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雁南靜默了半晌, 明白過來楊威的意思,輕哂一聲, 有些不屑, “自欺欺人。”
但是想想又覺得可愛,他和任真連同楊慎行, 都是黑透了心,胸中連半分的道德律法都沒有, 全憑意願行事的人。
怎麽就能冒出來個楊威, 拼死也要将泥潭裏的人,拉上他認為的正途呢。
——對方甚至都不一定領情。
“你不知道就別給老子瞎造謠。”楊威已經站了起來, 活動了下手腕,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周雁南嘆了口氣, 徹底服了楊威這護短的脾氣, “得了,人雖然不是任真親手殺的,但你真的覺得她能脫得了關系?”
感情這是就許自己捂在懷裏呲, 別人上去稍微說一句都要被挨打啊。
“她最多算個見死不救,跟她有什麽關系?”楊威說的理所當然,冷笑着看周雁南,“就算人家比你聰明你也不能惱羞成怒, 給她安個莫須有的罪名吧。”
心機婊。
“……不是, 你還挺得意。”周雁南輕輕哼了一聲,接着不懷好意道:“你也別覺得自己拯救失.足少女似的,我跟你說, 你不讓你那心肝親手殺了任建華,人沒當場跟你翻臉,那是脾氣好。”
換他,早把這小子揍的下不來床了。
“神經病。”楊威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懶得多說廢話。
周雁南垂下了眼睛:“別着急走,我找到了資料,任真小時候報警過,兩次,內容都是任建華試圖強.奸幼.女。”
楊威身體一怔。
“報警內容應該是真的,那兩次都不了了之,因為每次任真的母親都說是孩子鬧着玩,之後就再沒接過。”周雁南意有所指看了看門口,“我那天套多多的話,他也被任建華性侵過,而且任真知道這件事情。”
所以,她等了許多年,想着一定要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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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威的嗓子發幹,意識出現了片刻的模糊,僵硬地聽着周雁南那低沉的聲音,冷意從心髒蔓延至四肢百骸。
“當年任建華拿了一百萬,直接跟任真的媽媽離婚,一分錢沒留,導致了任真母親的精神問題。”周雁南聲音涼涼的,不勝唏噓:“跟你老子的人渣程度不相上下,血海深仇啊這是,難怪小姑娘鉚足了勁,才開局就要先弄死他。”
不說別的,這借刀殺人的手段,他還是佩服的。
“結果冒出來了你這個傻.逼,活活中斷了人家複仇大業,還罵人家黑透了心,給人都說哭了。”周雁南賤的要死,啧啧兩聲:“真的,我要是任真,我這輩子都得繞着你這個正義使者走路。”
他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也是照顧着楊威的心情,話是含笑說的,心裏卻提着一口氣,生怕這狼狗知道了以後發瘋。
但楊威的表情卻很冷靜,他的眉骨很低,壓着眼睛,偶爾擡眼望着人的時候,會給人一種陰鸷的感覺。
不過今天沒有,周雁南只覺得他的眼眶空空落落,裏面似乎隐藏着星辰大海,穿透了他,穿透了這間房子,到達了很遠的地方。
他的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原來經歷過這樣的驚濤駭浪。
然後,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等待了那麽長的時間,再有條不紊的做着這一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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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真偏頭想了一會兒,藏在袖子裏的手指局促不安地絞在了一起,咬了一下嘴唇,飛快擡頭看了和藹的校長一眼。
她定了定神,接着說道:“就是,偶爾會低燒。”
楊慎行不動聲色打量了她,眼睛銳利地眯了眯:“體育課和跑操也能照常上?”
任真點點頭,奇怪地看了楊慎行一眼,“我能上的,身體沒什麽問題。”
按照當時的失血量推測,她至少應該躺床上好幾天。
“那就好。”楊慎行倚在了辦公椅上,笑了一下,“對了,上個周日那天,是不是你請假回來了?”
上周日晚上,就是楊慎行殺人的時間。
任真回憶起當時,眼神有些茫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飛快搖頭,“啊不是,周日我還在醫院裏帶我弟弟回家。”
楊慎行的手指攥緊了桌子上的貔貅鎮紙,辦公室裏靜默無言,淺的只剩下兩道呼吸聲音,他看着局促不安的任真,慢慢起身,繞過了辦公桌,來到了任真面前。
任真眨了好幾下眼睛,接着小聲問道:“對不起校長……我請假太多了,我以後一定改。”
楊慎行不答,渾濁的眼睛緊盯着任真,接着緩緩笑了笑。
“沒事。”他拍拍任真的肩膀:“你很有希望上清華,好好加油。有什麽困難,跟老師反映。”
任真松了一口氣,“謝謝校長。”
應該不是她,一個膽小懦弱,只知道死讀書的女學生罷了,并且和任建華的關系還不好。
女孩匆匆離去,楊慎行坐回了辦公椅上,表情冷峻,出神地想着些什麽。
他一定要把那個人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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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真把門關上,輕輕吐出一口氣,她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頭發,仿佛還是不太能理解為什麽突然校長要找她談話。
然後她看見了走廊盡頭的楊威,嘴角的刻意下垂的弧度僵硬在了臉上。
“他找你了?”楊威面色鐵青,穿着極長的風衣,掩蓋住了小腿,接着向她走來。
行走之間不是很流暢,腿還疼着。
剛關上門的辦公室裏突然一陣皮鞋的走動聲,任真當機立斷,飛快向前拽住楊威,将他推進旁邊的一間雜物室裏。
楊慎行打開了門,皺着眉往空無一人的走廊看去,狐疑地皺了皺眉。
任真屏住呼吸,聽着男子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緊張地抵住門。
聲音在他們這扇門面前停止,楊威皺眉,拽開任真捂着自己嘴唇的手,接着雙手卡在了她的腰上,微微使勁,悄無聲息地把任真抱到了一摞報紙後面,摁着她的腦袋讓她蹲下去,眼睛眨了眨,在黑暗裏亮晶晶的,好像是會說話一樣。
他想推門出去,衣角卻被任真緊張地拽住,兩人暗自使勁,而正在這時,雜物間的門把手,被人緩緩轉動。
‘吱呀——’
“老楊!”教導主任在拐彎處高聲喊道,焦急地趕過來,“你快來……幾個外校的混混進來跟我們學生打架了!”
門被推開一條小縫,又飛快地關上,楊慎行愠怒,“一幫小畜生!”
外面兩個人又飛快說了幾句,接着匆匆離去。
任真脊背上出了點冷汗,剛蹲下去的時候臉上蹭了點灰塵,定了定神,拽着楊威的衣角起身。
楊威還維持着剛才要出去的姿勢,低頭淡淡地問她:“楊慎行是不是懷疑你了。”
“是,不過今天以後他應該消除了疑慮了。”任真貼近他,擡着眼睛,“你別去找他承認了。”
想也知道,他害怕任真被懷疑,所以主動找楊慎行準備将事情一個人攬下來。
楊威牽了牽唇角,接着漠然移開了視線,“你該去上課了。”
任真揣摩着他的表情,聲音逐漸冷靜下來:“今天周五,提前放學了。”
他知道什麽了?
“那回家吧。”楊威轉身,打開了門,銳利的光線自門縫撲進來,打在了任真薄薄的眼皮子上。
任真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抓住楊威的手還不肯松開,“你別去,我能處理好。”
“你處理不好。”楊威慢慢掙脫開了任真,回頭沖她笑了笑,聲音有點懶:“你什麽都沒做,什麽都不需要做。”
“乖。”他摸了一下任真的腦袋,“回家去吧。”
任真沉默,眼看着楊威慢慢打開門,一線陽光逐漸變大鋪開在他的身上,肌膚在一瞬間仿若變得透明起來,有種無可言喻的感覺。
楊威停了幾秒,适應了外界的光,嘴角的弧度也柔和了起來,準備離去的時候,卻聽見了身後女孩局促不安的詢問:“你……吃過飯了嗎?”
“一醒就趕過來了嗎?”任真猜測着,上前再度抓住楊威的衣角,“周雁南和你說了什麽了?”
“嗯。”楊威淡聲應她,接着道歉,“對不起。”
“沒關系。”
任真就是這麽的好脾氣,除了那天晚上的失态,好像從來沒見過她生過氣。
楊威幾乎是有些漠然地想着:哪裏會有人總是不生氣的呢。
沉默之中,任真鼓足了勇氣,拽了他一下,“我做飯給你吃吧。”
她的聲音與她僞裝出來的面貌一脈相承,細弱得讓人不忍心拒絕,尤其如今帶着微微的祈求,擡起眼睛望着身邊的人,“你還沒吃飯,我也餓了,你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