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媽說, ”任真剛才被打得牙齒磕到了舌頭,嘴裏全是血腥味,說的話倒是一字一頓的不含糊,她捂着臉,聲音微冷:“你再不給,她就要報警了。”
任建華冷笑一聲,“你讓她去,去告我啊,就是搞死我也沒錢給她。”
任真沒吭聲,似乎被打怕了,一直不敢擡頭。
“不是爸爸不想給錢給你。”任建華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放軟,“你媽實在是太不要臉了,拼了命想把我榨幹,你看我哪次見到你沒給你錢?沒有的是吧,爸爸以後還等着你賺了錢給弟弟買房子,爸爸能不管你嗎?”
任真猶豫着點點頭。
他敷衍着想把房門關起來,“錢都在你媽那兒呢,你問她要去吧。”
聲音從外面傳到房子裏,任多多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往外看,看清楚了來人,立刻從屋子裏跑出來:“姐姐?!”
任建華眼尖,想把男孩抓住,任真已經不動聲色往前一步,恰好将任多多護在了身後。
他爆喝一聲,“出來幹嘛?滾回去!”
任多多搖頭,緊張的躲在任真後面,死死抱住她的腰。
“多多?”任真回頭,訝然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不解問道:“你怎麽了,不是在姑姑家裏嗎?”
“爸爸是壞蛋!”任多多搶先大喊,不肯松手:“我要跟姐姐一起。”
“說什麽呢?”任建華緊張地打斷他,不安的飛快看了一眼任真,“大人說話,小孩少插嘴。”
他心煩意亂,從口袋裏掏出兩百,直接扔在地上,“錢給你了,警告你媽別再來煩我,不然我找人把她腿打斷你信不信!”
說罷陰狠地想要直接把任多多拽走,對方卻死命扒着任真的腰,不肯離去。
“吃裏扒外的小畜生!”任建華火了,狠狠踹了一腳過去,沒踢着任多多,被任真情急之下用身子擋住,聽見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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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任真痛得蹲在地上嘶嘶喘氣,“他還小,你幹嘛?”
任多多小心翼翼幫她揉受傷的地方,憤恨地瞪了任建華一眼。
任建華噎了下,輕輕哼了哼,“媽的,你要滾就滾吧。任真,待會兒把他送你姑姑家裏,我他媽可供不起白眼狼。”
關門之前又罵了句:“不是個東西!”
他門一關,視線隔絕,任真臉上的痛苦之色便淡了不少,扶着牆壁從地上站了起來,理了理淩亂的衣服,擦去額頭上冒出的冷汗。
任多多不安地看着她,片刻後想起來什麽似的,邁着小細腿往大門跑去,吭哧吭哧撿起那兩張被風吹走的錢。
撿完了錢,地上忽然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鞋子,悄無聲息地立在他面前,微風吹來點淩冽的氣息。
任多多楞楞地擡頭看,見到一張分外好看的眼睛,只是微微眯着,顯得十分地兇惡。
楊威繞過地上的小鬼,慢慢朝着任真那邊走過去。
任真有點狼狽,下意識轉過了臉,不讓他看見腫起來的那半邊,想想又似乎沒什麽必要,咬着下唇想要轉過去,楊威已經走至身邊,波瀾不驚地掠了過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他擡手敲門,聲音冷冷地,“開門。”
任多多警覺地跑過來,抱着任真的腰,眼巴巴地看着楊威,害怕地往後面縮了縮。
那個哥哥長得好看,但好像有點吓人,渾身散發着危險的氣息,像是動物世界裏威風凜凜的白狼。
門開了,任真下意識護着後面的男孩,只看見楊威似乎勾了勾唇,照着任建華的臉狠狠出拳打了過去,任建華直接被擊得往後飛了一段,随後聽見一聲重重的落地聲。
任多多眼睛睜得大大的,任真也驚了一下,輕輕吸了一口氣。
任建華躺在地上,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驚恐地看着慢慢走過來的楊威,使出渾身的力氣往後面爬,口齒不清語無倫次說道:“你……打人,我、我報警你信不信……”
楊威已近逼近,不屑地冷笑一聲,慢慢蹲下身子,審視着他的醜相。
“你把皮條拉到了周雁南那裏?”他歪了下脖子,聲音森冷,“那你信不信,我能讓你滾去牢裏呆一輩子?”
任建華眼睛瞬間驚恐地瞪大,徒勞揮着手想從地上站起來,磕磕絆絆:“別這樣……周哥,我沒對不起你,我不是就想一起賺……”
楊威懶得廢話,冷冷地站起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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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多多張着耳朵想聽裏面說什麽,努力踮起腳尖,遺憾地發現那個哥哥已經打完了。
而那個哥哥徑直走過來,臉色臭臭的,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子。
但是任多多并不怕他,睜大眼睛歪着腦袋跟他對視。
他懶懶地把一沓錢放到任多多手裏捏緊,語氣嘲諷:“拿着,別又莫名其妙亂用。”
任真忽而笑了一下。
楊威憋着氣,沒看見任真似的,一言不發站起來,準備離開。
他的衣角被人抓住了,還以為是那個小鬼,不耐煩地回頭想扯開,卻發現那只手袖長白嫩,食指上有一點血跡。
她拉着他的衣角,似乎在祈求。
任真說道:“多多,把錢還給雷鋒哥哥。”
“喔。”任多多非常聽話,小跑了兩步,鄭重地把錢舉起來,塞到楊威褲子口袋裏。
楊威表情很淡,任由他作為,等任多多塞好了,擡頭看任真那張可憐兮兮的臉,諷刺道:“你不是一直挺厲害的?”
這臉上的傷痕怎麽看怎麽不爽,甚至讓他想回去再踹那畜生兩腳。
“你猜。”任真笑了笑,往前逼近兩步。
她的嘴角破了點皮,眼睛卻越發清澈動人,踮起腳尖,又靠近了幾分,能看得見睫毛的顫動,“你猜,猜我在什麽地方,最厲害?”
楊威突然笑了,擡手,把踮着腳尖起來的任真又按回了地上。
“別來這套。”他聽見自己不屑說道,又想起來那天,嘴角輕輕揚起,不懷好意道:“三好學生,就別裝騷.浪.賤了。”
當自己多有能耐呢,結果還不是一個吻就吓得說不出話了。
“不許罵姐姐!”任多多兇狠道:“姐姐比你厲害多了!”
“小鬼。”楊威皮笑肉不笑,單手敲了敲他的腦袋,“大人說話,小孩少插嘴。”
“嗚……”任多多捂着自己腦袋,不服道:“你是姐姐男朋友嗎?不是就不許說我是小孩子。”
楊威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古怪,下意識看了看任真一眼,輕輕地哼了一聲。
任真倒是神色自若,牽起任多多往前走,“走啦,姐姐去給你買衣服。”
她回頭看了看,楊威雙手插着兜,不遠不近跟着。
群裏的小仙女一直把腦袋縮着,怕自己被看見,目睹全程之後吐了吐舌頭。
【放棄吧。】她給夏天青打字,【那活脫脫就一白蓮花啊,你沒看見她對男人那樣,嘔!】
【但是比較單蠢的直男就吃她那一套,沒辦法。青青,你太真實了,沒法跟這種女的鬥。】
她捧着手機等了半天,夏天青也沒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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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任多多回頭,惦着腳尖在任真耳邊小聲道,“他在跟着我們,他是不是又想搶錢?”
他手裏那攥得緊緊的二百塊錢。
“小鬼。”楊威在後面磨了下後槽牙,一字一頓道:“老子聽得見。”
任多多縮了下脖子,看看天又看看地,假裝剛才無事發生。
任真笑着摸了一下他的腦袋,“雷鋒哥哥不是壞人,別這樣說。”
“好吧。”任多多回頭,“對不起啊,雷鋒哥哥。”
楊威:“……”
他有點想不透:心想我他媽這是圖什麽。
出了小區大門,就是市中心,任建華那畜生兩年前在這裏買了房,絕不會沒錢給撫養費。
楊威招了輛車,撂下句:“上車。”而後自己先坐了進去。
等任真和多多也上來,他支着腦袋吩咐司機:“去附近最大的醫院。”
任多多坐在他們兩中間,擔憂地點點頭,接着抱住任真往她懷裏鑽:“我看見壞蛋爸爸打你了,你要乖乖地去醫院看哦。”
說完還蹭了兩下,接着領口就被人單手拎了起來,嫌棄似的往後拽,把他和任真硬生生隔了開來。
知道任真受傷了還往她身上蹭,這死小孩缺心眼麽。
車輛很快到達目的地,楊威先下了車,站在外面把自己的皮外套脫了下來,随手扔在任真的身上,接着付錢。
任真沒說什麽,仔細地把外套穿上,牽着任多多下車。
周末的醫院裏人很多,楊威臉色非常不耐煩,卻一直小心用身體把任真與人群隔了開來,監督着任真看醫生,買了藥膏,這才松了一口氣。
任多多手裏拿着藥膏,蹦蹦跳跳往外面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姐姐我餓了!”
“等會兒。”楊威擡腳攔着他的去路,劈手奪過任多多拿着的藥,臉色很兇,“別亂跑,跑沒了我親自給你送你爸家裏去。”
任多多癟癟嘴,老實了。
醫生說,塗得早才能好得早。
醫院的角落裏,人沒那麽多,也安靜了一點,任多多坐在地上,捧着臉好奇地看他們。
原來很兇的雷鋒哥哥……有時候也還是挺溫柔的嘛。
楊威還是一只手輕輕扣着任真的下巴,另一只手上沾了點藥膏,修長有力的手指動作卻輕得像羽毛一樣,軟軟綿綿,顯得人有些笨拙的溫柔。
藥膏的清涼成分刺激得皮膚一陣疼痛,任真下意識躲了一下,輕輕吸氣。
楊威立刻停手,怕自己動作太大弄疼了她,仍然是兇兇的:“別亂動。”
任真沒說話,只是擡眼看着楊威,她的瞳孔很黑,卻潤潤的,不說話看着你的時候,會覺得是在委屈地控訴。
楊威胸中一動,喉嚨有些發癢,下意識別開了眼睛躲開那要命的眼神,專心致志把剩下的藥膏塗滿。
有什麽東西,在無可抑制地往下墜,以光一般的速度,懷着這世間,最想被掩藏的心情。
所有紅腫着的皮膚都被塗上淡淡乳白色的藥膏,再過兩天應該就能痊愈,也不必再見到她的臉便瞬間升起無名怒火。
楊威松了一口氣,語氣裏有自己也察覺不到的輕松:“好了。”
任真眨眨眼睛,歪了歪頭,似乎想要照鏡子。
接着她飛快擡手,楊威眼前一花,感覺到鼻尖溫熱的觸感,而後聽見任多多仿若智障的大笑聲。
他的鼻尖被抹了藥膏,顯得分外滑稽。而始作俑者,正沒心沒肺、一點感激之情都沒有的和那死小孩一起大笑。
楊威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