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楊威跟着任真回去, 他腿上有傷,走得很慢, 偶爾腿疼難耐需要停一會兒。而任真只是不緊不慢地在前頭領着他, 幾次回頭确認他跟在後面,在他停下的時候也略作停留。
天已經黑了, 他們才将将抵達,任真在樓梯口裏等着他。接着自然而然地撐起楊威的胳膊, 架着他往上爬去。
腿傷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痊愈。
任真在黑暗裏有些疑惑, 細細的喘了一口氣:“以後會落下什麽毛病嗎?”
她走的吃力,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報複, 楊威身體的重量似乎全部壓在了她的肩頭, 幾乎要令她擡不起腳來。
“會。”楊威絲毫不見得有什麽不好意思, 倚在任真的肩頭, “以後陰雨天都會疼。”
不過暫時還沒疼過。
力道驟然加重,任真的臉漲得通紅,沒什麽多餘的力氣說話, 只好悶聲緩步上樓。
到四樓她松了一口氣,聽見楊威近在咫尺的聲音,“樓梯裏沒燈,你夜裏回來不會摔着麽?”
從耳垂傳來一股麻意, 任真險些一腳踏空, 定了定神,咬着牙說道:“你不亂講…就不會。”
楊威不相信,不過終于到了五樓, 任真把他推到牆壁上,低頭翻找鑰匙。
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在耳膜裏爬行的螞蟻,楊威倚在牆上,百無聊賴。
片刻後他神色一僵,而任真恰好在此時開了門,進屋子先開燈,回頭看楊威。☆T.X是獨家?
劣質牆粉,一摸一手的白灰。
楊威盯着自己的手,身上蹭的全是灰,正陰恻恻地看着推他倚牆一臉無辜的任真。
任真先謹慎地後退兩步,确保他不會撲過來與自己共沉淪,才試探說道:“我忘記了……要不我給你擦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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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熾燈強烈,自上方投來,她臉上光明與陰暗交錯,雪白的皮膚與漆黑的瞳,只要讓他看見,在這一刻什麽氣都消了。
楊威把沾滿白灰的風衣脫了,動作幹淨利落,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背心,顯得勁瘦而又蘊育着力量,大步進了門抵住任真,随後在她面前低下了頭。
任真一驚,不過定住腳後跟了沒後退,猶豫了幾秒鐘,楊威不耐煩,催她:“快點。”
“知道啦。”任真伸手,幫他仔細地拍掉腦袋上沾着的灰塵,輕輕踮起腳尖能夠到他的頭頂,頸窩接觸到了他低垂着的腦袋,他似乎是輕笑了一聲,随後懶洋洋把下巴放在了上面,不過這次雙手插着褲兜,并沒有借機讓她撐着自己。
已經沒有什麽看的太見的灰塵,任真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他的頭發,最後索性雙臂勾着他的脖子,收回惦着的腳尖,傾身抱了上去。
她好像又瘦了幾分,腰細得幾乎要沒了,楊威心裏存疑,伸手托着她的臀部往上一舉——半分力氣不用。
他幾乎有點氣急敗壞,“都瘦成人幹了,你他媽天天喝露水的啊?”
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幅畫面:她越來越瘦越來越小,到了身體幻化成透明,青色的血管縱橫交錯,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逐漸消失不見,化作一道微風,飄到了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任真突然被罵了句也不生氣,只是有些發懵,愣愣地把手放下,“那我去做飯?”
說完又覺得委屈,想着就連瘋狗咬人之前還有征兆,他怎麽就這麽喜怒無常。
楊威不答,片刻後把她擅作主張放下的手又捉着放回原地,洩了氣,“再讓老子抱會兒。”
任真在他的懷裏,絕對是悶笑了一聲,被楊威掐了一把全是骨頭的腰,老實了。
老房子隔音一般,不知道誰家大半夜放歌,缥缈黏膩的女聲透過窗戶傳了過來,繞在了他們的身邊,結成了結界。
'抗下了所有罪……我拼命挽回……'
“我明天去找楊慎行把事情認下來,後天去警.察局舉報……你覺得不夠的話,我讓周雁南登報或者在網上曝光。”楊威眨了一下眼睛,感受到任真平平常常的呼吸,輕輕笑了一下,“被親生兒子舉報,身敗名裂受牢獄之災,你覺得怎麽樣。”
任真說:“哦。”
楊威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你不滿意。”
“随你啊。”任真轉而便放開了他,攏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準備做飯。
結界被打碎,樓下的人家可能是被誰敲了門,關掉了音響。
冰箱裏不剩什麽菜了,她拿了一點青菜和挂面,想了想又抓了一把尖尖的紅辣椒。
楊威小尾巴一樣跟在她後面轉,挑剔道:“又是面。”
上次沒吃到,其實也不是特別惦念。
任真不理他,他又指手畫腳,“我不吃青菜,我又不是兔子。”
任真回頭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的氣焰也就立即弱了下來,歪着頭,“行吧,你做飯,你說了算。”
青菜照切,面照煮。
他瘸着一條腿,看膩了任真做飯,開始在房子裏四處亂竄,仿佛是尋視自己領土一樣,處處挑剔。
屋子背陰,他腿現在有毛病,往後住久了肯定天天疼。
也很小,廚房裏兩個人都擠不下來,進去洗碗似乎都得低頭。
這樣想着,似乎能緩解一些內心的焦慮,自己都相信這些問題需要認真思考。
鍋裏咕嘟咕嘟冒着泡,任真将外套脫掉,裏面穿了件白色的薄毛衣,更顯得人幹癟瘦小。她有條不紊地做着這一切,對外面那人的細碎嘟囔充耳不聞。
她嘴角輕輕勾起,有心将速度放慢。
這樣的夜,大概算是值得讓人一生珍藏回憶。
面下好了,任真洗了手,出去将楊威的丢進洗衣機裏,頭也沒回,“你去盛飯。”
楊威抱怨着:“你要凍死我。”
真當他是銅筋鐵骨,只穿着個背心,回去大約要被吹成了冰棍。
任真淺淺笑了一下,并不說話。
她的衣櫃裏還挂着上次那件皮衣,等一下——
任真飛快沖着楊威噓了一聲,而後輕手輕腳将燈關掉,摸着黑拽着楊威躲在了沙發後面。
下一秒房門就被打開,依稀聽得出來是一男一女,此刻氣息不穩,一進來就雙雙糾纏在一起,呼吸急促,衣料摩擦作響
寂靜裏,喘息與低吟聽得分外清楚。
楊威手心出汗,呼吸逐漸加重,忍不住偏頭看旁邊的任真。
她輕輕閉着眼睛,睫毛一顫一顫地,許是感覺到了楊威此刻灼熱的視線,遲疑地睜開,接着沖他笑了一下。
楊威磨了磨牙,接着伸手毫不猶豫地把她整張臉蓋住,琢磨着要不要找點東西把她耳朵也堵起來。
李蓉大口喘着氣,青春在這一刻煥發,眼神迷離,哀哀喚着:“騰飛啊……”
李騰飛悶哼,“你家姑娘呢?”
“你提她幹嘛?”李蓉不滿,“我哪知道她一天天死哪兒去了。”
楊威皺了皺眉,整個身子忽而像是過了電一般地發麻——剛才貓伸出了舌頭,舔了他掌心一口。
掀開手掌,任真眉眼彎彎的,像是在跟他玩游戲。
這時候卻聽見了李騰飛不懷好意又下流的聲音,“寶貝,我上次草你……腦子裏就想着你姑娘來着。”
李蓉愠怒,飛快打了他一巴掌,痛斥道:“下流!”
楊威氣息一凜,緩緩攥緊了拳頭。
任真偏了偏頭,終于感興趣了起來,聽着他們的對話,嘴唇緊緊抿着。
先是男人嬉皮笑臉哄着腦子不太好的情人,接着女人開始哭,卻也逐漸被安慰下來,不過幾個吻與甜言蜜語,李蓉最後便膽戰心驚,顫顫巍巍:“你保證就只是想想?”
李騰飛敷衍說道:“那當然,我怎麽可能對那小孩子動手,剛就逗你玩呢。”
她不過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後半生不仰仗着個可靠男人,難不成要靠着那看她如仇敵的丫頭。
又是幾番勸慰,李騰飛說服李蓉去他家裏過夜,燈始終沒開,随着門關上,屋子裏就好像沒來過人一樣。
極靜。
過了許久,任真神色自若地站起來,跟他說:“你好冷,我幫你把上次的外套拿給你。”
楊威還坐在地上,拽住了任真的手,眼神陰冷,沒有說話。
剛才那一幕,把他惡心得徹底。
任真的母親不可能保護好她,以後若是真的再結婚了,未免不會為了籠絡男人而出賣女兒。
但是此刻勾着任真的手,他忽而想明白了,輕聲問道,“你是不是早知道這男人不是好東西。”
任真點點頭,沒有試圖否認裝傻。
楊威盯着她,眼睛一下都不眨,說得很慢,“那你打算……怎麽殺了他?”
大概是因為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太長,楊威此刻聰明的不像話。
任真嘆了口氣,于是坐了回去,和楊威并排靠在一起,冷靜道,“這個男人專門殺妻騙保,我準備用他慣用的伎倆,等他們領了結婚證當晚,請他來家裏喝點酒,回去開車的路上再出點什麽事情,這個暫時還沒計劃好,明天我準備去考察路線。”
楊威齒間發冷,靜默片刻,竟然低低笑了幾聲。
“我真是個傻.逼。”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每次居然都忍不住擔心你。”
忍不住要為她沖鋒陷陣,把所有罪責一肩攬過,殊不知她的目光究竟是憐憫還是嘲弄。
任真似乎理解他心中所想,握緊了楊威的手,猶豫了一番,接着低聲說道:“我把事情都告訴你,你想知道什麽都告訴你,你不要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