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劉玉把渾身是血的女孩塞進出租車裏, 聲音緊張,讓司機快些開走, 接着遞給任真一張面巾紙。
任真被打得很慘, 一只眼睛睜不開來,鼻腔裏被鮮血堵住, 直沖腦門。
她接過面紙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血,有些口齒不清, 但是聲音很冷靜:“你應該調查過, 楊威的繼母當天晚上去哪裏打的麻将?”
劉玉頓了頓,“對, 在她一個朋友家裏, 好像她們會經常聚在一起。”
“好。”任真拿開面紙, “現在你讓司機去那人的家裏, 楊威沒有吸.毒,那一針一定是當晚陳美華的姐妹給她的,我們現在去找出證人。”
*****
劉玉穿着警服被留在了車上, 任真一個人去敲門,臉上血跡斑駁。
有個女人穿睡衣,打着哈欠來開門,冷不防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孩, 捂着嘴就尖叫了一聲。
“別怕。”任真飛快上前, 抵住了門不讓她關上,即使形容狼狽,陰冷的眼神也還是會讓人不由自主覺得害怕。
“十一月九號那天, 你給了陳美華一管毒.品,然後她第二天被發現了屍體。”任真拽住女人,不給她逃離的機會,“是不是?”
“不是……”女人哆哆嗦嗦,“沒有這回事啊,你是誰……我要喊人了啊!”
任真冷笑,“別想抵賴,我不是警.察,你現在還有機會去自首,你的證詞會對破案有幫助,說不定不會受到什麽懲罰,不過你要是敢繼續裝聾作啞的話——”
她上前一步,餐刀就抵上了那個女人的脈搏,力氣很大,幾乎要把那個女人的頭發活活扯下來,目露兇光威脅着:“我現在就殺了你!”
女人兩股戰戰,根本都不敢看這個非人非鬼的女孩,眼角滲出了淚水,猶豫地點點頭。
任真拿開已經豁開了幾道小口子的餐刀,拽着她往回走,拉開車門大力把女人推進去。
劉玉皺了皺眉,任真已經上了車,面無表情道:“她要自首,作證那一管毒.品是她提供給陳美華,作為殺死楊威的兇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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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玉訝然,而這時候任真拍了拍司機的肩膀,“現在,帶我們回警局。”
當時學校裏流傳着一個叫任真的女孩,是楊威的女朋友,并且楊威對她很好,那時候劉玉想要去找一下這個女孩,但恰好這女孩休學,說不定去了別的城市,加上楊威否定,也就作罷。
天微微亮了。
“不能開庭,”任真坐在車上,心裏飛快計較着各種可能性,“楊威只是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正當防衛殺了楊慎行,而且楊慎行罪行累累早就該死,他不可能重判。”
連續幾個月的猜疑以及求證在今夜似乎都要破開,劉玉脫下自己的警服,遞給中間那個瑟瑟發抖只穿着單薄睡衣的女人,對着任真說道:“可是楊威很堅定,堅稱他親手殺了父母。”
任真的手忽而顫抖了一下,接着飛快攏了攏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請你帶我去見他。”
身上的血幹裂在了皮膚之上,不過沒空去管,栗子色的頭發也只是粗略被梳理柔順,衣服上滿是雪融化之後的髒污顏色,剛才勉強從三樓跳到二樓的陽臺,接着繼續跳到花園裏的時候,似乎清晰地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腳踝處高高腫起,然而根本都感覺不到半分的疼痛。
她錯過太多了時間,現在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楊威半夜被人叫醒,不耐地幾乎要罵人,被推着進到房間裏。
那人背對着他,身穿駝色的大衣,拖了點鮮紅顏色在腳踝,栗色頭發卷起,似乎因為微風吹拂而輕輕動了一下。
他瞳孔劇烈收縮,整個人下意識往後退一步。
這個背影,他很熟悉。
任真聽見門開的聲音,這時候卻似乎突然羞于以這幅模樣見人一般,遲疑着不敢轉回身見他。
房間處在監控之中,劉玉在外面提醒,“我只能給你們十分鐘時間。”
楊威瘋狂跳動的心髒逐漸平靜下來,已經猜出了來人,自顧自拖了凳子坐下,吊兒郎當的,就好像第一次見到這個人,斜着眼看她。
任真終于轉身,慢吞吞坐在對面,把頭擡起來。
“你怎麽搞得?”楊威皺眉,手指關節敲了敲桌面,未必有多關心,目光很挑剔看着任真,“知道老子要被槍斃,最後讓我爽一下?你他媽至少洗個臉啊。”
把自己弄成了這幅鬼樣子,怎麽敢過來見他啊,難道不怕他會生氣嗎。
任真不答,嘴唇遲疑地張了張,最後雙手捂着臉,抑不住地笑了兩下。
楊威沉下了臉,“你笑什麽?”
“不知道。”任真把手拿開,揉了揉眼皮子,“看見你就忍不住開心啊。”
楊威唇角輕輕勾起,漫不經心:“神經病。”
劉玉頻頻看表,表情焦慮。
已經過去五分鐘了,他們除了一開始說了幾句話,就是相互看着彼此微笑。
……兩腦子都有什麽問題麽?
死之前看見她最後一面,老天爺待他楊威不薄。
“我馬上去自首了。”任真終于開口,說話的時候有些猶豫,像是組織着自己的措辭,想了想繼續說,“我找出了那個給陳美華毒.品的女人,而且其實當時陳美華并沒有當場死亡,所以不算是我殺的,那時候我們大意了。”
當時的劑量不足以導致人死亡,他們離開之後,陳美華的求救聲引來了楊慎行。
之後就是神志不清哆哆嗦嗦,反複提到當年那個被殺死的女孩,然後央求她去殺楊慎行,被震怒的楊慎行捅了一刀,埋在花園裏。
楊威歪了歪頭,像是聽了一個很荒謬的故事。
任真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你不要怕,楊慎行當時剛殺完人,并且存在着再次殺人的動機,你是正當防衛,我不會讓他們把你關起來的,我想你很快就能出來。”
楊威笑了一下,眼神裏帶了點玩味問她,“你怎麽不想當美國總統呢?”
是誰告訴你,你能夠事事心想事成的?
劉玉心急,再次給他們提醒,“還剩下三分鐘。”
楊威忽而一把踹開了橫在他們中間的小桌子,似乎撞到了任真,但他漠不關心,整個人好像野獸發狂,狠狠往任真的方向撲過去,木椅應聲被壓碎。
他掐住任真的脖子,大概是有狠心掐下去的打算,然而瞥見了脖頸上那圈可怖的青紫顏色,下意識的松了力道,瞬間被沖進來的警.察拉開,表情猙獰。
劉玉氣急敗壞,幾乎想踹他一腳,克制着将任真扶起來,回頭冷冷說道:“這裏是警局。”
楊威聳了下肩膀,舔了一下唇角,嘴角帶着點笑,輕聲說道,“回去吧,我不欠你什麽,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任真渾身都疼,而且冷。
“你欠我一條命。”她喘了一口氣,慢慢說道,“你的命就是我的,以後怎樣,我說了算。”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楊威被警.察死死按住,被迫低頭,仍然笑了一下,“我的命,兩年前就沒了。”
那天任心哭着向他求救,他卻因為懼怕,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下一秒,那個女孩重重落在了他的腳下。
從那一刻,他就被宣判了死刑,而任真就是他等待的那個劊子手。
等了那麽長時間啊,期間數次掙紮,抵不過心頭一把刀。
一切大約都是注定的:她要複仇,他要贖罪,兩人心甘情願,彼此拿到滿意結局。
警.察開始押着楊威回去,任真眼角似乎滴了一滴眼淚,混雜着臉上幹燥的鮮血,結成了緋紅的液體。
“如果你兩年前就死了……”她說的很悲傷,“那現在,能不能為了我活一次?”
楊威身體一頓,然而始終沒有回頭。
此刻甚至有些困惑,想要去問問她,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麽?
我心甘情願,請你也不要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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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庭時間往後推,任真錄了筆錄,提供了大量口證,幾乎能夠将案子反轉。
而楊威仍然拒絕開口。
劉玉兩天沒睡覺,卻仍然是精神十足,像個才入職的年輕小警.察,每天不辭辛苦地跑來跑去。
這案子拖了三個月,原本群衆幾乎是要忘記了,然而被這反轉刺激得一下子群情高漲,甚至有幾個女孩披露自己曾經被校長性侵過,引起社會極大的關注。
任真也被關了起來,畢竟她差點殺死陳美華。
“如果能有證據确定,那天楊威的确是想舉報楊慎行的話,贏面就很大了。”劉玉低聲告訴任真,“那就可以順勢證明楊慎行是害怕被舉報,所以試圖威脅楊威的生命,對楊威很有利。”
外面的輿論原本是一邊倒的分析這個少年如何可怖,以此為例告誡諸位必須防範此類反社會人格的人。
反轉一出,又變成了鋪天蓋地的譴責楊慎行,對着猶如困獸一般的少年同情起來。
有些可笑,但好在可以利用輿論,到時候可以給法官施壓。
劉玉幾乎有些依賴地問任真,“你能找到這個證據嗎?”
這幾天以來,她幾乎是在任真的指揮下辦事,對這個不過十八歲的少女極為信任,有什麽問題,也是下意識向她求助。
“有。”任真頓了頓,“不過我需要出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