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何姍收到沈遙光指明當他的跟妝化妝師時,距離她答應“還人情”不過剛剛過去半個多小時。
齊米正在給大家劃分跟妝小組工作,突然間聽段景文說沈遙光指明何姍跟妝,齊米愣了半響,默默把目光往她那邊移過去,顯然何姍本人也沒想到沈遙光怎麽會忽然提這種要求,不過片刻,她馬上就明白了,原來他剛剛說的“還人情,我來定。”是這個意思。
等何姍收拾了東西随着劇組一起出去外拍時,何姍才後知後覺,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大坑裏。
今天已經是節目開機的第二天,第一天沈遙光的學生叢姜瑩沒有來,早已趕不上攝制組交給其它導師的任務,這無端端多出來的幾個小時工作量,就是為了後期剪輯進去第一天的鏡頭裏。
今天的任務是給村子裏的留守兒童演唱歌曲,節目組随機給導師們提供一種樂器,由導師帶學生演唱完成表演,每個小組收到的樂器都會不一樣,甚至還要按照地圖上的指示,通關所有難題。
中午一點,氣溫已經有明顯升高,相比較前兩天,今天的太陽格外火辣,段景文知道沈遙光腿腳不便,一路撐着傘跟在身後,看他走的着急,附在他耳邊提醒了一句:
“節目組是給你額外放寬了時間的,不需要那麽趕。”
沈遙光依然面不改色的往山下走,淡淡回應了一句:“我不需要。”
何姍一直跟在劇組後面,聽聞這話時擡起頭看了一眼前方的那個人,這人的身子似乎在說完那句話之後站的更加筆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人從不把任何軟弱露在外人面前。
常人能做的,他一樣能做。
“哎喲。”
一行人剛剛從山上下去,一直跟在身後的叢姜瑩突然叫了一聲,何姍回過去時,她已經被助理攙扶起來,皺着眉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剛剛下山沒看清楚,叢姜瑩的八厘米高跟鞋卡在了泥土裏,人崴了一腳。
助理把她的鞋子從泥土裏□□擦幹淨遞到她腳下,叢姜瑩卻一臉嫌棄的說了一句:
“沈老師,等一下我,我鞋子髒了,回去換一雙鞋子。”
沈遙光停下來,徑直走到她面前,先垂眸看了一眼他的鞋子,說道:
“不如你直接回去休息?”
早先和沈遙光打過交道的劇組人員都知道這人一向寡言,沒想到和學生叢姜瑩開口,卻是這樣一副嚴厲的做派。
早在來之前,叢姜瑩就一直對沈遙光意見很大,現在看他連最基本的憐香惜玉都不會,叢姜瑩沒得到安慰,反倒是一開口就被沈遙光罵了一句,臉上的委屈表情演的惟妙惟肖,還沒開始哭,便又聽沈遙光問了一句:
“你下山之前我讓你穿好走路的鞋子,沒聽見?”
何姍看兩個人要在這小道上僵持不久,索性撐起了一把遮陽傘,往嘴裏塞了一顆口香糖,遞給秦應楓一顆,說道:
“小師侄,來,吹個泡泡。”
秦應楓心裏記着叢姜瑩對自家師父打的那一巴掌,解氣還來不及,看叢姜瑩低着頭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歡呼,又聽沈遙光問她:
“在這種泥巴地裏穿八公分高跟鞋,個子倒是長了,智商怎麽沒長?”
噗——
何姍吹出來的泡泡因為沈遙光這句話炸開了,看沈遙光把目光落到自己這邊來,她趕緊擡起手胡亂的把粘在嘴上的泡泡糖擦掉。
這人真是……
沈遙光看她好好的一張櫻桃小嘴被泡泡糖染的亂七八糟,腦海裏浮現十五六歲的小山河。他把目光收回來時,何姍分明看到這人眯着眼睛,微微抿了抿嘴唇。
并未責罰,仿佛不曾看到她吹出來的那個泡泡。
倒是叢姜瑩,看何姍不順眼,張口便把火氣發來她這裏:
“工作時間,吃什麽泡泡糖?”
何姍馬上把泡泡糖吐掉,倒也認錯,趕緊從包裏拿出化妝刷:
“叢小姐,我幫你補個妝。”
“走開,現在不需要。”
叢姜瑩真是從未遇見那麽能伸能縮的人,剛剛才化的妝,自然不用馬上補,她把鞋子穿上,趾高氣昂的走到了老前面。
看拍攝繼續,何姍跟在身後,這才聽到身後的人說八卦:
“我說為什麽沈老師對叢姜瑩那麽兇呢,既然一開始就看不上沈老師,後面又進組是什麽意思呢。”
原來,早在沈遙光成為這期節目最後一位嘉賓時,策劃早就內定好了組員,靠關系進來的叢姜瑩沒能如願分到大□□手身邊,發了大小姐脾氣,當晚跑到電視臺鬧了一番:
“沈遙光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歌手。”
“我表姐說會給我安排一個好老師。”
她始終覺得沈遙光不過是歌紅人不紅的典型代表,也沒有研究過他寫的那些歌詞,認為是節目組有意刁難。所以一開始她就提出生病不參加節目組拍攝的意思,這事情傳到沈遙光耳朵裏,自然是直接把叢姜瑩這個學生拒絕了,後來又不知道為什麽叢姜瑩反悔,拜托導演和制作輪番上陣,這才把沈遙光說通,第二天就趕緊把叢姜瑩送來:
“看來這沈先生真是個記仇的性子。”
何姍聽的來了興致,一邊擦嘴巴上的泡泡糖,一邊說:
“記仇?何止記仇,他心裏可是有個小本本,一生氣就要翻出來數落一番。”
何姍倒是半點也不覺得自己在對沈遙光傳播不實言論,想當年,初三中考那一年,幾乎是天天被這個人鎖在房間裏,桌子邊就放着師父的戒尺,她一打瞌睡,他就敲桌子,被逼的急了,何姍就會從桌子上跳起來:
“你到底為什麽不給我睡覺啊,我都說了我考不上高中!”
“去年三月九號,你一邊哭一邊和我保證會把數學成績提到八十分以上,今年十月三號,我把你從酒吧裏捉回來,罰抄了一百遍考高中的保證,你健忘了?”
她的保證,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甚至後來考上高中,他要她請客吃麥當勞,沈遙光非但不願意,還把他何年何月給她補課補了幾個小時算進去,一共九百多的補課費,做法比她還摳。
院子裏誰都叫她“摳門精”,明明小師叔才是最摳,最會算計那個人。
隔日一早,何姍不想和他問好,繞道走了一截路才看到那個人早就起來,一直在庭院裏訓練用拐杖走路,她看的心疼,本想裝作沒看到,剛剛拐了個彎就被她叫住:
“今天又要去哪裏鬼混,還吃不吃漢堡包的?”
那個年代,這種東西都是奢侈品。
那是印象裏沈遙光第一次杵着拐杖出門,不坐車,不坐輪椅,像個普通人一樣投幣上車下車。
後來走了一截路,何姍本想大大方方伸出一只手挽住他的胳膊,沒想到這人手一甩,刻意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不想要她的攙扶。
何姍看着他一個人往前走,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單薄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鬧市區,像是一副定格的水彩畫,何姍又氣又急,落在了後面,吐槽了一句:
“什麽別扭性子啊,幫你還不要?”
她那時還不懂怎麽維護他的自尊,也不懂如何委婉,一個人低着頭往前走,結果撞到了那人停下來的後背上,她捂着腦門擡起頭來,面前的人不知何時停下了步伐,他伸出右手放到她面前,把目光落到了別處,不情願的說了一句:
“快點牽,別等我反悔。”
何姍看着面前那雙白淨幹淨的男性手掌,腦子竟然在那一瞬間就短路了。
牽手?啊啊啊,這種約會的感覺,牽手的感覺,簡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