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何姍看汽車已經上路,知道現在不能折頭,勾着唇角嗤笑了一聲:
“狗主人?沈先生原來那麽随便的,街上随便一只小野狗都成你的了?”
她根本就不相信他是真的喜歡小動物。
哪怕是現在腿上抱着的那一只狗,他也不覺得他把它當成了家人和朋友。
趴在沈遙光腿彎上的小狗子不敢再對何姍大呼小叫,反而是被他放在頭上的那個手巴掌威懾住,一直縮卷在他的退彎上。
他喜歡馴服某一種動物,或是某一個人。
就像是曾經,他對她的那些所作所為。
“何小姐,這真的是我們家遙光的狗。”
四合園村通往縣城的路颠簸遙遠,段景文看何姍總是對沈遙光偏見很大,開口補充:
“可能是天生有吸引小動物的能力,小狗子第一天就和遙光混的……”
“好好開車,少說話!”
段景文的話并未說完,聽聞後座上沈遙光的命令,趕緊閉了嘴,默默吐了吐舌頭。
雖然半個小時以前,沈遙光才真正意義上成為它的主人,但沈遙光愛小動物是事實。
他們到這裏的第一天,天上還下着毛毛細雨,沈遙光腿疾複發,是一路忍着疼痛到這裏的,汽車從狹窄的稻田邊經過,沈遙光忽然叫停了司機,段景文以為他受不了這颠簸的路途,沒想到這人側着耳朵聽了聽,忽然打開車門,往荒廢的稻田裏掏出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這家夥找不到回家的路,陷在泥濘的水稻田裏,除了那顆小腦袋,全身都裹滿了泥巴。
怕狗子身上的泥巴弄髒劇組的車,段景文撐着傘,陪着沈遙光爬了一大截山路,後來到了目的地,段景文看他臉色慘白,把他扶進屋子裏時才瞧見他左腿的褲腿上沾了些血跡:
“你去幫狗洗個澡,我自己會解決。”
他很少把那只腿暴露在外人面前,哪怕是跟了他許多年的段景文,像是冬日這樣寒冷的天氣,他知道他基本都是不出門的,這一次答應來參加節目,實在是為難他了。
後來,小狗子的主人尋來時,狗子早就被洗幹淨,圍着沈遙光的腿彎打轉,不肯離開了。沈遙光本是準備就讓它留在這裏,節目拍完就送它回去,後來不知是怎麽想的,就在半個小時以前,沈遙光忽然随他一起去了狗主人家裏買了這只狗:
“你終于想通要養個小寵物了?”
以前段景文曾經給他提過這個意見,可是這人去到寵物店門口就折了頭。段景文看櫥窗裏養的全是貓,以為他讨厭貓,更喜歡狗。
現在看來,無所謂貓狗,是因為恰好這只小東西“惹”了何姍。
——
從村上到縣城要一個多小時,晚上會稍微快一些,按着車上的導航走,一路都沒出什麽錯。醫院禁止寵物進入,沈遙光把狗子往段景文手上一放,看何姍皺着眉頭站在醫院門口,步子卻邁不出去,他挑眉,問道:
“那麽大年紀,還不喜歡打針?”
打針,誰會喜歡打針?
她向來不怎麽喜歡來醫院這種地方,印象裏為數不多的幾次和醫院有關的場景,卻偏偏和這個人有關。最痛苦的回憶是那年春節,她躲在屋子裏連續吃了幾個晚上的糖,後來連續疼了一個多月,她不敢把牙疼的事情和師母說,每一次牙疼的時候就喜歡拿了牙刷蹲在院子裏刷牙齒,她以為這樣就能麻木疼痛,某一晚,又是疼的翻來覆去睡不着,何姍光着膀子蹲在院子裏刷牙,忽得被一個黑影子罩住,冷着臉問了一句:
“廚房那半斤糖,都被你吃了?”
他是不喜歡吃甜食的,何姍卻喜歡的不得了,每逢過年,大部分糖都進了她的肚子。
何姍一對上他的目光就心虛的不得了,趕緊把嘴巴裏的水吐掉,硬着頭皮問:
“我吃了又怎麽樣,師母說我可以吃,那糖又不是你買的!”
師母是她的大救星,亦是小師叔心裏最尊敬的人,她幾乎百試百靈,她轉身正要回房間,忽的被身後的人幾步追上來,一下子揪住她的小辮子,她掙紮了幾下,被這人強力的手勁捉住手腕,壓在大紅色的木門上。
不茍言笑的小師叔脾氣總是說來就來,何姍被他的一系列動作唬住,頭靠在木門上,罵她:
“你,你要是敢打我,我明天就……你,唔,你幹嘛,唔……”
一言不發的男人皺着眉頭,眸子敷上一層冰霜,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下颌骨,沈遙光借着月光,微微偏頭,一眼便看到她牙齒的缺陷,何姍看他這般無理,擡手錘他的胸口,卻被他一手抓住,抵在身後的牆壁上:
“可惜了這滿口白牙,馬上就會被蟲子吃掉,變成老太太。”
老太太?
何姍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後槽牙,不相信他的話,一下子把人甩開,咚一聲把門關上:
“我可不相信你這大惡狼說的話!”
後來呢?
何姍還是被這人騙去看牙醫,順便拔了她兩顆牙,她躲在師母懷裏哭了兩天:
“師母,我的牙齒被小師叔拔了,你讓小師叔賠我牙!”
何姍告完狀,看到坐着輪椅往庭院裏經過的沈遙光,氣的牙癢癢,本想開口罵他,卻正對上他眸子裏冷漠的目光,吓了個激靈,等到人走出老遠,這才罵了一句:
“老壞蛋!”
沒想到走出了幾步遠的“老壞蛋”又坐着輪椅回過身來,車輪子準确無誤的停在她的面前,他将她堵在院子裏,扶着牆壁站起來,一手擋住她要走的路,問道:
“你叫我什麽,嗯?”
那日時光無限好,夕陽将最後一絲溫柔落在了他的眼睛裏,那個人低下頭來,她看到他完美的下颌角勾起一個微笑的弧度,似是在炫耀自己在這場戰争裏的勝利,他挑着眉問:
“小師叔這個稱呼,還要我教你一遍,嗯?”
所以那麽多年,他根本就沒有喜歡過她。
如果喜歡?為什麽又要把她關在黑黑的小屋子裏,她跳下去摔斷了腿,他都不皺一下眉頭?
他選擇再一次出現在她的身邊,是因為他內心還是渴望着馴服她,就像當初他把她關進屋子裏一樣。
何姍的思緒被手臂上傳來的冰涼觸感打斷,她回過神來,看到護士小姐手上的針管,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下,護士小姐早已看到她臉上驚慌失措的眼神,眯着眼睛笑起來,羨慕她身邊陪着那麽好看的一個男人,笑道:
“馬上就好了哦,不會疼的。”
何姍皺着眉頭,努力保持着鎮定,眼睛卻控制不住順着針管移到自己的胳膊上,眼看就要一針戳進去,她的眼睛突然被一雙幹燥的雙手覆蓋住。
幾乎是剎那間的事情,敏銳的疼痛感席卷全身,頭皮也跟着發麻起來,她吸了口冷氣,閉上眼睛時睫毛掃到了那個人幹燥的手心,不用轉身便也知道那個人就站在離自己很近很近的身後,他細膩的,溫熱的手掌心上貼着他的眼睛,像是一團火,頃刻間便點燃心裏的那一片小宇宙……
何姍保持理智,擡手另一只手掃開那雙手,嗤笑道:
“我現在已經不害怕打針了。”
曾經他以為永遠不用長大的人,在離開他以後成長的更加堅強,哪怕是害怕的東西,硬着頭皮,跪着也要去克服。
護士小姐看她強忍着咬着半邊嘴唇的樣子,從眉宇間露出一抹溫柔的笑,看向愣在他身後的沈遙光:
“你女朋友真可愛。”
何姍壓着胳膊上的棉花,全當沒有聽到這句話,起身之後便頭也不回的往外面走了,倒是沈遙光,臨走時解釋了一句:
“現在還不是女朋友。”
那時候他不曾承認過,卻也沒有否認過。
如果早知道有這一天,又怎麽會輕易放她走。
何姍剛剛從醫院出來就被寒風吹的直打哆嗦,好在停車場離的很近,她縮着肩膀進去,一關上門就迫不及待的叫段景文開暖氣:
“段先生,麻煩你開個暖氣。”
段景文看她一個人先出來,不用多想便也知道是她不願意和沈遙光多呆,依照她的意思開了暖氣,提醒了一句:
“剛剛你手機落車裏了,響過兩三次。”
何姍看了一眼未接來電的備注,又從車上下去,一邊等着接電話,一邊踱着步子繞車走,後來他看沈遙光遠遠走來的身影,幹脆背靠着另一層的車門,全當沒看見。
沈遙光早就看到她縮在車門旁邊影子,進去以後開了車窗,安靜等候在這裏,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但聽得出來何姍的聲音很着急:
“先試試物理降溫,大人吃的藥要謹慎給小孩子服用。”
“你等我想想病歷放在哪兒,就在書架上的最上面那一層……”
何姍的話斷斷續續,但因為開了車窗,大抵也知道是個什麽棘手的問題。段景文不好意思裝作沒聽見,擡起頭往後視鏡看了一眼,這一看差點三魂丢了七魄,坐在後排的沈遙光垂着嘴角,臉色好像埋在黑暗裏,死氣沉沉的透着一股怨氣,如果此時他身邊坐着一個人,他一定馬上就能把人踹下去。
段景文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從鏡子裏看到沈遙光剜過來的目光,頓時一個激靈。
原來沈先生是重口味啊,竟然連已婚少婦也不放過!瑟瑟發抖·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