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剛剛破曉,霧氣還未消退完,顧令筠就被喚醒。
顧令筠一邊打着哈欠一邊任由宮人在自己身上搗鼓。
上妝更衣完出來,就見一群女眷同樣打着哈欠立在殿外候着。
見顧令筠出現,連忙端正身子站成一列向她請安。
榆木雕花寬敞的馬車辘辘駛出行宮,身後緊跟着數量馬車,浩浩蕩蕩占滿整條官道。
車內的顧令筠掀開簾子看了看,向綠竹問道:“剛剛站最前排的是誰?”
剛剛她一出來就注意到了站在最前邊衣着簡素的婦人,其餘人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抱怨,唯獨她和身旁十二、三歲的女孩身姿挺拔地站着,神情肅穆,靜默等待。
綠竹想了片刻,答道:“娘娘說的應該是忠遠侯夫人。”
顧令筠聞言清醒了大半。
“難怪呢,原來是皇上的舅媽,旁邊的相必是康怡郡主。這忠遠侯一家就剩忠遠侯還沒見着。”
“娘娘,忠遠侯爺您也是見過的了。”
顧令筠廢力在腦內轉了半圈,也對不上號。
晉王的舅舅她倒是見過了,還為他求了個婚約。至于皇上的親舅舅忠遠侯,她還真沒印象。
“上次宮宴侯爺一家回了侯爺夫人的外家,娘娘沒見到。在獵場的時候,侯爺還和娘娘說上了一句話。”
顧令筠眼神頓時布滿懷疑和不可置信。
那個挺着大肚子扯着大嗓門說話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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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竹以眼神回應——是的。
剩下去天露寺的路上,顧令筠都在沉思,這忠遠侯夫人當初是怎麽看上忠遠侯的。
***
從行宮到天露寺約莫一個時辰,官道只修到了山腳,而天露寺藏着半山腰,只能步行登梯而上。
顧令筠下車時,天已徹底透亮。
因是皇家寺院,平日裏并不對外開放,加之重兵看守,除了林中被驚擾掠過的鳥兒,并無他人,倒顯得十分幽靜。
但這往日的幽靜此刻卻被辘辘的車馬聲,嘈雜的交談聲給打破。
在山腳仰頭,就見随着皇帝先行的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山上攀去,已走了大半。
“娘娘,我們也走吧。”早早候着的鄧公公提醒道。
被衆人擁簇着,顧令筠沒怎麽廢力就上到了天露寺。
寺廟內布滿參天的古樹,四處萦繞着淡淡的香火氣,一進了內再煩雜的心也跟着靜下來。
寺內的住持領着一衆弟子候着,笑得一臉慈祥,見到她後不急不忙的問好。
“老衲見過貴妃娘娘。”
顧令筠連忙回道:“方丈不必多禮。”
主持微笑着點了點頭,又向顧令筠身後的一衆女眷問好後,帶領她們去禪房先做休整。
顧令筠跟着主持後面,大氣也不敢出,渾身都緊張起來。
她不禁在想,她這個換了芯的,來到佛門重地,會不會被發現。
***
鄧公公看到顧令筠一臉緊張,坐立不安的樣子,出言寬慰道:“娘娘,不必緊張。等會只需領着衆人上香參拜即可,不會有事的。”
見顧令筠依舊出神擔憂,鄧公公又接着說些閑話替她分神。
“娘娘有所不知啊,這天露寺原本還不是皇家私苑的時候,百姓都特愛來這求拜,據說特別靈驗。民間傳說這是有真神庇佑,是有求必應。什麽妖魔鬼祟都不敢靠近,十分的安全。”
顧令筠:“……”
她揮揮手說道,“行了,我知道了,讓我一個人靜靜。”
***
顧令筠一路想着這事,待出發去大殿時,沒留意差點被絆倒。幸得一旁的忠遠侯夫人健步向前,将她穩穩扶住。
顧令筠驚魂未定,朝忠遠侯夫人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
忠遠侯夫人只是淡淡一笑,“娘娘留意腳下。”
祭壇設在露天的場地,顧令筠默默走到蕭昱珩身旁,靜靜聽着臺上的主持念了一通經書。
待蕭昱珩上香後,她随着着戶部的指導,接過香火,穩穩插上。
接着又從身份高低,依次向前。
***
“皇上,娘娘,請用茶。”
顧令筠本以為祭祀完就已經結束,沒想到她被蕭昱珩單獨帶到了一座庭院。
庭院內是上任的住持,胡子已是花白,但一雙眼睛依舊透徹明亮,仿佛能一眼看透人的心事。
“本來老衲是想着親自來主持的,但弟子們說我年紀大了,都不同意,還請陛下不要怪罪。”
蕭昱珩對着老住持是十分的尊敬,露出難得的笑容,“方丈客氣了。”
老主持笑了笑,念了句“阿彌陀佛”又轉眼看向了顧令筠。
“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貴妃娘娘。”
被點名的顧令筠連忙回應:“是……是的……”
老主持依舊笑眯眯的,“娘娘一臉心事,可是有什麽所求?”
顧令筠大腦依舊一片混亂,下意識說出口:“求……求姻緣。”
一旁聽着的鄧公公:“……”
呆若木雞的綠竹:“……”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的顧令筠,“不是,我不是,我……”
“娘娘所想祈求的姻緣,依老衲見是不是與皇上感情和睦,情投意合?”
顧令筠感激地看向老主持,“對,沒錯。”
說起來上輩子一直單身的顧令筠每逢新年也會去寺廟拜拜,對着一臉想賺錢的算命小和尚說過不少的“求姻緣”。
腦子一熱,下意識她就說了出來。
顧令筠梗着脖子,不敢去看蕭昱珩的臉色。
老主持笑呵呵地看了眼蕭昱珩,對着顧令筠說道。“貴妃娘娘是有福之人,命格不凡,所求之事自是能得償所願。”
接着又意有所指的說了句,“真亦假來假亦真,假亦真來真亦假,一切還是要看娘娘相信什麽。”
顧令筠心裏一愣,心裏有個念頭蠢蠢欲動。
正想追問,老主持已是輕聲念了句“阿彌陀佛”,不欲多談的樣子。
“一路舟車勞頓,想必貴妃是累了,先送貴妃去休息。”蕭昱珩吩咐道。
顧令筠看得出,這是有事不願讓她聽見。
她按捺住好奇,起身離開了。
***
待顧令筠走後,蕭昱珩靜默片刻,問道:“方丈剛剛所言是何意?”
老住持笑呵呵打起太極:“老衲不過胡言亂語,不足以為信,所說的只是為寬慰娘娘安心。”
熟知老住持為人的蕭昱珩沒有追問,一口飲盡已有少許涼的茶。
老住持默默又替他添上,“皇上看着也是一臉心事。”
蕭昱珩笑着,慢慢說道:“前朝餘黨暗中策劃,意圖複辟。晉王勾連外族,意圖篡位。這哪一樣讓朕能安心?”
聽到如此驚天駭俗的事老主持臉上依舊不動山色:“天佑大周,皇上是一代明君,這些都是阻擋不了陛下的。”
“這也是胡言亂語?”
“老衲所說的皆是真話。”
蕭昱珩笑意更濃,像是想起什麽,說道:“方丈看貴妃如何。”
“貴妃是有福之人。”
蕭昱珩靜默片刻,說道:“朕近年來已不太會聽到外人心聲,但貴妃是個例外。”
“故老衲說貴妃是有福之人。”
蕭昱珩不再和老住持“打太極”,起身正欲離開,被老主持喊住,“皇上可要見見慧仁?”
蕭昱珩腳步一頓,“既已是佛門中人,朕就不打擾了。”
說完沒有片刻的猶豫,轉身離去。
***
休息片刻後的顧令筠回憶起剛剛自己的表現,活像做了賊碰上警察的樣子,不禁一頓懊悔。
看着顧令筠不斷的嘆氣搖頭,在她身後捏肩的綠竹小心問道:“娘娘今天是怎麽了?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顧令筠找了個借口搪塞:“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難為有些緊張,看到那老住持我就有些害怕。”
鄧公公插話道:“娘娘不用緊張,那老住持人很好的,他跟我們薨了的太後還有點淵源。”
顧令筠被挑起了興趣,坐直身子側耳聽着。
鄧公公一副我有個大秘密要說的樣子,揮退了宮人,又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
“這事啊,還是我幹爹喝醉時說的,娘娘可知道忠遠侯是咱們陛下的親舅舅?”
顧令筠點點頭:“知道啊。”
“太後一共有三個兄弟,兩個哥哥,一個弟弟,現在的侯爺就是她的弟弟。其實這忠遠侯啊原本封的是太後的大哥,也就是現在的——”說到關鍵處鄧公公又停了下來,吊足關子。
一同聽着的綠竹着急的替顧令筠問出:“就是現在的什麽啊!”
鄧公公四周看了下,壓低聲音說道:“就是老住持收的最後一個弟子,法號‘慧仁’,就是在這天露寺出得家。”
“當年的賀将軍可是赫赫有名,接連平定十三洲的叛亂,直逼突厥退到塞外。回京後論賞該是要封侯的了,但他突然要剃發出家,怎麽勸也攔不住。”
“而太後的二哥又犧牲在戰場上,這封賞就落在了賀三郎上。其實啊現在的忠遠侯,自幼體弱是一次戰場也沒上過。”
“那他出家的原因可知道?”顧令筠問道。
鄧公公頗為可惜地搖了搖頭,“奴才也是聽了那麽一小點,也是一知半解。說起來顧将軍也許是認識這賀将軍的,等顧将軍回來了,娘娘倒可問問。”
顧令筠一邊默默消化着驚人的消息,一邊疑惑想着,看忠遠侯現在這個樣子,怎麽看也不像是體弱。
***
見顧令筠不再憂心忡忡,鄧公公放寬了心,退出去準備午宴。
顧令筠胡思亂想時,就有一小宮婢說是拾到了她的手帕求見。
綠竹接過手帕一看,頓時變得慌張,急急揮退宮婢後展開給顧令筠看。
“娘娘,這真的是您的手帕。”
顧令筠好奇問道:“不過是一手帕,掉了就掉了,何必那麽慌張。”
綠竹急急說道:“娘娘,這是您還待字閨中時用的手帕,而且你看這手帕上的字。”
顧令筠擡眼一看,就見手帕上提了句詩——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右下角寫着小小的幾個字——
“明日卯時,行宮後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