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喉間似乎滾了一壺烈酒, 眼裏仿佛蒙了一層陰翳,呼吸之間帶着火星, 要叫這十七歲的人形玩偶在自己手裏燃燒。
楊威慢條斯理地支起自己的身子, 額間掉了幾根烏黑的發絲,垂在眼睛前面把視線切割得支離破碎, 像是要把任真的臉硬生生分開成幾份。
任真伸手,輕輕把那幾根頭發拂過。
她的皮膚蒼白得幾近透明, 仿佛稍微觸碰就能夠扯破, 戳破面具,流出真實面孔。
楊威一瞬間有些恍惚, 拇指細細碾過她白皙的臉, 一遍一遍, 總是摸不夠。
“你那麽聰明, ”他長嘆了一口氣,語調發澀,“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 為什麽老子偏偏看上你了……”
任真偏頭,拿臉蹭了蹭他的掌心,真的回答他,“可能因為我是任心的姐姐吧。”
面具瞬間被她自己戳破, 說到底還是任真有勇氣。
楊威的心髒剎那間收緊, 看着面色如常的任真,扯出一個苦澀的笑。
“我沒喜歡過任心。”他說,“……我只是忘不了她。”
任真垂下眼睛, “我知道啊。”
她還知道她的妹妹只是表面上乖而已,其實男朋友很多,楊威只是她求而不得記挂着的某一個,其實算不得什麽。
也許至多過了兩三年,任心就再也不會提起這個名字。
但誰又知道呢,楊威漠然說道,“誰又知道呢,畢竟她在我面前死得那麽慘。”
拖着一身的傷痕,最後抵不過絕望,在他面前從高樓一躍而下。
任真食指一顫,最後輕輕擡起捂着楊威的嘴唇,“不提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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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楊威一反常态,強硬拉開任真的手,輕輕一撐便下了床,扯過床邊的褲子飛快的套上,接着把自己外套直接扔給她,短促地命令她:“穿上。”
任真被外套蓋住了腦袋,耳朵裏出現了片刻的空鳴聲。
她慢吞吞地将衣服穿好,拉鏈一拉到底,手指關節抵住了脖子。
男士短外套也長至她的大腿中部,上半身被裹得嚴嚴實實,下面卻有着兩條細嫩修長的腿,空空蕩蕩地挂在下面——更顯情.色。
楊威拖來一張椅子,與她面對面坐着。他倒是恰好相反,上身還是那件黑色背心,遮不住大好的年輕肉.體。
他緊盯着任真,面容冷峻:“我從來沒喜歡過你妹妹,這一點你知道。”
任真驟然偏頭移開視線,卻又被人捏着下颌骨強硬地按回去,那人聲音也冷酷,“說話。”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回答他:“我知道。”
“很好,”楊威得到回應便放開她,斂着氣性,“我現在說我喜歡你,也跟你妹妹沒半分關系,我沒那麽變.态。”
他還不至于。
任真擡眼看着他,之後幾不可見地點點頭。
“那我确認一下。”楊威又說,打定了注意要步步緊逼,盯着她:“你應該沒傻逼到,為了你妹妹曾經追過我這件事情而耿耿于懷,或者更傻逼一點,把我劃為任心的陪葬品吧?”
“不會。”任真氣焰很弱,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小學生,想了想又補上:“都不會。”
她沒撒謊,她到底是和別人不一樣,要是此刻忽然流淚撒潑楊威反會覺得見了鬼。
楊威唇角勾起,松垮了刻意做出的厲色,少年氣便浸入眉眼之中,瞳孔裏仿佛分毫不差地拓印了昨夜星辰,亮得讓人嫉妒。
“最後。”楊威輕聲道,“過了這麽長時間,先前的我都不論。你現在說實話,你如今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只想利用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到了最後幾近嘆息,大概自己也怕聽見答案,但仍然固執地盯着任真,眼神熾熱單純,“別騙我。”
因為此刻失去了辨別的能力,只要任真給出答案,他便會深信不疑,此後不論一往無前虎山行亦或是心灰意懶随波逐流,都全數系在了她下一秒的回答上。
任真卻忽而洩了氣一樣,不安地把衣角往下拽,她咬着自己的嘴唇,茫然地看着楊威,接着頹然垂頭,看腳底地板的暗紋,吶吶道:“我不知道……”
地上砸了一滴淚花,濺了點水霧升騰在空中。
一滴接着一滴,任真還是輕輕搖頭,是不安到了極致,“我不知道啊楊威。”
哪一面都說不通,哪一條路都不是明路。
楊威不語,片刻後終于站了起來。他舉起椅子移回了遠處,似乎是心裏郁結,身上的背心被他一把撕毀,幾條布料輕飄飄地掉落在地。他看也不看任真,徑直進了衛生間。
關門之前他硬邦邦說了句,“你自己好好想想。”
任真伸手捂住眼睛,而後雙手攤開仰躺在了床上,眼中不斷滲出鹹澀液體,再順着眼角滑落。
她把頭轉向浴室的方向,輕輕嘆了口氣。
到底要怎樣才不會後悔。
浴室水聲嘩嘩,楊威把頭完全浸在了水中,木得有些發痛的腦子逐漸正常起來,回想起方才任真的掙紮,他在水裏悶笑出聲。
終于把頭擡起來,揚了一屋子的水花,楊威抹了一把臉,伸手将鏡面的水霧擦去,接着雙手撐着洗手臺,面無表情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片刻後他輕輕冷哼一聲,而鏡子裏的面容也已經消失。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如今覺得自己已張開臂膀,單等着吃那嗷嗷揮着爪子的傻螳螂。
*****
任真臉色怏怏,大半夜地被楊威從房間裏拖出來,裹上了最厚的那件外套,一出門還是打了個噴嚏。
海邊城市,晝夜溫差巨大,夜風裏都藏着刀子,刮得人肌膚幹裂,口幹舌燥。
楊威不怕冷似的,這會兒腿也不疼了,戳了下任真的腰,狐疑道:“我怎麽覺得你又瘦了。”
任真沒搭理他,裹緊了外套,甕聲甕氣問他,“去哪兒啊。”
楊威眯着眼睛看向遠方,試探問她:“網吧?”
……
她理了一下頭發,開始往回走,神色冷淡問他:“是不是周雁南追來了?”
楊威悻悻拉住了她,“剛逗你玩的,帶你去個地方。”
這座城市離他們的家鄉很遠,但任真總是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似乎與楊威脫不了關系。
楊威叫了輛車,把任真塞了進去,接着熟練地報了個地名。
他們出來的時候耽擱了很長時間,此刻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線魚肚白,汽車自城市中心緩緩開向海邊,天色逐漸涼了起來。
任真看着窗外的風景,沖着手裏哈氣,“你經常來啊?”
“嗯。”楊威牽着任真冰涼的手,“每年都會跟着周雁南過來。”
“咦?”任真轉了轉眼睛,“每年都來?”
“是啊。”楊威打了個哈欠,被車裏空調吹得有些犯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勾着一邊唇角壞笑着看她,“算是一個秘密基地吧,你得好好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