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師全部撤下, 只是送過來很厚的一摞練習冊,高三的沖刺接近後半段, 自己悶頭學也就算夠了。
偶爾有傭人讨論, 太新鮮了,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被抓起來關在小黑屋裏沒日沒夜的刷題。
任真倒是老老實實,每天有老師給她布置任務批改作業, 讓那個菲律賓女孩傳達老師的建議以及她的反饋, 絕對不讓她和其他人類交流。
原本任真是選的理科,但是通過題目來看, 周雁南希望她參加文科高考, 而且難度不低。
她就像是一盆被養起來的花, 每天被人精心照料, 嚴格記錄成長的軌跡,再根據需要加以修剪,期待她能夠長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又過了一個月, 外面開始放寒假。
傭人給她穿上紅色的長裙,外面加上一件大衣,稍稍有些不合身。她比較矮,于是鞋子裏便塞了五厘米的鞋墊。頭發被染了淺淺的栗子色, 卷成精致的弧度, 塗上一支已經停産的CHANEL梅子色口紅。
寒假的每一天,她都由菲律賓女孩檢查好衣着和裝扮,牽着下樓去花園裏散步。
至少有五個保镖嚴密看管着。
她膚色冷白, 塗上梅子色口紅以後多了一絲女人味,穿着鮮紅的裙子,劉海下面的眼睛偶然眨一下,像個木偶娃娃,有種不合時宜的天真感。
周雁南喝了一口紅酒,獨自坐在三樓陽臺,幾乎有些貪婪地看着她的背影,胸口宛如有着沸水達到臨界點,升騰起灼人蒸汽。
這是他一天之中最期待的時候。
寒假結束,任真開始被周雁南帶到餐廳裏吃飯,兩人之間什麽話都不說,機械地吃完飯,她就回房間寫作業。
唯一的一次交流,是她寫了模拟卷,分數出來以後的那天,周雁南心情很不錯,“以後你想去北大嗎?”
任真擡頭,然後對着她搖了搖。
“光華管理學院挺不錯的。”周雁南自顧自說了下去,“讀了兩年以後,我帶你去美國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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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需要任真的回答,現在的任真就是一個能說話的機器人,微微側着頭,出神道:“現在的學生,高考完以後是不是喜歡去整容?”
任真放下筷子,象牙制品和木質桌面敲擊,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
周雁南頓了一下,他表情溫和,告訴任真:“不要鬧,這種行為很下.賤。”
“我不想再當你的洋娃娃。”任真用力擦掉自己嘴上的口紅,冷冷盯着他。
口紅暈開在嘴邊的皮膚上,紫與紅相斑駁,更顯得她面色蒼白如幽靈。
任真從椅子上跳了下去,向門口走去,她手指微微發抖,沖他強調着,“我要走了,你不能囚禁我。”
餐廳原本是空無一人,在她說出反抗言論之後,門口卻出現一個穿着黑西裝的保镖,沉默的堵在哪裏。
看來對她的看管是全方位的,不存在任何漏洞,只是平時隐藏了起來。
周雁南拿手帕擦了擦唇角,他目光沒什麽溫度,聲音卻做出了一種溫柔的樣子,“阿蘊,回來。”
任真手指收緊,緊盯着保镖,“讓開。”
這裏陷入了令人無法呼吸的沉默。
似乎是周雁南打了個手勢,那個保镖默默的讓開。
任真深呼吸了一口氣,堅定地略過那人,她沉默地往前面走,穿過冰冷而空曠的客廳,推了推門。
推不開,門被上了鎖,像是重重保險。
身後似乎有腳步的聲音,任真收回手,往回看。
所有不相幹的人都退了下去,周雁南面無表情沖着她走來。
“我警告過你,不要試圖離開。”他慢慢伸手,掐住了任真的脖子,眉眼沉沉,努力克制壓抑住的瘋狂,“你太不乖了。”
手的力道在逐漸收緊,任真呼吸困難,睜大一雙眼睛瞪周雁南,眸子水光潋滟,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寶。
“我錯了……”實在難過,她緊緊抓住周雁南的手,艱難認錯,“我……後悔……”
手指陡然松開,她的脖頸上已經有了一圈可怖的青紫顏色。
任真滑落在地,目光觸及到周雁南的鞋尖,眼淚流了滿臉,不斷咳嗽,肺管都好像被火燒了一遍。
周雁南蹲下身子,居高臨下看她:“知道錯了就好。”
任真搖頭,艱難喘了兩口氣,“我不該接近楊威,我不該那麽壞……”
她雙手捂着臉,聲音沙啞,絕望到極致變得平靜了起來,“我後悔了啊……求你……”
“求你讓我去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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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庭,你差不多是死刑,沒有緩刑的那種。”劉玉翻開已經有些破損的檔案,面無表情地告訴楊威。
楊威頭發被剃光,下巴上粗糙的胡茬紛紛冒了出來。
他精神倒還沒外表那麽頹喪邋遢,偶爾閃過不屑的神情,會讓人忍不住想着他以前該是多麽神采飛揚的一個人。
但這表情有些激怒劉玉,她冷聲警告:“別無所謂,你要死了。”
她也有這麽大的一個兒子,正在上大學,三天兩頭跟人打架。
但是心不壞。
楊威低低冷笑了一聲,喉嚨裏的聲音含糊不清:“怎樣?”
劉玉壓着怒氣,“我要真相。”
“真相就是我把那對狗男女殺了,明天就要宣判死刑,以後在地裏腐爛,供人們唾棄。”楊威漫步目的地看着天花板,突發奇想,“我死以後,會有墓地麽?”
這樣的對話進行過許多次,兩人都有些膩煩了。
三個月了吧?
沒有人來看他,沒有人為他憂心,似乎達成了想要的結局之後,他就會被随手抛棄。
那天在醫院裏,他親眼看着任真牽着任多多,漠然的從他身邊走去,一個眼神都沒有。
挺好的。
劉玉嘆了一口氣,“你會被火化,沒有墓地。”
楊威嘴角扯出一個涼薄的微笑:“那麽,感謝偉大的祖國。”
了無牽挂,完成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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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發生的事情,全部都需要靠着黑夜來遮掩。
周雁南脫下了一直穿着的唐裝,任真剛燙過的頭發掉了一大把,又添了滿身的傷口。
沒有人看見,也沒有呼救的聲音。
她被拽着頭發,狠狠撞到茶幾上,額頭血流如注居然還笑出聲來,輕輕說着:“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周雁南走過來蹲下了身子,審視着她這張滿是血污的臉,面無表情又問了她一次,“你知道了什麽?”
知道了一個秘密。
這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愈發激怒了他,周雁南的理智全部消失殆盡,卻反而緩緩笑了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有着微微的興奮。
任真往後縮了縮,而這時候,門鈴被人按響。
半夜十二點,有人披着一身風雪,前來造訪。
是劉玉,她還穿着一身警服,看見周雁南那張臉的時候,皺了皺眉。
那男人微微笑着,像是剛健身過,額頭上有着薄汗,推門的瞬間,房子裏的暖氣混雜着些許令人不舒服的氣息撲面而來。
周雁南把她請進來,溫和道歉,“不好意思,家裏人睡得早,沒怎麽聽見聲音。”
“沒關系。”劉玉表情嚴肅,“我今天只是個人過來,你不用緊張,問你一些事情,希望你能夠如實回答。”
周雁南眨了眨眼睛:“好。”
“你認為楊威是個怎樣的人?”
“脾氣很差,和父母的關系非常不好,對不起,我對他不是很了解。”
劉玉擡頭,眼神銳利與他對視,而他表情坦然,找不出半分的破綻。
劉玉語氣拔高,似乎是在責問,厲聲道:“你難道不知道楊威吸,毒嗎?”
周雁南一愣,接着搖頭,“我沒聽過這回事情,我覺得……應該不會的?不過這小子以後真的說不準。”
完全一致,楊威之前根本不吸.毒,他自己也說那天是第一次而已。
……
問不出什麽來,劉玉有些疲憊,“明天開庭,楊威很可能死刑。”
周雁南不答話,過了一會兒,低低說了一聲:“哦?”
劉玉告辭,嘆了一口氣。
她拒絕周雁南要送她回家的提議,人走在花園裏,正思慮重重,忽而被人拿東西砸了一下後背。
劉玉一愣,眯眼擡頭,看向三樓窗口的方向。
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
周雁南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表情有些發怔。
沙發上沾了些血跡,方才被保镖拿了毯子遮蓋住。
他轉身将唐裝扣子一絲不茍地全部扣上,轉眼之間又成了永遠随和有風度的周雁南。
來到三樓,進去之前他溫柔地敲了敲門,等了兩分鐘沒得到回應,只得開口,“我讓人幫你包紮一下,對不起,你別生我氣了。”
語氣極度親昵,而且很熟練,說完便自覺得到了原諒,拿出鑰匙開了門。
屋子裏空空如也,外面風雪呼嘯,吹得窗簾宛如帆布,獵獵揚起。
窗戶打開着,而鋼筋鑄成的欄杆被數月的腐蝕敲擊,悄無聲息地斷裂,出現一個剛剛夠人鑽出去的縫隙。
窗臺上灑了血液,短短時間凝結成冰,保存下刺目而詭異的鮮紅顏色釵。
她籌謀兩個月,終于在今夜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