是舒舒服服,怎麽說也是自家哥哥,薛寶釵從來沒有委屈自家人的習慣。西疆戰場條件艱苦,薛蟠回來一路上穿的都是盔甲,在外面是沒辦法,在家裏總不能這麽穿。衣裳是薛寶釵這幾天帶着莺兒香菱趕制出來的,至于尺碼合适與否,薛寶釵勾勾嘴角,異能到了一定程度,雖然不是萬能的,但順手是一定的。況且藤蔓神馬的,想要不知不覺的測量一個人的尺寸不要太容易。
原想着很快就能接着薛蟠,可是眼看這自家老娘在門口站了大半個時辰了,才有小厮回來回道:
“大爺是騎着馬進城的,身上铠甲齊全,在城門口根本沒停留。騎着馬直接去了兵部衙門。大約兩刻鐘以前,兵部來了人,好像是宮裏的,大爺跟着兵部的大人進宮了。出門前看見小的,認出小的是當初金陵家裏的人,便吩咐回來回太太姑娘,不必擔心。說要先緊着把公事處理了,回來估計都要等到天黑了,讓太太姑娘不必等着。”
那小厮嘴皮子還算利索,話也說得明白,可薛姨媽卻沒辦法放心,兒子長進了,知道以公事為先是好事,可是進宮是多大的事情。快兩年不見人,一回來就進了宮,那宮裏頭住的可都是貴人,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都是掉腦袋的事情,薛姨媽更擔心了。
而此時的薛蟠也是一頭霧水。其實大軍還要大半個月才會班師回朝,他們只是提早回來跟朝廷回報軍中狀況,好讓朝廷做好接待準備。這是将軍的事情,他們這些小喽啰也就是跟着走個過場充個場面。之後各回各家,提早和家人團圓。等到大軍回京之前幾天,回歸各自所在營帳就成。這軍中小将們争搶的好事,還是他在軍中混的不錯,才會有他一個名額。誰知跟着将軍順順利利的跟兵部彙報了情況,眼見着宮裏來人,宣召将軍進宮述職,他們可以先各回各家了,領頭的公共卻突然點了他的名字,說皇上召他和将軍一起進宮。
薛蟠當時就懵了。
站在将軍身後,薛蟠盯着眼前的地板恨不得看出朵花來。将軍回報着朝廷和西疆鄰國簽訂合約的情形和西疆的安排,不時地,上邊有人詢問或誇獎幾聲。
腦子再不好使,也知道上面坐的是誰。薛蟠謹記進宮路上将軍的叮囑,認真聽,認真記,少說多聽不亂看,可就是不明白,高高在上的天子怎麽會召見自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七品把總。
說話的聲音停了下來,薛蟠心神一提,也不敢擡頭,只聽見一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不多時,腳步聲停了,一雙明黃的靴子停在了自己的視線裏。
☆、薛蟠面聖
“你就是薛蟠?”
聲音低沉穩重中,帶着幾分威嚴。腦袋裏一片空白,卻清醒的提醒自己,說話的人是大慶朝至高無上的存在。
該怎麽回應?
白茫茫一片的腦袋,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做出了最誠實也最保險的回應。
“微臣薛蟠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等思維終于連上了線,薛蟠已經跪在那雙明黃的靴子前。第一次面君的緊張與激動微微消退,薛盤的臉頰憋紅了。
話應該沒說錯,可表現貌似有些慫。
“呵。”
頭頂上,靴子的主人笑了一聲。
“倒是挺機靈。”
站着的将軍掀了掀眼簾,餘光瞄到皇帝還算愉悅的笑臉,上前一步,彎腰拱手,語氣恭敬的說道:
“此子在軍中也是難得的奇葩,原是失手打死了人充軍的,剛到軍營的時候慫的很,實在不怎麽讨人喜歡。不過這小子本性不錯,講義氣、人也夠直接,敢作敢當,适應能力也強,一年多下來,每次作戰都沖在最前面,屢立戰功。微臣身邊的不少将士都說這小子成長迅速,趕得上當年太宗朝的黑将軍了,不讓他上戰場逞能都可惜了。”
将軍的話裏帶着幾分玩笑,皇帝通過密探收集的資料,知道軍隊裏的幾位将軍對薛蟠都十分看好,向着他說話并不稀奇。樂呵呵的笑了兩聲,看薛蟠的眼神卻又深邃的幾分。
黑将軍,太宗朝的一代名将,以戰場上一身黑色盔甲得名。街頭纨绔出身,被同鄉欺負後,憤然從軍,從軍隊的一個小卒子做起,作戰英勇、悍不畏死、善于計謀,一步步成為獨領一軍的将軍只用了三年時間。
薛蟠用近兩年的時間從一個充軍犯成為正七品的把總,雖然官職不高,這樣的升職速度卻也足夠驚人。将軍的話随是玩笑,但如果薛蟠能一直這樣保持,兩年後,誰又敢說不會是又一個黑将軍?
皇帝上翹的嘴角又微微往上拉了拉。大慶朝立國以來,雖然國內安穩,随着百姓越來越富足,邊疆的隐患也慢慢呈現出來。西疆幾個戎族和南邊的一群小國,盯着大慶這塊肥肉,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想咬上一口。偏偏,世家大族越來越習慣安穩的生活,對打打殺殺的武将們就越來越不重視,朝堂上一片片重文輕武,他有心改革,卻由于種種原因,被老牌的勳貴們束手束腳。
目光落在還跪着的薛蟠身上,想起薛蟠那命格奇特的妹妹,景和帝眼神閃了閃,這一對兄妹,或許也是他的契機。
“起來吧。”
聽到皇帝叫起,薛蟠緩緩站起身,偷偷的和将軍對視一眼,見将軍回自己了一個笑臉,才松了口氣。
皇帝已經回到了龍坐上,手指在龍案上點了點,拿起一個折子遞給身邊的太監總管。戴全在景和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跟在景和帝身邊,對景和帝的心思不敢說了解透徹,七八分還是有的。此時一見主子把折子遞出來,就知道主子決定用薛蟠了,趕緊接了折子送到薛蟠手裏。
薛蟠不認識戴全,但也知道能在皇帝身邊伺候,眼前人不是普通太監。見人把折子遞過來,便恭恭敬敬的接了。
“看看吧。”
等皇帝發話了,才拱手彎腰把折子打開,這一看,先是惱怒,接着眉頭就擰出一個疙瘩,臉也黑了。拿折子的手緊了緊,沉默了半刻,臉上的黑色漸漸退去,被一片煞白取代。
薛蟠知道自己不聰明,可他也不是傻子。折子上,妹妹奇異的命格,欽天監的批言,賢德妃省親被妹妹跪拜後暈倒的事情,前因後果,明明白白。雖說打探閨閣女子的隐私不是什麽好事,但皇帝要查一個人的時候除外。
折子上沒有奏請人,明顯是直接向皇帝負責的密探的調查結果。那麽,妹妹所謂的‘天妃’命格也就做不得假了。自古和皇家扯上關系的,不是大富大貴,就是家破人亡。他的妹妹他了解,什麽都好,可為什麽偏偏多了個‘天子為上天之子或可受天妃拜見’的天妃命格!這不僅扯上了皇家,甚至直接扯上了當今!
薛蟠苦笑,難怪皇帝會召見自己一個七品小官。這樣的命格,要是不出什麽事還好,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一個弄不好,他們薛家就會成為大慶的千古罪人!
越往深處想,越是膽戰心驚,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薛蟠又跪了下來。
“陛下……”
冷汗爬了一脊背,薛蟠的聲音有些發啞,張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一旁站着的将軍沒有看到折子的內容,看薛蟠的表現也知道未必是什麽好事。想想薛蟠平日的表現并沒有什麽不妥,又知道這人家裏只有一個母親一個妹妹,實在想不到能惹出什麽禍事。況且薛蟠在軍隊裏和衆人頗有交情,又被幾位老将看好,覺得是個可以培養的好苗子。他自己也覺得這樣的人才要是折了可惜,沉吟一番,便單膝跪地,對景和帝禀道:
“此子出身商戶,在軍中又野慣了,第一次進宮瞻仰聖顏,多有失态,沖撞之處,望陛下開恩。”
薛蟠一激靈,才回過神發現自己失禮了,又想起自家妹妹,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漢子頓時一頭冷汗。額頭與地面接觸,啞着聲音道:
“陛下開恩!”
景和帝看着将軍和薛蟠的表現,嘴角的弧度都拉開了。沒有什麽大背景,卻能讓将軍求情,說明是人才,是人才好啊!朝廷永遠都嫌人才少!知道害怕,那更好!有着敬畏之心,就有忠君之心,這樣的人,才好用!
薛蟠從宮裏出來的時候,腦袋還是懵的。想起皇帝對自己說的話,喉結滾動了兩下,回頭看看巍峨的宮門,腦袋裏怕的一片混沌,身體卻興奮的每塊肌肉都在發抖。
薛姨媽聽下人說薛蟠進了宮,心裏就七上八下的,趕緊和薛寶釵商量了一番,讓人帶了人去宮門外守着。
旺福是薛姨媽從金陵帶來的,以前也伺候過薛蟠。不過這人心裏有着大小,雖然跟着薛蟠,卻從來只是追在一群小厮最後,精明卻從來不惹事,更不會多事。大部分時間連話都不多說,因此從來都是跑腿,卻不怎麽被薛蟠重用。
當初薛蟠打死人,一群人慌得像受了驚的馬,還是王旺福形勢不好,匆匆的回了家報信。赫連豔華成了薛寶釵以後,趁着薛蟠在牢裏的時間,把跟在他身邊的小厮們遣散了大半,偏偏留下了旺福,就是因為這人腦袋夠清醒。
旺福帶着五六個小厮,遠遠地在宮門外等了一個多時辰。眼看天色越來越暗,其他人都急了,他往宮門處看了看,揣起袖子眯了眯眼,就見一個人影出了宮門。等看清楚了,立刻打發人回去報信,又整理了一下自己,招呼其他人迎了過去。
“小的旺福見過大爺,太太和姑娘吩咐小的們來接大爺。”
薛蟠的心情還沒有平複,趁着勉強算明亮的天光,認出了旺福。聽他提起母親和妹妹,想起皇帝對自家的安排,沒忍住咧了咧嘴。
“走,回去。”
眼看天色見晚,外面還是沒有消息,薛姨媽心中不安的走來走去。薛寶釵站在院子裏,扶着樹幹,看着院門,表面上好像在等哥哥歸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一會兒眉頭微蹙,一會兒眼神深沉,過一會兒,嘴角又忍不住抽了一下,表情變換微小卻豐富。
知道薛蟠出了宮門,和旺福會合了,才微微吐了口氣。袖子遮住的右手,拇指與食指搓了兩下,想起空間裏自己最順手的兩把銀色手、槍,薛寶釵深吸口氣,露出一個笑容。腦袋裏卻不斷的提醒自己:微笑,要微笑,薛蟠回來了,我要高興!
麻噠!警幻那個死人妖!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天妃命!天你妹的妃命!上次只送兩顆子彈真是便宜了,就應該扔兩顆□□,炸的他滿臉桃花開!
心裏罵人罵的狗血淋頭,臉上笑的卻越發燦爛。進門的香菱看着自家姑娘的笑臉,卻機靈的覺的自家姑娘笑臉後面好像帶着沖天大火,小動物般的敏銳直覺,讓她到了嘴邊的話硬是含在嘴裏,轉臉對上薛姨媽才說道:
“旺福打發了小厮回話,大爺從宮裏出來了,心情看着不錯,應該不是壞事。讓太太和姑娘放心,說是轉眼就到家裏了。”
“菩薩保佑!”
薛姨媽念了聲佛,拉着薛寶釵就往外走。路上薛寶釵又打發人去告訴賈母與王夫人等人,等出了二道門,薛姨媽便放了薛寶釵,自己迎了出去。薛寶釵一個姑娘,不好出門,只在二門等候。
薛姨媽在門口等了有一刻鐘,就聽到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這時天色雖然還沒有黑透,燈籠已經點上。借着燈籠的光,遠遠便看見一人騎在馬上,铠甲反射着光亮,英姿飒爽。身後五六個小厮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等人到了眼前,薛姨媽眼圈一下子紅了。
薛蟠也就比寶釵大兩三歲,原本出去的時候個子也就和自己一般高,如今看着比自己高一個頭還多的兒子,薛姨媽眼淚下來了。
在金陵的時候,薛家雖然是商戶,到底占着一個‘皇商‘的名頭。兒子從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羅綢緞,家裏家外一群小厮丫頭伺候着,比一些人家的姑娘還嬌貴。如今眼前的兒子,黑了,瘦了,也硬朗了,像個男人!一拉兒子的手,一張手上五個手指頭上都是老繭。
薛蟠快兩年沒見着母親,如今在戰場上歷練一回,看着母親一雙淚眼,回想起往日裏在家裏時,自己的混賬,母親的疼愛,百感交集,眼圈一紅,就跪下給薛姨媽磕了個實實在在的響頭。
“媽,兒子不孝,讓您老人家擔心了。”
薛姨媽再也忍不住,眼淚嘩啦一下決堤了。
“我的,兒啊。”
☆、兄妹
薛姨媽拉着薛蟠哭了一場,又好生打量一番,母子兩才攜手往回走。薛寶釵等在二門,見母子兩進來,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往日裏通過植物記憶固然熟悉薛蟠的變化,但真人到了眼前,變化之大才真正體現出來。如果把之前的薛蟠比作徒有外表的花公雞,那從戰場上回來的薛蟠就是雄鷹。
薛蟠見了寶釵,放開了薛姨媽,上前一步拱手對着自家妹子作了一揖。這一下可把其他人唬住了,當哥哥的突然對妹妹行這麽大禮,這不是折煞人嗎?薛寶釵眼皮一跳,輕巧的側身避過。尚未說什麽,薛蟠嚴肅着臉解釋道;
“妹妹莫覺得受不起。哥哥這兩年雖然在西疆,咱們兄妹通信,我雖然不聰明,卻也看的出你一人在親戚家侍奉母親,還要支撐家業,本就十分不易,還要因為我這個不長進的哥哥操心。本該是當哥哥的為你和母親撐起一片天,卻要你一個女子支撐,是我做哥哥的錯。這一禮,你受的。”
薛蟠說的情真意切,薛寶釵面上感動,眼中笑意更濃。總算,這兩年的功夫沒有白費。說話也更親近了。
薛姨媽見一雙兒女感情好,一手拉着一個,眼中含淚,臉上卻笑開了花。
薛蟠進了門,早有人跑去報信。畢竟客居他人家中,一番匆匆敘情,母子兄妹三人便相攜去見賈母。
雖然知道今天薛蟠會回來,但賈母輩分擺在那裏,斷沒有等薛蟠的道理。此時剛剛用過了晚飯,命人收拾了,拉着幾個小輩正說這話。聽聞薛家母子前來問候,便讓人請了進來。
之前因為要進宮面聖,薛蟠在兵部衙門仔細打理過儀容。如今一進賈母所在的榮慶堂,一身铠甲雖然寒光琳琳,薛蟠故意放軟的氣場卻不會讓人覺得煞氣逼人,反而有幾分儒将的樣子。
賈家的夫人小姐們見慣了自家斯文儒雅翩翩公子的男子,哪見過如此英氣勃勃的漢子,又是一身威武的将軍裝扮,再加上身為薛寶釵的哥哥,薛蟠長得也不差,一時間,三春并屋裏的丫頭都紅了臉。就連邢王二夫人并王熙鳳,眼神也頻繁的往薛蟠身上瞄。
屋裏除了一幹女眷竟然只有賈寶玉一個男子。薛蟠一進來,就蹙了蹙眉頭,想起妹妹在信裏提過的賈家混亂的狀态,心裏再不舒服,當着賈母等長輩的面,也不好說什麽,只挂着笑給賈母磕了頭。
此時,賈寶玉正在賈母旁邊坐着,薛蟠見自己給老太太磕頭,這人連避都不避,臉上沒表現什麽,心裏對賈寶玉的印象瞬間跌到谷底。
賈寶玉往日只覺得女孩兒清爽,不願與污濁男子相處,如今見了雄姿英發的薛蟠,只覺得又與其他男子不同,不覺就盯着多看了幾眼。倒是一旁的賈母,看着薛蟠一身铠甲的模樣,一時好像看到了當年賈代善從戰場回來的樣子,精神有一瞬間的恍惚。等薛蟠行了禮,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幾分親近。
“姨媽好福氣啊。蟠哥兒這一趟出去,雖說免不了磨砺一番,可看如今的樣子,倒叫我想起當初從戰場上歸來的國公爺了。你只看他這英武的模樣,可見是個成器的。”
賈母誇了兩句,其他人也跟着恭維。薛蟠看着一屋子女眷,維持着微笑不說話。
王熙鳳捧了兩句,拉着賈寶玉往薛蟠身邊一站,笑呵呵的說道:
“老太太,你看這兩個,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少年英雄,都摟在了咱們家,咱們這兒也算是文武雙全了。”
一群人被她逗的直笑。薛蟠早在自家妹子的信裏知道賈寶玉是個什麽貨色,再加上這貨剛剛的表現,印象本就不好,此時被拿來和這貨比較,心裏着實憋屈。還好在軍隊裏磨練日久,不敢說喜怒不行于色,到底不會叫人看出些什麽。
賈寶玉對薛蟠充滿新奇,拉着他說話,薛蟠心中不耐,面上卻不得不虛與委蛇。還好很快外邊邊有小厮回話,說大老爺聽聞薛家大爺從戰場上回來了,請去相見。
賈母便讓薛蟠去了,留薛姨媽和薛寶釵說話。
王夫人看着薛蟠出去的背影,再看看樂呵呵留下來的兒子,目光最後落在薛寶釵身上,手裏的帕子又捏緊的幾分。
且說薛蟠出了榮慶堂,臉上的笑容收了收。等下人領着他到了賈赦的住處,薛蟠眼神閃了閃,想起剛剛路過的馬棚,覺得對賈家的認識又提升到了一個新的臺階。
賈赦見了薛蟠一身铠甲來見,不僅沒有覺得他失禮,反而把人誇了一頓,覺得男兒就當有這樣的風姿。又提起賈家當年也是武将起家,再加上薛蟠在金陵時也是個纨绔,一大一小倆流氓從鬥雞走狗到金玉古玩再到兵器武藝,竟然都能說上幾句。以至于薛蟠臨走,賈赦已經把人引為知己了。
之後薛蟠本想去拜見正經的親姨夫賈政,卻被告知賈政衙門中有公事耽擱,今日不得見。薛蟠聽聞後,眯了眯眼,想起妹妹在信中稱呼這位假正經,心中對這位姨夫也有了大致的定位。
且不說這位身為不襲爵的嫡次子,在榮禧堂住了這麽多年,沒有一點鸠占鵲巢的覺悟。就是這不想見自己的理由都不怎麽走心,一個工部的員外郎能有多忙,說天晚明日再見都比這聽着靠譜。妹妹在信中提過這位自持為讀書人,想起某些讀書人瞧不起武将莽夫的性子,再加上賈政那不走心的理由,薛蟠在心中一陣嗤笑。賈家是如何起家的?賈政如此,不知地底下的國公爺知道了會不會氣的活過來!
之後又見了賈琏,賈家其他人則是可以日後拜訪,便回了薛家的院子。
薛蟠回來已是亥時,薛寶釵與薛姨媽回來的早些,便命人置辦了一桌席面,一家人坐下來總算能好好說說話。
薛蟠把這兩年的經歷挑挑揀揀的說了一些,盡管已經往好了說了,薛姨還是時不時的就掉兩滴淚。又說起薛寶釵的命格之事,薛蟠眼神變了變,便安慰薛姨媽說未必是壞事。一家人只說到深夜,兄妹倆才扶了薛姨媽去休息。等把妹妹送到閨房,薛蟠看着比自己充軍前多了幾分擔當英氣的妹妹,只猶豫了一瞬,便問道;
“你這命格來的突然,雖聽說是因為‘天妃‘命格貴重,怕過早夭亡,故意隐藏,但如今不能說人盡皆知,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以後可有什麽打算?”
能有什麽打算?原本是防着賈元春賜婚的,誰知道是警幻挖的大坑!已經掉坑裏的薛寶釵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想想當初答應過警幻改變寶黛結局,‘天妃’命格固然離奇了些,薛寶釵卻也大致能猜到警幻的想法。
那金陵十二釵說到底,都是太虛幻境裏來的,不說都是多要緊的人物,在警幻這個太虛幻境之主看來,到底是自己的班底。之前因為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的事情,警幻自己弄錯了方向,搞得一幹人因為他的錯誤數次輪換,沾染了凡塵甚至怨氣。如今自己答應幫寶黛一把,卻也只限于寶黛二人,警幻作為一群下凡手下的主子,就算不能一視同仁,也沒有除了寶黛置其他人不顧的道理。反正兩個是幫,一群也是幫。這麽算計的确不厚道,警幻應該早就算準了,自己不會放下臉面和他手底下一群小仙置氣,況且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再加上随着事情的推動,整個事局的變化利用好了對薛家有莫大的好處,與薛寶釵的目的一致。況且警幻此次算是算計了自己,将來不管十二釵結局好壞,自己只要出手,對方都只有感激的份兒。
這麽想着,薛寶釵心中的郁氣倒是少了些。
至于有什麽打算,薛寶釵是知道景和帝的計劃的,想了想,便說道:
“能怎麽打算,這命格說是貴重,我這心裏如今卻只覺得如履薄冰。”
臉上做出一副苦笑,
“命格貴重也就罷了,不過是坊間的說法。一輩子不嫁人,大不了在家裏建個佛堂。要不是舍不得你和媽,剪了頭發做姑子罷了。”
“可傳出去的時機确實不好,偏偏是在貴妃省親的時候。我雖然是閨閣女子,卻也知道什麽事情一旦牽扯上皇家,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哥哥一回來就被招進了宮裏,恐怕這裏面多少也有些原因。不是我多想,實在是不得不多想。”
薛蟠一直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個聰慧的,話說到了這裏,妹妹心中的想法也明白了大概,便說道:
“混說什麽!不嫁人便不嫁人,也免得嫁出去受了委屈,哥還養不了你?”
想了想,又隐晦的提醒道:
“這命格好不好的,只要上邊覺得好,便什麽都好。”
說罷,對着薛寶釵笑了笑,薛寶釵哪有不明白的,也露出了笑臉。
兩兄妹又說了會兒話,薛蟠臨回去,看着薛寶釵,聲音極小的說了句:
“你放心,是當今要用哥哥。”
景和帝正置壯年,不出意外再活個一二十年甚至更久都不是問題。如今他要用薛蟠,不僅薛蟠的未來可期,自己作為薛蟠唯一的親妹妹,又自帶少有的奇特命格,景和帝就算是為了安薛蟠的心,也絕對會優待自己。而薛家,也會因為薛蟠起來。景和帝親自召見薛蟠,就已經把薛蟠推到了人前,給薛蟠帶來巨大利益的同時自然伴随着巨大的威脅。可作為自己的先鋒,為了有個好的開頭也好,為了士氣也罷,短時間內,景和帝一定會全力保住薛蟠。至于之後,就看薛蟠自己表現如何,值不值得這位上天之子看重了。
普通人未必會想這麽多,但薛蟠知道自己妹妹聰慧,卻未必想到薛寶釵想的更長遠,只是當前,薛蟠自認為,起碼能讓自家母親與妹妹安心。
☆、戲
薛寶釵自然是安心的。她不敢說自己有多能耐,但警幻既然算計了自己,還想要自己給他辦事,總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吧。況且之前,兩人就協議,警幻要放最大的權限給自己。有這麽個大BOSS在,景和帝的事情就算抛到一邊,他們家也真沒啥不好安心的!
薛蟠回來第二天,就去拜訪了舅舅王子騰,回來後孫然沒表現出什麽,薛寶釵卻看出他不是多高興。不過想着如今的薛蟠到底不同往日,便也沒多問。薛蟠忙于拜訪故舊,日子過得飛快。沒幾日,便到了二十一。
這日正式薛寶釵生辰,薛蟠原想着這次回來可以趕上妹妹及笄,不想回來這幾日才從薛姨媽那裏聽了賈家的安排,心中雖然憤怒,卻也知道接下來自己的要動起來,這時候就不能打了賈家的臉面。只能暫時記下,等日後再好好補償親妹。加上知道之後當今會有旨意下來,便好生安慰了薛姨媽,又微微露出一絲來讨妹妹高興,便又在外人面前擺出了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這日,就賈母內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戲臺,定了一班新出小戲,昆弋兩腔皆有。在賈母上房排了幾席家宴酒席,并無一個外客,只邀了林黛玉來,又薛姨媽,史湘雲,寶釵是客,餘者皆是自己人。
至上酒席時,賈母又命寶釵點戲。原主也就罷了,赫連豔華本就是個新時代戲盲,昆弋兩腔更是只聽得懂咿咿呀呀,只能随便點了一出。
這戲一直看到傍晚,薛寶釵被臺上咿咿呀呀的唱的險些睡過去。卻突然聽着大夥兒笑了起來,正迷瞪呢,一轉眼卻見坐在自己身邊的林黛玉臉色變得煞白,她身旁跟着的嬷嬷臉黑的像潑了墨。
其他人猶不自覺,那嬷嬷卻肅整了臉色,快步走到賈母跟前行了一個大禮。這下子卻是唬住了其他人,笑聲一下子停了。只聽那嬷嬷說道:
“老封君面前不敢放肆,只是如今關乎我家姑娘名聲性命,此事,老奴回府後必定原原本本禀告老爺,想必老爺屆時便會拜訪兩位史侯爺。”
嬷嬷神情鄭重,賈母原先還不明所以,待她說完,也變了臉色。
卻不想那嬷嬷自進了林府,日日與黛玉相處,本就喜黛玉聰慧體貼,又是自己教導出來的,比別人更多了幾分真心。如今自家姑娘名聲有礙,心中對始作俑者便更加憤恨。因此,眼神淩厲的看向還一副懵懂樣子的史湘雲,沉聲問道:
“只是不知我家姑娘哪裏得罪了史侯府的千金,竟要我家姑娘連性命都要填進去!”
這話說得忒吓人,原本還竊竊私語的人一下子靜了下來,連戲臺上的小戲子也察覺氣氛不對,停止了演出。
薛寶釵原先不明所以,等目光略過臺上一個小戲子,再看看被那嬷嬷說的變了臉色的史湘雲,一下子悟了。嘴角一抽,心裏一陣冷風刮起兩片落葉:怎麽就趕上這麽個日子!
卻說史湘雲被嬷嬷問的蒙頭懵惱,只是那嬷嬷把話說的那麽嚴重,哪裏敢認,只得求救的看向賈母。
賈母看看臉色白的透明的林黛玉,眼中劃過一絲疼惜,再看看史湘雲,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嘆息一聲,說道:
“嬷嬷言重了。小孩子不懂事,一句童言罷了。在場的都是家裏人,只要不傳出去,哪裏就要了性命?讓雲丫頭給玉兒道聲不是便罷了。”
“是是是,正是這個理,咱們自家的事兒,哪裏會往外說!”
王熙鳳沒想到自己多了一句嘴,史湘雲接了一句,就鬧出這麽一樁事情。如今老太太打了圓場,自己趕緊和稀泥。又繃起臉囑咐下人丫鬟們:
“今日只是主子們在這裏看戲,給薛家妹妹做生辰。什麽話該說,什麽話要爛在肚子裏,都給我想明白了!今天出了這個門,要讓我聽到一句不該傳出去的,在場的有幾個算幾個,我剝了你們的皮!”
丫鬟下人們一個個戰戰兢兢的應聲,賈母點了點頭,臉上也好看了些。史湘雲給林黛玉道了不是,卻仍然迷迷糊糊。
那嬷嬷礙于賈母的身份,不好再說什麽,臉色變了又變,只得沉默的回了林黛玉身邊。只有薛寶釵注意到,賈母處理此事後,林黛玉臉上瞬間爬滿的不敢置信與委屈,後來見其他人沒有提出異議,竟是低了頭,一身的生無可戀。
薛寶釵只覺得太陽穴不停的往外突。這事弄得,薛寶釵都懷疑賈母是不是越老越糊塗了。
古代女子的名節多重要啊!有多少女子因為‘名節’二字丢了性命!
史湘雲一句在賈家人眼中的童言,可是把一個在古代封建社會不入流的下賤戲子和人家朝廷三品大員的千金相提并論了,這對人家林黛玉是多大的侮辱,賈家人都不用腦子想的嗎?!一個官家千金若是淪落到了人人可以輕賤戲子的地步,氣性大的一根繩吊死的大有人在,何況人家家裏現在好好地,你就把人家和戲子一起比了,這不是逼着人家去死嗎?!更不要說,林黛玉身邊跟的那個嬷嬷還是的宮裏出來的,當今親賜給林家的!賈母反駁嬷嬷的那些話,說的輕巧了是在打林家的臉,說的重了,你不就是在打當今的臉嗎?!人家嬷嬷都說了林大人會親自去拜訪,要是史家的兩位侯爺認認真真的道歉,人家還能說什麽?你這麽不當回事,不就正好說明了你對人家的不重視嗎?你都不重視人家了,還要人家怎麽信你?!!還有賈家這座四處漏風的牆,沒事兒都能傳出事兒來,王熙鳳幾句威脅真的管用?等傳的人盡皆知,你找誰剝皮去?!腦子呢?!
薛寶釵都想問一句:腦子呢?!
最可恨的是賈寶玉,原本因為有嬷嬷跟着,林黛玉今日來了後,賈寶玉雖然一直和女眷們在一起,卻根本就沒能近得了林黛玉的身。如今趁着嬷嬷跟賈母說話的空擋,竟然坐到了林黛玉旁邊。要不是嬷嬷回去的及時,這位就又去拉扯林黛玉了!
身為現代女性,薛寶釵固然對封建禮教那一套十分厭惡,可當前大環境如此,不能讓社會适應自己的前提下,就只能自己去适應社會。這種大前提下,賈寶玉的行為可不是把林黛玉往火坑裏推嗎?!
薛寶釵覺得腦仁兒都快疼的突破天際了。碼的!就這樣,警幻還想讓賈寶玉和林黛玉結成連理,真不怕林黛玉到了賈家被磋磨死,回了太虛幻境之後直接入魔嗎?!
心中冷笑一聲,薛寶釵看了面無血色的林黛玉一眼,就算看在同為女子的份上,薛寶釵都覺得要幫林黛玉一把。改變寶黛命運是吧!薛寶釵深吸一口氣,放棄了之前的關于寶黛的所有設想,反正命運變好就行了,她當初可沒答應警幻,一定會讓寶黛在一起!
這麽想着,薛寶釵安慰的拍了拍林黛玉的手,便找了個更衣的理由退了出去。一出門便找了個隐蔽的地方找了一張禁言符出來,手一甩用在了賈母等人所在之處。然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也就是自己庫存豐富,此事又正如那嬷嬷說的性命攸關,不然她也懶得管。只是這賈家人啊……薛寶釵揉揉額角,看那嬷嬷扶着林黛玉出來,便不動聲色的動了動手指。
史湘雲還不知自己犯了大錯,只覺得林黛玉小題大做。當時認了錯,回自己住處後便使上了小性子,倒是讓賈寶玉一通好哄。
其他人亦是如此,只是不知為何,一提起當時的事情,嘴上就像多了個把門的,怎麽都說不出話,又想起王遺風的警告,只當是心裏有所忌憚,索性一個個咽在了肚子裏,到真沒傳出什麽。邢王二夫倒是想八卦兩句,同樣話到嘴邊,卻總覺的說不出口,二人只當是心裏作用,也沒多想。倒是王夫人,因着本來就不喜歡林黛玉,雖然也沒傳出什麽話來,卻對身邊的人‘宣傳’了一番林黛玉的小性。唯有賈母,回去後覺得對不住林黛玉,派人給匆匆回林府的林黛玉送了好些東西,算是安慰。
通過植物知道賈家各人表現的薛寶釵‘呵呵’一笑,如此做态,難怪賈家藥丸!
賈家人原以為事情就這麽了了,誰知第二天林如海竟真的去拜訪了史家。當即就有史家人過來接史湘雲,賈母聽了史家人的回話,知道還是因為昨天史湘雲多說了一句話的緣故,心裏埋怨林如海迂腐,卻還是放了史湘雲回家,只是讓身邊的賴嬷嬷跟着去了。
卻說林黛玉回了家,便一頭紮進房間裏哭了起來,誰都勸不住。等林如海聽了嬷嬷的回報,氣的臉都白了幾分。氣的很了,拔腳就要去賈家理論。人都沖出了廳堂,想起要顧及自家閨女的名聲,只能有把腳收了回來。等聽嬷嬷說完賈家的處理方法,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對賈家原本就不剩幾分熱度的心瞬間凍成了冰疙瘩。當天晚上對着賈敏的牌位一夜沒睡,第二日便找到了史家。
因着事關女兒名聲,林如海也不敢宣揚出去,只是咽不下這口氣。還好,賈母和史湘雲糊塗,史家卻不糊塗,好言好語的道了歉,又送上大禮表達歉意,把史湘雲接回家後就把人禁了足,态度擺的很正。再加上薛寶釵知道後,立刻派人給林黛玉送了信,表明當日的事情絕對不會傳出去。林家父女對薛寶釵還是信任的,再加上這本就是內宅事物,薛寶釵暗地裏處理了,林黛玉的名聲更容易保全。等幾日後,果然沒聽到有關此事的傳言,父女倆才松了口氣,對薛寶釵又多了幾分感激,對賈家卻更加疏遠
之後,賈母再命人去接林黛玉過府,十次有八次都接不到人,剩下兩次即使來了,不過匆匆坐坐,最多住上一晚,第二天定然離去。賈家人只以為是宮裏出來的嬷嬷教導嚴厲,也不曾多想。倒是回家後被禁足的史湘雲對林黛玉越發不喜,林黛玉不去賈家,她解禁之後便的更勤,和賈寶玉越發親密。
薛寶釵見了,徹底滅了撮合寶黛的心,只想着下次見了警幻,關于賈寶玉的事情,一定要和他‘好好談談’!
☆、第 23 章
薛家的宅子已經修繕妥當,随時可以搬出去。只是薛寶釵想着寶黛之事,暫時不提。薛蟠得了景和帝的旨意,暫時需要借着賈家親戚這層身份辦一些事情,住在賈府反而便意。薛姨媽又是整日裏圍着兩兒女轉的,二人說先這麽住着,一家子便先這麽住着了。
如今且說賈元春,因在宮中自編大觀園題詠之後,忽想起那大觀園中景致,自己幸過之後,賈政必定敬謹封鎖,不敢使人進去騷擾,豈不寥落。(摘自《紅樓夢》)
遂命太監夏守忠到榮國府來下一道谕,命寶釵等只管在園中居住,不可禁約封锢,命寶玉仍随進去讀書。 (摘自《紅樓夢》)
對于這樣的懿旨,薛寶釵沒覺得有什麽,倒是薛蟠聽後,眉頭上多了個疙瘩。只想到自家妹妹奇特的命格,眉頭上的疙瘩才舒展開。卻讓薛姨媽并寶釵收拾了東西搬進園子,自己仍住在之前的院子,對外只說身上有官職,不敢逾越,倒也堵了衆人的嘴。
薛寶釵按照原著,選了蘅蕪苑,迎春住了綴錦樓,探春住了秋爽齋,惜春住了蓼風軒,李氏住了稻香村,寶玉住了怡紅院。原本該是林黛玉住着的潇湘館因為林黛玉如今在林府,便空了下起來。
卻說薛寶釵住進了園子,忽然就想到了另一件事。這事跟自己到沒多大關系,與給景和帝表了忠心的薛蟠卻不一定。于是便命人将薛蟠請來,說了一僧一道當日來時‘鸾鳳至家’的事情,又将當日賈母等人的表現一一說明。
“我只當只有東府的蓉大嫂子身世成迷,不曾想這賈家當真是卧虎藏龍。那妙玉到底是什麽人,我不敢細想,也不需細想。說與你聽,不過是覺得這‘鸾鳳’二字必有出處,或許與你有用。縱使沒什麽用處,你知道了,查一查,知道了底細,将來有用無用心裏也有個底子。”
薛蟠點點頭,複又問道:
“剛剛妹妹說蓉大嫂子,又是怎麽回事?”
薛寶釵才想起秦可卿的身世之事還是個秘密,便結合着後世紅學家們對秦可卿身世的猜想和賈元春封妃的事情,自己又編輯了一下語言,跟薛蟠說了。薛蟠聽後,眼睛都睜大了一分。
“這賈家人的膽子也忒大了。秦可卿若不是還好,若真是那位的遺孤,不管是怎麽死的,賈家都脫不了幹系。且不說拿這事換位分是不是真的,一個連前主子的遺孤都能這麽利用的家族,上位者必定是不敢放心用,甚至要時刻提防着的。”
薛蟠都能明白的事情,賈家人卻不明白。說賈家人蠢笨,人家算計利益的時候,腦子可是比誰轉的都快!
薛蟠冷哼一聲;
“你且看着吧,賈家的作風原本就不如何,若此事當真,現在這花團錦簇的,怕也只是烈火烹油,火焰虛高,待到油盡燈枯,只怕……”
複又想起妙玉之事,想到那秦可卿和妙玉的年紀,薛蟠心裏忽然有個大膽的猜想。想那賈家的老太太也是經過事的老封君,就算賈家所有人都糊塗,就算這位已經有了春秋,關乎宗族上下,心裏真的就這麽沒有成算?
思量了一番,薛蟠囑咐寶釵,此事到此作罷,要寶釵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只當不知道。自己卻休整一番,出門去了。
薛寶釵閑來無事,陪着薛姨媽說了半日話,又想起賈寶玉的事情。她原本是想着等警幻再次入夢,把情況和人家說明了。誰知道連着十來天過去,看着賈寶玉和丫頭們胡鬧,吃丫頭們嘴上的胭脂,自己先受不了了。
麻噠!這就是所謂的對林妹妹鐘情!我呵呵!
薛寶釵這會兒是看見賈寶玉就覺得眼睛疼,索性眼不見為淨,剛好這幾日林府裏幾棵桃樹花開的極好,林黛玉邀薛寶釵及三春過林府賞花小聚,薛寶釵收拾一番,便和三春去了。誰知剛出了賈府,賈寶玉已經在馬車上等候多時了。
薛寶釵當時都氣笑了。
一個大男人,上趕着參加姑娘家的聚會。雖說這裏面有三個是他的堂姐妹,可還有兩個是沒出閣的表姐妹呢!這要是傳出去,自己也就罷了,橫豎有個‘天妃’命格在哪兒擺着,誰也不能多一句嘴。可林黛玉呢?把人迎進府,名聲不要了?!把人撂外邊,落一個不好客、不睦親友的名聲?和着,賈寶玉喜歡林黛玉就是這麽喜歡的?!只要自己高興痛快了,女兒家的名聲算什麽?!
也可能是賈寶玉從小的教養問題,被家裏人寵着,從來沒往這上邊想過。可他這一不想,可不是就在害人嗎?!之後的金钏兒,可不就是這位做事不在意後果才死的嗎?偏偏這位還整天嘴上說着什麽‘我見了女孩兒便覺得清爽,見了男子就覺得污濁’,和着為了讓你清爽,女孩兒們就得填命進去?!
況且,賈寶玉想不到這些,賈家其他人呢?也想不到嗎?說到底,不過是因為那是別人家的女孩兒,不在意罷了。賈寶玉又是個男子,總共不會吃虧罷了。越是這樣,才越發讓人覺得可惡!
不管薛寶釵心裏有多大氣,這時候已經出了門,怎麽這都不能對着賈寶玉出氣,只能面上做渾然無知狀,讓莺兒悄悄叫了一個小厮,提前趕到林府給林如海報信。
也幸好是林如海還活着,到時候只要說賈寶玉是護送姐妹們,讓林如海接待即可。可就這,估計人家賈寶玉根本就想不到,說不得到時候還嫌棄人家林如海礙事呢!
果然到了林府,林府的管家已經等在門外。等一幹人下了馬車,便打發伺候的婆子領姑娘們去找自家姑娘,管家自己卻先一步攔住要往裏進的賈寶玉。
“寶二爺一路護送姑娘們過來辛苦了。如今姑娘們已是進去了,寶二爺自可安心。不若現在回去回了老太太太太們安,等下午再來接。”
這是變相的催着人離開呢!
管家的聲音不大不小,界面上路過的肯定能聽清楚,偏偏賈寶玉聽不明白。還要往裏面去,嘴裏還嘀咕着什麽要去見林妹妹。
管家到得了自家老爺指示,知道這寶二爺是個呆的,竟不想當街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老管家總算是知道自家老爺姑娘疏遠賈家的原因了。老的老糊塗不靠譜,奴才一個個金貴的像主子,如今這小的也這麽不知規矩!
事關自家姑娘的名聲,老管家哪裏敢讓他把話說完啊。又怕這麽個呆子牛心左性的再說出什麽更驚人的話,趕緊插話道:
“是了,昨兒老爺還念叨着要見見親戚呢,不如寶二爺跟我進去見見老爺?”
管家的意思是讓賈寶玉見見林如海就走人,可賈寶玉卻聽成了先給長輩請安再去見林妹妹,覺得理所應當,欣欣然的就跟着管家去了。
薛寶釵看着林府管家控制住了局面,才松了了一口氣,匆匆趕上三春。
有林如海鎮着場子,賈寶玉也沒鬧出什麽幺蛾子。雖然滿心的不情願,見過林如海還是乖乖的回了賈家。至下午去接一行人時,又沒見着林黛玉,才歇了心思。
回到賈家,薛寶釵看着賈寶玉無精打采,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的樣子,雖然明知道是賈家的教育有問題,但賈寶玉本身的問題也不小。她對賈家的教育問題沒什麽意見,反正早晚都要抄家的。這一大爛攤子,她沒義務也沒心情去救。至于十二釵,到底是相交一場,又是‘女子一生喜哀系于他人之’的古代,一群小丫頭好也罷壞也罷到底可憐,到時候能救一個是一個罷了。
可是賈寶玉,薛寶釵扒拉了半天也扒拉不出來他那點可憐。說他求而不得,是!他沒娶到喜歡的林黛玉,林黛玉直接在他成親當天死了!說他家道中落,當前先不說,可就算在原著裏,家道中落的賈寶玉也有原主等人伺候着,也就是賈家抄家後,在牢裏呆了段日子,可還有賈芸照看着呢!真心沒受什麽罪好吧?!
所以說,想起賈家和賈寶玉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薛寶釵已經自動把早晚藥丸的賈家扔到腦後,把氣全歸到賈寶玉身上。誰讓好死不死的,賈寶玉這個賈家的寶貝疙瘩,偏偏牽涉上了一幹女孩兒,還正好是警幻那厮要求的重點關注對象呢!
薛寶釵眯了眯眼,她這幾天正想着沒法子和警幻取得聯系呢,眼前這不是正好有一個既能讓她出氣又可以嘗試聯系警幻的辦法?薛寶釵笑了兩聲,領着莺兒回了蘅蕪苑。
再說林家,林黛玉送走了姐妹們,便有丫鬟來請,說林如海叫她過去。
林如海自從服用了薛寶釵給的洗髓丹藥水,體內毒素一清,原先還有幾分虛弱樣子,如今漸漸養好,竟是一天好與一天,身子越發健朗。就連林黛玉,因着薛寶釵時不時讓人送一些靈藥,身體看着瘦弱,實際卻早與常人無異。
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