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何姍對那只臭鞋子忍無可忍,拎着繞了大半天,沒在外面的街道上找到公共水源,索性把鞋子放到了外面的石臺階上,墊着腳進去村民家裏借水龍頭和洗衣粉。地勢偏僻的農村很少見到拍電影這種新奇活動,農閑的婦女都搬了小板凳出去圍觀了,何姍沒在屋子裏看到人,等到再回來,卻發現自己放在臺階上的鞋子不見了。
難道大白天的,還會有人偷一只帶了屎的鞋子不成?
這還真是走了狗屎運了呢。
何姍氣的不輕,光着一只腳回到沈遙光那邊的拍攝地,秦應楓已經補完妝,坐在院門口吃火腿腸,他偶爾善心大發,丢一截喂沈遙光的那只小土狗。
看到何姍出現,小土狗馬上又叫了起來,氣勢洶洶的直奔她跑過去。有了前次的經驗,何姍不再上當,一彎腰從路邊抽出一根枝條,對着它的眼睛呵斥:
“狗子,別以為你主人不在,你就能再咬我一口。”
小狗子果然馬上服軟,立刻就往人群裏鑽進去沈遙光的拍攝場地,瘋狂搶鏡。
何姍把秦應楓坐着的凳子搶過來,往他手裏塞上二十塊錢:
“應楓,去,幫我跑一趟腿,我的鞋子不知道被誰偷了,只能去村口小賣部買雙拖鞋了。”
秦應楓幾口把火腿腸吃完,拿着錢就往村口走,結果秦應楓剛走沒有多久,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就打斷了她的等待,把那只洗幹淨的鞋子放到她腳下:
“姐姐,你的鞋子我幫你洗幹淨了,你能不能,給我一點辛苦費。”
何姍低頭看了一眼,小男孩的鞋子洗的很幹淨,只可惜全部浸了水,其實也無法再穿了。
自從劇組在這裏錄節目,附近的村民就喜歡在他們錄節目的附近擺點小攤,賣點山上采摘的野果子,小本生意,自然會有人光顧,可是不經過別人的允許幫人洗鞋子這件事情,何姍還是第一次遇到,她擡起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男孩,不難看出這個孩子家境很差,現在這個年代還穿着一身打了布丁的破衣服,小男孩頭發已經快要及肩,零散的披在肩膀上,有些油膩膩的。
她鼻子有些酸,從衣兜裏掏出十塊錢:
“謝謝你。”
或許是沒見過那麽大面額的紙幣,小男生嘴巴長成一個誇張的O形,道了謝才離開。
小男孩跑的很快,頭發張揚的随着奔跑的動作飄起來,一下子便沒了蹤影。
何姍坐在凳子上,眯着眼睛看了很久,恍惚中想起了十三歲的自己。
那是她剛剛來沈家的第一年,她的生父欠下百萬賭債,借口送她來沈遙光哥哥開的民間雜技班學藝,一個星期以後就跑的沒了蹤影,只留給何姍一封訣別信,表示以後不在養她了。
何姍的媽媽嫌棄他爸爸不會掙錢,生下她就跑了,九零年代初期,何大雲背井離鄉,帶着她來向華縣賣魚為生,日子雖然苦了點,但也不至于餓死,何大雲這人喜歡賭博,又愛喝酒,偶爾喝醉了還喜歡把何姍從床上拉起來說胡話,但何姍喜歡他的父親,認為哪怕是這樣艱難的日子何大雲也還是對她負責到底,沒想到那天何大雲帶她來沈家班拜師學藝,就是最後一面了。
無法接受這個殘酷事實的何姍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哭了兩個晚上,後來聽師父沈思崇說要送她去福利院,心一下便涼透了。
好在師母尹翠婷人美心善,在懇求太師父之後收留了她,何姍的戶口和入學手續全部都交由尹翠婷去辦,結果初中入學沒多久,老師就開始了家訪,那天師父和師母出門演出,屋子裏只有小師叔沈遙光,她記得班主任委婉的說到了她的頭發:
“女孩子要弄的整齊一些,別披頭散發的哦。”
何姍紅着臉送走了老師,回來時看到沈遙光翻箱倒櫃,從抽屜裏翻出了一把剪刀,何姍想跑,卻被他眼疾手快的揪住,師侄倆發生争執,最後還是何姍哭着抱怨:
“我不留短頭發,大不了我以後早些起來紮頭發就是,男孩子才留短頭,我可不想再當我爹的兒子,也不想當師母的兒子。”
這是何姍的爸爸何大雲對何姍最大的妄想了,如果她是個兒子,沒準何大雲就不會丢下她跑了,媽媽也不會不要她。
沈遙光握着那把剪刀,坐在輪椅上愣了片刻,最後把剪刀收回去時,面不改色的說她:
“就你這張口就能把長城哭垮的本事,別侮辱男孩子這個詞。”
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是從他的口中知道的。
難得留住那麽長的頭發,此後何姍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紮頭發了,某一天早上,何姍險些遲到,披着頭發跑到教室時已經過了十多分鐘,她被罰站了一節課,直到第二節課,同桌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何姍,你小師叔來了。”
作為向華縣有名的皮影世家,沈家在這小縣城裏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沈遙光當年出車禍的事情還上過報紙,誰都知道她是他的小師叔。
自從車禍之後,他停掉了所有的學業,更別說來這種人多的公共場合。何姍做夢也沒想到他會來。
她滿懷欣喜的跑出去,看到那個人坐在輪椅上,在走廊盡頭安靜的等她。
“小師叔,你怎麽來了?”
何姍本來還挺高興,這人卻沒給她好臉色,把她忘記拿的飯盒遞給她,顯然,他也許是被太師父逼着出門,好給她送午飯:
“同樣的錯誤,我希望你不要犯第二遍。”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犯這種賴床和丢三落四的錯誤了,被小師叔當着不少同學的面批評,還好何姍臉皮厚,要是薄一點,早就哭出來了。她自然不高興他在同學們面前擺架子,拿了飯盒就要走:
“謝了小師叔,你既然那麽不愛出門,下次餓死我就成。”
沈遙光的手握在輪椅的扶手上,簡直拿她這性子無可奈何,喊她:
“何姍,過來。”
好像他一直都不怎麽待見她,連這聲過來都說的極其冷淡,何姍不耐煩轉過身去,皺着眉問:
“幹嘛啊,又有什麽沒交代的?”
何姍的性子總是急急燥燥的,看他一直等在原位,她只得返回去,聽這人說要她蹲到前面,她雖滿頭霧水,卻也照做,背對着他蹲在地上,吐槽道:
“小師叔,其實你出來見一見陽光什麽的也挺好的啊,你看這天空,比起你在後罩房看到的那一塊,是不是……”
她喋喋不休,無非是希望他能早點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後來話說了一半,就被這人幫他梳頭發的動作打斷,被打磨的圓滑的木梳子一下一下落在發絲上,她甚至能感覺到他低着頭給她梳頭時那些清淺的呼吸就撲在自己的耳朵上,一上一下,像是被毛茸茸的蒲公英撩撥着,像是被溫暖的陽光籠罩着,她抱着懷裏那個溫熱的飯盒,盯着自己的腳尖,忽然就紅了耳朵:
“小師叔,其實我自己會梳……”
“閉嘴。”
“唔。”
後來發現自己的心意時,每次想起這個場景便會覺得那時候的沈遙光,哪怕語氣冰冷,也一定是勾着唇角,眸子裏含着暖陽的。
——
秦應楓來去不過十多分鐘的時間,很快就給何姍帶回來一雙粉紅色的毛絨拖鞋。她穿上新鞋子,圍在拍攝場地外走了一圈,聽到圍在攝影圈外面的村民傳來贊許的聲音,好不容易擠進去半顆腦袋,這才看到是沈遙光在教叢姜瑩用筷子演奏歌曲。
青花瓷碗擺了兩張桌子,依次排序,分別加入不一樣的水量,通過沈遙光手上的那支筷子,一起一落,像是魔法一樣傳出了不同的音階,沈遙光示範了好幾遍,叢姜瑩依卻舊記不住音符,眉頭直皺:
“沈老師真是好耐心啊,教了至少十遍了。”
“有的人是要學的慢一點的。”
何姍附和着那位村民,剛剛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泡泡糖塞進嘴裏就察覺到沈遙光的目光落到了她這邊來,她不知為何會有些心虛,放進嘴裏的泡泡糖不敢嚼,只默默咽了口唾沫,把目光收回去。
“哎呀,沈老師,我真是沒有音樂天賦,不像蕭老的徒弟,人家可是音樂學院的高材生。”叢姜瑩撒嬌的話語傳進何姍的耳朵裏,她不得不把目光收回來,往叢姜瑩那邊看了一眼。
晚上溫度漸低,這會兒叢姜瑩卻還穿着短袖連衣裙,說完這話,她用肩膀蹭了蹭他的肩膀,臉上一副嬌滴滴的做派,看起來還真的讓人覺得心疼,怕是沈遙光那樣的冰山,也是絕對會動搖的。
此時何姍的手機震動響了起來,她轉過身擠出人群,低着頭喂了一聲,還未聽清楚手機那邊的人說話,以為她要走的沈遙光便直接喊了她一聲:
“何姍。”
何姍以為要補妝,趕緊把電話挂斷,轉過身去時那個人已經從人群裏走了出來,他站在離她很近的距離,手已經擡起來,好像要挽留誰。
沈遙光的目光落到她手裏的手機上時,眸子裏燃起來的希望一瞬間又落了下去。真是可笑啊。
原來對于一個死心的人來說,無論是何種火花,也再也點不燃心裏的那團火。
沈遙光把目光落到她腳下的那雙拖鞋上:
“這毛鞋子是新買的?”
“是啊。”何姍大方的笑了起來,好像誇獎什麽寶貝似的,用視線指了指不遠處的秦應楓:
“我這小師侄眼光還是不錯的,就是笨了點,好在聽話懂事。”
沈遙光眼睛裏的星火完全滅了,他應了一聲,遠遠看了一眼蹲在地上逗狗子的秦應楓,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嘲諷的嗤笑,勾着唇角說了一句:
“難怪我覺得眼熟,看這參差不齊的絨毛,原來挺像扒光了毛的小公雞。”
何姍:“……”
作者有話要說: 秦應楓:阿嚏,小公雞在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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