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我拉起赫菲的手,大步邁向大門,大不了,不讓他教了還不成嗎,我去找阿瑞斯!
剛剛走了幾步,一股大力阻礙了我們前進的步伐。只聽宙斯暴喝了一聲:“滾!”
大殿中的侍女像是被猛獸追擊的兔子一般,片刻間慌慌張張跑的無影無蹤。
我又驚又怒,他居然這樣對我說話,僅剩的那幾分歉疚,也被這一個滾字激的無影無蹤了,這是什麽态度?!若不是因為他貪花好色,我又何至于費盡心機同他刀兵相向,況且我至始至終,從未想過要害他性命,就連哈迪斯的拉攏我都嚴詞拒絕。若是當初我因他的出軌傷心欲絕時,他稍稍解釋一下,我們之間又何至于淪落到這個地步。我的小兒子,也不會成為一個廢物……現在不過是要他略略補償我們的孩子,他就做出這幅醜态,當真是讓人作嘔!
我猛地轉過身,眯起大眼挑釁地看着他:“宙斯,恕我冒犯,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赫拉,我警告過你,一步也不能離開奧林匹斯!還有,你是否真的以為,我對你的耐心漫無邊際,因而你才來一次又一次提出過分至極的要求?”
“過分至極?宙斯,別忘了,這是你的兒子,我不過是要求你,稍稍履行你從未踐行的責任!”
宙斯如同受傷獅子般咆哮:“你我都明白,他們不是我的孩子,而是你登向高位的階梯,是你傷害我的武器,是謀奪我王位的竊賊!”
我瞬間暴躁了起來:“登上高位?我早應告訴你,我當初那樣對你,只是因為希望不再遭遇背叛,是你內心只有對權勢的欲望,不要将旁人設想的同你一樣龌龊!”
宙斯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誰會相信你,這樣一個滿口謊言的女子,當我一無所有時,對你千依百順,換不來婚盟的應允,而當我登上王座,許諾與你共享力量,你卻即刻答應我的求婚!”
他輕蔑地看向我,嘟囔道:“幸好報應已經到來。”
“我說過不止一次,那是因為,你當時還未達到我期望!”我激烈反駁道。
“恐怕神王才能達到你的期望,才能滿足你沒有止境的虛榮和貪婪!不要以為蓋亞的預言一定準确,沒有人可以打敗我!別再那麽愚蠢,妄想扶持你所生的廢物來推翻我了!”宙斯一步跨到我的眼前,鐵鉗一般的大手緊緊攥住我的手腕。
“我的兒子不是廢物!”我怒不可遏,下意識的反駁道,他怎麽可以這樣說話,還是當着孩子的面。然後,沒有然後了,我全身血液在一剎那凝固,眼前一陣發黑。
我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腦海中反複只回蕩着一句話,蓋亞的預言,蓋亞的預言……
作者有話要說: 地母的蓋亞的預言,結束了墨提斯的性命,又引起了這對夫妻的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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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瀕臨崩潰的赫拉
我怎麽會忘記,那殺死我死敵的飛來之劍,天父與地母的預言,最具智慧的女神墨提斯和最具力量的男神宙斯将生下強于宙斯的兒子,奧林匹斯的新主人。可墨提斯早就死在宙斯腹中,這個預言根本不可能實現,再說就算這個預言實現,又與我的兒子有什麽相關。我不知不覺大聲說出內心的想法。
宙斯譏諷着笑道:“怎麽,你親愛的哈迪斯哥哥在與你合謀時沒告訴你嗎?摩伊拉手中關于那個孩子的線根本都沒有被剪斷,也就是說,那個孩子,依然活在世界上!”
“這,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我歇斯底裏地反駁道。墨提斯明明死在我的眼前,就死在我的眼前!這個消息太震撼了,震撼到我幾乎無暇去關注他誤以為我同哈迪斯合謀,我一定得先弄清楚,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墨提斯的孩子沒死,又同我的兒子有什麽相關?
宙斯英俊的面孔此刻無比猙獰,他緩緩吐露魔鬼般的邪惡又惑人的聲音:“墨提斯的智慧無人可及,孩子于她勝過生命,她不可能逆來順受,看着那個孩子死去,她一定留下了後招。也許是提前挖出他的心髒,保留心智,然後在放進一位女神腹中,這樣她的兒子就可以複活,來獲得天地間的一切!”
我被駭的倒退一步,隐隐的猜想越來越明晰,我的眼皮砰砰直跳,手腳發冷,止不住的哆嗦,無盡的恐慌簡直要将我完全吞沒,而這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在宙斯問出下一句話來是漲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點。
他說:“你猜,墨提斯會将心髒放到誰的腹中呢?”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我語無倫次,我幾乎是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将早就吓的癱倒在地的赫菲拖過來。
我竭力和宙斯解釋道:“你看,你看,這孩子生的這麽像我,他不可能是墨提斯的孩子,不可能是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宙斯冷冷地掰過我的下颌,他一只手壓下我的頭,強迫我看向赫菲,再貼近我的耳朵,用情人般的呢喃,說出了最殘酷的真相:“那段時間,我并未與你同房,你卻懷孕生子,這就是最無可辯駁的鐵證。我在大地上四處尋找,卻一直找不到那個孩子,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如此醜陋平庸,極有可能就是只有心髒保留的結果!”
“不,不是的,他本應是一個健康的,具有主神實力的孩子,是哈迪斯,是哈迪斯……”
宙斯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此刻異乎尋常的冷靜,他溫柔地笑道:“我知道,是哈迪斯用神力強行催長了他。”
仿佛是一盆冰水迎頭潑下,我心中亂七八糟的心緒被沖洗的無影無蹤,我緩緩擡起頭,不敢置信地望着這個和我同床共枕幾百年的神主,突然發現,他是無比的陌生。我感覺腳發軟,踏在堅硬的青銅地板上,居然有種行走在雲端的感覺。
“你說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哈迪斯來算計我,你知道哈迪斯要來要了我的命?!”我凄厲地尖叫道。
宙斯笑着點了點,就像承認他偷偷喝了幾杯葡萄酒一樣輕松。
他補充道:“事實上,是我親眼看到。”
這幾個字如同幾塊巨石,重重擊在我的心口。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氤氲在眼前的水霧終于凝結成淚水啪嗒啪嗒的流下,我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力氣,直起身來一把揪住宙斯的領口,句句血淚:“為什麽?為什麽?你告訴這是為什麽?!”
他輕易拂開我的鼓起青筋的慘白雙手,開口道:“那段時間,我整日整夜在外尋找那個孩子的蹤跡,而你,我的愛妻,給予我的不是支持與鼓勵,而是無盡的懷疑與猜忌,你認為我正在損害你的地位,所以你要反抗,要換一個通向權勢的階梯。為此,你不惜抛棄我!親愛的,說實話,那時你傷透了我的心。可我依舊舍不得殺死你,于是我将你吊在天地間自行忏悔。沒有想到,就是這樣,反而找到了那個孩子的蹤跡。真不愧是生死領域的主宰,哈迪斯敏銳感知到了生命的存在,他幫助我讓這個可能奪取我王座的小偷成為一個廢物。我為什麽要阻止呢?”
他繼續說道:“我本想讓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女子,同那個孽種一起化為塵埃。可聽到你在血泊裏呼喊我的名字,我終究還是忍不住出來,喚來阿波羅替你治愈傷口。”
宙斯突然出手,一道閃電疾射而出,化作繩索将赫菲捆的結結實實,他猛地用勁将赫菲拖向他,一腳踩在他的背心。赫菲如同一只被按住殼的烏龜,四肢無助的掙紮,他哭喊着:“媽媽,媽媽,您救我,媽媽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我的耳朵嗡嗡直響,赫菲凄慘的嚎叫,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我茫然地看向宙斯,他那雙蔚藍的眼睛此刻蒙上一層陰影,變成沉郁的幽藍,在空蕩蕩的神殿裏,發出詭異的光芒。他的視線仿佛射進了我的心底,我像是被滾燙的烈火灼傷一般,我如夢初醒,撲倒在宙斯腳下。
我哭喊道:“求你,求求你,放過他吧,你也知道,他是一個廢物,他只有一點點神力,他不可能對你造成任何威脅的。”
我滿懷希冀望着他,苦苦哀求着。
宙斯瞳孔微縮,他冷笑道:“不能造成任何威脅?這一切最隐秘的秘密,在他面前被完全披露,你認為,他還有活着走出這門檻的機會嗎?”
我嘴裏仿佛被塞了一大塊鏽鐵,又沉又苦,口不擇言道:“你既然想殺了他,為什麽不在我懷孕的時候讓他無聲無息的死去,為什麽讓我把他生下來,費勁千辛萬苦養活他時,又在我的面前将他硬生生地奪走,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殘忍?”
宙斯腳下使勁,赫菲如遭重擊,噗的吐出一口鮮血,金黃的靈液濺的我滿臉都是,那一片血色遮蔽了我的視線,這是我兒子的血,這是我兒子的血!我踉踉跄跄地膝行過去,揪起裙擺瘋狂擦拭他嘴邊的血跡,靈液仿佛火山噴泉一波一波地湧現,我越來越慌亂,為什麽怎麽擦也擦不幹淨,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宙斯攥住我的頭發拖起我,殘酷地笑道:“我是克洛諾斯之子,諸神中的最強者,奧林匹斯永遠的主人,就算是命運,也無法奪走我的王位,我留下他,就是為了證明這個。可明顯,他已經是一個廢物了,而你還為了這個廢物不時同我糾纏,我為什麽還要讓這個破壞我們感情的麻煩活在世上呢,這也是我從你身上借鑒得出的,婚姻中的障礙,就應該毫不留情的除去。”
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珠裏清晰地倒映出了我的影像,一個頭發淩亂滿臉鮮血的瘋狂女神。是的,我是瘋了,被他逼瘋的。
作者有話要說: 江山美人,是古往今來英雄們面臨的重要選擇題。溫莎公爵選擇美人放棄王位,吳起卻殺妻求将。但宙斯和他們都不一樣,他既有勃勃野心,又看重脈脈溫情,所以他的選擇的是永恒的糾結與徘徊。可這世上,怎會有一個女人願意和時不時想着要殺掉自己的丈夫生活呢?
☆、殺子
“你是要殺了他,也殺了我嗎?”我喃喃問道。
“怎麽會,赫拉,我的愛妻,我無法離開你,我可以給予你想要的一切,除了強大的子嗣和過度的權力。”宙斯松開了手,半摟半抱地将我擁進懷裏,他身上原本的松木香氣夾雜着濃郁香甜的麥穗味兒,不僅不再同以前一樣讓我安心,反而讓我冷汗連連。
“什麽叫做除了強大的子嗣?”我霍然擡起了頭,他是要殺光我所有孩子嗎!
宙斯微微一笑:“就是,我不僅會殺掉赫菲斯托斯,削弱阿瑞斯,日後也永遠不會同你生下一個健康的兒子。”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裏一片麻木,原來心痛到極致的時候,是所有知覺都被凍結。嘴巴似乎是不自覺地一張一合,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從這具軀體中傳出,平淡的可怕:“你不是希望有強大的神子來鞏固地位嗎,我是你的姐姐,同你一樣,擁有最強大的血脈。”
宙斯哈哈大笑起來:“親愛的,你還是那麽天真,我的姐姐可不止你一個。”
對啊,他的姐姐不止我一個,此刻他身上萦繞的麥穗香仿佛就正在嘲笑我的無知。我下意識間深深吸了一口氣,濃郁的麥穗香,成熟而又飽滿,與沉穩的松木氣息早已經交融在了一起,就像他們的主人一樣,得墨忒耳,我的親姐姐,早就和我的丈夫一起,背叛了我。
我腦海裏驀然浮現出宙斯對我起誓時的場景,當時覺得感動和愧疚,現在想起來卻感到無比的惡心。難怪,他會如此豪爽,許下生育神子後,就不會再碰她們。區區幾位泰坦之女算什麽,還有無數嬌美的女神和寧芙等着他去采撷。我就像是一個傻瓜,被他愚弄。被愚弄不要緊,可我不能讓他毀了我一個兒子,再去毀另一個兒子和女兒。今天不論是為了我自己還是我的孩子們,我都必須得,打倒他!
我仰起頭,悄悄将右手背在身後,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兒,我最後問了一句:“你非得要這樣嗎?”非得要殺死我的兒子,毀掉我的生活嗎?
宙斯仰頭大笑,說道:“當然,甜心,如果你以後能收斂一點,我或許會讓他死的……”
宙斯洪亮的聲音戛然而止,這其實一點兒也不奇怪,任誰被雷霆閃電指住脖子,也會說不出一句話來。右手手腕翻轉,手中電光被我化成最鋒利的短劍,一劍死死抵住他的咽喉。
我舉着輕便的短劍,但仿佛重如大山,我緊咬着下唇,顫顫巍巍地舉着利刃指着他。這一刻,我們都愣住了。這短短幾秒,卻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
我冷冷地開口:“放開赫菲。”
宙斯一動不動,譏诮地看着我。我只有猶豫了片刻,就将短劍往前送了一分。雷霆之主血流如注,終于擡起腳來。我死死盯住宙斯,不敢稍稍移開視線去看我受傷的兒子。赫菲在地上艱難爬行着,無力的雙腿在冰冷的青銅地板上摩擦,受了重傷的軀殼讓他甚至爬不完兩步就得停下休息,虛弱的喘息,聲聲鑽進了我的耳朵。
我面露不忍,顧不得宙斯可能趁此偷襲,開口道:“打開我梳妝臺下第二個抽屜裏的寶匣,吃掉裏面的金蘋果。”
赫菲的聲音短促無力,他艱難回答道:“媽媽,我,我還撐得住。”
我堪堪松了一口氣,又陷入到糾結,我居然能制伏宙斯,可接下來又該怎麽辦呢?殿內只有我們三個人。我不能動,赫菲沒有能力動,誰可以在躲避所有神明的耳目下召喚阿瑞斯和大洋神夫婦前來?他們來了又該怎麽辦?我們不可能殺了宙斯,将他關起來更是無稽之談,目前看來只能僵持下去。可時間一久,勢必會被聖山上其他神明察覺。如果哈迪斯,波塞冬甚至泰坦殘部再來插一腳,後果不堪設想。時間沙漏此刻還在卧房橡木櫃的最底層,我無力的瞥了一眼,為什麽上一次認真準備遭遇失敗,這次被逼出手反而成功了?我益發惱怒起來。
宙斯忽然開口道:“怎麽,不動手殺了我嗎?”
我眉頭緊鎖,牙齒咬得咔咔作響:“你不要逼我。”
宙斯挑挑眉,說道:“我給過你殺我的機會,既然你錯過了,那麽接下來就輪到我了。”
“我”字的聲音還未落下,眼前的宙斯就只剩下了殘影,我心裏咯噔一下,身體已經先于大腦做出反應,我立即瞬移赫菲身前,高舉着短劍,四處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大殿裏靜的可怕,只有我越來越急促的心跳,砰砰砰的響起,仿佛要跳出胸膛。空氣中傳來一聲嗤笑,我緊緊握在手中的利刃立即如清晨的露水一樣瞬間蒸發的幹幹淨淨。我驚訝地看着自己握空的雙手還未緩過神來,身後就傳來赫菲尖利的慘叫。
我大驚失色,猛地回過身去。無數電光因宙斯的憤怒在空氣中炸響,宙斯粗大有力的右手,像拎着雞仔一樣毫不費力地拽住我虛弱的兒子。我撲上前去,緊緊抱着他的胳膊,聲音因這可怕的局面顫抖起來:“你要做什麽?”
宙斯輕蔑地掃了赫菲一眼,虛弱的男孩在他父親手裏正煞白着臉,看的我心疼不已。我橫下心來,重新凝結的閃電重重捅進了宙斯的腹部。
神王痛苦的慘叫如同幾百個勇士的呼喚,他回過頭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忍着鑽心的疼痛拔出閃電,一揮手将我打倒在地。深邃的傷口開始自動愈合,僅僅撒落的幾滴靈液落在青銅鋪地的家居。
宙斯突然咧嘴笑了起來,那是他慣有的爽朗笑容,說出讓我心驚膽戰的話語:“認真看好,這就是你冒犯神王的代價。”
代價,什麽代價?我瞪大眼睛,驚慌失措地望着他,接着就看到讓我心膽欲裂的情景。宙斯一手抓着赫菲的腳,扔了出去。
“不!!!”我哭號着追上去,結果連孩子的衣角都沒碰到,眼睜睜地看着他如一顆流星一般飛快的逝去。
作者有話要說: 烏拉諾斯不準孩子出生,克洛諾斯直接吞食兒女,到了宙斯,他選擇直接将兒子丢下奧林匹斯摔死。據說擔憂兒子超過自己也是一種正常的心理現象。火神被丢下聖山有三種說法,荷馬史詩中自己就有自相矛盾的兩種。一是火神因為宙斯赫拉争執中維護赫拉被宙斯丢下去。二是赫拉嫌棄他醜瘸腿丢下去。三是宙斯因為某個預言認為他可能謀奪王位。這裏是第一種和第三種的綜合版啦
☆、女王的氣勢
我無力的癱軟在地,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宙斯将我拖起來,露出了一個殘酷的微笑:“現在輪到你了,我牛眼睛的王後。”
慌亂又被怒火燃盡,我擡起頭來,雙眼噴火,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我尖叫道:“哪怕星辰隕落,海水幹枯,我也絕不會原諒你!”
“你竟然為了一個孽種這樣對我?!”他如同一只發狂的野獸,我吓得一顫。然而傷痛到了極致的時候,全身反而爆發無窮力量。
我大喝一聲:“時之沙!”
我們的母親,濃發瑞亞的寶器出現在我們眼前,澄黃的沙粒飄揚成細細的絲線,凍結這狹窄空間的時間,張牙舞爪的宙斯在絕對靜止中凝固成了一座雕像,趁此機會,我奮力掙開宙斯鐵鑄的胳膊沖向門口,頭也不回的奔下山去。
不多時,身後便傳來震耳欲聾的咆哮,帶着憤怒與苦痛,同他醉酒後那晚一模一樣。又在騙我,他又在騙我!難道他以為這麽叫幾聲,我就會回頭嗎?!
我跑得飛快,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無數彩繪木柱從我身旁閃過,我曾經無比珍愛我長滿奇花異草的花園,現在卻不得不從上面踐踏過去。我從來沒有像此時一樣慌亂,心頭像有一把火在燒,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追上我的兒子,只要追上去接住他,就還有一線生機!
我直直地奔向赫菲去的方向,可不論我怎麽跑,我和他的距離非但沒有縮小,反而越拉越遠,我漸漸地居然看不清赫菲的身影了,惶恐像密密麻麻的蟲豸一點點吞噬我本來就為數不多的信心。
宙斯力大無窮,又是在暴怒的狀态下把他扔出去,我根本就……不,不,我不能這樣想,事情總會有轉機的,我的兒子不該遭受這樣悲慘的命運,不會的,不會的,只要我跑的快一點,再快一點,總會有希望的,我無聲的哽咽着,淚水随着風迅速的流到身後。
前方是一座巍峨壯麗的大門,這是奧林匹斯與人間的交接點,我毫不留戀的抛棄光明,縱身一躍,跳進了漆黑的人間。
夜,空曠着,野風卷撥着我的卷發、我的衣角裙裾,伴随着我在崇山峻嶺中狂奔。我一刻都不敢低下頭,透過尼克斯的神力籠罩追逐赫菲的蹤跡。沖過幽深的山谷,越過聳立的山巅,最後在不知不覺間進入茂密的叢林。奇形怪狀的樹枝遮天蔽日,腐爛的樹葉密密麻麻的鋪了一層,粗壯的藤蔓如巨蟒一般纏繞大地母親的身軀。
無數阻礙讓我不得不分神關注地面,濃密的樹蔭遮蔽了我的視線,赫菲的身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終于當我再一次摔倒在地時,我徹底失去了他的蹤跡。我心裏湧現出極致的悲涼,腐爛的葉子掩蓋了我的身軀,這不老不死的軀殼仿佛也會化為塵土。
我一躍而起,召喚出我的聖鳥,孔雀拖曳着它華麗的綠裙飛來,我翻身坐上它寬廣的脊背,朝着未知的方向開始不知道結局的追尋。
月出東天時,晚風還是絲絲縷縷,帶着幾分溫柔,到後來便愈發迅猛強勁起來,擰着勁的風勢,幾乎有着野牛一樣的兇蠻,在氣空中漫卷着,奔突着,我就這樣逆着風勢前行,心急如焚,眼睛直勾勾地注視着未知的前路,手下卻一刻不停的催趕着這只大鳥。
我不是沒有試圖命令這狂野的風停下來,可他們絲毫不聽命令,不住地嘶吼嚎叫,在我身旁形成一個又一個漩渦。
這明顯是暗算!我勃然大怒。
孔雀漸漸支撐不住了,頭頂高高聳立着的羽冠低垂,猶如金綠色絲絨的尾羽一片片散落,它回過頭來看向我,明亮修長的眼睛裏滾落大滴大滴的淚水,接着這只忠心的鳥兒就如同一顆星星般隕落。我心生哀戚,不僅是為我死去的夥伴,更是為了我的愛子。
“全部給我停下!”我怒氣填胸,手中雷霆炸響,将風眼裏的神明全部炸出真身。
原來是四風神阿涅彌伊齊聚。
強壯的北風之神玻瑞阿斯背生雙翼、胡須在風中亂舞。他率先出列粗聲粗氣行禮道:“尊貴的天後陛下,我們奉衆神之王的命令,請您立刻返回聖山。”
“我只說一次,馬上給我滾開!”
雷電噼裏啪啦作響,顯示出本人糟糕至極的情緒。
西風之神澤菲羅斯輕聲細語道:“高貴的白臂神,您的丈夫也是擔心您的安危,大地上動亂不堪,時刻會有強大神祗偷襲,還請您……”
“滾還是不滾?”我揚起頭耐着性子問道。
他們四個尴尬不已,不敢置信地望着我:“這可是神王的命令……我們是神王的使者!”
神王的使者?呵,我打的就是神王的使者!
“不滾是吧,不滾我現在就送你們滾!”
猛可地電光一閃,照得上空一片雪亮,黯淡的夜幕被扯得粉碎。轟隆隆,轟隆隆,鳥雀噤聲,樹蔭嘶吼。我手中幽藍的刀光在長空飛舞,猶如一條條蛇在雲端裏直竄。
劈頭就是一刀砍下,正對北風之神的腦門,強勁的風神側身奪過。我冷笑一聲,甩手擲出銅槍,引導槍頭飛向他的小腹,刺入了系腰帶的地方,紮破了皮肉。
我猛地把銅槍抽了出來,風神痛得大聲喊叫,他的兄弟急忙護持在他身側,卻不敢上來與我動手。恐懼使這批獵犬喪失勇氣,不敢再自不量力同獅子争鬥。
我高舉閃電,那滾滾雷霆,從東到西,響徹四方。霹靂一聲,天地為之昏暗,如同山崩地裂,江河倒流。
四風神見此情景,臉色煞白,丢下幾句不痛不癢的勸告,片刻間就不見蹤影。
獨留我一人,站在半空中,茫然如同剛出生的嬰兒,看着四周陌生的環境,不知所措。
赫菲,早已不見了。
我幾乎是不可遏止地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宙斯,宙斯,宙斯!這個混球,這個冷酷無情的混蛋!
一股一股的寒氣從腳底透遍了我的全身,我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絕望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撕扯着我的心髒。我想大聲吶喊,喉嚨卻痛的仿佛被荊棘貫穿只能無力的張合,我想流淚,眼睛卻幹澀如同枯竭的井水只能呆呆的望着遠方。蒼白的月亮出來了,我無意識地伸出手,捧起一汪銀光,這是死亡的白紗嗎?
而這月光的主人,我的死敵之一,想必此刻正為我的悲慘幸災樂禍吧,恭喜他們,他們終于成功了!丈夫謀殺孩子,孩子就消失在我眼前,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
“你們滿意了嗎!”我仰天大喊,一想到阿爾忒彌斯就在上空譏笑我的落魄,我就後悔當初在提洛島時,為什麽沒親自掐死她!等等,我腦海中突然靈感一閃,手心的銀輝柔軟而服帖。
夜晚的一切,都逃不過居高臨下月神的眼睛,她一定知道赫菲的下落!
我舉目而望,銀光閃爍的月亮車正悄悄穿過浩瀚無垠的天際。
我駕着雲彩疾沖過去,有着銀色犄角的牡鹿受到驚吓慌張地鳴叫着,步伐淩亂,加快速度往前逃命,我直接擲下一道閃電,擋住了月亮車前行的軌道,鹿群被吓的倒退,整輛車開始在空中颠簸搖晃。阿爾忒彌斯不敢置信地望着我,正打算開口,又被這晃動的車架颠得一驚,她急忙抓住缰繩大聲呵斥着鹿群,将月亮車穩定下來。
我嗤笑一聲,一躍而下,奪過缰繩,揪住阿爾忒彌斯綠色披巾将她拖到面前,直奔主題:“我的兒子在哪裏?”
“尊貴的天後,你未免太過分了……”
我可沒有心情聽她的怨言,我掐出她的脖子:“我的兒子在哪裏?!”
阿爾忒彌斯瞪着我,大聲說道:“我不……”
我加重力道,為什麽總是不能學聰明一點呢?我有些不解。阿爾忒彌斯艱難喘息着,眼中滿是仇恨。我冷笑一聲,慢慢将她提起,她死命掙紮着,雙腳在空中不斷撲騰,當然是無濟于事。宙斯嬌生慣養的小女兒,也只能去捕獵野獸了。
我開口道:“我最後再問你最後一次,我的兒子在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 宙斯的頭痛原因為何,為什麽他不親自追赫拉呢?為什麽宙斯告誡赫拉不準下聖山?泰坦之戰明明已經結束,為什麽西風之神說可能會有強力神明偷襲?赫拉與宙斯共享神力,還有什麽可以威脅到她呢?
啦啦啦啦啦了,下文就會闡釋噠
☆、13、瘸腿神的誕生
她突然沉默起來,不時閃過銀光的淺棕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露出幸災樂禍的譏诮。幸災樂禍?一個階下囚也好意思幸災樂禍,我加重手中的力道,阿爾忒彌斯如白天鵝般柔軟修長的脖頸泛起了濃重的淤青。
“還不說實話?!”我聲色俱厲。
阿爾忒彌斯撲騰地更加猛烈,眸光卻依舊冷硬如刀。這不對勁!我漸漸警惕了起來,是什麽給她作為依仗,使她在生死關頭,仍敢與我硬碰硬?我仔細觀察她的神色,視線,對,她的視線投射的可不是我……
我凝神感知,遙遠的飓風挾帶着寒氣直撲我光裸的背頸,蘊含森森的惡意。我滿心譏諷,真是一個什麽都寫在臉上的蠢貨。身後的利矢來的飛快,我微微一笑,直接轉身,将阿爾忒彌斯拽到我的身前。
泛着金光的利箭劈裂雲層而來,給四散奔走的烏雲都鍍上了一層金邊。銀弓之王阿波羅,哼,一箭射死自己親姐姐的感覺如何?
這突然的變故讓阿爾忒彌斯一愣,而當她直面那致命的武器時,呆滞就立刻變成恐懼了,她吓的渾身發抖,大喊道:“福波斯,福波斯,快停下!”
我饒有興味看着這幕好戲。這姐弟兩個,一個背着彎弓和箭壺,從奧林匹斯山巅直奔而下,慌慌張張,一路疾行。另一個無助的站在車轼上凄涼地慘叫。夜幕也開始變化,夜色像被扔進重物的湖水一樣泛起漣漪,色彩的濃淡開始紊亂。我放眼望去,阿斯忒瑞亞和勒托兩姐妹也在匆匆往這邊趕來。連履行神職都顧不上了,還真是愛女情深。
眼看着金箭越來越近,利箭所帶來的飓風刮我的裙擺獵獵作響,我大發慈悲開口道:“怎麽,這個時候還不願改變主意嗎?”
阿爾忒彌斯如夢初醒,哀求道:“強有力的克洛諾斯之女,我願意告訴你赫菲斯托斯的下落,求您……”她持續哽咽着,“求您寬恕我!”
我翻了個白眼:“早些合作,也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了,你說是嗎?”一道閃電從我指尖發出,瞬間就将金光吞沒。
阿爾忒彌斯如釋重負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我将她一把拎起:“現在,踐行你的諾言吧,月亮女神!”
她驚叫了一聲,猶豫着說道:“我只看到,您可憐的兒子被抛出神聖的門檻,氣息奄奄,朝着東方飛去,正在飄落之下。”
赫菲還沒有墜地!我滿心喜悅,随手将阿爾忒彌斯丢在一旁。正準備離開時,恰好和匆匆趕來的勒托對視,我嗤笑一聲,她驚恐地躲避我的視線,我毫不在意,回首對着阿爾忒彌斯笑道:“你真的同你母親一樣,同樣懦弱,同樣無能!”
無視這母女二人慘白的臉色,我朝着東方疾馳而去。
星星散布在空中,扭曲成各種形狀,夜風從我耳邊呼嘯而過,我滿懷希望地沖向東方。可是,我從夜幕降臨時開始,一刻不停地追尋到第二天破曉,依舊沒有發現我兒子的蹤跡。東方露出了一抹朝霞。星星一顆顆的隐沒,就連阿爾忒彌斯的月亮神車都到達終點。随着黎明的腳步,我的心裏越來越慌亂,阿爾忒彌斯難道是在騙我,我的兒子或許根本就不在東方!
還是夜晚遮蔽了我的視線,我又走錯了方向?我一下子停住腳下的雲彩,開始遲疑。不如再等一會兒,白晝馬上就要到來,我登上天穹的最高處,更可能搜尋到赫菲的墜落地。我思索着,終于做下決定。我朝着上空飛去,站在天之絕頂,這時厄俄斯的神力已經驅走黑暗,我俯視下面,看到遼闊的大地和海洋在我的眼前無邊無際地展開。我忍着心驚膽戰一邊在不斷旋