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天青站在後面看了許久,确認楊威是在陰沉地盯住那個高中女孩的背影,出聲問道:“你認識?”
楊威回頭,條件反射般地答道:“不認識。”
夏天青很高興,主要因為這是楊威頭一次正兒八經地回答她的問題。
她向前兩步,想要乘機再多說一點話,楊威便已經反應了過來,不屑地去上衛生間。
他有點鄙夷此刻自己生氣的行為,顯得不太成熟,不太光明磊落,好像追着別人要感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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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多多是不能在家裏過夜的,不然李蓉看見會發瘋。
到了姑姑家的樓下,任真蹲下來與他平視,小孩倔強地把腦袋轉過去,被強行掰了回來。
任真語氣平淡地問他:“爸爸媽媽對你好嗎。”
任多多噘嘴,賭氣一般:“可好了!”
你不喜歡我,多的是人喜歡我,我可招人喜歡了!
她輕輕笑了一下,唯一的兒子,傳宗接代,怎麽可能不好。
“那我問你,”任真慢條斯理地說,“爸爸會幫你脫衣服,給你洗澡,然後摸你的身體嗎?”
秋夜裏,她的聲音有些陰冷。
任多多忽而打了個冷顫,沒由來的,開始有點害怕這個一開始想要親近的漂亮姐姐。
她的口氣還是溫和綿軟,然而似乎由于小男孩的回避而變得生氣,聽着有些冷漠,“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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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多多小腿發軟,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
他有點忐忑,小孩子天性敏銳,“你……你說爸爸是壞人嗎?”
“是。”
任多多終于憋不住,‘哇’得一聲哭了,抹着眼淚,抽泣着問:“他也對你這樣嗎?”
因為爸爸說,每個爸爸都會這樣對自己的小孩。
任真勾起唇角,食指堵在唇邊‘噓’了一聲,“小聲一點,讓姑姑聽見了,姐姐就得走了。”
“姐姐要是走了,就沒人保護你了。”
任多多被吓得不敢出聲,愣愣地看着姐姐,“那、那姐姐是壞人嗎?”
“我比誰都壞。”任真站了起來,輕輕吐出一口氣,俯視着這個忐忑的小孩子,忽而眼睛彎了一下:“但是我不會害小孩子。”
她笑起來好像有淺淺的梨渦,又好像沒有,顯得詭谲莫測。
“多多,你相信姐姐嗎?”
任多多眨了兩下眼睛,又吸了吸鼻子,終于重重點頭。
姑姑終于下樓,拍拍自己的腦袋:“哎呀我怎麽把這件事情忘記了,謝謝真真啦,早點回去睡覺吧。”
“嗯。”任真放開牽着小男孩的手,“姑姑,今天多多燒一直沒怎麽退,你再看幾天吧,如果多多身體不舒服,我再帶他醫院。”
多多在一旁用力點頭。
“還有,”她咬了下嘴唇,輕聲道:“我爸和陳阿姨不像照顧孩子的樣子,這幾天你別讓他回家去了,不然生病了都沒人管。”
姑姑一疊聲應了下來,心疼地抱了任真一下,“真是苦命孩子……還對弟弟這麽好。”
任真珉唇一笑:“這是應該的,多多很可愛啊。”
走之前,任多多可憐巴巴地拽着任真的衣袖,幾近祈求:“姐姐……要再來看我啊。”
童聲都清澈明亮,語氣神态以及那滿滿的依賴,與記憶裏的不出半分差錯。
姑姑把他抱起來,跟任真道別,而多多還在瞪大了眼睛等着她回應。
“好啊。”她聽見自己輕輕地回答,親切又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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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那幫沒正行的小跟班有的回去了,只有周文濤幾個還有夏天青因為不放心堅持留下,這時候也都困了,三三兩兩,在病房裏随便找了個地兒就躺着睡去。
楊慎行下了毒手,他得躺兩天才行,不巧白天睡得多,晚上只能睜着眼睛,百無聊賴地翻閱着醫院裏的畫冊。
似乎是雨夜,窗戶那邊有細細的,敲打玻璃的聲音。
聲音持續加重,楊威終于察覺到不對勁,從病床上下來,越過一地橫七八豎的人,輕輕拉開了窗簾。
随後他嘴唇珉緊,抱着胸挑剔地打量窗戶外面的那張臉。
任真站在外面空調機上,隔着一層玻璃直視着楊威,表情還理直氣壯的,真欠揍。
一樓的大門從裏面被鎖起來,但是她還記得楊威在的病房。
楊威又利落地把窗簾拉上,那張臉瞬間在面前消失,而他感覺到方才生的悶氣,正在被人拿針一點點戳破,像是氣球漏氣一樣,頃刻間洩掉了滿腔的郁悶。
唇角都輕輕上揚。
任真頓了一下,又開始敲窗戶,後來可能覺得這一招不太好用,開始小聲喊:“楊威?”
楊威在窗戶邊沒走,盡量把表情調整地嚴肅,重新拉開窗簾,推開了窗戶。
他漠然看着任真,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用眼神告訴她,他現在對她很陌生。
而任真理所當然道:“讓我進去啊,外面好冷。”
楊威有點匪夷所思,也有點發笑:“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
為什麽對他這麽理所當然,篤定了一切要求都能被滿足。
任真沒說話,歪了歪腦袋,似乎是想了一會兒,遺憾的發現沒什麽好的理由。
夜裏窗臺凝結了露水,有一些落到了任真的身上,形成了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斑點。
終究還是默不作聲地讓開了一點,後來看着任真費勁往裏面爬,嘴角瞥了瞥,雙手穿過她的腋窩,略一使力便把任真整個人抱了進去。
被打的地方因為驟然發力而疼痛不已,他心裏一抽,表面上倒是裝的雲淡風輕,穿着病號服坐在了床上,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的任真。
病房裏全是睡着了人的呼吸聲,任真小心跨過他們的身體,來到楊威身邊,蹲下了身子。
楊威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樣,驟然間産生了一種,他們正在偷.情的錯覺。
很不好。
她蹲下便矮了楊威不少,需要擡起眼睛仰視着他,仔細看過楊威臉上的傷口,輕聲細語道:“你父親打的麽?”
說話的時候,她的手自然握住了楊威的,像是一對戀人。
楊威的喉結滾動,帶着幾分笑意的眉眼逐漸消失,有些冷峻地看着此刻柔聲細語的女孩。
“你那天晚上帶我回你家,”他終于開口,經由少管所一個月,嗓音似乎粗啞了一點,“是因為你知道那混蛋要上來堵門。”
“你故意接近我,要我知道你跟你母親生活窘迫。”
他盯着面不改色的任真,“我幫你把那混蛋打的住院了,錢也全部給你了。”
他問:“你還要什麽呢?”
繼續像剛才那樣,漠然地從他身邊經過,不要停下,不要看他一眼。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考大學,找工作,結婚生子,在正當的人生軌道裏走下去,這才是完美的結局。
任真不答話,被拆穿了也不見憤怒或羞慚,眼神清澈地和他對視。一只手戳了戳楊威的胸膛
你。
“我來看你,”她仍然是輕聲細語,怕吵醒了周圍睡覺的人,手指無意識在他的掌心畫圈圈,“來跟你說話。”
她還是繼續說着,未見任何不妥,白嫩的脖頸向前伸着,探出優美的弧度:“來告訴你,你應該是我——”
忽而聲音被打斷,楊威倏忽從床上站起,怒急一般拽着任真,像是把她抱進來一樣,輕松提起她走向門口。
所有人都被驚醒,擡眼望門口的方向。
他把門踹開,接着一把将任真推了出去,身體堵在了門口,眼尾因為發怒而有些發紅,咬牙切齒道:“老子不欠你的。”
任真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靜而可憎,像是一個抽身事外的觀察者,面對着驟然發狂的楊威,饒有興致。
楊威喘了一口氣,開始覺得些許的荒謬,聲音冷靜了下來,冷漠道:“我什麽都不欠你的,滾,別再來煩我了。”
接着将門重重關上,回頭對着一屋子的詫異眼光,煩悶道:“滾滾滾。”
夏天青最先反應過來,瞥了一眼開着的窗戶,臉色有點難看,率先拿着包離開了病房。
任真還在外面,似乎有點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臉頰微微泛紅,不安地嘆了口氣。
夏天青鄙夷地朝她望了望,接着快步離去。
她眼睛裏有水跡,像是強忍着眼淚,迎上剛被趕出來的周文濤,受驚似的後退了兩步,身子一瑟。
周文濤眼前一亮,“诶這……一班的那個女神啊。”
有人狐疑:“你怎麽進來的?”
任真小聲道:“窗戶。”
“卧槽,爬進來的?”
“沒有。”她搖搖頭,聲音更小了,細弱蚊蠅,“他把我抱進來的。”
咦……
大半夜趁着兄弟們睡着了來私會。
周文濤快速和兩個兄弟交換目光,眼裏有着滿滿的興奮。
幹啥了就惱羞成怒了?
“沒事兒。”周文濤寬慰她,“楊哥這幾天就,剛從裏面出來嘛,和家裏關系也比較僵硬,大姨媽發作,你多忍忍啊。”
任真咬着唇,點點頭,轉頭一個人回了家,看背影怪可憐的。
有人摸不着頭腦,“不是,那夏天青怎麽回事兒?”
好歹叫了一晚上的嫂子,這感情是日抛型大嫂啊。
“炮灰,”周文濤十分篤定,“楊哥前幾次正眼都沒看她,雖然今天也沒怎麽看……但我覺得肯定是為了故意刺激剛那女的。”
那人又問:“這女的哪兒冒出來的?”
“正牌。”周文濤輕蔑地看了看他,“我頭一天看見他們就勾搭在了一起,可膩歪了,就是不想讓我們知道。真的,這輩子我沒見他對誰那麽感興趣。”
可惜,楊威突然胃不舒服去吐了,不然當場就能叫讓他逮着。
那人肅然起敬,“行啊我的濤濤,要說八卦還是你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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