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梅點冰肌
謝衡月聽到了妻子那急切的聲音,他心中贊嘆,妻子真是聰明機警。他立時也氣運丹田,将她的話喊了一遍“秋收時節,山莊收秋需要人手,管一日三餐!你們幹不幹?”
對面的饑民,即使被煽動着鼓噪起來,都一臉麻木,然而聽到了:“管一日三餐”這幾個字,眼睛卻亮了起來。這句話如同釜底抽薪一般,立時讓沸騰的局勢冷卻下來,流民們沖擊盾牌陣的力道都減弱下來。
混在饑民隊伍裏的匪徒,眼看這一場大禍便要消弭,哪肯就此收手,便又出聲大喊道:“不要信……”
他的話還沒說出口,一支箭便飛到了跟前,将他射倒在地。周圍的人發一聲喊,人群裏又有點亂。
剛才出手的正是謝衡月。謝衡月早就開始留意到底誰在人群中搗亂,謝衡月朝他們大喊道:“大家莫慌,此人乃是混進來的匪徒,并非良民!不信你們看看,你們中誰認識他?”
那流民的首領,一個三十多歲的高大男人聽到此處,便大膽上來仔細看了看倒地的人,這一看便立刻看出了破綻。
不說別的,那人臉上竟是塗了泥土,剛才滾倒在地,便露出本來白皙的脖頸來,一看便不是個農人。
這流民首領,轉身叫道:“官人說的沒有錯!這是個細作!”想起來剛才的驚險,他也捏了一把汗。
這人十分機警,環顧四周,喊道:“鄉親們,且看看周圍有沒有不認識的人!”
他話音剛落,從流民中就忽的竄出一群人。他們一個個都穿着破舊衣衫,然而手中揮着各種武器,氣勢洶洶地跳到半空,朝謝衡月撲了過來。
蘇雪遙吓得眼前一黑,前世謝衡月流着血倒在她面前的模樣,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那是她四十年裏,午夜夢回心底裏最深的恐懼。
謝衡月氣運丹田,陽光下,他俊逸奪人,輕輕道:“來得好!”
袁騰義目眦盡裂大喊:“放箭!”
弓箭手一排密集的弓箭射出,倒下了十幾個人,還有十幾個人朝謝衡月撲過去。
袁騰義一拍馬鞍,從馬上猛地躍了起來,手中長劍揮舞喊道:“保護王爺!”周圍的侍衛們皆一聲喊,跳了起來,然而他們離謝衡月都有一段距離,竟來不及救援。
只見謝衡月的白衣無風鼓了起來,他将全身真氣運到皆激發出來,陡然提氣,沖破了一個瓶頸,他只覺渾身充滿熱流,他手中拔出了細劍,舞動起來,如同一道白虹,将撲到他身前的六個人皆籠罩在了他的劍光裏。
這一招是落梅劍法他還沒有練成的一招,名喚梅點冰肌,極為耗費內力,這還是他第一次成功地使了出來。
蘇雪遙在後面看到那一道映着日光,閃着七彩的刺目白虹,她在心底裏發出一聲吶喊,眼淚滾滾而下,前世謝衡月這一招使出,他便如強弩之末,跌倒在地。
然而這一招使出來,衆人一聲痛呼,梅點冰肌着實威力驚人,勢如閃電,沒有一個人能躲得開,被劍風掃中之後,又被劍上裹着的渾厚內力擊中,皆被震飛了出去。
此時王府侍衛已經将謝衡月團團圍住,剛才跳出來的歹徒已經非死即傷。然而他們竟是死士,受傷的人,剛一落地便自斷心脈,立時倒斃,竟沒留一個活口。
流民們目睹着一番驚險搏殺,皆十分膽寒,退得更遠了一點兒。那流民首領喚做黃猛的,心中冷汗直流。
若非那官人手下留情,剛才橫死當場的,便是他們了。
他們背井離鄉,是想要求生存,不是要來謀死路的。
黃猛已經吓得兩股戰戰,但是他依然盯着站在盾牌陣上的謝衡月,顫抖着問:“方才官人說,要雇我們收秋,管飯,可是真的?”他的眼神充滿期盼。
他們一路行來,已近乎乞丐,大的田莊皆有塢堡護院,高牆林立,不讓他們進去,而小的村莊,情形也跟他們差不多,越走越要不到飯了。要不是說前方會有官家開倉放糧,這隊伍裏,十個有八個都支持不住了。
然而開倉放糧,也不過是每人給一些澄清的稀米湯,勉強餓不死罷了。可收秋是苦力重的活兒,雇短工,可是要管飽吃的。
謝衡月望着面前那一雙雙瞬間燃起希望的眼睛,心中嘆息。
他壓抑着翻滾的氣血,面色平靜地緩緩道:“自然是真的。你們前隊變後隊,前面開路,跟我們去山莊罷,先吃頓飽飯。”
當下流民們開始緩慢傳遞信息。麻木而瀕死的人群,好像被這個消息點燃了。不再像方才相遇時候那般死寂,人們變得雀躍起來。
灰色的人流逐漸從稻田裏,重新回到了田埂上。
袁騰義見事态平息,已經躍到了謝衡月身邊,他急忙低聲問:“王爺沒事兒吧?”
謝衡月搖搖頭不說話。袁騰義心中一急,看謝衡月的模樣,就知道他已經受傷了。
袁騰義急忙運起真氣,為他療傷。同時眸子一沉,他當機立斷下命令:“騎兵一隊留守,騎兵二隊縱馬下稻田,占領那個小山崗!”
謝衡月治軍非常嚴明,從不讓馬踏稻田,是以袁騰義需要格外叮囑。軍令如山,傳令官旗幟一揮,只聽一陣人馬嘶鳴,膘肥體壯的騎兵,瞬間便如同旋風一般,沖向那個小山崗。
山崗上的衆人眼看他們埋伏在流民裏的釘子殺手皆被剿滅,看到那騎兵逼近,便知道他們已經被發現了。
幾人急道:“主人,速退!”
那戴鬥笠的人咬牙道:“謝衡月!”
他萬無一失的妙計,就這樣被謝衡月化解了。本來若是謝衡月下令動手,那便是濫殺百姓,重罪難逃;若他不動手,便讓混在流民裏的人出手,将謝衡月就地格殺。
沒想到他籌謀已久,就這般被謝衡月化解了。他只能最後看一眼車隊,他不會忘記在那危急時刻,車駕裏蘇雪遙的那一句高喊。
他眼神一凝,又是後悔,又是憤怒,然而他此時也只能急忙翻身上馬,遠遠逃遁而去。
騎兵們追出去一陣子便折返回來,同時帶回來山丘上同僚的屍首。
謝衡月沉着嗓子道:“厚葬!”他心中憤怒,這筆賬一定要算!
袁騰義護着謝衡月回到車中,一進車中,謝衡月卻大吃一驚,低聲喊:“出去!”
方才在撩開了車帳輕紗的那一瞬,袁騰義看到了車中絨毯上倒着一位絕世佳人。謝衡月喊他出去,他立時退了出去。
謝衡月在車中壓低聲音道:“叫墨染綠绮來!”
袁騰義連忙答應,然那驚鴻一瞥,卻深深留在了他腦海裏。
他命人去後面的車子中喊丫鬟們,心裏一陣迷糊,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佳人麽?
謝衡月忍着疼痛,将蘇雪遙抱在懷裏,一面為她輸送真氣,一面又掐她的人中。蘇雪遙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一見謝衡月,便緊緊抱住了他的腰,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她臉上皆是淚痕,她哭得說不出話來,皆是微弱的氣音:“夫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夫君不要再親自上陣搏殺了……”
謝衡月不想她為他如此擔憂,他心裏一甜,好像剛才受的內傷都沒有那麽厲害了。
他也伸臂緊緊摟着她,親吻着她的耳垂,滿意地看着蘇雪遙的身子一縮,他低聲說:“娘子不要太過憂心。你夫君英明神武,不過幾個蟊賊而已,手到擒來。”說着他胸中一陣疼痛,知道催動梅點冰肌這一招,他如今還是太過勉強。
蘇雪遙聽他随口胡說,心裏一急。他那一招明明是拼命的絕招,哪裏有他說的這麽輕松。
她緊緊攀着他的臂膀,擡起頭來,望着他略蒼白的唇色,她的眼淚竟止不住。
謝衡月望着她嬌妻哭泣的模樣,他輕輕道:“今日這淚,一定是為我流的了吧。”他忍不住舌尖輕輕舐着她的淚:“是苦的。我的王妃甜甜的,不該流下這般苦澀的東西。”
說着,他極溫柔極耐心地吻着她的臉頰和眼角,似乎要将所有的苦澀皆吞在他的肚子裏,只留給她甜蜜。
蘇雪遙抱着他,只覺心還在撲通撲通地跳,着實驚魂未定。她漸漸止住了眼淚,擡起眼來望着他柔聲說:“王爺,王府裏那麽多高手,王爺以後就不要再冒險了罷。若還不行,我們便在江湖上多多尋人來吧。”
她只覺得不能再看一次剛才的場面了,會要了她的命的。
謝衡月想着他正在籌劃的大事,他剛才被人伏擊的惡氣,都覺得舒緩了幾分。這次出府,他為了安全,才調了袁騰義跟他走,其餘人等還是在按部就班地完成計劃,因此便有些捉襟見肘。
可這些事,卻不必跟他的小嬌妻說。
他捧着她的臉哄道:“娘子,江湖高手便如這田間的稻子,一割一大把,但是他們各個皆不如本王。本王也需要活動一下筋骨,武功自然是越練越厲害啦。”
說着他卻沒忍住,咳了一聲。
蘇雪遙的臉瞬間吓得白了一點兒,她忙摸着他的心口,低聲問他:“夫君,受傷了麽?”
謝衡月待要說假話安慰她,忽然又改了主意,他捂着胸口道:“是受傷了,王妃給我揉揉吧。”
他本以為蘇雪遙必然不答應,卻見蘇雪遙白着臉,顫抖着手撫上了他的心口,她望着他,一雙盈盈美目裏皆是他的倒影,聲音又低又弱,十分可愛:“王爺,如此這般可舒服些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