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衣的女神面色鐵青,淺色頭發編成的辮子盤在頭上,像戴着一頂又大又重的王冠,身後龐大的翅膀帶來一陣勁風。
修普諾斯喜極而泣:“媽媽,你終于來了!我跟你說,這裏好可怕的……”
“閉嘴!先離開這裏再說!”
溫柔的黑夜随即裹我們,在難以言說的疲憊中我感受到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絲感激的喜悅——便陷入昏迷。
這以後的幾天幾夜,我腦子裏的記憶很模糊。我能回憶起那段時間一鱗半爪的感覺,但形不成什麽想法,付諸不了行動。
我知道自己在一個漆黑的山洞裏,無數花草的甜香彌漫在空氣中。我躺在一張如波浪般柔軟的大床上,裹住柔軟的絲絨被子,與那張床合為一體,難舍難分。我躺着一動不動,像塊石頭。把我從那兒拖開,簡直是在要我的命。
我開始盡量忽略時間的流逝——即便想起二十四個滿月的期限,我也總會安慰自己,再多睡一會兒,就一小會兒,然後就是這一小會兒的無限循環往複。
我觀察來到我床邊的訪客,甚至還能分辨出他們是誰,能聽懂別人在我身旁所說的話,但回答不上來。動嘴唇與動手腳一樣不行。
修普諾斯來得最多,他明顯恢複得比我快多了。我像聽着笑話似得聽着他的念叨,諸如千萬別死、我還沒有娶親之類的孩子話。如果我能稍微動一動嘴角,我肯定會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達拿都斯每天也來一次,他的到來使我感到非常不安。死神的心眼明顯比他的孿生兄弟要小得多,我拉下塔耳塔洛斯的又不是他,至于每次在我床前大聲勸說睡神把我丢出去嗎?
還有一個蒼老的女聲偶爾響起,我聽見修普諾斯叫她大姐,莫非是年齡女神?
這位未知的女神瞧着我,用緩慢的語調一字一句地說我昏睡不醒是長期過度疲勞和體內神力暴動的反應,只需要慢慢休息,使整個機體适應,就會恢複過來。
不知道過去幾天了,我好些了,慢慢地已能睜開雙眼,移動。可我依然不想從床上坐起來,空氣中的甜香一絲絲一縷縷仿佛都帶着小勾子,勾着我合上雙眼,永遠沉酣在瑰麗的夢境裏。
直到有一天,我聞到了食物的芬芳。麥子的香氣和蜂蜜的甜膩彌漫開來。睡意和饑餓感開始在我身體裏展開拉鋸戰。咕咕叫的肚子和沉重的眼皮相互較量,最終肚子獲勝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結束冥界副本,進入新的篇章啦,女主就要擁有強大的神力,走上神生巅峰~(≧▽≦)/~啦啦啦
呵呵,相信你就錯了,永遠不要忘記這條真理——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貪心不足蛇吞象是有惡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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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修普諾斯和赫拉都喝了靈液,為何反應差那麽多,天使萌可以猜猜原因喲~
☆、喜聞樂見的毀容
我睜開眼,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床的側邊就擺了一張精美的、表面平整光滑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只盛滿酒菜的銅盤,裏面有美味的大蔥、純淨的蜂蜜和芳香的麥餅。圓盤旁邊放上一只金飾的酒杯,這個酒杯做工精致,有四個把手,每個上面雕着正在吃食的金鴿,下面是雙層的底座,裏面盛滿了普蘭那美酒。酒杯一旁放着一只小巧的銀盤,裏面有精致的銅挫,和已經用銅挫挫好的羊奶酪并一些雪白的麥粉。
我想我的眼睛已經在放綠光了。我拿起麥餅,大口大口的咬着,顧不上嚼細,就迫不及待地吞下去。才剛剛咬了幾口,就嗆得死去活來,我急忙丢開麥餅,捧起金杯大口飲下。
咕咚咕咚,繼續咕咚咕咚,我喝的酣暢淋漓。這酒是暗紅色的,散發着紅寶石的光澤,它的香氣非常複雜,成熟的水果香,別致的花香,以及橡木的氣息。當這飽滿的瓊漿劃過我的喉嚨時,我感覺是在順滑的天鵝絨上徜徉。我貪婪地舔了嘴唇,可真是好酒。只是酒勁有點兒大,我感覺渾身都在發燙。
正大口大口灌酒之際,有人走近了我,我驚又嗆了起來,擡頭一望。是修普諾斯!他搭上精美的披篷,看起來神采奕奕。暗暗的幽光環繞在睡眠之神四周伴随他穿過廣大的洞穴。
看見我坐在床沿,他先是一聲興奮的喊叫:“你終于醒過來了!”
緊接着卻是一聲驚訝到語調變形的诘問:“你的臉?!”
我的臉?灼燒感漸漸強烈,我丢開酒杯又急又慌,閃亮的銀盤清晰倒映出我的面容。晶瑩剔透的雪膚上無數張牙舞爪的金色紋路正在迅速生長!
“啊啊啊啊啊!”咣當一聲銀盤落地,我尖利的叫聲劃破黑暗,回聲嘹亮。我慌忙撩起衣擺,胳膊、雙腿、雙手、雙腳,猙獰的紋路長得飛快,密密麻麻,布滿全身!
“你別慌,這是正常的……”
“正常的?!”我簡直出離憤怒了,三步并作兩步跨下床去,撲向修普諾斯。一不留神在一個什麽東西上絆了一下,我依然頭腦發暈,視覺模糊,四肢無力,所以無法立刻控制住自己。我跌倒了,但沒有倒在地上,一只伸出的手抓住了我。我擡起頭來。——修普諾斯扶起了我,已然成熟的面孔上顯現出孩子氣的慌亂與擔憂。
我定了定神,清了清喉嚨穩住了嗓子問他:“究竟是怎麽回事?”語調不由自的打顫兒。
“很簡單,你是聰明得過了頭了,居然敢獨吞大半泰坦神力!”冷漠的女聲突兀地響起。夜神尼克斯來了!
我激烈反駁道:“可修普諾斯明明也喝了,為什麽他沒有……”
尼克斯語帶不屑:“因為他是我的兒子,吞噬一切的黑暗之子!而你,孱弱的大地後裔,強塞下多種不相容的神力,簡直是找死。”
大地後裔?黑暗之子?!我一陣兒天旋地轉,啞口無言。我是孱弱大地的後裔,所以無法容納這些神力,我所喝下的不是助長神力的靈丹妙藥,而是催命的□□!
那我該怎麽辦,現在又能怎麽辦?!
黑黢黢的山洞裏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只覺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修普諾斯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緘默:“額,媽媽,您穿成這樣……是去哪兒了?”
我這才注意到,尼克斯穿着烏光锃亮的铠甲,頭戴有着閃亮的黃金羽飾的頭盔,腰間佩上用白銀和象牙制成的劍鞘,左手持盾,右手提兩根長矛,矛尖還殘留着金色的血斑,銳利的鋒芒在地上劃出長長的溝壑。
“去給你報仇。”夜之女神輕描淡寫道。
報仇?她是去找塔耳塔洛斯算賬去了!尼克斯步伐穩健,神情淡然,明顯沒有吃虧,那麽吃虧的,就是偷竊了四位泰坦神力的塔爾塔羅斯?修普諾斯的底氣原來是由此而來,降伏一切的尼克斯,居然真的這麽厲害!
我的心思又活絡起來,既然她如此強大,那麽一定也可以恢複我的臉!
可是憑什麽能讓一位原始神來為我服務?我目不轉睛盯着身側處于震驚中的睡神,世界上沒有不愛孩子的母親,從兒子下手明顯會方便的多。
我急火火地開口道:“修普諾斯,你不是想要一房嬌美的妻子嗎?可我如今這個樣子,如何還有臉面回到奧林匹斯,你能不能為我想想……”
“啪!”響亮的一聲,我覺得一兩滴血從嘴角順着脖子淌下來,感到一陣熱辣辣的劇痛,疼痛、羞辱、震驚以及不敢置信等情緒湧上心頭,她居然敢打我,這個老掉牙的女神,居然敢打我?!
“是誰給你的勇氣,膽敢一次又一次利用欺騙我的兒子,還敢當着我的面明目張膽地耍弄他?!我那為老不尊的兄長已經受到教訓,那麽你這個将他拖下深淵的罪魁禍首也該付出些代價了吧!”
刷的一聲,光燦燦的矛尖已經指向了我的鼻子,尼克斯滿面寒霜,殺氣陣陣,随時準備一槍斃命。
我已經懵住了,詭計被當場戳穿,自尊扼住了我的喉頭,我想活命,但一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只能目光灼灼盯着要殺我的劊子手。
純良的睡神膝行而來,牢牢握住女神粗壯的矛杆,勸說道:“母神,算了吧,我并不計較,若不是她,我也不可能從塔耳塔洛斯手中活命,也不能……獲得如此強大的神力。”
提及神力時,修普諾斯聲音低弱,面色灰暗,他明顯仍有心理壓力。
“我的孩子,可這也是莫大的罪過!這狡詐的騙子還要繼續耍弄你,我絕不能——”
“媽媽!”睡神急急打斷他的母親,“別說了,別再提,那些事了!我們不是說好嗎,讓此事永遠埋藏在歷史中,永不提起。”
尼克斯面露不忍,憐愛地看着她的愛子,然後用更加仇視的眼光瞪着我這個所謂的罪魁禍首。
瞪我幹什麽?歸根結底,是他為哈迪斯賣命,我适當反擊。在地獄裏我們本來相處愉快,也是你的好哥哥要害我們的命,正如修普諾斯所說,還是我救了他呢!
千鈞一發時的急智靈光又再次閃現,我揚起下巴,倨傲道:“尼克斯女神,明明都是你的錯,為何你要如此遷怒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啊,小天使萌,花花今天有考試,昨天複習了一整天,都木有來得及更,今天會補上的,雙更!
看了這章,很多孩紙可能會覺得我是後媽。可素事實上,我才是真的親媽啊!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如果我像某些作者君那樣,溺愛女主,她就會成為一個漢子羽翼下的小嬌花,腫麽能成為威武霸氣的女王陛下泥,通往王座的道路必定滿是荊棘。
毀容是必須的,前文不止一次提到赫拉對她容貌的看重,事實上過于美麗的外表,反而更容易讓自己陷入淺薄、傲氣的泥沼,赫拉就是典型的例子。一群男人圍着呼來喝去,虛無的贊美會使許多美人兒喪失自我努力的動力。而且,誰知道他們愛得到底是美貌還是你這個人的本質呢,看膩了之後,不就只能等待被抛棄的命運?
此外,毀容也是一個試金石,看出誰才是真的好男銀!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結盟
“我的錯?!”尼克斯又驚又怒。
矛尖又往前送了一寸,若不是修普諾斯緊緊抓住,我的臉大概已經被戳出一個窟窿了。我心裏在打鼓,可此刻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只得冒死一搏。
“難道不是麽?”我故作鎮定,伸出手指撥開矛尖,盤腿坐在地上,開始侃侃而談。
“從頭到尾,都是你的錯。是你讓修普諾斯淪為哈迪斯的走狗;是你的不阻止讓你的兒子替冥王受累;也是你避世不出,讓塔耳塔洛斯都敢不把你放在眼裏,明知修普諾斯是你的兒子也敢下狠手。你口口聲聲說我是罪魁禍首,把你兒子打成重傷可不是我。相反,是我不顧生死擋在他身前争取機會,否則你就只能去水晶池旁撿回他的軀體了。”
尼克斯的臉色依舊不忿,可眼中已然略帶猶疑。只這一點點,便足夠讓我心中燃起無限希望,就讓我慢慢撕開一條口子,灌入更多迷魂藥,以更大的矛盾,轉移她的注意力。指望她幫我當然不可能,能保住命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再接再厲道:“躲懶的生活是很舒适,可結果就是人間無人敬仰,神界缺乏威望,你的兒子無人願嫁,你的女兒孤獨一生,黑暗的子嗣臣服于大地的後裔,難道你是自認不如蓋亞嗎?”
夜之女神眉毛抖了抖,抽回長矛諷道:“別再挑撥離間了,你難道妄想我會因此對上蓋亞嗎?”
我坦然道:“不錯,我确實有私心,可你不能否認,我所述的皆是事實。黑夜一族确實是原始神子嗣中最沒落的一支。可您,明明是他們中的最強者。”
我朝着睡神猛然發問:“修普諾斯,難道你沒有為自己的地位而苦惱嗎?難道你不曾因萬年單身而難過嗎?”
睡神被我直率得有些突然和奇怪的發問弄得幾乎跳了起來,驚異地看着我,目光閃爍,猶疑了片刻才如夢初醒道:“當然沒有!”
我聳聳肩,對尼克斯道:“您瞧,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這下才真是戳到這位女神的肺管子,這麽說當然是有依據的。自責、憤怒、猶疑、被戳破一切的羞惱在她如大理石般剛毅的面頰不斷閃過。這該是多麽大的打擊,視若珍寶的小兒子,居然一直都過着不順心的日子,始作俑者居然是她自己。
尼克斯怔怔看着她沮喪的兒子,輕聲道:“我可憐的孩子……媽媽是有苦衷的。”
我撇撇嘴,苦衷?宙斯有苦衷,你也有苦衷,所以我們就活該被犧牲,活該倒黴嗎?
尼克斯語重心長:“我從不指望你們建功立業,只想你們平平安安。唯有安安心心呆在地府,不攪入神權更疊,才不會被命運的絲線糾纏,成為它的傀儡啊!”
女神情感激蕩下透露出的無心之語驚得我一顫。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思緒萬千,兩位大母神截然不同的選擇造就了我們迥然不同的命運。夜之一族安居地府,所以得以親戚和睦,全族平安,我們大地的後裔為名為利,所以骨肉相殘,死傷無數。
可嘆我們已然身入局中,早已被命運的絲線纏得結結實實,再也脫身不得了。既然如此,為何不堅持到底呢?或許我就是命運規定的最終贏家,即便不是,我也會讓它變成是!
我插話道:“何須如此麻煩,您的後裔不必入世,也一樣可以獲得他們想要的一切。榮耀與安全皆可收入囊中,只要您願意同我們青銅神代合作。”
尼克斯皺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抛出條件:“我們可以承諾讓冥府成為您的家族領地,宇宙萬物都将傳頌您的偉力,大地上神廟遍布,頌歌晝夜不息,賢惠的兒媳繞膝,勇武的女婿侍立。只要您,偉大的定數女神,同意做我們的眼睛,預知我們下一步的命運。這對您來說,并非是什麽難事吧?”
尼克斯,可不僅僅是夜之本體,她有三相身,必然女神阿刻南、定數女神阿德剌斯忒亞和因果女神赫瑪耳墨涅,都是她的化身。三相合一,就是最古老偉大的命運女神!有她做我的眼睛,還用擔心事情辦不成嗎?恢複容貌,找到墨提斯之子,都不在話下!
“你憑什麽與我定約?”尼克斯冷冷道,“就憑你是主神宙斯的棄婦嗎?”
我臉上—陣熱辣辣的火燒,巨大的羞恥壓得我幾乎擡不起頭來。主神宙斯的棄婦?難道我就只是宙斯的附庸,除了他之外,我什麽都算不上嗎?別忘了,我也是十二主神之一!
我漲紅了臉,昂起頭道:“憑我飽受苦難而堅韌,憑我歷經艱辛而能脫身,憑我的博學多識,憑我的機變口才,我會登上奧林匹斯的巅峰,我會将整個世界握于掌中!”
話音剛落,尼克斯黑瑪瑙似的眼珠就有銀色的漩渦一閃而過,她有瞬間的失神。我盯着她古怪的神色,幾次想要開口,都被修普諾斯攔住。過了好一會兒,她像是從夢境中掙脫一樣,這才恢複清醒。
尼克斯涼涼地瞥了我一眼:“不如這樣,你替我完成一件事,我給你一個預言。”
什麽?奸詐的老妖婆,好歹你也是個原始神,至于這麽不見兔子不撒鷹嗎?
我咽下一缸血,竭力套出些好處:“可我如今的光景,如何能為您辦事,不如您先告訴我,怎麽才能恢複容貌,摧毀蓋亞的陰謀?”
母子倆同時掃了我一眼,修普諾斯拉了拉他黑臉母親的衣袖。
尼克斯瞪了他一眼,無可奈何地開口道:“不知道她給你灌了什麽迷魂藥!聽好,繁茂的根系有隐秘的一枝,兩種心願寄托在一人身上。好了,你現在可以滾了!”
“等等……”我大急,現在就趕我走,可我什麽都沒聽懂啊!
煩不勝煩的尼克斯顯然并不打算給我解釋,她甚至都不願多看我一眼。長矛一揮,平地刮起一陣兒飓風,咻的一聲把我卷離洞穴。我像一陣岩漿被噴出地底一樣,高高的抛起在萬丈高空,然後……急速地下落。
“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忽視身上被樹枝劃出的血痕,落地時讓我骨頭散架的撞擊的話,這其實是一次較為成功的落地。
我從林間爬起,開始漫無目的地亂晃。此刻正值午後,明媚陽光從萬裏無雲的天空,灑向陡峭的小山和美麗的林地。四處花兒盛開,燦爛奪目。一丈紅拔地而起,高大如林,百合花已開,郁金香和藏紅花争妍鬥豔,粉紅色的海石竹和深紅的雙瓣雛菊,把林間小路裝扮得十分鮮豔。
陽光,鮮花,森林,草地!我臉上漾出大大的笑容,這可真是,久違啊!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honey們,說好的做彼此的小天使呢,生平居然開始掉收藏。。。。
毀容只是暫時的啊,不失去無往不利的美貌,腫麽會更加努力呢?我保證,她恢複後,會更加漂漂,又威武有霸氣,高貴冷豔式的美貌,泥萌回來吧!爾康手
☆、小火神找媽媽
我在小徑上奔跑,微風從四面吹來,帶着燈心草的芳香,拂過我長長的秀發,與我枯萎的內心相比,它倒是長得繁茂,長及腳踝,流光溢彩。柔軟的繡花黑紗袖從手腕輕輕滑落,飄逸的袖角、裙擺如陣陣輕風、輕煙、輕霧……
我笑着在綠意盎然的草地上旋轉、旋轉,饒有興致唱起古老的曲調,歌頌創造這美景的自然之母。
“自然女神哦,生養萬物,創造之母!
你永恒巧妙,智慧無比,推動一切,
你敦促急流前行,如漩渦永不止歇,
你無所不在,永恒如斯,形魅多端。
你在華美王座得榮耀,獨自成謀略,
你在執權杖的王者頭上低吼,你最強大,
勇敢無畏,所向披靡,吞吐火焰,
你是永恒的生命,不死的承諾。
萬物皆屬于你,因你創造了這一切!”
我放開嗓子,聲音嘹亮,拂過茂盛的綠蔭,驚起鳥兒無數,直入遠方的山谷,崇山峻嶺都回應着我的聲音。
此刻我才敢相信,我真的活着出來了,活着從地獄出來,回到這光明閃耀的世界!
我一時激動自豪地哈哈大笑,在如此艱難的際遇中,居然能撿回一條命。這是多麽幸運,多麽僥幸啊!我興奮至極,可笑着笑着,卻覺得莫名苦澀難當。仿佛有一股陰冷的漩渦在我周圍和頭頂回旋起來,我的鼻子酸脹,淚水啪嗒啪嗒直下。
我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四處流浪,九死一生,每天為丢命而惶恐,為保命而喜悅。這樣的日子,究竟還要過去多久,我覺得……我已經要熬不住了!!
雙腿不由自主軟下來,我跪倒在地上,如同無助的凡人一樣,開始嚎啕大哭。就連周遭競相怒放的花朵也變得可惡起來,因為這些香氣撲鼻的寶貝,除了時時提醒我醜惡的外表之外,毫無用處,不久之前,我還和它們一樣芬芳美麗。可現在,我厭惡地瞄了一眼布滿金色紋路的手背,只這一下,就仿佛灼傷了雙眼。
我盡情地哭着,在地獄裏我連一聲嗚咽都不敢發出,如今終于有了放聲大哭的條件了。
突然間,遠處傳來一陣清晰而嘹亮的叫喚。
“是她,是她,她終于回來了!”随後便是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這聲音從哪兒來”我此刻還抑制不住喉頭的哽咽。
我本該說“這是誰的聲音?”
可我卻覺得這語音莫名熟悉,這是一個親切、記憶猶新的聲音,喊叫悲傷卻透露出喜悅——顯得激動、怪異和急切。我的心砰砰亂跳,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它的搏動,咚,咚,咚,咚!
突然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使我的心為之震顫,并立即湧向我的頭腦和四肢,我的心随之停止了跳動。這種感覺不象電擊,但它一樣地尖銳,一樣地古怪,一樣地驚人。
我兩把抹掉淚水起身,飛也似地朝着森林邊緣跑去。
“你在哪兒啊?”我喊道。
山谷另一邊的山巒隐隐約約地把回答傳了過來——“你在哪兒啊?”我傾聽着。然而,一切只有風傳喬木的低吟,和灌木中不知是小動物窸窸窣窣的竄動。
我傻傻伫立在原地,久久回過神來,臉上淚痕猶在,又是一聲沉重的嘆息。
是幻覺吧?我轉過身無奈自嘲,我真是想孩子想得太狠了,他怎麽會到這裏來呢?
“媽媽?”身後傳來夢幻一般的聲音。
我立刻凝固成了一座僵硬的石像。
“媽媽,真的是你!你究竟去了哪兒啊!”
我猛轉過身,差點摔倒,幾乎屏住了呼吸,站立着看他——仔細打量他。這個趴在灌木叢中,髒兮兮的小東西,真的是我兒子,真的是我的赫菲斯托斯!
“天哪!——我簡直是在做夢!”
我跌跌撞撞跑過去,眼淚又一次洶湧而下,不過這次卻是甜蜜的。
我伸出手想把我的寶貝擁進懷裏,可正對上的卻是他懷疑害怕的眼神。
他愣愣地盯住我滿是紋路的雙手,眼裏希翼喜悅全部化作惶恐。
我被這視線燙的一痛,逃也似的放下袖子,戴上兜帽。
我別過頭去,不敢直視他的眼神,顫抖道:“赫菲,是我,是我呀,我是……赫拉。”
天哪,即便是最凄切婉轉的夜莺也唱不出我心中苦痛的萬分之一。巨大的後悔與悲哀攫住了我的心神,我寧願留在無盡深淵,死在塔耳塔洛斯的頭皮屑下,也不願承受至親驚恐懷疑的眼神。
這甚至引起我內心深處最不敢涉及的領域。我的媽媽,兒女,姐妹和朋友,他們還能接受我嗎?不,不,他們一定不能,即便他們為了過往的情感勉強同我相處,這份情誼也很快會被我這張醜陋的面孔消磨殆盡。為什麽不會呢?連我自己都開始厭棄自己,他們又怎麽會繼續愛我?!
什麽也無法消除這種無處不在的恐慌,即便是這個遲來的擁抱。我摟着赫菲,情緒崩塌更甚過往。這種壞心情在看到忒提斯那張明媚驚訝的面龐時達到極致。
修長的身段,豐滿的曲線,典雅碩長的脖子,配上又大又藍的眼眸,像她的珠寶那樣大放光彩。反觀我呢,蒼白深陷的眼窩,因憔悴而彎曲的脊背,還有那該死猙獰的紋路!我心底有個聲音吶喊着命令我轉身就跑,但腳就像黏在地上似得,我挺直脊背僵硬地跪坐在原地,一言不發。
“赫拉?居然真的是你,我們都很擔心你,赫菲每天都在叫你的名字……”
我暴躁地擡起頭:“所以你就把他帶出來,帶到大地如此危險的地方?!是誰給你的權利擅做主張!”
回應我的是一聲短暫的驚叫,忒提斯捂住嘴,眼裏淚花閃動:“是誰!是誰把你變成這樣?”
假惺惺,虛情假意!我變成這樣,她不知道要有多麽高興!現在又做出這副樣子做什麽,以前勾引我的丈夫,現在又來拐帶我的孩子。長久以來的心痛、憤怒一次性爆發出來。
我大吼道:“這與你有什麽相關?!你給我滾,現在立刻馬上就滾!”
我憤怒的嚎叫戛然而止,一個帶有水汽的懷抱擁住我。
忒提斯溫軟的聲音在耳際響起:“我明白的,我都明白。放心,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別害怕~”
作者有話要說: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蟹蟹還在支持我的姑娘們,愛你們(づ ̄3 ̄)づ╭?~
☆、外界的新情況
忒提斯單膝跪地,柔軟的手臂将我摟得結結實實,而我的頭就正好靠在她豐滿的胸脯上……噢,真讓人受不了!
我一把推開忒提斯,她被我推得重心不穩,一下子坐在地上。
我心下煩悶,質問道:“你能幫我什麽?大言不慚,你是能助我恢複容貌,還是能挫敗蓋亞的陰謀詭計?呵,你一個都做不到!”
她面露羞慚:“我确實不能恢複你過往的美貌,可我的父神已經在波塞冬陛下帶領下率衆前往奧林匹斯,共同商議對抗地母的大計。”
“你說什麽?!”我驚訝地無以複加,“你們真的收到了我命令阿爾戈斯傳達的示警?”
忒提斯表情古怪:“是的,那位忠實的百眼巨人确實不折不扣地履行了你的命令……事實上,他履行的太好了。”
我本能感覺到不對勁,我顧不得懷裏的赫菲,身體前傾,緊緊抓住忒提斯的手臂。
“究竟是怎麽回事?”
海洋的女兒眉眼舒展:“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遠處有我和赫菲的暫時栖身之地,不如你先去那裏梳洗整理,我慢慢講給你聽。”
梳洗整理,我壓根就不想梳洗整理!可對上忒提斯意有所指的眼神,我低頭一看,膝蓋處的布料滿是污泥,明顯是剛剛蹭到的。該死的,我惱羞成怒,重重哼了一聲以示同意。
我憤憤然牽着赫菲起身,這才發現,他的腿居然還沒好!我腦袋裏嗡的一聲,難以平靜的情緒猶如一團團不停湧動的炙熱氣流。我迅速蹲下身,掀起他衣擺,左腿的膝蓋結了一層厚厚的痂,他的整條腿都是僵硬的,完全無法彎曲。怎麽會這樣?不過是被岩石穿透,怎麽可能這麽久都無法痊愈?!
難怪他剛剛是趴在灌木叢裏同我說話!
我質問暴怒的眼神射向忒提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需要一個解釋,立刻馬上現在!”
忒提斯蔚藍的眸子流淌着憂郁:“穿透他膝蓋骨不是普通岩石,俄刻阿諾斯告知我,傷害他的是那種灰色燧石。”
“你是在糊弄我嗎?!不過是灰色燧石,怎麽能傷害……”我憤怒的反駁戛然而止,“灰色燧石?蓋亞的……灰色燧石?”
我感到一陣兒天旋地轉,緊緊握住赫菲髒兮兮的小手。而我可憐的兒子,還依戀地看着我,安慰道:“沒事的,媽媽,我現在很好,真的沒事。”
怎麽可能會沒事?!灰色燧石,蓋亞創造出來,制成閹割烏拉諾斯的那把鐮刀的原料,弑神的利器,能造成永不愈合的創傷,就連天父的偉力也無法抵禦。我的孩子,以後永遠都只能拖着一條殘破的左腿過日子,徹底成為一個瘸腿神。我的眼淚如同永不幹涸的泉水,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我的兒子要遭受如此殘酷的遭遇?
“赫菲墜落在此地,這裏就是萊姆諾斯島,睡神的住址,黃金時代的遺跡,仍然殘留遠古的神物。赫拉,這就是命運,無比殘酷,又降伏一切的命運”
降伏一切?為什麽它要降伏我,我做錯了什麽,它要這樣對我。難道我就活該痛苦一輩子?被丈夫背叛,被親人暗算,我心心念念保護的兒子也受到如此殘酷的傷害。憑什麽,這是憑什麽?我不甘心,如果降臨在我身上的就是這種命運,我絕對絕對不甘心!
從此刻起,拼搏的種子就在心田生根發芽。我頂着狼狽不堪的外表,拉着我同樣不幸的兒子,在生命的谷底,立下無數強大神祗都不敢立下的志願,并且要耗費全部精力與時間去實現它。如若不成功,那麽不需要命運再來落井下石,我會自行了斷!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弄明白,在我困在地府時,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俯身背上赫菲,朝着木木呆呆的忒提斯低喝了一句:“還不前面帶路!”
智力低下的海仙女如夢初醒,急急忙忙應了一聲,拉着我出發。我們穿過矮小的灌木叢,越過深深的溪谷,來到洞穴前。
我剛一進洞,就覺習習涼風撲面而來。洞內的景致倒是別有一番情趣。石花、石葡萄、石珊瑚、石筍、石柱石帽等組成一條長長的“雪花走廊”,宛如一座地下水晶宮。石花一朵朵、一簇簇的綻放在洞壁上,雖不似鮮花那般芬芳,但也有一番純潔素麗。走廊盡頭,繞過石壁,便是幾間小小的居室,打理得也勉強能住吧。
我問道:“你們在這裏住了多久了?”
赫菲答道:“媽媽,自您失蹤後,我就央求忒提斯女神帶我出來尋找您的蹤跡。此處是我的幸運之地,我覺得這裏不僅能讓我撿回一條命,說不定也能帶來其他好運,所以選擇夜間在此處栖息,白晝出去探查您的下落。”
我心裏又甜又苦,哽咽地說不出話來。放下赫菲,讓他獨自在石床休息,我拽着忒提斯出去。
“現在可以說清楚了吧?”我雙手環胸。
忒提斯鄭重道:“赫拉,你應該已經發現,我并沒有告訴赫菲你落入冥界的事。這孩子太過執拗又愛重你,我擔心他會做出什麽傻事。”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
“我們是在泰納斯海角附近的小島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