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任真雙手捂着耳朵,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楊威,眼神和表情都無辜極了。
楊威冷笑一聲,直接把不知道裝醉還是真醉的野貓扛起來,抗麻袋似的踹開大門離開現場。
留下一片狼藉。
周文濤幾個面面相觑,打了個酒嗝。
鐘淇義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已經青了一片,四處尋找着任真的身影。
是他把人帶來的,不能弄丢。
任真乖巧得有些過了,因為姿勢的問題,加上剛才喝了一杯酒,胃裏十分難受,卻一直默默忍着,過了好一會兒,才戳了戳楊威的腰,小聲道:“我想吐。”
酒量這個東西無法控制,即使腦子還算清醒,生理上還是會反應出來。
楊威步子頓了一頓,而後冷冷道:“忍着。”
哦。
那就再忍忍吧。
舊校舍的廢棄倉庫裏,楊威把人放了下來。
沒有燈光,裏面散發着老舊沉悶的氣息,月光影影綽綽地從被打碎的窗戶裏投進來。有細小浮塵在光裏飛舞。
任真難過地閉上眼睛,因為不舒服,感覺到腦海裏天旋地轉,太陽穴突突疼着。
楊威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半跪着,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她臉很小,鼻子也小,嘴巴也小,連眼睛的形狀都很精致,下巴尖尖的,看起來是全然地柔弱無害,仿佛天生需要別人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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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威早該想到,為什麽周文濤突然一定要來酒吧美名其曰給他餞別,原來是被這只黑了心的奶貓慫恿。
但是不能說周文濤蠢,因為……他也是那個,蠢得被任真玩弄在掌心裏的那個人。
任真苦惱地捂着胸口,還是覺得有一點難過,她的睫毛顫了顫,努力把眼睛睜開。
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楊威咬牙切齒氣得跳腳,這麽多次。
他臉色陰沉,多少有些嘲諷地開口問她:“你喜歡那弱雞?”
任真眼神漂浮,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理解他在說什麽,嘆了口氣,“不要這樣說人家啊。”
她輕聲細語道:“鐘淇義還幫我開瓶蓋來着……還有搬凳子搬桌子,都是他來幫我。”
楊威的臉色愈發地差。
他反而挑眉笑了笑,一字一頓問:“所以,這次你又找上他來故意刺激我?”
有的人,笑起來的時候比板着臉還要吓人。
“不是的哦。”任真歪了歪腦袋,語氣有些冷淡,“我想跟他、喝酒的。”
楊威磨了磨牙。
理智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然而在這時候,他根本就沒有這個玩意兒。
他聲音很輕,慢慢地問:“那你是喜歡他咯?”
任真偏頭想了想——居然還要想!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臉色陰晴不定的楊威,飛快笑了一下:“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楊威拳頭緊緊攥起,眼睛危險地眯了眯:“我不許。”
任真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說,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重複問道:“不許?”
楊威說:“沒錯。”
他以前總覺得任真理直氣壯的表情真是分外欠打,簡直能把人活活氣笑,這會兒倒無師自通學了個十成十,冷冷強調:“我不許你跟他來往,聽見沒有。”
任真撇嘴,別開眼神,輕輕哼了一聲:“沒聽見。”
……很好。
楊威不說話了,唇角輕輕勾起來,捏着任真的下巴,慢慢把她的臉轉過來,正對着自己。
他淡淡說道:“你很不甘心。”
女孩的眼神還餘着一絲迷亂,嘴唇緊緊抿着,顯得有些倔強,酒精的作用逐漸消退,臉頰一片粉紅,在月色下尤為動人。
她歪歪頭問道:“什麽?”
你不甘心計劃不成,不甘心精心圈套住的獵物遠遠跑開,不甘心楊威他過得如此舒坦。
總要得到點什麽才好。
楊威低頭吻住了她。
任真眼睛瞬間瞪大,細密的睫毛掃過楊威的眼皮,癢癢的。
她隐約有些不安,手指無意識地點着地面,感覺到楊威的重量。
楊威一只膝蓋擠進了任真并緊的雙腿,單手攔着她的腰,覺出她滾熱身體,自身溫度也随之升高。
愈燃愈烈,無法停歇,少女曲線玲珑,急促喘息,徒然地伸手想要阻擋着什麽,被楊威半路截住,強硬地按回身後。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卻無法阻止。
也許今夜以後,所有的一切都無法回頭。
他循着往下,溫熱的唇齒觸碰到少女潔白的肩膀,接着聽見她急促笑了一下,語調慵懶地像是一只貓,“你真是……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楊威驟然清醒,瞳孔深處,劃過了一絲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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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一開始升入高中部的時候,性格還相當的乖張,開學第一天就把隔壁職校的老大打得鼻青臉腫,瞬間傳遍了整個學校。
很多女孩子給他寫情書,走在路上也有姑娘含羞帶怯地看着他。
心裏虛榮,臉上不屑一顧,校花當面給他送禮物被拒,也有外校的美女總是來找他,試圖進入他和那幫狐朋狗友的圈子。
其中有個女孩子,長得分外可愛,也分外喜歡糾纏。
放學在門口等他,上學在教室裏看他,每天給他送情書,一手行楷寫得清麗秀婉,笑起來甜甜深深的梨渦讓人一眼便能記住。
但是楊威不喜歡。
說不上來為什麽,不讨厭,卻也不喜歡,明确拒絕過不少次,也有可能是不算壞的态度給了她什麽希望,纏得他有點煩。
于是楊威專門在某個下午,吊兒郎當地坐在單杠上,放學的時候逮着了她,懶洋洋叫道:“喂。”
女孩應聲停下,擡眼看了他一眼,大約是正對着陽光,伸手擋了擋眼皮。
手指修長細嫩,在陽光的照射下肌膚,幾近透明。
“我不喜歡你,以後別來煩我。”楊威潇灑跳了下去,還帶着點稚氣的臉上痞痞笑了一下,“不然,別怪我不給你面子啊。”
他不讨厭這女孩,至少十分喜愛她的長相,每一個五官都是他偏愛的類型,所以就算是兇兇的拒絕人家,也刻意不吓到她。
任真适應了傍晚的斜陽,眯了眯眼睛。
她表情很平靜,淡淡看了楊威一眼,随後說道:“莫名其妙。”
楊威嘴角抽了抽,匪夷所思道:“你說什麽?”
難道是因為追他不成,整個人都傻掉了?
而女孩早就轉身離去,沒再理會這突然跳出來莫名其妙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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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威抿着嘴唇,慢慢地往後退,心髒還在劇烈跳動,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冰水,澆熄了五髒六腑的烈火。
這盆冰水,就是這四個字。
任真的表情很冷靜,仿佛早知會這樣似的,沖着他嫣然一笑。
她有預謀,不急不慢地做着這些,觀察着楊威的反應。
又來了。
楊威驟然離去,跪在地上捂着胃部,狼狽地幹嘔一聲,眼睛瞬間充滿了血紅色彩。
他感到任真的手在輕輕拍着他的背部,哄小孩一樣:“沒事了,沒事了……至少,現在沒事。”
明明……很久沒想起那雙死去的眼睛了。
楊威眼中一片冰冷,感覺到了任真在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似乎是笑了一下。
她輕輕問道,語氣微微上揚,像是帶了點笑意:“你真的可以走麽?”
一走了之,把她抛在腦後,然後把一切都掩藏。
任真語氣溫柔,繼續說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如你所願。”
“你今夜,”楊威喘了一口氣,壓住胃裏的翻江倒海,“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任真沉默了一會兒,“也許吧。”
很快,她又補上:“但你不許走。”
就好像是戀人之間甜蜜而無理的要求。
答應她的話語幾乎要脫口而出。
“你想做些什麽。”楊威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掙開了任真的雙手,深呼吸了一口氣使得自己平靜下來,接着看向地上的任真。
答案在這一刻無比清晰:她要報複——為了那個笑起來有深深梨渦的女孩子。
他表情陰冷,“但你又算什麽東西?”
做出的這種種一切,都非常可笑。
任真沖他淺淺一笑。
随後她從地上爬起來,寬大的校服外套掃過了有着薄薄灰塵的地面,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小小的信封。
就像是當年的女孩遞給他的每一封情書一樣,粉紅色的信封,藍色的愛心圖形。
任真小心翼翼地把它送到楊威的面前,歪着頭等他收下,眼睛裏帶着笑意。
楊威喉結一動,慢慢伸手,接觸到信封的一瞬間,忽而暴怒,狠狠打開了任真的那只手。
信封随之抛落半空,劃過了優美的弧線,旋即悄無聲息地落地。
沒再看被他大力揮得跌倒的女孩,他轉身離去,步伐淩亂,幾近狼狽。
心頭蔓延出的恐懼,在一絲絲擴大。
原來……你要的竟然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