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午宴是在寺內吃的是齋宴,由住持陪同着。
殿內面積不大,只坐了皇家衆人以及一些近臣,其餘人都到了偏殿。
顧令筠這才看到忠遠侯一家人在一起的場景,果真是和她想的一樣——很不協調。
忠遠侯和一旁的近臣交談,談到興起時,忍不住放聲笑起來,忠遠侯夫人和康怡郡主則面無表情,端坐着。
聽到忠遠侯笑聲,又一同瞪過去。
顧令筠忍不住笑了笑,就看到一臉認真重新坐直的康怡郡主飛快朝她眨了一下眼。
顧令筠正收回視線,一轉眼,又對上了另一對眸子。
只是這眼睛的主人見她看過來,忍不住擺出意志消沉的模樣,自嘲般笑了笑,低下了頭。
正是這幾日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晉王。
想了想剛剛莫名的手帕,顧令筠恨恨的想道,這晉王一天到晚的怎麽給自己加那麽多戲!
臉上依舊不顯山色,默默錯開了視線。
***
齋宴完畢後,他們一行人就返回了行宮。同樣的,蕭昱珩今晚和沒有到她這歇息。
聽鄧公公說道,接下來他們還會在行宮住上那麽幾天,自行玩樂,不受限制。
惦記着手帕的事,一整晚顧令筠也沒睡好。
卵時未到她就醒來,稍作梳洗後她就帶着綠竹偷偷溜去了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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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灰蒙蒙的,遠處依稀還可見月亮。
風吹過幽深的樹林“呼呼”作響,聽着就讓人心生退意。
顧令筠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加快腳步向後山走去。
再走了一會,透過晨霧隐約可見一人背影。
聞聲那人轉過伸來,見到是她,眼神頓時明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會來。”晉王朝她微笑說道。
“晉王找我可有什麽事,我的帕子又怎麽會落在你那?”顧令筠後退一步,一臉警惕問道。
“不用緊張,我永遠對你不會有惡意。只是有些事我一定要和你說,再晚就來不及了,迫不得已下我才出此下策。”
“有什麽事你就直說。”
晉王張嘴又合上,看向一旁的綠竹。
顧令筠示意,“你先離開一下。”
綠竹一臉擔憂:“娘娘……”
晉王放低身份朝綠竹一笑,又似讨好的說道:“不用擔心,我絕不會加害你家小姐,我只是想說句話。”
綠竹不甘心的看了顧令筠一眼,又似威脅般看了晉王一眼,悄聲提醒顧令筠要小心後才轉身走開。
待綠竹走後,顧令筠問道:“晉王剛剛說的是‘小姐’?晉王莫不是忘了身份,我現在已是貴妃,說起來,你可還要喊我一聲皇嫂。”
晉王苦笑着說道:“可在我心裏,我從來也沒把你當做是皇嫂。”
接着又自顧自的說道:“去年秋天我撞到了你的船,你的手帕落在了湖中,我派人去撈起,一直保留至今。‘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帕子上寫的詩句完全就是我所思所想。”
“自我遇見你那日起,我內心就認定,你會是我的妻子。我離京前去求皇兄,我喜歡上了顧将軍的獨女,希望他能成全。可沒想到等我再回京,你已經進了宮、封了妃。”
“我不知道皇兄為什麽要這麽做,自幼好像我喜歡的東西,最後都會變成皇兄的。其他的我可以不計較,拱手相讓又何妨,只要皇兄喜歡。但唯獨你不行,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為什麽。”
晉王執拗地看着她眼睛,向她靠近一步,又一連串的說道:“皇兄賜了婚,婚期就在下個月。他是想我斷了這念頭,但這些話,再不說我怕就來不及了。我想要你知道,我心裏,一直都只有你。娶妻,并非我所願。我心中的妻子,一直是你。”
見顧令筠一臉震驚,晉王又上前一步,一邊說着一邊想要去握住她的手,“令筠,你願不願跟我一同離開。”
顧令筠吓了一跳,猛然向後退避開,斷斷續續說道:“這……這是不可能的,我已經是貴妃,你是晉王,我們……我們……”
晉王露出了然的笑容:“不用怕,我只問你一句,跟我離開,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你願意嗎?”
顧令筠低下頭思慮片刻,一臉猶豫,“我不知道。”
“沒關系,時辰也快到了,你先回去好好想,我不急着要答案,我知道這事一時半刻要你做出選擇是不可能的。今日知道你心裏也是有我的,我已經很滿足。只要你願意。我一定會想到辦法救你出來,到時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顧令筠快速點了點頭,轉身小跑。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晉王慢慢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
***
見顧令筠出現,一臉着急原地踱步的綠竹立馬迎上去,“娘娘,可真是吓死我了。”
顧令筠也是一臉蒼白,穩了穩心神說道:“沒事,回去再說。”
主仆二人回到行宮殿內,一打開門,就見蕭昱珩坐在了榻上。
顧令筠一見到他就忍不住紅了紅眼,委屈的喊道:“皇上……”
蕭昱珩起身,将她帶到榻上,遞過一直溫着的茶。
“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顧令筠驚魂未定地接過,小口小口喝着。
一旁的鄧公公也悄悄遞了杯給渾身哆嗦着的綠竹。
那日接到帕子後,顧令筠轉眼就偷偷去交給了蕭昱珩,并且是再三保證,自己對晉王絕對是沒有任何的心思。
蕭昱珩接過帕子看後只是一笑,要求她如期赴約。
今日一切都是提前做好準備,特意減輕了守衛在她殿外的士兵。在她偷偷離開時一衆士兵也極其配合的被“以為是刺客”的野貓吸引了所有注意。
顧令筠知道這是将計就計,但去會晉王時,還是忍不住的害怕。
畢竟這荒山野嶺的,實在是很像鬼片的拍攝地。
鎮定下來的顧令筠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吐槽起來。
這晉王也真是蠢,想想也知道,重兵把守下她又怎麽能偷偷跑出去。
還真當她是沒有腦子的嗎,說幾句話就能輕易哄騙?好好的貴妃她不當,跟着你私奔,她腦子是有坑嗎!
蕭昱珩在一旁突然笑起來。
顧令筠吓了一跳,扭過頭,就見蕭昱珩側臉看她。
“我帶你去個地方。”
“什麽?”
不等顧令筠有反應,蕭昱珩就起身,順帶拉起她。
“皇……皇上?”
蕭昱珩拉着她出了殿外,吩咐道:“備馬,立馬。”
張德福不明所以,還是照辦牽來了一匹馬。
蕭昱珩将顧令筠抱上去後自己也翻身上了馬,扔下一句“不必跟着”就策馬跑了出去,留下一衆人在身後急急叫喊着“皇上”,“娘娘”。
顧令筠将自己裹在大氅內,努力坐直不碰到蕭昱珩。
“皇上,我們這是要去哪兒,這麽大動靜,被晉王知道了怎麽辦。”
蕭昱珩并沒有回答,顧令筠也無法看到他的表情,她只聽到他說了一句“坐穩了”,就加速策馬向前。
不受控制的,顧令筠跌落在他懷中。
顧令筠感覺蕭昱珩握缰繩的手緊了緊,完全将她環住。
兩邊的風不斷向後邊湧去,吹得她的頭發紛紛揚起。
顧令筠看不清路,兩旁的景物變成了一道道幻影。只知道蕭昱珩帶着她向山上跑去。
到了山頂,蕭昱珩急急勒住缰繩。
顧令筠這次是真的被吓着,渾身僵硬起來,剛動了動正打算開口,就被蕭昱珩開口打斷——
“不要動,快看。”
顧令筠擡眼,就見灰蒙蒙的天不知何時已透亮,太陽慢慢一點點露出,層層疊疊的雲海似火燒般赤紅。
滿山谷的楓葉一同被照亮,顧令筠覺得,天上地下,這火是燒到了她身上。她被吸引了所有注意,目不轉睛地看着,連呼吸也跟着屏住。
身後,蕭昱珩輕輕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依舊維持着環住她的姿勢。
暈暈沉沉間顧令筠分不清這跳得極快的心跳,是她的,還是他的。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已完全露出,早起的鳥兒在身後吱吱喳喳叫着。
顧令筠早已坐得渾身僵硬,蕭昱珩翻身下馬,又将她抱下來。
顧令筠看着他,覺得此刻自己該說些什麽,但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跟着靜靜又看了片刻,語氣裏帶着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問道:“陛下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蕭昱珩答非所問:“突然想起這裏可以看到日出。”
出乎意料的,顧令筠突然極其開心,壓抑住笑容,拖長聲音說道:“是這樣啊。”
顧令筠靜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皇上,這麽大一出不怕被晉王知道嗎?”那她剛剛提心吊膽的去見晉王不都白費了。
蕭昱珩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你倒是很在意他的想法。”
顧令筠瞪大了眼睛,心急喊道:“當然不是!”
正欲辯解,就見蕭昱珩眼裏帶着笑,才察覺自己又中了計。
顧令筠嘴一撇,一臉“我幫了你,你這樣玩我,真是太沒有義氣了”的樣子。
蕭昱珩收起逗弄的心思,正色說道:“他如今不過是‘病急亂投醫’,興不起什麽風浪,就算被他知道了,也無法。更何況,他所知道的事,都是朕想他知道,朕不想他知道的事,他一概不知。”
顧令筠猶豫着要不要問晉王是得了什麽“病”,蕭昱珩就貼心給她解釋道:“晉王本打算着在你父親回京前舉兵造反,但恰巧東風不便,給燒着了他的糧倉。而你的父親得天獨助,戰事提前結束,不日即日便可到京。”
顧令筠聽後點了點頭,順從說道:“這晉王可真是膽大包天,陛下對他那麽好,竟然還要造反。”
蕭昱珩直視着遠處的山脈,語氣冷淡的說道:“晉王裹藏禍心許久,這是遲早的事。”
顧令筠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覺得,蕭昱珩這個皇帝,其實是很孤獨的。
她內心徒然升起了那麽一絲“憐愛”,走上前,輕聲說道:“陛下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蕭昱珩靜默許久,正當顧令筠以為他不會回應時,他開口說道:“這是自然,你還想去哪。”
一瞬間,所有的氣氛都被破壞,顧令筠那一絲“憐愛”已不見蹤影。
蕭昱珩牽過缰繩,朝身後喊道:“還愣在那,是想自己走下山嗎?”
顧令筠忿忿走過去,這次是她自己爬上的馬。
下山的路上,顧令筠禁不住再三內心怒罵,自己是怎麽腦抽了覺得他孤獨,說出會陪着他的話?
蕭昱珩就該一個人孤獨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