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任真不發一言,胸膛快速地起伏着,腳尖微微顫抖,伸手抵着楊威,把他推開了一點。
随後她擡眼望了望楊威緊抿的唇,矮着身子從他胳膊底下穿過,開了門,平靜地走出去。
步子有些急。
周雁南還坐在前臺,津津有味地翻閱着雜志,望見只有一個人的任真,揚了揚下巴,語焉不詳地問道:“他教會你了?”
打游戲。
任真臉上還有些不自然地潮紅,表情卻是處變不驚,這種組合在她身上,顯得十分莫測。
她想了想,腦袋微微側着,片刻後點了點頭。
應該是學會了。
周雁南含笑,“那就好。”
十萬塊錢吶,不然他都跟着心疼。
“謝謝。”任真禮貌道謝,不再多留,行至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想到什麽似的回頭看他,“您是周蘊的堂弟?”
沒等周雁南的回答,她微微一笑,推開門離去。
許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從一個小姑娘的嘴裏說出來,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切感。
周雁南帶着玉扳指的手觸了電似的抖了一下,腦海有瞬間一片空白。
直到包廂門再次給推開,楊威還是一副欠揍表情,站在門口定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往外面走。
周雁南深呼吸了一口氣,随手拿起一包紙巾往那邊砸過去,“畜生,一天天的糟蹋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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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巾砸到了腦袋,又輕輕地彈了開來,楊威嘴角抽了抽,瞥見周雁南似笑非笑的表情,眯着眼問他:“你今天是不是很開心?”
嗯哼?
楊威冷笑了一聲,信步走向櫃臺,把插在花瓶裏的假花一拔,将瓶子扣了過來,倒出裏面的鑰匙,再開了右邊的抽屜,把錢全部拿了出來,在周雁南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揚長而去。
氣焰有一點不正常的嚣張,心情看來非常不錯,一定跟方才那小姑娘有關。
周雁南心痛地捂了一下胸口,片刻後大吼,“滾回來,上網錢還沒給!”
*********
雨還是大了起來,就在任真回家的前一刻。
瞬間被澆得濕透,她小跑着回家,被凍得瑟瑟發抖。
家裏沒有人,但是很齊整,這幾天接連着沒有被暴力摧毀過,她都有點不太習慣。
于是她拿幹毛巾擦着頭發,四處轉悠了一圈,巡視着家具有沒有新的裂痕,或者是李蓉不聲不響要給她來個看不着的麻煩。
沒有。
任真松了一口氣。
不經意往窗戶下瞥了一眼,頭皮又瞬間繃緊了。
樓下的是李蓉,沒帶傘,可也沒濕,有一個男人的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兩人正在說着話,動作十分親密。
擦頭發的手逐漸停了下來,她又看了一會兒,等李蓉上了樓又迅速回房間,避免她感到尴尬。
兩年了,這是李蓉頭一次像個正常人,也許以後會一直保持下去,到最後會變得好。
挺好的。
月考之後出了成績,她還是全校第一,評講完試卷,就迅速踏入又一輪複習應考之中。
校園裏偶爾看見了楊威那一幫人,有人會鬼鬼祟祟上來跟她打招呼,她都禮貌一笑迅速略過。
“鬧別扭呢。”周文濤說得信誓旦旦,“你們沒聽雁南哥說嗎,這女的跟楊哥絕對不簡單,我押,這是正牌。”
“鬧別扭會警告我們不許去打擾人家啊,我看差不多是好過又分了。”有人嗤笑,“好幾天沒信兒了,你跟着到底瞎操心個屁。”
“我呸。”周文濤狠狠推了那人一把,剛要繼續辱罵下去,眼角瞥見一人,氣焰立馬弱了下去,輕咳一聲,“嫂子來了啊。”
“說誰呢?”夏天青似笑非笑問他,眼尾處刻意拉長的眼線,顯得人有些陰鸷。
她的鎖骨上新紋了一個十字架,花紋蔓延到脖子上,煙灰色的,十分好看,也十分煞人。
這幾天職校那一撥跟着他們已經混熟了,大家相互之間也客氣,周文濤不說話了,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借口尿急滾去上廁所。
夏天青一言不發的坐了下來,擰開了指甲油,慢慢往指甲上塗。
氣氛有點詭異。
有高中部的幹笑幾聲,也借口溜了,剩一個腦子不太行沒搞清楚狀況的,繼續樂呵呵打臺球。
夏天青擡頭,冷眉冷眼地看着他。
指甲塗完等着幹,她冷不丁問:“那女的,是叫任真吧,你們學校高三一班的,成績還不錯,據說長得也不錯?”
“嗯?”那小弟眼神有些迷惑,反應過來她在問剛才那女的,想了想,點點頭。
“多漂亮啊?”有職校的女混混笑着問,“有青青漂亮?”
小弟又回頭看了看夏天青一眼,夏天青翻了個白眼,他思忖了一下,接着說,“是的吧,他們都說那個任真比夏天青好看多了,以後帶出去喊嫂子也有面子。”
其餘人臉色一變,多少有點無語。夏天青笑了一下,拿紙巾把溢出來的指甲油擦幹淨,一言不發,又慢悠悠走了回去。
剛塗的指甲,沒幹,就全部膩在了掌心裏,一塊兒慘紅一塊兒白的,看着叫人難受。
******
秋天是真的要來了。
李蓉陰着臉,翻箱倒櫃的收拾衣服。
她的裙子,甚至是豔麗一點的衣服已經全部被自己拿剪刀撕碎,找不到一件漂亮的,自己越找越着急,最後索性把所有箱子都摔開,發瘋一樣的在裏面找。
任真倚在門框上,拿着單詞書默記,對震雷一般的聲音充耳不聞,最後發覺李蓉找累了,慢悠悠地把書放下。
“姑姑那邊有幾件你的裙子。”她對着生悶氣的李蓉說,“我有空去幫你拿過來。”
李蓉狐疑:“真的?”
她有點不記得了,自己什麽時候把衣服撂在了那家人裏?
任真篤定地點了點頭,“我先背書,你小點聲音,我有空就去拿。”
李蓉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跟她說,“那你…快點啊,換季了,沒衣服穿。”
而任真一年四季都穿着校服,偶爾幾件自己的衣服,都是她姑姑看不過去,逢年過節買給她的。
李蓉沒想到這點,于是輕手輕腳退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開始梳頭,不敢打擾到任真,心滿意足地等着她,臉上又漸漸出了點笑意。
電話響了起來,她豎着耳朵聽,聽見任真在接,似乎不是來找她的,又安心縮了回去。
後天有人請她出去吃飯呢,要打扮的好看一點。
多久沒人願意請她吃飯,聽她說話了啊。
“姐姐,”任多多在電話裏哭的抽抽搭搭,“爸爸一定要接我回去,我怕爸爸…你來救我啊。”
單詞還剩下一個單元。
任真把書反扣在茶幾上,問他:“姑姑呢?讓姑姑接電話。”
“姑姑不在!”任多聲音有些恐懼,“姑父又不喜歡我,沒人喜歡我嗚嗚……”
小男孩的聲音驟然遠離,換上了任建華狐疑的:“喂?”
任真瞬間挂了電話,繼續把反扣着的書拿起來,一個單詞一個單詞的往腦子裏面記。
李蓉從房間裏探出頭來,睜着大眼睛問她:“要出去啊?
“不。”任真飛快搖頭。
現在不能去,她沒理由出去,任何反常的動作,都會叫任建華起了疑心。
李蓉說:“哦。”
她開着門自言自語,“剛才電話裏,我好像聽見心心哭了。”
說罷笑了一下,眼角泛起溫和的皺紋,“心心可真喜歡哭啊。”
任真僵硬背誦的動作一頓,接着自然而然地把書收了起來,到玄關處低着頭換鞋子,發絲垂下,擋住了臉,聲音沒有起伏:“我去幫把你衣服拿回來,你乖乖在家,冰箱裏有午飯。”
********
外面下了點小雨,秋風打着旋兒亂刮,寒氣會往人的骨頭裏鑽,像是無孔不入的小飛蟲。
任真對着手掌哈了哈氣,她難得大意,校服外套忘記在了學校裏,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在秋風中往任建華家裏走。
以前倒是經常過來,因為李蓉偶爾想不開跑過來大鬧,每次都得自己把她帶走,等李蓉徹底死心以後,便再也沒來過。
任建華就住在一樓,仔細聽,裏面還有小孩子的哭鬧聲。
她擡手敲了敲門,沒得到回應,又擡手,這次一直敲了下去,不得回應不罷休。
終于裏面傳來一聲怒吼,“誰啊?!”
是興致被敗壞,萬分惱怒的任建華。
任真不答話,持續敲門,順手把貓眼堵住。
‘篤篤篤、篤篤篤’
有個鄰居被吵到,從窗戶往外面探頭,看見任真以後眼睛亮了亮,飛快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任建華罵罵咧咧,大力拉開了門,劈頭蓋臉先罵了一句:“媽的,來索命的啊?!”
“爸爸。”任真小心地看着他,往後面微微退了一兩步,吶吶說道:“媽媽叫我來問你要撫養費。”
“你媽那婊子還沒死?”任建華看見是她,怒火更盛,不由分說揚起手掌狠狠扇了她一巴掌,高聲罵道:“滾,老子沒錢。”
任真捂着火辣辣的側臉,不敢擡頭看,也不說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拍照片的女生又拍了一張傳到了微信群裏,飛快打字:【她問這男的要錢呢,結果給打了一巴掌,青青(°‵′)快來看~】
這是職高跟高中那幾人拉的微信群,夏天青和楊威都在裏面,只是楊威基本沒冒過泡,大家默認他不存在。
夏天青:【?】
小仙女:【我們小區的,這女的也是賤,為了錢敲了那麽久的門,都吵到我看劇了,不過看見她被打我比看劇還舒暢嘻嘻嘻。】
周文濤:【卧槽這什麽情況?】
小仙女:【不知道~看見她被打我開心。】
職高的女生紛紛出來調侃周文濤,問他是不是看見美女被打心疼了,一時之間群內洋溢着歡樂的氣氛。
小仙女捂嘴笑了一下,準備再拍幾張。
楊威:【你在哪】
群裏瞬間一片死寂。
楊威:【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