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外面開始下雨, 冬雷震震好像是信號,引得他小腿一陣疼痛。
楊慎行得知離家多日的兒子終于回來, 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子, 淡淡地嗯了一聲。
陳美華出去打麻将,偌大的別墅裏他們父子兩個沉默地吃了晚飯, 彼此之間都不搭理,宛如多年仇敵, 心平氣和地做最後道別。
楊威吃完準備上樓, 楊慎行突然冷笑了一聲,叫住他:“聽說你喜歡那女的?”
像是驚雷閃過, 不過很快無聲熄滅, 楊威上了樓, 慢慢扭開門把手。
“随便玩玩可以, 玩死我能都替你兜着。”楊慎行陰魂不散,聲音裏暗含警告,“不過可別忘了, 你到底是誰兒子,身上流的是誰的血。”
門被輕輕鎖上。
楊威面無表情盤腿坐在地上,空調溫度開的很高卻還是覺得冷,小腿處宛如有着螞蟻啃噬, 非一般的難過。
地上零零散散落着點照片和文件, 多半是楊慎行行賄或者買兇的直接證據,已經整理了大半夜,略微有些眉目。明天将這些材料直接上交公安廳, 大約能做個了結。
目睹任心死後的那幾個月,他每晚幾乎一閉眼就會遁入無邊地獄裏,圍繞着他的只有女孩的尖叫以及布滿傷口的屍體。
忘不掉,每天都要被逼得發瘋。
楊慎行做壞事從來都不避諱他,雖然自小就對這個兒子棍棒教育,但到底是把他當成接班人培養。
某一天,誰都沒有教他,楊威悄悄藏起了楊慎行受賄的暗賬禮單。
晚上照舊被無盡噩夢糾纏,不過那天開始,他便由親身經歷變為冷眼旁觀,将驚慌變為憐憫。
楊慎行不懷疑他,他也絲毫沒有一個正義使者應該有的樣子,不動聲色地調查與掩藏,等着某一天親手将這個父親送進監獄。
收好了最後一張收據,全部放在一封大大的牛皮文件袋中,楊威輕輕吐出一口氣,揉了下疼得鑽心的小腿,忍不住罵聲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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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文件旁邊是一封邊緣已經起了毛邊,折痕處裂開,看起來有些可笑的情書。
粉紅色的底,點綴着藍色愛心圖案,兩年前被他從垃圾桶裏撿來,藏到了現在。
情書落款是任真,雖然他半個字都不相信,但是偶爾拿出來看的時候,腦海裏總是會出現那個清冷的眼睛。
楊威出去,找了個打火機,順便瞥了一眼時鐘:淩晨兩點。
再過兩個半小時,任真會照例醒過來,起床喝一杯水,不過今天需要她自己動手,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燙得口腔發紅。
楊威唇角勾了勾,一手捏着信封,點燃了打火機,随後放手。火焰在半空中落下,接着猛然張口吞噬掉整個信封,顏色刺目。
熱烈的燃燒,帶來上升的溫度。
楊威忽而皺了下眉頭,接着轉身來到窗邊,拉開窗簾,透過被雨水擊打的玻璃,看見外面那個人影。
任真有些詫異,因為自己并沒有敲窗戶,謹慎地看看四周,确保沒有暴露。
她瘦,翻圍牆、爬樓這些事情便做得意外的好,說出去能吓人一跳。不過以前是賴以保命的技能,偶爾妹妹不開心了她還會這樣逗她,挺熟練的。
風吹雨打,就沒把她半路吹跑掉了。
楊威穿着低領黑毛衣,打開了窗戶,接着用力把那個渾身滴着水的女孩撈進來。
跟個瘦猴子一樣。
發絲全部被雨水黏在了額頭,任真進來就沒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然後就被人扔了一條浴巾把臉蓋住。
她冷得渾身發抖,楊威的房間裏空調開得十足,還有一股燒灼的煙味,她輕輕嗅了兩下,接着隔着一條浴巾被人胡亂地擦拭,還是滴着水。
來之前沒想到,雨這麽大。
“你明天,是不是想去舉報楊慎行?”任真說話帶着濃濃的鼻音,隔着浴巾更顯得不真切,卻還是堅持問他,“就你一個人嗎?”
楊威敷衍地嗯了一聲,從衣櫃裏又拿出來一條幹燥的毯子,勒令任真脫了濕掉的衣服,把她裹成了一團球。
地板上一堆冒着白煙的灰燼,灰燼旁邊能看出來是一角粉紅色的紙屑。
任真打了個冷顫,話都說不清楚,“他、會判死刑嗎?”
“不知道。”楊威把她抱在床上,繼續胡亂擦她濕漉漉的頭發,“就算不死,這輩子也肯定出不來了。”
楊慎行當年不過是個老師,娶了周蘊以後才能算平步青雲。
這麽多年苦心鑽營,終于混成現在人模狗樣的惡臭中年男子,不過根基不淺,出了事情以後,除掉周家的人,大約也很少有人會保他。
他那些死黨朋友見風使舵慣了,不落井下石劃清關系就算仁慈。
任真嘴唇有些蒼白,準确捉住楊威作妖的手,聲音很悶,“我想他死,死得要比任心慘。”
“你怎麽不想當美國總統呢。”楊威嗤笑一聲,撇開任真的手,繼續大力擦着她濕漉漉的頭發,忽然想抽根煙,“現在是法治社會,你都快大學生了,現實一點啊小妹妹。”
任真不答,接着毫無預兆地擡腳,踹了楊威一下。
正踢在他那多災多難的小腿上。
“我操,脾氣還挺大。”楊威來氣,一把扯開浴巾,露出她被揉的好似鳥巢一般的腦袋,惡狠狠對她說,“信不信老子家暴你?”
任真好似被吓住了,一雙眼睛泛着點潋滟水光,藏在毛茸茸的腦袋下,偶爾眨一下。
楊威又把毛巾扔她頭上,蓋住了那雙小動物似的眼睛。
她就是這樣,慫一會兒硬一會兒,把他緊緊拿捏在手心裏。
火的氣味還沒有散盡,混合在空氣裏被吸入肺中,無端讓人煩悶不甘。
“你去把他殺了吧。”任真慢慢把毛巾拿下來,十指作梳,将頭發理順了,動作像是舊時候大戶人家的耍陰招的弱小姐,漫不經心吩咐自己的丫鬟,“他是不是睡着了?你現在就去殺了他。”
“好啊。”楊威看她理頭發,忍不住也要插上一手,被任真含怒瞪了一眼又縮回爪子,他沒骨頭一樣躺在床上,語氣很悠閑:“你親我一口,我就去幫你殺了他。”
任真把頭發攏好了,身上裹着一條大毯子笨重地爬到楊威上面,一雙手擋在了他的眼皮子上,然後俯身,在他領口處顯出來的鎖骨上,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其實一進來就心癢癢,她覺得以後最好讓楊威都穿這種衣服。
楊威渾身燥熱,一個翻身把她壓下去,不過她裹得太厚,像是毛絨玩具,抱起來手感不太好。
“我覺得不太夠。”楊威額頭抵着她的腦袋,像個不要臉的小流氓誘騙無知少女,“我為你心甘情願去做殺.人犯,怎麽也得要點不一樣的好處吧?”
任真輕輕皺了皺眉,順着他的話想下去,接着笑了一下。
她笨拙的伸出雙手,抱緊了楊威,勾着他的脖子往下壓,同時擡頭,脖頸曲起的弧度像是天鵝一般美妙,在他耳邊說:“可是我舍不得。”
楊威身體用力後仰,帶着任真坐了起來,繼續聽她說:“我覺得楊慎行這種賤人,怎麽死都算便宜他。”
“所以你一開始接近我,就是打算挑撥我殺了他?”楊威不屑撇頭,咬了一口任真的耳朵,“老子早猜出來了。”
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殺死,這就是任真想出來的主意,夠歹毒,他喜歡。
“你就算猜出來,還不是喜歡上.我了?”任真戳了他一下,“你要學會認命的。”
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得照做,沒有半分可以反抗的理由。
嚣張的不得了。
楊威笑,偏偏喜歡的要死,扯開了她身上那厚厚的一圈毯子,又扔了一件自己的睡衣給她,把燈關掉,踢開拖鞋上床。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任真摸着黑把睡衣套上,長至小腿根,黑暗裏,眼睛也是亮亮的,“我去遞……”
楊威扯着被子把她腦袋蒙住,不輕不重斥責她:“老實點。”
臨到關頭,他不希望出任何差錯。
“你老老實實給我讀書,高考以後去遠一點的地方,這事跟你沒關系。”楊威冷笑,“還有那個鐘淇義,再讓我看見你跟他牽扯不清,老子把你腿都打斷。”
“家裏有一個瘸子就夠了吧……”任真嘟囔,“我上大學了,那你幹嘛?”
他都不讀書了,不過本來也不是讀書的材料,早二十年生在香港,必定是老大手底下頭一號馬仔,歷經血雨腥風,披荊斬棘以後終将稱王。
“我開個飯店給姑奶奶你做飯啊,滿意嗎?”楊威琢磨着,“開在你學校附近,誰要是打你主意,我晚上就去堵他。”
“滿意了。”任真伸手撩他,“姑奶奶叫得還挺順耳的,再叫一聲呀。”
黑暗裏楊威屏息,末了陰嗖嗖地輕聲問她,“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